您的位置:寻梦网首页武侠天地鲁卫作品《剑雪神雕》

《剑雪神雕》


第十一章 饮血巨蛟投怒海



  这一晚,马小雄躺在“大盈若冲”五层楼地厅那张桃木巨案之上,彻夜难眠。 
  他轻抚巨案,回忆起当天义父用一把短小匕首,使出“还我山河十八刀”,把这张数百
斤重巨案在半空中不断舞动的情景。
  他既是钦佩,又是难过。心想:“义父英雄气概,举世又有谁人能及?但明日一别之后,
还有机会可于相逢吗?”
  思之恻然,却又是无可奈何。
  他在巨案上辗转反侧,忽听阿玫清亮的嗓子叫道:“师弟,你睡不着觉吗?”马小雄跳
下巨案,掌灯趋前,只见阿玫两眼红肿,显然曾经哭泣。
  “你怎么啦?”马小雄瞧着她的脸,道:“我睡不着觉,但还不曾哭过,唉,难道你比
我还更不舍得离开吗?”
  阿玫细小的嘴唇轻轻颤动,欲言又止,马小雄叹了口气:“要是咱们能够在这里一直住
下去,那该多好。”
  阿玫眨了眨眼,道:“你不怕闷吗?”
  马小雄道:“初时,我真的觉得十分沉闷。偌大一个海岛,来来去去便只有咱们几个人。
但渐渐地,我发觉这东蛇岛原来是挺热闹的。”
  阿玫道:“怎见得?”
  马小雄道: “除了义父和干妈之外,这里有不少雀鸟,天天都在吱吱喳喳。潜入海底,
更是另一个多姿多采的神仙境界,早两个月,天气还不太冷,在南方沙滩那边,不时都有雌
海龟爬到岸上。”
  阿玫道:“你怎知道爬上沙滩的都是雌海龟?”
  马小雄道:“是海蛇叔叔说的。”
  阿玫道:“他怎么说?”
  马小雄道:“他说只有雌海龟才会爬到沙滩上产卵,至于雄性的海龟,就只有刚出生的
时候和会在沙堆里破卵而出,一爬入大海,以后就再也不回到岸上来。”
  阿玫叹了口气,道: “这一点,全是信得过的,雌龟总是比雄龟有情有义。”
  马小雄笑道:“请勿含沙射影,我是小雄马可不是一支小雄龟。”
  阿玫望了他一眼,没有讪笑,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马小雄道:“你的声音,很是郁闷。要是心情不好,可以揍我几拳消气。”阿玫望住了
他,忽然拳如雨下,槌在他的胸口上。
  她这十几拳,居然真的力道不轻。马小雄挨拳之后,躺在桃木巨案—上,动也不动。
  阿玫见他隔了好一会还没有动静,忍不住叫道:“不要在这时候装死。”但过了片刻,
马小雄仍然直挺挺地躺着,全无半点反应。 
  阿玫走了过去,声音有点颤抖,道:“小雄马,你怎么啦?我……我……是你叫我揍你
几拳消气的……虽然多揍了七八拳,但我可不是真的要伤害你……”
  伸手推了马小雄一下,见他还是动也不动,不禁愈是吃惊,急急把他抱起,又用手拍着
他的脸颊,叫道:“别吓我,我不玩啦……”
  蓦地,马小雄反过来把她抱得紧紧的,又在她耳边甜腻腻的说道:“要是你真的把我打
死,我这个冤魂以后都会这样子缠着你,一辈子也紧紧抱着不放。”
  阿玫给他抱得好紧好紧,登时一张俏脸像是火烧一般,她不住的在摇头,道:“师弟,
子曰:‘酒不及乱。’你今晚喝酒喝太多啦。”
  马小雄道:“不错,义父灌我喝,干妈也要我陪她喝几杯,回到这里,我自己也给自己
灌了一瓶米酒……满以为醉了可以好好睡不,但脑海里要想的事情太多,一张又一张舍不得
离开的脸孔,相继呈现在眼前……”
  阿玫道:“你最不舍得是谁?”
  马小雄道:“我最不舍得的是干妈。”
  阿玫道:“怎么不是你义父?”
  马小雄道:“干妈干妈,自然比义父婆妈一些,咱们做男人的,总得潇洒一点。”这种
道理,似是而非,阿玫听了,也自是似懂非懂。
  马小雄接着又道:“你怎么哭得连眼睛也肿了起来?”
  阿玫道:“我天生便爱哭,你少管闲事。”
  马小雄道:“你给那个恶毒继父欺侮,也显得十分坚强,但若要和最敬爱的亲人分别,
就会伤心成这副样子。嗯,我这个小师弟连肺也给你揍扁了,是否已舒服了一些?”阿玫扁
了扁樱桃小嘴,没有回答。
  在微弱灯光下,马小雄面对着美丽的小师姊,一颗心噗噗地乱跳,但他却又感觉得到,
其实这个小师姊的心比自己还更跳得厉害。 
  他悄悄的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阿玫道: “你的秘密,为什么要告诉我知道?”马小雄道:“不为什么,只因为我很想
你知道,而且也知道你很想知道。”
  阿玫摇摇头:“什么你知道我知道……知道不知道……
  你快放了我,我什么都不想知道……声音细如蚊呐,却更是说不出的动人。
  马小雄把她抱得更紧,同时说道:“我从来没干过那种事。”阿玫听了,全身猛然一震。
  过了好一会,她颤抖着声音说道: “我……我也没做过。”
  马小雄瞧着她清秀绝俗的人。然后,两张小脸紧贴在一起,耳鬓厮磨……
  马小雄在她唇上用力一吻,然后说道:“我真的很想干一次,但我们是否年纪太小一
点?”
  阿玫点点头,道:“恐怕是的。”
  马小雄长长的叹一口气,终于放开了阿玫,道:“你早晚都会属于我的,但如今不行,
我们太年轻了,要是你肚子里有了娃娃……我怎办?你又怎办?”
  阿玫道:“还没有十四岁便做父亲,我可没见识过。”
  总算马小雄悬崖勒马,真的做到了“酒不及乱”,年纪轻轻有此定力,很不简单。
  但他接着又道:“师姊,我想瞧瞧你的身体。”
  阿玫使劲地摇头:“不,要是你把我当作低三下四的女子,我永远再也不理睬你。”
  马小雄无奈,只得长长叹一口气,瞧着自己两腿中间,道:“真个是——来日方长!”
  阿玫“嗤”声一笑,道:“现在还很短小吗?”
  马小雄的脸烫热如同火烧,他怔怔地瞧着小师姊,半晌才道:“你真美丽。”
  翌日清晨,在寒潭巨石之上,水老妖执着恶婆婆的手,四目交投,两人虽无一语,却已
胜却绵绵情话。
  这一天,气候虽然寒冷,却没有刮大风。潭面之上,一片平静。
  恶婆婆首先说话,她道:“连大大小小的鸟儿都已飞走,但这东蛇岛还是东蛇岛,永不
改变。”
  水老妖道:“只要咱俩手牵着手,一切都是永恒。”
  恶婆婆道:“就像是海禅王夫妇一样。”
  这时候,马小雄、阿玫、海蛇、霍椒萍都已赶至,水老妖道:“大船准备好了没有?”
  海蛇道:“随时可以启航。”
  水老妖道:“如此甚好,你们都登船去吧,但你暂且留下,我有话要跟你说。”把马小
雄拉住,神情肃穆。
  海蛇忽然向水老妖跪拜,道:“大恩不言谢,今日一别,但愿后会有期。”语声咽哽,
闻者心酸。
  水老妖向海蛇挥了挥手,道:“你父母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当年种种曲折,我已向你说
过。以后的江湖岁月,就得看你自己啦。”海蛇连连点头,随即带着霍椒萍、阿玫向海边进
发。
  巨石之上,就只有水老妖、恶婆婆和马小雄三人。
  水老妖仰望天色,又再凝望平静的潭水。这潭水看来仍然和平时没有什么分别,但水老
妖却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旋即盘膝而坐,恶婆婆依样画葫芦,
也在他旁边打坐。
  马小雄站在二老身边,手里一直捧着木小邪的大刀。
  过了片刻,潭面突然泛起一阵不寻常的涟漪,初时还不怎样,但渐渐地,涟漪不断地扩
大,甚至有浪花在潭面之上翻腾。
  蓦地,一道磷光自湖底迅速冒起,寒潭千年独角巨蛟,宛似飞龙般腾空而起。
  巨蛟甫自寒潭之上升起,水老妖倏地把木小邪的大刀,自马小雄怀中抽出。
  巨蛟神态狰狞,掀起的巨浪直把三人泼得浑身湿透。水老妖一声暴喝,手起刀落,在巨
蛟尾端疾迅无伦地砍了下去。
  巨蛟身上有鳞片,每片大如铜钱,木小邪的大刀一砍之下,鳞片纷飞,继而血芒暴溅,
尾端部位已给水老妖一刀斩了下来。
  巨蛟发出一下尖锐有如哨子般的叫声,猛然回首,似是瞪视了水老妖一眼。但却不停留,
直向海边飞窜过去,而且去势如箭,瞬即越过石滩,投奔怒海之中。
  巨蛟影踪已杏,但在水老妖手中的一小截尾部,仍在不住晃动,更不断地喷出鲜血。
  巨蛟的鲜血,喷在马小雄脸上,他急急躲避,但水老妖却出手如电,点了他身上几个穴
道,然后把巨蛟断截之处,悬在马小雄嘴巴之上。
  鲜血直灌入马小雄的喉咙,气味极是腥渴,但他无法吐出,只有让巨蛟流出来的血,一
口又一口地喝掉。
  直至巨蛟尾端流出来的血干透,水老妖才将之抛弃,然后对马小雄道:“这是你的机缘,
这些宝贵的血,能令你功力大增,而且能抗百毒,恐怕几千年以来,也就只有你才有这个福
气。”
  马小雄急道:“既能抗百毒,怎么义父不服用?”
  水老妖摇摇头,笑道:“你义父身上的伤患,又岂仅只有蜀中唐门的剧毒了?便是把整
条巨蛟的血给我喝掉,也不济事。”
  恶婆婆飞身入潭,舀了一些潭水,为马小雄洗抹脸上的血渍,马小雄叫道:“潭水怎么
有点烫热?”
  恶婆婆道:“天下之事,物极必反。这座水潭,千千万万年以来,都是潭水奇寒彻骨,
但到了今天,就连千年巨蛟也抵受不了,只好逃往汪洋大海,另寻天地。”
  水老妖向马小雄挥了挥手,道:“义父干妈要跟你讲的话,早已交待得一清二楚,海蛇、
阿玫正在等你,速去!速去!”
  把木小邪的大刀交回到马小雄的手上,然后执着恶婆婆之手,双双纵身飘过寒潭,瞬即
在石丛中一闪而没。
  马小雄兀自在巨石上怔呆,倏然之间,一人把他挟在肋下,同时说道:“我跟随岛主三
十年,比你还更不舍得!”语声咽哽,正是海蛇。
  海蛇轻功造诣极高,挟着马小雄脚步如飞,七八个纵跃,已来到了海边,三艘大船,已
把巨帆高高扬起,随时启航。
  这三艘大船,其中两艘都是幽冥宫包奈何雇用的,还有一艘,自然是属于东蛇岛的巨帆,
回想初到此岛之际,水老妖尚自潜入海中捕鱼,岂料事隔数月,形势已然大变。
  马小雄甫踏足大船甲板,忽听得轰隆之声,不绝于耳,回头望去,整个东蛇岛竟已陷入
浓浓黑烟之中。
  一道烈焰,自东蛇岛中央之处,冲天升起,正是寒潭附近石崖所在。三艘巨帆在吃饱了
风之下,距离东蛇岛渐远,蓦地火光冲天,烟硝有如飞蝗般四射而出,整座岛屿,便似是在
顷俄之间,化作人间炼狱。
  马小雄心中悲怆,在甲板上缓缓地跪倒,虽不流泪,一双眼睛似在喷血。 
  忽听柳生衙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道:“这一场火山爆发,也许便是东蛇岛最后一场浩
劫。”
  三艘巨帆,离开东蛇岛越来越远,到后来,整座东蛇岛,便只剩下了细小有如一点,但
可怖的浓烟,却仍是范围极大,触目惊心。
  一连三昼三夜,马小雄粒米不进,只吃少许干粮,脸色很不好看。
  阿玫比他更差几分,两支眼睛一直红红肿肿,但谁也没亲眼见她哭过。
  到了第四天,另一艘巨帆上的包奈何忽然发出了一声清啸,叫道:“前面有两艘贼船!”
  马小雄走到船首,放眼望去,只见果然有两艘巨船,正向这一边疾驶过来。
  包奈何指对方是“贼船”,但马小雄却瞧见这两艘巨船之上,密麻麻地站满了官兵。
  柳生衙道:“这年头,官兵就是贼,而且往往比江洋大盗还更可怕。”
  乔在野走了过来,笑道:“要是这两艘官船要打咱们的主意,恐怕会是天下间最笨的笨
贼。”
  却听见包奈何叫道:“大伙儿要留神了,这些贼兵,里头有聚英堂的兔崽子。”
  听见“聚英堂”这三个字,乔在野脸色陡变,对柳生衙道:“三弟,要是真的有聚英堂
中人,可不能粗心大意。”
  话犹未了,已有一艘幽冥宫的大船,给官船施放火箭袭击。只见火箭有如飞蝗般射至,
船身上迅速起火。
  包奈何在另一艘船上,空自着急。但距离太远,无法赶过去相助。
  未几,十数官兵,和几个汉子纵上那一艘起火的大船,见人便杀,幽冥宫高手奋力顽抗,
但那几个汉子武功厉害,不到片刻,竟把那一艘船上的人杀得干干净净。
  包奈何又惊又怒,不住催促船夫把大船驶过去。船夫见官兵势凶,又是放火又是杀人,
嘴里应着,却暗地里悄悄地把船舵扭向东北,一阵大风吹来,风高浪急,越驶越远。
  包奈何大怒,一掌把船夫毙了,亲自掌舵,但如此一来,更是乱七八糟手忙脚乱,巨帆
越漂越远,再也难以回师救驾。
  反而海蛇这一艘船,由海蛇亲自掌舵,后来居上,跟前面的两艘船越来越是接近。
  但还有另一艘官船,也从中间方位,直撞而至。海蛇悍然不惧,不避不闪,终于“轰”
一声响,两艘船碰在一起。
  官船上数十官兵挥刀挺枪,冲杀过来。
  柳生衙、乔在野双双迎战,这两人出手又快又狠,一个剑势如电,一个赤手空拳,但拳
掌功夫厉害,转眼间已有十几个官兵重创倒下。
  便在这时,官船那边有人惊呼:“船身撞穿了一个大洞,海水涌进得好快,他妈的快抢
了贼人的船再说。”
  但很快又有另一个官兵叫道: “抢了又有什么用?贼人的船也同样破了一个大洞,要是
沉船,比咱们这一艘沉得更快!”
  马小雄,阿玫两人互望一眼,忽见海蛇迅速地奔了过来,拖住两人的手,说道:“到船
舷那边去!”
  原来他早已准备好一支小舟,也不管二人是否愿意,早早先把阿玫抛入舟内,再把马小
雄也赶了下去,然后用刀斩断绳索,让小舟脱离大船,在海中漂浮着。
  两艘大船同时撞破了一个大洞,船身渐渐下沉。但在船上众人,仍在展开舍死忘生的激
战。
  自官船上涌杀而至的官兵,虽然凶狠,但却斗不过柳生衙、乔在野、海蛇三人,便是霍
椒萍的短剑,也在混乱中杀了三人,一张俏脸登时变得煞白。
  柳生衙的紫霞剑法,一口气杀了六七名官兵,但却给一个青衫老者,以一杆精钢铸造的
短戟,压得连剑势也无法顺利施展。
  乔在野叫道:“‘豫南戟侯’翁岱,想不到你已成为聚英堂的鹰爪。”
  青衫老者冷笑:“为朝廷办事,缉捕钦犯,总比落草为寇光明正大千万倍。”
  这“豫南戟侯”翁岱,本来在武林中也可算是一号响当当人物,但谁也想不到,他已成
为聚英堂中人。
  乔在野也不大清闲,跟他耗上的,是两个白衣汉子,两人年纪相若,都是三十出头,一
个右手使刀,一个左手用剑,两人一上来,便已大声吆喝,喝令乔在野快快杀降。
  乔在野在二人刀剑进攻之下,急急绕步闪身,身法之快,无以形容,但这二人心意互通,
左穿右插,倏进倏退,竟以一刀一剑之力,把乔在野所有退路,尽皆封死。
  乔在野嘿嘿一笑,哂然道:“原来是‘阴刀阳剑’丁氏昆仲,好哇,今天乔某就要好好
领教一下两位的绝学!”
  “阴刀”丁万祥、“阳剑”丁万安,出身于太湖,在水陆二道,都颇负盛名。二人一早
就认出了乔在野,原来这二人的表哥是一个独行盗,两年前做案之际遇上乔在野,给他废掉
了一身武功。
  有了这一段梁子,丁氏昆仲出手也就绝不留情。一刀一剑,全是凶狠毒辣无比的招数。
  至于海蛇、霍椒萍,也迅速加入战圈。聚英堂中,有一个白发老者,身高不满五尺,又
肥又矮,一手“裂岳碎金爪”威力惊人,竟在一个照面之间,已把霍椒萍伤在爪下。
  原来这又肥又矮的老者,他的右手早已给仇家砍了下来,但却换上一支用“乌金精钢”
打造的钢爪,再加上苦练数十载的“裂岳碎金爪”,威力之大,难以形容。霍椒萍在肩上中
了一爪,血流如注。海蛇大是愤怒,以“无常散手”
  跟敌人周旋。
  这个又肥又矮的老者,本是黑道上著名的杀手,如今投身在聚英堂下,地位颇高。海蛇
一面与他对攻,一面喝问:“你是什么人?” 
  老者狞笑答道:“兰州‘爪爆心肺’莫穿肠!”
  大海之上,小舟团团乱转。
  马小雄把木小邪的大刀放下,双手划浆,但海面风急浪高,划来划去都是身不由己,距
离几艘大船越来越远。
  阿玫苦着脸,道:“师弟,这便如何是好?”
  马小雄却是面色一沉,像是鼻子上忽然有一支几十斤重的怪蚊压了下来。
  阿玫怔怔的瞧着他,道:“你怎么了?”
  马小雄道。“我……我瞧见一人。”
  阿玫道:“你瞧见了谁?”
  马小雄道:“一个可恶的混蛋。”
  阿玫怒叫起来:“你怎么骂我是个可恶的混蛋?”
  马小雄摇摇头,道:“你不是可恶的混蛋,就算你是个蛋,也只会是个漂亮的蛋,而决
不会是什么混蛋,跟‘可恶’这两个字,更是风马牛不相及。”
  阿玫闪了闪眼,道:“你瞧见了谁?”
  马小雄道:“那是一个很厉害的大恶人,他的一条腿,就是给这把大刀砍掉的。”
  阿玫更是吃了一惊,道:“他是谁?既是一个很厉害的大恶人,又有谁能用大刀把他的
一条腿砍掉?”
  马小雄叹了一口气,道:“不要问了,就算我说了出来,你也不会相信。”
  原来他看见了池振宇。
  在长江一役,池振宇给马小雄用木小邪的大刀砍掉了一条腿,非但伤势严重,更身中剧
毒,险些连性命也丢掉。
  总算他抢救及时,虽然少了一条腿,但仍然活着。
  这一个仇,他是非报不可的,在聚英堂探子多方打听之下,终于知道那个老船家,便是
纵横水道千里的独行大盗水老妖。
  其后,又探知八大门派已率众前往东蛇岛,擒拿海禅王之子海世空。
  于是,纠集聚英堂十几位高手,在福州调遣两艘官船,无论如何也要杀上东蛇岛,找水
老妖,恶婆婆和马小雄算帐。
  这一次,他所纠集的聚英堂高手,其中不乏黑白两道的一流好手,更有逾百官兵助阵,
声势甚是不弱,甚至连“铁血军师”严慕,也在阵中。
  照严慕计算,八大门派高手比官船更早出发,必然已在东蛇岛闹个天翻地覆,姑勿论双
方谁胜谁负,水老妖等人,必已元气大伤。
  这一节,严军师可说是估计得丝毫不差,但在航程途中,一直未曾与八大门派的船遇上。
  这倒不是八大门派的船故意绕道,而是大海辽阔,加上风浪颇大,航行途径未必就能依
照预计路线进发,只要稍有偏差,距离便以数十里计算。
  倒是幽冥宫和海蛇的大船,不偏不倚,在半途之中跟聚英堂的官船遇上。池振宇自是报
仇心切,亲率官兵杀到船上。
  要是他登上海蛇的大船,自然立刻就跟马小雄遇上,但他事前并不知晓,登上了幽冥宫
的一艘大船。池振宇没看见马小雄,但马小雄却在老远便认出了他。
  池振宇仍然一如往日,一身白衣文士装束,但却比以前少了一条大腿。
  此刻,他以左手握剑,右手多了一件既是兵刃,也是拐杖的“乌金三节拐”,面对幽冥
宫中高手,出手比从前更见毒辣。
  海浪甚大,航行不易,马小雄和阿玫身在小舟之中,更是颠簸不定,好几次一个巨浪卷
了上来,大量海水涌入舟中,幸好小舟内有两个木勺,二人连忙把涌入小舟的海水,舀回大
海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那几艘大船,早已在茫茫大海中消失了踪
影。
  要是海面一直波涛汹涌,这一对少年男女早已支撑不住,尚幸到了黄昏左右,海风渐渐
减弱,海浪也随之缓和下来。
  但经过这几个时辰的折腾,两个人早已筋疲力竭,齐齐软着身子,瘫卧在小舟之上。
  这一夜,天上无月,只有寒星稀疏,马小雄忽然问:“师姊,你冷不冷?”
  阿玫回答:“不怎么冷。”嘴里这样说,声音却在颤抖。
  马小雄默然片刻,又道:“师姊,你的本事,比数月前大了很多。”
  阿玫颤声道:“有这种事吗?怎么我不晓得?”
  马小雄道: “你上次乘船到东蛇岛,大晕其浪,连黄胆水也呕了出来,但‘女别数月,
刮目相看。’这一次乘船回去,风浪比上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你却像是正在陆地之上游
玩,着实大有进步,非比寻常。”
  阿玫听了,长长的叹一口气。
  马小雄大奇,道:“又有什么事令师姊满怀感触啦?”
  阿玫道:“我想起了师父。”
  她在小舟里站了起来,语声说不出的惆怅。她道:“在我还没有拜师之前,他老人家在
一株大树之下,摘了一株叫‘巨浪定心草’的药草,着令我把它晒干储备,只要在下次乘船
之前,放一两片干叶在嘴里细嚼,便不怕晕浪。”
  马小雄道:“当时,你是否相信?”
  阿玫缓缓地说道:“坦白说,在当时,我充其量只是半信半疑。但在东蛇岛的日子呆得
越久,他老人家的话,我便越是相信。”
  马小雄道: “其实,我义父的话,也不一定是可靠的。
  那个曾经给这把大刀砍掉了一条右腿的大恶人,他就给义父骗得头晕转向。”
  阿玫道:“师父怎样骗那个大恶人?”
  马小雄道: “初时,义父把自己装扮得十分可怜,又说那一条船是他老人家赖以谋生
的家当!但等到义父露出一身惊人绝艺的时候,大恶人就再也凶恶不起来,只得唯命是从,
投降大吉。”
  阿玫笑道:“投降还可以算是大吉吗?”
  马小雄道:“他若不投降,就不仅是‘大吉’,而且会是‘完蛋大吉’!”
  阿玫忍俊不禁,虽在夜色之中,仍是显得娇憨迷人,马小雄躺在小舟上仰视她窈窕的身
段,不禁瞧得为之怔呆。
  阿玫站在小舟之上,虽然说不出的迷人,说不出的好看,但她的身子不住的发抖,马小
雄也是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的。
  他也缓缓地站了起来,把她抱住,轻轻的说道:“你骗我。”
  阿玫看了他一眼,茫然道:“我几时骗你来着?”
  马小雄道:“你说不怎么冷,但身子却颤抖得很厉害。”
  阿玫叹一口气,把柔软的身子倚靠在他的身上。
  马小雄抱住小师姊,两人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过了片刻,两人都是渐生暖意。
  小舟之上,海蛇早已准备好一些淡水,也有一些保存得十分妥善的干粮,三数天之内,
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到了天亮,二人都要方便方便,但在小舟之上,并无半点转寰余地,只好尽量拉远距离,
你不瞧我,我也不瞧你,只要风浪不大,仍能勉强解决。
  如是者在大海中渡过了三日,差幸天气忽然转变得一片回暖,海浪也不怎么大。
  但阿玫着凉之后,终于病倒,一张脸红得像是烫热的茶壶。
  二人在小舟之上,眼见四周都是茫茫不着边际的大海,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望见陆地,
不禁都是忧心忡忡。
  到了第四天清晨,阿玫已半陷昏迷,神智不清。
  马小雄把她抱入怀中,心中极是焦虑,但却身在茫茫大海,完全无计可施,忽听得阿玫
在迷迷糊糊中说道:“小雄马,你喜欢我吗?”
  马小雄抚摸着她的脸,但觉触手之处烫热得可怕,他强颜一笑,说道:“打从我第一眼
瞧见你开始,便已深深喜欢上你。”
  阿玫的眼睛半开半合,她也笑了。但她的笑意显得既是无奈,又是怪异。她似乎是痴痴
地一笑,道:“你第一次瞧见我的时候,我便杀了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你还要喜欢一个这样
一个不祥的女子?”
  马小雄道: “你杀的并不是父亲,甚至不能算是你的继父,他……他是个衣冠禽兽!”
阿玫摇摇头,道:“不,我妈妈说过,她既然已嫁给了这个姓郭的男人,那么,这男人便是
我的父亲……可是,我不但没有好好孝顺他,还捅了他一刀……所以,我是个不祥的女
子……”
  马小雄用力地摇头,道:“阿玫师姊,你不要再在思乱想。”
  阿玫道:“我很快就不能再胡思乱想啦……但我还是很高兴,因为可以在你的怀里咽
气……”
  马小雄道: “不,你才十四岁多一点点,这么年轻,阎王也不肯把你收留。” 
  阿玫道:“你说得很对,阎王是不肯把我收留的,那是因为我作孽太深……但这里是海
龙王管辖的大海,阎王不收,海龙王却要把我召入龙宫啦……”马小雄心中悲怆,轻轻伸手
掩住她的嘴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就在这时候,一支大鸟在小舟上盘旋飞翔。
  马小雄抬头一望,忽然怔呆住了。他拍了拍阿玫的脸,失声叫道:“姊姊,快醒一醒,
你瞧……”
  阿玫摇摇头,似已在昏睡之中,但她嘴里却在含糊地说道:“我要一直睡下去,再也不
愿意醒过来……躺在你身边……很舒服……”
  马小雄又叫道,“不!你瞧,是那一支金雕!”
  听见“金雕”这两个字,阿玫终于勉强睁开了眼睛,过了片刻,她也叫了起来:“真的
是金雕……真的是它……”
  马小雄道:“师姊,金雕好像认得咱们哩!”
  阿玫道:“这……这里是茫茫大海,它怎可以在大海之上飞来飞去?”
  马小雄想了想,忽然若有所悟,叫道:“对了!金雕一定会飞回岸上的,它一定是来告
诉咱们,陆地在什么方向,只要跟着它,很快就会找到陆地。”
  阿玫虽然病得厉害,却还是不住的向金雕招手。
  就是这样,马小雄奋发精神,跟随着金雕飞翔的方向,努力划浆,虽然速度缓慢,但尚
算是顺风顺水,在精神一振之下,居然并不感到十分吃力。
  过了一个时辰,虽然还没有看见陆地,却又遇上了几支不知名的海鸟,马小雄在阿玫的
耳边说道:“又有其他鸟儿啦,看来,陆地不会太远。”
  再过了半个时辰,马小雄倏地眼前大亮,他终于看见前面有一道灰朦朦的山影。
  金雕一直在小舟附近盘旋,在这时候,蓦地把一支巨翅收起,身子收缩,尖锐的鸟喙直
向海水中疾扑。
  一阵浪花飞溅,金雕已在海中抓起了一尾大鱼,四周都是海水,它无处可以着地,居然
抓着大鱼,翩然地在小舟船首之上降落。
  马小雄怔怔地瞧着金雕,金雕也似乎怔怔地瞧着马小雄,这时候,阿玫也张开了眼睛,
她看见金雕伫立在船首之上,神态既是威猛,又是有趣。
  “金雕!你怎么从东蛇岛跟着咱们飞到这里来啦?你很聪明,也很勇敢!……金雕!金雕……
不如这样吧,你以后的名字,就叫——小金!好吗?”阿玫兴致勃勃地和金雕“交谈”起来。
  金雕似乎真的明白阿玫的意思,居然不住的在点头。
  马小雄哈哈一笑,道: “好极了,阿玫师姊艳福不浅,左有小雄,右有小金,正是
‘左右逢小’,福气真不小啊!”
  阿玫笑骂:“什么艳福不浅,当真是胡说八道。”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武侠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