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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群英》


第十二章 太仓一粟何渺小



  酒肉山馆门外,风起云涌沸沸扬扬。但在山馆后园深处,仍是恬静幽雅,宛似人间乐
上。
  杨破天在一间大房子里盘膝打坐,但却并不是练功,而是给金顶婆婆点了七八处穴道,
完全弹动不得。
  金顶婆婆在他耳边说道:“山馆外面,来了一些很厉害的敌人,要是把你带出去,恐怕
不太方便,你是魔教少主,不妨趁此良机练练内功心法,说不定有一天会比你的老子还更厉
害。”说到最后一句说话,脸上尽是嘲讽之色。
  杨破天额上的伤势,已无大碍。但他武功远远不如萧博、金顶婆婆二人,数日以来,始
终难越二人雷地半步。
  幽冥宫群魔来犯!金顶婆婆把他的穴道封住,不让他四处走动。
  杨破天心有不甘,道:“大丈夫一带千金,你要是放了我,我绝不逃走便是。”
  金顶婆婆一味摇头,道:“你还年轻,怎么说也不像是什么大丈夫。至于小丈夫的说
话,老婆子是从来不肯相信的。”
  萧博也目睹此事,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萧博、金顶婆婆离去后,杨破天苦闷无比。心想:“人在江湖,可以穷,绝不可以任人
鱼肉。要是我的武功比这两个老东西更厉害,又怎会任由他人摆布?”
  但萧博是黑木堂第一高手,峨嵋金顶婆婆同样是江湖上一代大宗师,要把一身武功练得
比这二人还更厉害,又是谈何容易!
  这边厢房,虽然距离山馆大门甚是遥远,但过了大半个时辰,大门外喧闹之声,已渐渐
传了过来。
  随着这喧闹声音之后,不久更响起阵阵金铁兵刃交击之声,显见在山馆门外,已爆发着
连串凶险激烈的厮杀。
  杨破天忖道:“听这声音,在山馆外的拼斗,人数甚众,一场苦战,又不知会有多少人
伤亡倒地。”
  转念又在想:“萧博、金顶婆婆二人,固然是名震天下绝世高手,但师父生前常道:”
他妈的一山还有一山高。‘又说’他妈的双拳难敌四手。‘这个嘴里老是他妈的长他妈的短
的师父虽然他妈的死了,但他老人家的说话,总是他妈的很有点道理……“
  “萧博是黑木堂第一高手,以前跟我爹大有过节,申算起来,该是我的仇敌。”
  “但师父生前也曾说过:”世间上靠得住的朋友,少之又少。倒是仇敌,每每反而大有
真英雄大豪杰的存在。音有剑道至尊独孤求败,他一生最尊敬的并不是任何朋友,而是在他
最渴望战败的一刻,终于遇上了的剑道克星东方甑尘。“
  “师父形容独孤求败与东方之战,是天下间最伟大的剑战。”
  “这一战,绝对可以在一招,甚至是在半招之内,奠定生死胜负。”
  “但独孤不舍得一招了。东方也不愿意一剑决高下。这并不是妇人之仁,更不是懦弱怕
死,全然是因为出于对对方的尊敬。”
  “一招不能分胜负的结果,便是衍生出千千万万招。这一战,自破晓时分,激战至正
午,比剑证人是少林派的半眉僧,他着令二人休战一个时辰。二人吃斋菜,喝清茶,再随意
对奕十余子,然后再行比剑。”
  “午后,独孤剑走千里,剑势直指天之涯海之角,剑网气象恢宏,能容天下万物。”
  “反观东方,化剑势为太仓一粟。”
  “太仓一粟,又唤作太仓梯米。梯米便是小米,在谷仓里的一粒小米,着实何其渺
小。”
  “师父说:”这是极大与极小的比划。独孤剑法之大,大如宇宙无涯。东方剑法之小,
小如微尘之末。但这一战,大不胜小,小也不能胜大,二剑剑理截然相反,却是节节相生相
克,及至黄昏,始终不分胜败。“
  “半眉僧把木鱼敲碎,看令二度休战。”
  “这一休战,直至天明。”
  “夜间,二人各自狩猎,独孤猎了一麋鹿,以炭火烤之。东方却在溪畔捉了青蛙数十,
以釜焖得香味四溢。双方互吃敌人食物,毫不担心会被对方施毒暗算。”
  “玉兔东升,挑灯夜战。这一战,比的不是剑道,是把午间那一局棋一子一子地继续厮
杀下去。”
  “二人不但在创道上功力相埒,在棋艺上同样是一时瑜亮,各有千秋。”
  “初更时分,白子占优。二更左右,黑子反胜。到了三更,两阵旗鼓相当,谁也占不了
丝毫便宜。末及四更,半眉僧一掌震断一株大树,并非树倒湖狲散,而是树杠扫落一盘棋
子,算是一盘和棋了事。”
  “翌日晨曦,二人再战。甫战百招,风云色变,雷电大作,暴雨倾盆。”
  “独孤剑势,与昨日迥然大异。他的剑,有如百川江流,注入大海,剑招变化,仿如神
龙戏水。”
  ‘东方额尘,剑势抱元守一,静如山岳,动若江河。“
  “这一战,不见天日,但听风雷暴雨之声,滚滚不绝于耳。二人衣衫尽湿,但却在险峰
之上窜高纵低,兔起鹘落来去如电。”
  “半眉僧是剑证,这少林剑法第一高手同样无惧狂风雷电,能在咫尺距离目睹天下两大
剑道宗师决战,这和尚是纵死而无憾的。”
  “但这一战,真的大有遗憾……”
  “这最终一战,谁也想不到会是如此这般分出胜负的……”
  杨破天寻思前人往事,自我迷醉,已浑然不觉酒肉山馆门外一场惊世大战所发出的厮杀
哀嚎。
  直至一张血淋淋的脸孔倏然出现,他始从迷梦中惊醒过来。
  这是金顶婆婆的睑。这张睑,直如鬼魅山怪,容颜十分可怖。她的右眼不再了,鼻梁也
歪向左边,本来已不怎么整齐的牙齿,在一场激战之后更是丢落了一半,满嘴都是浓浓的血
浆。
  她右手提剑,剑刃上鲜血淋漓,怵目惊心。她的左手,用一块血淋淋的布包里着一件物
事,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杨破天惊然一惊,道:“婆婆,你怎么了?”
  金顶婆婆道:“我不是你的婆婆,我是你的催命煞星,以后,只要你有半句说话教我老
婆子不高兴,我会把你的心肝脾肺肾全都挖了出来,剁成肉酱煮熟来吃!”她本已面目狰狞
可怖,这时候更是形态骇人已极。
  但杨破天竟是毫不畏惧,大声道:“你要挖,乘早便挖!要是你不挖,我以后每一句说
话都会令你老婆子很不高兴!”
  金顶婆婆大怒,把长剑“飒”的一声插入墙中,右爪五指如钩,凶狠绝伦地插入杨破天
胸膛上。
  杨破天闭起眼睛,暗自长叹:“如此也好,长疼不如短疼。”自忖必死无疑,但过了一
会,胸口上虽然给尖利的指甲插入肌肤阵阵生疼,但体内的心肝脾肺肾仍然受妥当当,并未
给金顶婆婆挖了出来。
  他缓缓地张开眼睛,只见金顶婆婆右眼只余下一个恐怖的血洞,但左眼却掉下了一行老
泪。
  陡然之闲,杨破天对这位峨嵋至尊大起怜悯之心,忍不住叫道:“前辈,你受伤不轻,
要是敌人追杀过来,恐怕大大不妙。”
  金顶婆婆用手拭干眼泪,怒道:“你怕什么?我要你死,你一定非死不可。但我若要你
活下去,便是天下人都要把你追杀,你也一定会平平安安,谁也损不了你一根寒毛,”说到
这里,把长剑取回,又把杨破天扶在胁下,自西北方进离出酒肉山馆。
  金顶婆婆虽然受伤不轻,但她毕竟是峨嵋至尊,内力精湛,她把杨破天挟在胁下,自山
馆西北方飞跃踪步,历时两个时辰,始把脚步渐渐放缓下来。
  杨破天自有生以来,从未曾给一个老太婆技在胁下奔驰逾数十里,心道:“峨嵋武学,
果然博大精深,我妈也是峨嵋弟子,但恐怕是远远不如金顶婆婆了。”
  这时,天色渐暗,金顶婆婆远远望见山坡下有个市镇,房屋消比鳞次,当下又再加快脚
步,带着杨破天进入市镇之中。
  这市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金顶婆婆走入一间客店,要了一间房子,仍是旁若无
人地把杨破天挟在胁下。
  入到房内,金顶婆婆道:“自古男女授受不亲,但我已行将就本,你却只是个乳臭未干
的小儿,便是同居一室,也不会招惹什么闲言闲语,你大可以一千一万个放心。”她嘴里叫
杨破天“一千一万个放心”,但说完之后,却两眼一翻,嘴里咯出一大口瘀血。
  这时,杨破天被封住的穴道,已渐次自行冲开,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目注着神情
颓败的金顶婆婆,道:“萧老前辈在那里?”
  金顶婆婆陡地脸色剧变,虽在重伤之中,仍然厉声喝骂:“别再提起萧大哥!以后再也
不要提!永远都不能再提!”声色俱厉,但身子却也同时摇摇幌幌,终于仰面倒下,嘴里又
再喷出一口瘀血。
  杨破天叹了口气,把她扶上床上,心中寻思:“瞧她这副模样,决计不是伪作。我若是
阴险小人,大可以落井下石,一剑把她杀了!”
  “只是,杨破天再不成材,也绝不可做出此等猪狗不如的勾当。我不杀她,便是仁至义
尽,至于她是死是活,原本就和我没有半点相干。”
  主意已决,推开房门,大步离去,再不回头。
  走到街上,夜色迷蒙,一时之间,不知该当走往何处。转转折折,在小镇上兜了一个圈
子,又再回到那间客店门外。
  他皱了皱眉,又自忖道:“这老怪物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看来也不算是太坏……她若
是穷凶极恶之辈,在酒肉山馆给我出言顶撞,早便把我的心肝脾肺肾挖了出来。但她终究还
是爪下留情,并未真的把我杀掉。
  “再说,她右眼瞎了,只余下一个血洞。但她的左眼,却还是懂得流泪……是了,她为
什么要流泪?是为了她自己?还是……!”想到这里,忽然想及那一团用布包里着的物事,
不禁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
  在客店门外徘徊良久,终于咬了咬牙,大步走了进去。打开房门,只见桌上仍然摆放着
那一团用血布包里着的物事,但觉腥臭气味扑鼻而来,很不好受。
  再看着床上的金顶婆婆,早已沉沉昏睡,也不知道她正在睡觉,还是已在昏迷之中。
  伸手放在她的额头上一摸,但觉触手之处如遭火炙,竟然正在发烧之中。
  杨破天在金顶婆婆的身子上轻轻推了一下,但她只是呻吟一下,动也不动。
  杨破天吸一口气,又再推了金顶婆婆一下。这一推,力道很大,但金顶婆婆仍然动也不
动,而且连呻吟声也欠奉。
  杨破天心道:“这老婆子大概真的病倒了,原来内力充沛的武林高手,也同样是会发烧
的。”在烛光照映之下,金顶婆婆的面色一片惨白,看来有如一具僵硬的尸首。
  杨破天皱眉寻思:“要是见死不救,又岂是大丈夫所为?这老婆子虽然从不把我当作大
丈夫,但纵使是小丈夫,也同样不能见死不救。”
  思念间,越来越觉得桌上那一团物事腥臭难耐,忍不住走上前,把那块血布解开。
  血布一解开,杨破天登时掩耳惊呼。但他这一下惊呼,并不响亮。
  他不想惊醒金顶婆婆。
  既不想,更是不敢。
  他掩着嘴怔怔地瞧着桌上的一颗人头。
  这颗人头,虽已给砍掉下来身首异处,但依然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竟是萧博的项上首级。
  萧博是黑木堂中第一高手,又有谁能料到,竟会在酒肉山馆一役,变成了无头之鬼?
  杨破天怔怔地瞧着萧博的首级,萧博的眼睛也仿佛正在怔怔地瞧着他。
  良久,杨破天把萧博的首级重新包好,又再深深的瞧了金顶婆婆一眼。
  只见金顶婆婆的脸色虽然一片惨白,但额角上越来越是炙热,要是不再延医诊治,恐怕
有性命之虞。当下不再迟疑,走到客店店堂,门掌柜先生:“掌柜的,这镇上可有好的大
夫?”
  掌柜先生道:“这镇上最好的大夫,便是‘毒打郎中’公孙感谢。”
  杨破天一愣:“掌柜的,可以再说一遍吗?”
  掌柜先生道:“小兄弟,要是你给人活活打死了,还可以再死一次吗?”
  杨破天又是为之愣住。
  掌柜先生不再理睬他,自顾自泡了一壶岩茶,自斟自饮。
  杨破天走到外面,向一个卖馄饨的老头!问了“毒打郎中”的医寓所在,当下急急依照
老头指示,向东南一条小道走去。
  那“毒打郎中”的医寓,竟然是城镇中最华丽的一座巨宅。
  杨破天微感诧异,心道:“区区一名郎中,怎能有偌大的一座巨宅?”但人有贵贱贫富
之分!也许这郎中本来便是富裕人家,亦末可料。
  救人要紧,杨破天已无暇细想,急急在高适盈丈的大门上叩动钢兽门环,但隔了很久,
不见丝毫动静,不禁大奇:“怎么一直没有人开门,难道在这巨宅之内,竟是杳无一人
吗?”
  他再三叩门,始终无人回应,正在搔耳抓腮,忽听背后有人冷冷一笑,道:“这位兄
弟,你若这样子叩门,便是等到天亮,大门也不会打开!”
  杨破天回头一望,只见一个老叫化蹲在门外一尊石狮旁边,手里捧着一个铜钵,神情颇
是怪异。
  畅破天奇道:“我这样叩门,又有什么不对?”
  老叫化吐了一口浓痰,才道:“你以为自己正在叩门,是也不是?”
  杨破天道:“我若不是正在叩门,难道会是放火烧屋不成?”
  老叫化道:“你便是一把火把这屋子烧掉,也决计见不着公孙郎中。再说,你以为自己
正在叩门,殊不知你自己才是这屋子的大门,只是你自己不明白吧了。”
  杨破天更是莫名其妙:“我明明是一个人,又怎会变成一道大门了?”
  老叫化道:“这位兄弟,你识不识字?要是你还识得几个字,不妨瞧瞧这屋子门外挂着
的一副对联怎样写吧!”
  杨破天这才望向大门西侧,果然瞧儿左右悬挂着一副对联,上联写道:“求医不如求已
求已不如求神拜佛;”
  至于下联则是:“叩门不如叩头叩头不如叩谢苍天。”
  杨破天再三细看,似懂非懂。老叫化哈哈一笑,道:“你要是一直叩门,医离大门永远
不会打开,要是在门外叩头,除非把脑袋叩个稀巴烂,否则同样白费心机,惟一之计,便只
有‘叩谢苍天’,才是最聪明的法子。”
  杨破天奇道:“便是‘叩谢苍天’,我也不会变成这屋子的大门,前辈适才之言,未免
是今人有如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
  老叫化笑道:“真是一条笨虫,你可知道‘叩谢苍天’的真正意思?告诉你好了,我姓
谢,名苍天,只要你向我叩头,我这个老叫化便会把你当作大门叩个不停,只要给公孙郎中
听了,说不定便会让你进入医寓之内!”
  杨破天皱眉道:“你是说,我首先要向你叩头,然后你这个‘谢苍天’便会把我当作是
大门一样叩个不亦乐乎,那么,公孙郎中才会让我进入医寓之内?……”
  谢苍天“嗯”了一声,道:“你很聪明,一说便懂,你现在可以向我这个谢苍天叩头
啦。”
  杨破天道:“要我向你叩头,本来是万万不可以的,但有一个老太婆病了,要是找不到
医术高明的大夫,早晚非死不可,为了救人一命,我可以向你叩头,然后再让你把我当作大
门叩个乱七八糟。但要是到头来还是见不着公孙郎中,岂非十分冤枉?”
  谢苍天道:“这可难说得很了,也许,我只是个老疯子,一味胡说八道,你叩头是白叩
的,我在你身上乱叩三十六也只是大开玩笑,到头来,你找不着公孙郎中,那个生病的老太
婆也就此一命呜呼……哈哈,那可真是说不出的冤哉柱也!”
  杨破天道:“我不喜欢做任何冤枉的事,但这一次,我愿意在这里向老前辈恭恭敬敬的
叩头。”语毕,果然叩头,叩了又叩。
  谢苍天哈哈大笑:“孺子可教也,既然你肯向老叫化叩头,我也绝不骗你,受叩吧!”
江湖争杀,双方决战之际,常有“受死吧!”这种说话,但“受叩吧!”这三个字,却是谢
苍天大创先何之举。
  只见谢苍天伸手在杨破天的额上,像是叩门一般左叩右叩,直叩得“角角”有声,杨破
天差点没给这老叫化叩得昏迷过去。
  果然,谢苍天叩了七八下之后,巨宅的大门忽地“嘎”声打开,门后露出一个人白白净
净的悄睑。
  那是一个年纪跟杨破天相若的白衣少女。她一睑秀气,但却冷冰冰的,一开口更是绝不
客气,道:“这里不是游玩的地方,快走!”砰然一声,立刻又把大门重重关上。
  杨破天料不到有此一着,不禁呆呆地瞧着谢苍天。
  谢苍天笑道:“不打紧,继续叩门便是。”又在杨破天的额上叩了几下。
  果然,巨宅大门又再打开,仍然是那个白衣少女。她不屑地看了杨破天一眼,道:“这
里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求医的地方,你还是少费心机,快快离开。”
  杨破天急道:“这里不是医寓吗?有一个老太婆患了重病,非要找个好的大夫救治不
可。”
  白衣少女道:“你要找大夫,不妨到石板桥头那边的草生堂,人人都知道‘一帖神医’
孟仲海医术精湛,每年只是医死三四十人。”
  杨破天一呆,继而苦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还是行行好,让我见一见公孙郎
中吧。”
  白衣少女道:“要公孙郎中出手救人,酬金很是厉害,你年纪轻轻,恐怕很难捱得
住。”
  杨破天奇道!“他要多少两银子才肯出手救人治病?”
  白衣少女摇摇头,道:“公孙郎中救人,收取的酬劳不是银子,也不是金子,而是一顿
毒打。”
  杨破天一怔,道:“一顿毒打?什么意思?”
  白衣少女道:“我师父的外号,叫‘毒打郎中’,意思是说,凡是向他请求出手治病之
人,必须结结实实地捱一场毒打,要是打死了,他也决不出手救人。”
  杨破天勃然道:“这算是什么道理?”
  白衣少女道:“我师父从来都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你要讲道理,可以到书塾里找张老
学究。”说到这里,又要把大门关上。
  杨破天立时伸手挡住大门:“且慢!我一定要见公孙郎中,快叫他出来,我愿意给他狠
狠地毒打。”
  白衣少女抿嘴一笑:“谁说他会毒打你来着?”
  杨破天道:“他不是叫‘毒打郎中’吗?”
  白衣少女道:“这只是他的外号,不见得有一个这种外号的人,便喜欢亲自动手打
人。”
  杨破天一怔,道:“他不出手,谁出手?”
  白衣少女在鼻尖上指了一下,抿嘴笑道:“是我!我是他的弟子,师父有事弟子取其
劳。师父虽然从来不喜欢亲自出手打人,却喜欢看别人怎样把求医者狠狠地毒打!这一天,
屈指一算,正好合该由我来出手打人。”
  杨破天哼一声:“花拳绣腿,我可不怕!”
  白衣少女也哼一声:“话是你自己说的,要是给我活活打死了,可不要怪我的花拳绣腿
又狠又毒!”
  杨破天晒然道:“来吧!要是真的给你打死,我是死而无怨的!”
  白衣少女黛眉一扬,咬了咬唇突然一拳轰在杨破天的脸上。
  杨破天想不到她竟会迎面便打出一拳,登时鼻血迸流,倒退五步。
  白衣少女冷冷一笑:“才只是挨上第一拳,便想溜之夭夭吗?”
  杨破天怒道:“大丈夫说一不二,你有种的便把我打死!”白衣少女目光闪闪的看了他
一眼,又再欺身扑前,以连环肘拳重重撞击他的胸口。
  “砰!砰!”两声,杨破天连环中招,白衣少女越打越狠,转瞬间已在杨破天身上拳脚
交加,直把杨破天打得鼻肿脸青,嘴唇也为之爆裂。
  白衣少女冷笑:“要是挨不住,便快快讨饶!”
  杨破天怒叫:“我天生一副贱皮贱骨,便是气绝毕命,也决不向你这个小妖女讨饶!”
  白衣少女怒道:“你敢骂我是小妖女,我师父又怎能为你出手救人治病?”
  杨破天道:“我又不是要你师父救我,只是要他出手为一个老太婆治病!”
  白衣少女道:“我是师父的心肝宝贝,要是我不高兴,他什么事情都不会做,什么人都
不会出手救治!”
  杨破天道:“你已把我毒打一顿,可高兴了吧!”
  白衣少女道:“这不算是毒打,只是小打,你若有种的,便站在这里,再给我踢三百
脚,揍五百拳!”
  杨破天骂道:“你是个疯子!你师父也是个疯子!”
  白衣少女道:“你连我师父都骂了,师父一定不会出手救人!”
  杨破天更怒:“不救便不救!大不了回到客店,把老婆子一刀砍下脑袋,反正她也不是
我的什么亲人!”气冲冲地便要离去。
  但他还没走出大门,已给谢苍天拦住:“小兄弟,你已做了大门,也给人毒打了一顿,
要是就此一走了之,岂非功亏一整吗?”
  杨破天火气正盛,摇头道:“这恶毒的小姑娘,她说这只是小打,并不算是毒打!”
  谢苍天笑道:“女儿家的说话,总是忸忸怩怩的,岂可当真?”
  忽听一人冷冷道:“这黄口小儿好大的胆子,竟敢骂妲娃是疯子,如此罪大恶极之徒,
岂容他再活在世上?”
  呼的一掌,杨破天但觉一道奇雄掌力,自背后狂袭而至,白衣少女同时一声尖叫:“师
父掌下留人!”
  杨破天回头一望,只见后面不知何时,已来了一个紫袍中年人。
  中年人本已一掌向杨破天劈至,却给白衣少女拦住,不禁嘿嘿一笑:“好徒儿,这小子
斗胆得罪你,怎不让师父一掌把他毙了、好为你消一消气!”
  白衣少女道:“师父,你虽叫”毒打郎中‘,但素来只是冷眼旁观绝不会亲自出手,又
何苦为了一个无知小儿破戒?“
  杨破天怒道:“我若是无知小儿,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白衣少女不瞅睬他,只是对那中年人道:“师父的金漆招牌,是‘不打不治’,这小子
虽然狂妄无知,总算已给我狠狠毒打一顿,既然打了,那个老太婆就得劳烦师父亲自出手,
治上一治。”
  中年人眉头一皱,咕哝着道:“天色早已尽黑,谢苍天怎么还会在门外‘叩门’?”
  白衣少女道:“要谢苍天不再叩门,那是容易不过的,只消把我这个义父双手砍下,他
以后就不会胡乱叩门。”
  谢苍天大怒:“妲娃,你说的还算是人话吗?”
  白衣少女笑道:“要是师父真的把义父双手砍下,我把两条腿还给你补偿,你说怎
样?”
  谢苍天一愣,半晌之后哑然失笑道:“早就知道你这个鬼灵精什么都敢干,就是舍不得
真的干掉义父。”
  白衣少女眼珠子骨碌地一转:“这是说不定的。你们不是经常子曰前子曰后的吗,正是
子曰:”惟女子与小人难为养也。‘妲娃虽然心里只有师父和义父二人,但师父喜欢瞧着人
怎样被毒打,义父更糟糕,什么事情都不管做,只是天天坐在这里,遇上求医之人,便奉旨
似的敲叩那人的额头,便当作是’叩叮‘,但如此一来,前来求医者便被双重毒打,说不定
就此枉死在这大门的里里外外。嘿!两位老人家喜欢按人,瞧着人被毒打,可算是天生一
对,但小女子妲娃又怎样?正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说不定有一天,我会见人便打,从江南
一直打出塞外,到了塞外,多儿牛羊少儿人,也就只好连牛牛羊羊也一并毒打,方泄心头之
痛!“
  妲娃一口气直说,谢苍天、公孙感谢听了,都不禁为之面面相觑,良久作声不得。
  隔了很久,谢苍天才干咳两声,缓缓地说道:“妲娃之言,不无一定的道理。公孙老
弟,她不说‘方泄心头之根’,而是说‘方泄心头之痛’,看来也是大有文章的。”
  公孙感谢怪眼一翻,道:“我偏就是喜欢瞧着人怎样被毒打,若说这是一种痛头,我是
不会反驳的。每个人都有他的喜好,有人喜欢吟诗饮酒,有人喜欢弹琴栽花,也有人喜欢舞
刀弄棒,我喜欢瞧着别人被毒打,又有什么不对了?妲娃,你要是心里不喜欢为师父毒打别
人,师父是不敢勉强的。”语气渐转冰冷,连睑孔也拉长下来。
  妲娃凄然道:“既然师父这样说,徒儿只好向师父告别。”一副泣然欲涕的模样,看来
倒也楚楚可怜。
  杨破天心中的怒火早已平熄,这时候忍不住道:“这位妲娃姑娘,虽则尊师的说话,我
不敢完全苟同,但你是他辛辛苦苦调教出来的弟子,可不能为了一时之气脱离师门,要是真
的这样,我心里可过意不去。”
  妲娃冷冷一笑:“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我要留下来也好,要远走他方也好,都只是本
姑娘自己的决定,跟谁都沾不上半点关系!”
  杨破天给她再三奚落,一张脸变得忽红忽白,忍不住道:“怪责他人,须当有理。我给
你接了一顿,你的师父到这一刻还不答应出手救人,什么‘毒打郎中’,什么‘叩门规
矩’,到头来还只不过是一场笑话。杨破天不才,总算是见识过了。”再也不愿意赖着哀
求,一挺胸膛,转身便走。
  但他还没走出两步,公孙感谢已然喝道:“且慢!”
  杨破天道:“我们之间已没有什么好谈的。老婆子虽然命危旦夕,但每个人都是生死有
命的,要是阎王注定她活不过明天,我便是找到了再世华陀,也不济事。”一面说一面远远
走开,脚步绝不停留。
  但公孙感谢却赶了上来,叫道:“杨小兄弟,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姓公孙,名感谢?”
  杨破天道:“你自诩医术天下无双,曾经活人无数,因此向你道谢之人,多如牛毛,久
而久之,感谢的说话听得太多了,便索性以‘感谢’来作为名字!”他这些说话,纯粹属于
猜测,但却给他完全猜中。
  公孙感谢大是诧异,道:“杨小兄弟,公孙某虽然是江湖郎中,也同样懂得批命看相。
照我看,你不是一般人物,只消假以时日,定必能成大器。”
  杨破天道:“只消假以时日,你我都会变成一堆枯骨!”他气在头上,什么话都说得出
口。但公孙感谢听了,细嚼之下,倒也觉得大有道理。
  公孙感谢跟着杨破天一直回到客店,妲娃与谢苍天随后紧紧相随。
  谢苍天道:“妲娃,你是越来越胆大妄为了。你师父的脾性,向来吃软不吃硬,你老是
冲撞师父,总有一天会给师父打你的屁股!”
  妲娃俏脸一红,道:“要是师父打我的……那个地方,义父会不会护着我?”
  谢苍天道:“当然护!拼死也要护!但他的武功在我之上,一旦火拼,我这个老叫化可
不是你师父的对手。”
  妲娃‘呸“一声,道:”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话,你是丐帮一袋长老,连八袋长老、九袋
帮主、十袋元老神丐都不是你的对手!“
  谢苍天苦笑一下,道:“什么一袋长老,说出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以后再也休要提
起。”
  丐帮之中,以一袋弟子职位最是低微。背负袋子越多,身份和武功也越是高等。至于
“一袋长老”,在江湖上那是从来闻所未闻的。
  且说公孙感谢跟着杨破天进入房中,只见床上躺着一个独眼老妇,一瞧之下,不禁骇然
道:“她……可不是峨嵋派的曹木玉吗?”
  杨破天道:“不错,她是金顶婆婆,峨嵋至尊,姓曹名木玉。”
  公孙感谢道:“曹木玉在武林中,算得上是一号了不起的人物,怎会弄成这副模样?”
转念一想,不禁又是为之哑然失笑,这位峨嵋至尊若不是伤病交缠,杨破天也不会登门为她
求医。
  公孙感谢伸手一搭金顶婆婆的脉膊,良久才道:“她年事已高,虽然仗着一身精湛内力
苦苦支撑,但一来伤势不轻,二则体内感染风寒,邪气不断的在窜扰,要不是我及时赶到,
再过一两个时辰,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她这条老命。”
  当下为金顶婆婆施以针灸,又以艾治之法为她拔除体内诸穴邪气。
  如是者折腾了半个时辰,方始以半酒半水,混和一颗枣泥包的丹丸,着令杨破天为她喂
服。
  金顶婆婆眼下丹丸,眼睛微微张开,问杨破天道:“这大夫是从那里找回来的?快把他
一刀杀了,别让此事在江湖上宣扬出去!”
  杨破天啼笑皆非。公孙感谢居然毫不介怀,道:“婆婆之言,很有道理。要是你有本
领,最好还是一刀把我这个郎中宰掉,免留后患。”
  杨破天思索片刻,沉声道:“前辈伤病不轻,还是多点休息,不宜妄起杂念。”
  金顶婆婆怒道:“凭你也配教训者身吗?老婆子虽然受了重创,但若你激怒了我,我还
是可以在一招半式之间取你性命!”嘴里骂得凶狠,但手脚软弱无力,连一张可怖的脸孔也
没法子抬起来。
  公孙感谢冷哼一声,开了一张药方,道:“镇上的药局早已关门,但不要紧,只要把我
的药方亮出,老板便是熟睡如死,也会依方抓药,不差毫厘。”
  公孙感谢开完药方之后,带着妲娃回到医寓。杨破天远远瞧见妲娃窈窕的背影,心中不
期然泛起一种莫名其妙异样的感觉。
  客店左侧,有一间药局,虽然早已关门,但凭着公孙感谢开出来的药方,药局老板果然
处处惟命是从。可见公孙感谢在这城镇之上的地位,确然非同小可。
  回到客店,给小二一些银子,不久,药已代为煎好,但金顶婆婆已在床上沉沉睡觉,怎
样叫唤也是叫唤不醒。
  杨破天心中一惊,忖道:“老太婆老皮老骨,可不是伤重不治,就此一命呜呼去了?”
  扶起金顶婆婆,在她的颊上拍了两下。金顶婆婆终于张开惟一的左眼,道:“老婆子不
是什么好人,为什么还要救我?”
  杨破天喂她喝了一口药,才道:“我妈也是峨嵋派的弟子,你是峨嵋至尊,便是我妈的
长辈,不看僧面看佛面,无论如何,我绝不能让你死在这里。”
  金顶婆婆又喝了一大口药,才道:“你娘亲早已给逐出师门,再也不是峨嵋派弟子。”
  杨破天喃喃道:“我娘亲是不是峨嵋派的弟子,对我来说是不打紧的,我只是想瞧瞧她
的模样。”
  金顶婆婆叹了口气,道:“难道你从没见过你妈一面吗?”
  杨破天神情黯然,道:“我只知道,她曾经偷偷的窥着我,但不知道为了什么,总是不
肯堂堂正正的和我见面。”
  金顶婆婆道:“你娘亲跟着魔教的大首领,自是不免沾上一身邪气,你说她做人不够堂
堂正正,那是半点不错的。”
  杨破天脸色微变,他说娘亲不肯堂堂正正和自己见面,但在金顶婆婆口中,却变成了杨
破天的娘亲做人不够堂堂正正。
  杨破天本欲分辨!但儿金顶婆婆面如纸白,气似浮丝,也就只好暗叹一声,就此作罢。
  这一夜,金顶婆婆服药之后,瞬即沉沉睡去。直至翌日正午,方始徐徐转醒。
  杨破天端了一碗稀粥,一碟青菜放在桌上。金顶婆婆也不客气,仰首把稀粥喝个点滴不
剩,然后连筷子也不用,伸手抓起青菜,三扒两拨塞入嘴里。
  睡了一大觉,金顶婆婆精神略见好转。杨破天道:“前辈要是身体并无大碍,晚辈可得
要告辞了。”
  金顶婆婆摇摇头,道:“你不能走!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说到这里,捧着给血布包
里着的一颗人头。
  杨破天心下黯然,道:“实不相瞒,我曾经把这块布拆开,里面包里着的,是萧老前辈
的项上首级。”
  金顶婆婆身子猛然一震,双手更是颤抖得十分厉害。
  “你……都瞧见了?”
  杨破天道:“萧老前辈是黑木堂第一高手,怎会死在敌人的手里?”
  金顶婆婆怒道:“真是蠢括!武功再高的人,也会给敌人所杀!常言有道:”好汉怕人
多。‘萧大哥以寡敌众,在混战中遇害身首异处,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本来,我是绝对
不肯独活的,但萧大哥临终前对我说,要我无论怎样,也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杨破天不住地在摇头:“你要带我去见的,是不是那个东方岛主?
  不!我不要见什么岛主,我只想找回美娘!“
  金顶婆婆嘿嘿一笑,道:“你若真的不想见东方岛主,早就该把我这个老婆子一刀杀
了!但你太愚笨,竟然找到了‘毒打郎中’公孙感谢来为我治病,嘿嘿……连这样的大夫都
给你找回来,你的本事倒也不小。只是,到了此刻,你必须依照我的命令行事,要是有半点
差错,别怪老婆子拿下无情!”
  杨破天悻然道:“我不会听你的说话,也不会去见东方岛主!”语毕,转身离开这间房
子。
  岂料金顶婆婆服了药又睡了一大觉之后,身手最少已恢复了三四成。杨破天的脚步还没
踏出房门外,已给这位峨嵋至尊一爪抓了回来。
  金顶婆婆这一爪之力,极是凶悍,霎时间,杨破天只觉得右肩似已爆裂开来。
  杨破天骂道:“老虔婆,有种的把我一掌毙了,便是死在这里,也决不会跟着你这个老
妖怪去见什么东方岛主。”
  但金顶婆婆已把他像是小鸡般抓住,桀桀笑道:“你是魔教少主,要杀你也该由东方岛
主出手!”右手连环戟指,疾点了杨破天膻中、外关、期门、缺盆、肩并等诸穴。
  杨破天要穴被封点,无法动弹,正待破口大骂,金顶婆婆已然冷笑道:“你要是再敢言
出不逊,我连你的哑穴也点了,叫你作声不得。”
  杨破天知道她言出必行,只得强忍。
  金顶婆婆把杨破天放在床上,自己在地上盘膝打坐运功疗伤,过了大半个时辰,走出店
堂,叫小二雇了一辆马车。
  半顿饭时光左右,马车已到了客店门前。金顶婆婆又再把杨破天扶在胁下,付了房钱,
钻入车厢之中。车把式问:“这位婆婆要到什么地方去?”
  金顶婆婆道:“只管往东边走,不必多问。”
  马车徐徐地离开城镇,一直望东进发。过了一个时辰,道路越来越是狭小,到了后来,
马车已不能继续前行。
  金顶婆婆道:“这是什么地方?”
  车把式答道:“这是白水溪,虽然车子不能继续前进,但只要过了这一条溪水,前面便
是康庄大道,可以直达锦山城。”
  金顶婆婆付了车资,挟着杨破天下车。马车渐渐走远,看看天色,日影渐向西移。金顶
婆婆把萧博的首级,埋葬在白水溪畔,她恭恭敬敬地在黄泥土之上叩了三个响头,悲声道:
“萧大哥,咱俩虽然缘尽于此,但这杨缺之子,我便是粉身碎骨脑肝涂地,也要把他带到东
方釜鱼面前,完成了你的遗愿。”杨破天听了,心道:“那个什么东方釜鱼,听说是什么圣
岛岛主,而且是个女子……但萧博为什么非要把我带到她的面前不可?”既是满腹疑团,也
是莫名其妙。
  金顶婆婆在白水溪畔徘徊甚久,才带着杨破天渡过白水溪,直奔锦山城。
  锦山城在锦山南麓,位处水陆两道交通要津,极是繁闹。
  在即将抵达锦山城之前,金顶婆婆忽然对杨破天说道:“要是一直把你挟着走来走去,
一来惹人注目,再者你也不会高兴。倒不如把你放了,但你若稍有异心,休怪老婆子掌下无
情。”
  杨破天道:“你若把我放了,便再也难以把我管辖,只要稍有机会,我一定会逃之夭
夭!”金顶婆婆干笑着,仍然把他身上的穴道解开。
  进入锦山城,已是黄昏时分。杨破天早已腹似雷鸣,金顶婆婆道:“这里有一家‘锦城
居’,有最好的酒最上乘的鱼翅,不妨好好吃喝一顿。”
  二人走人“锦城居”,叫了一壶‘彻中仙酿“,酒香四溢,杨破天闻了几下,精神大
振。金顶婆婆冷冷道!”年纪轻轻,已是一副无酒不欢刘伶的模样,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
  魔教教规原本极严,禁吃肉也戒酒,但杨缺生性豁达,诸事不拘,教中规条,他在位期
间最少犯了一半。
  然而!如此放浪不羁的一位教主,却也是近代魔教中最杰出的人物。
  杨缺嗜酒,天下人人皆知。杨破天年纪虽轻,但酒量极好,酒瘾比起父亲也是不遑多
让。
  一大壶酒,金顶婆婆只是浅尝辄止,但杨破天却是越喝越是起劲。
  在酒家店堂另一副座头,早已坐着一条大汉,年约三十五六,桌上一盘熟牛肉吃了八八
九九,一坛十斤装的高粱,也已喝了一大半。
  大汉见杨破天年纪轻轻,喝起酒来居然大有气魄,不禁哈哈一笑,走了过来,道:“这
位兄弟,不知道怎生称呼?”
  杨破天照实说了,大汉“啊”的一声:“原来是杨兄弟,未知这位前辈,又是何人?”
两眼盯在金顶婆婆可怖的脸上,这大汉似乎已有三几分酒意。
  金顶婆婆子笑两声,道:“我是这位少爷的老仆人,叫独眼老妈子。”
  大汉道:“这位老妈子的右眼,似乎只是最近才瞎掉的,敢问在数日之前,原本又该怎
生称呼?”
  金顶婆婆道:“壮士好眼力,不错,老婆子这一只右眼,是在不久前才瞎掉的,在数日
之前,人人都叫我金老妈子。”
  大汉道:“这位杨兄弟,酒量极好,我很想邀请他到我那边,一齐喝酒,未知金老妈子
意下如何?”
  金顶婆婆道:“我只是一个粗鄙下人,一切事情都由少爷作主。”
  杨破天豪气顿生,大笑道:“难得酒逢知己,敢问兄台贵姓?”
  大汉道!“在下姓和,单名一个战字。”
  和战!
  既是姓与名,也是战场上的重大决议。
  究竟是和?
  还是战?
  好一个姓和名战的大汉,杨破天今夕一见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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