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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琴》


第二章 丝桐本应章台弄




    韩江马不停蹄,一路向西,傍晚便在一个小镇的酒摊里打尖。他要了十个炊饼,准备留
几个在路上吃,又要了碗水,取出“还原丹”,请店家帮着捣碎了,又象早间在田忠家一般
做法,在众人奇异的目光中将药汤勉强喂进羽儿的口中。
    他向旁人打听路径,知道此地离洛阳城只有二十里不到的路程。此番他从江南出发,为
节省盘费,从不在繁华的城中多做逗留,只拣一些庙宇寺院之类歇宿。眼看前面就是大唐的
东都,仅次于长安的洛城,他毕竟是少年心向,好不容易到中原一游,自然想一开眼界。但
一想怀中的羽儿,又兴致全无。虽然昨晚一夜惊魂,至今也不曾好好休息一下,但他还是决
定星夜赶路,以这白马的脚力,若不出意外,料想明日便可到达长安。
    韩江一边嚼着炊饼一边想心事,眼前人影一晃,飞快地从桌上摸去了两个炊饼。韩江连
忙缓过神来,见那人已逃出酒摊,但却并不跑远,只在酒摊对面的路边蹲了下来,笑嘻嘻地
啃炊饼。
    只见此人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身材甚是矮小,大大的一个头,下巴尖削,一对眼睛黑亮
有神,灵动异常,一身粗布衣衫,但并不似乞丐那般褴褛污浊,料想是个地痞。韩江自己也
非阔绰之人,见那人无端地来抢食,甚是气愤,正准备上前说理,想起李骥临别叮嘱,不应
再惹什么是非,不过两个炊饼,何足萦怀,便收起剩下的炊饼,付了账,上马西行。
    天色渐黑,官道上只剩韩江一人策马飞奔。他因连日劳累,只觉头隐隐作痛,昏昏欲睡
。白马忽然一声嘶鸣,向前一栽,韩江毫无防备,被摔落下马,同时听到有人低叫:“着了
道了!”正欲起身拔剑,脑后却被什么重物一敲,登时昏倒,不省人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江慢慢醒转,初睁开眼时竟吓了一跳,心道:“怎么又回到昨日那
个破庙来了?”等清醒了一阵,才看清如今身处的虽然也是个破旧的土地庙,但确实并非昨
日那间。他挣扎欲动,却发现自己被捆绑在一根堂柱上。大堂正中生了一堆火,五个人席地
而坐,口中吆喝着,似乎在赌博游戏,其中一人正是在酒摊抢炊饼的那位仁兄。韩江不由得
怒气上升,心道:“怎么我不和你计较,你倒反来害我!”便想挣脱而出。绑缚韩江的只是
极普通的粗麻绳,他虽然称不上功力深厚,但习武多年,什么开砖劈石,点穴发气之类均已
不在话下,这麻绳自是一挣即断。但他转眼一扫,见羽儿的襁褓和自己的佩剑,包袱放在火
堆旁的青砖地上,心道:“这些人来路不明,也不知是否身具武功,我若贸然出手,反而敌
他们不过,岂不糟糕至极。不如索性装昏下去,等他们困倦睡眠之时再逃脱不迟。”他怕那
些人发现自己醒来,立刻垂头闭目,只等那些人睡去。
    果然,过了不久,有人说道:“好了,好了,就闹到这儿吧,咱们也得好好休息一宿,
明天还要为王老爷张罗寿筵。”韩江眯眼瞧去,正是那个抢饼子的矮小汉子。另一人道:“
老大,这些银子怎么个分法?”那矮小汉子伸手取过声旁的一个褡裢,拉开一抖,抖出一些
银两。另有一张纸。他拿起那纸一看,“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天下会有这样的好人
!”另一个汉子问道:“老大,写的什么,念来听听。”韩江心道:“看这抢饼的不过二十
岁,另外几人都在三十上下,居然称他为老大,想必是个头目。”
    只听那“老大”道;“这信写得文绉绉得紧,念了你们也听不懂,大意是说,这骑白马
的姓韩,要带这孩子到长安找人治病,一个姓李的赠他五十两银子做为他在长安城的花费。
”说到此顿了一下,若有所思道:“怪不得这孩子没气儿似的,原来得了重病,不妥,不妥。”
    旁边一个汉子道:“有什么不妥?”那“老大”道:“我本来看这姓韩的小子衣着简朴
,却骑了如此一匹宝马,料他非偷即抢而来的,但如此看来,这马也必是那姓李的送的。这
孩子的病情当真急的很哪。我本想要了这马作为王老爷子的寿礼,但这样一来,这孩儿的命
岂不要没了。没有银子,又如何请郎中治病,这银子也决不能要。”
    韩江在一旁暗自感动:“李师兄为人当真仁至义尽,不但赠马,因见我贫寒,还赠银与
我,想必是怕我当面拒绝,便留书与我。只是我居然如此糊涂,不知道这褡裢放在何处。是
了,白马的鞍梁之侧似乎是拴着一个褡裢,我因心神不属,一直也不曾留意。不过,即时我
看到那褡裢,只道是李师兄遗忘之物,也断不会轻易打开,更不会用那银两。这偷饼的虽不
是什么光明正大的角色,却也大有仁善之心。”
    便只转念之间,大堂上已吵将起来。一个汉子叫道:“冯庄!咱们兄弟几个只是看你读
过些书,认得几个字,又有些馊主意,才认你做个老大,从来都是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今
天却装起仁义道德来!你要还他钱可以,我得拿走我的一份,十两银子,一文也不能少。”
冯庄一跃而起,尖声叫道:“反了你!你们跟着我,哪天让你们没酒喝,没肉吃了?若不是
这里有个孩子要救命,莫说是这姓韩的小子,便是皇帝老子亲自着了我的道,我都照单全收
。”另一个汉子道:“冯庄,这次的确不能依你,便是这马拿去卖了,也可得百十两银子,
干咱们这营生的,哪有往外吐的,马和钱都不能还。”冯庄怒道:“不行,不行,你们眼里
还有没有老大!”他嘴上不停,手上也极快,已将银子收进褡裢,紧紧抱在怀中。一个汉子
怒喝一声,已从腰间拔出一把牛耳尖刀,叫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冯庄,乖乖放下银
子,滚得远远的,否则咱们今天是兄弟,明天是冤家!”
    韩江见情势紧急,已顾不了许多,暗自运力,麻绳立时崩断。他悄无声息地向前一跃,
那些汉子尚未来得及反应,已被他指点脚戳,点了穴道放倒在地。韩江心中暗自庆幸,亏得
这些人只是草莽毛贼,才让自己如此从容。他因这两日亲眼见过多名高手,即时同是“十大
剑派”的李骥,以那曾显露过的几下身手而言,似乎也远甚自己,故而出手甚是谨慎。
    大堂中便只剩下韩江和冯庄站立当地,冯庄见韩江如此骁勇,心中也暗自庆幸不曾因一
时贪心被韩江打倒,便一个劲儿地冲韩江鞠躬作揖道:“韩……韩小英雄,我冯庄有眼不识
泰山,只因洛阳城的金枪王天梁明日五十大寿,他老人家对我曾有救命之恩。我看上韩……
您的宝马,便和几个兄弟用绊马索绊倒了您的马,想拿去做为寿礼。这种事,以后再不敢做
了。”
    韩江略一思忖,奇道:“这就怪了,我离开那酒摊时,你还在啃炊饼,怎么倒跑到我前
面去了?”冯庄笑道:“不瞒您说,您一到酒摊外我便相中了您的马,其余几人立刻飞奔到
前面布置,因见您带着剑,留下我试探您是否武功高强。谁知道我抢了您的饼子,您只是满
脸怒容,却不发作,我只道您没甚武功,这几位兄弟因不见我风紧的信号,便下手把您放倒
了。”
    韩江心中暗叫惭愧:“我倒不是没甚武功,只不过实在算不得高明。”笑道:“先前之
事我虽气恼,但好在冯兄弟深有恻隐之心,咱们不打不相识,便交个朋友吧。”只因昨日寇
英杰、风英娘、殷松等人尔虞我诈的行径给他的映象着实深刻,而今日李骥的胸怀仁义和眼
前冯庄的心存恻隐总算又带给他颇多温暖,心中甚是欢喜。冯庄本来一直害怕韩江会向他发
难,见他居然如此宽容,更觉形秽,低首道:“韩……兄弟如此看重,倒让冯庄受宠若惊。
我也是生在良善人家,自幼喜读诗书,但自幼丧父,家境实在太过贫寒,一直未能如愿。去
年我的老母到洛阳城的集市上卖菜,不料被一恶狗咬伤,回家后只捱了两日便撒手去了。那
恶狗是城中豪绅焦无量豢养的,我一气之下,略施小计,将那恶狗毒死。谁知焦无量那厮差
人找上门来,道那畜生是波斯名种,价值千金,定要我赔了出来。我自然不予理睬,他竟动
用官府,将我提进牢去,说要抵清了债,方才放我出去。幸亏我的一个远房表亲是金枪王天
梁家的家丁,将事情原委禀明了王老爷。那王天梁乃国朝初的豪杰王伯当的后人,神枪无敌
,在中原威名赫赫,而且家财事业在洛阳首屈一指,便是他念我可怜,出面疏通,我才未多
受刑狱之苦。我出得牢后一直无所事事,和这些兄弟一起厮混,倒也逍遥快活。今日得遇韩
兄弟这样的好人,冯庄三生有幸,请受我一拜。”
    冯庄说着,竟要跪拜,韩江忙用手拦住道:“在下无功无德,你拜我作甚。如你所言,
那焦无量当真可恶,我若是冯兄,也必咽不下这口气。我近日来才发现原来人生在世,行路
甚是艰辛。”冯庄见他背起羽儿,问道:“韩兄弟,这孩儿是你什么人,是幼弟、侄子还是
外甥?”韩江道:“这孩子与我非亲非故。他父亲与我萍水相逢,临终时将他托付与我。只
是我无能,累他受了严重内伤。我眼下要连夜赶往长安,请御医为他诊治。”
    冯庄好生奇怪韩江有什么能耐能请得动御医,但看他脸色凝重,也不再多问,将李骥的
银两奉还韩江,指明了上官道的方向,两人互道珍重告别。
    韩江摸上了官道,策马如飞。此时子时已过,他却发现官道上稀稀落落颇有些行人,而
且大多骑着马。韩江的白马神骏异常,转眼间连超数骑。马蹄的的,迅急无比,韩江甚至已
能感觉数双眼睛正望向自己和白马,心道:“李师兄的白马虽是好脚力,未免会引人垂涎。”
    一念刚止,只听耳边有人森森道:“小子,借你的马用用。”韩江凛然一惊,不去理会
,双腿紧夹白马,白马奔跑更急,但那声音竟似粘在了耳旁:“小子,刚出道吧,得学会尊
重长辈。”韩江心知不妙,只盼着奇迹出现,快些摆脱纠缠。但事与愿违,那声音又道:“
敬酒不吃,你就给我下来吧!”韩江只觉脑后风生,忙一缩头,但又一股劲力却迎面扑来,
似是有人用力一推,韩江再也无法在马上坐稳,摔落下马,落地时因怕伤着羽儿,只得硬生
生地以双手撑地。
    那白马颇通人性,感觉韩江落地,也立时止蹄不动。韩江再看那马时,竟然已有两个人
骑了上去。白马似乎也有所察觉,前蹄离地,竟直立了起来。马上两人同时飞身跃下,待白
马前蹄再次落下,又同时猱身而上,似是非要将白马驯服不可。白马也不示弱,厉嘶数声,
便在官道上左冲右突。韩江爬起身,夜光下可见两名追马之人一个是须发皆白的老头,另一
人瘦长身材,便象个竹竿也似,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上天。这两人身法均极为迅捷,白马
虽大耍顽劣,但二人却如影随形,竟是跟定了白马。那瘦长个子趁白马稍有松懈,迈长足一
步跃上马背,谁知屁股尚未坐上马鞍,那白发老头手中的一根拐杖已捅将过来。那瘦子只能
双手在马颈上一撑,跃在半空避过这一杖,那老头得势不让人,拐杖又向上一抡,竟是非要
让那瘦子离开白马不可。那瘦子冷哼一声,人在半空居然一个转身,不但避过拐杖,还打出
一把暗器。那老头本已打算跃上马背,一听“嗤嗤”的破空之响,忙收招将拐杖舞了个密不
透风,只听“丁丁”数声,那拐杖竟是金属铸成,那老头又“哎哟”一叫,看来终于未能将
暗器尽数封住。
    韩江见两人短短数招,已显露出自己可望不可及的上乘武功,尤其那瘦子空中转身的身
法,更是匪夷所思。这样的两个人盯上了白马,自己真是凶多吉少。只听那白发老头破口大
骂道:“他妈的短命鬼,一出手便象个娘儿们似的暗箭伤人!”那瘦长汉子“嘿嘿”一笑:
“活该,谁让你这老小子存心不良,想贪我的白马。”韩江暗自叫苦:“怎么这白马倒成他
的了!”只盼两人再度交手,自己便好趁机骑马逃走。谁知二人只交语一句,又一齐向白马
跃去,便在空中,那老头又一拐横扫那瘦子,这次瘦子早有防备,不知何时,手中已多了一
根三尺来长的软鞭,白发老头叫声“不好”,杖头已被软鞭象蛇一般缠住。那瘦子人高腿长
,因此也不和白发老头多作纠缠,软鞭绕着杖头向后轻轻一带,只将那老头阻一阻,自己将
鞭一收从从容容跨上马背。
    那瘦子刚上马背,冷不防一柄长剑已削向自己右腿,竟是韩江忍无可忍,趁两人缠斗之
际,悄悄潜到白马身侧,冒险一击。那瘦子根本未将韩江放在眼里,右腿回缩,右足竟踢向
剑身。韩江剑招急变,一招“返影照林”,长剑向上斜撩,剑尖直刺那瘦子大腿内侧,那瘦
子怪叫一声:“要命,这里伤不得!”竟在马鞍上生生地向后滑了半尺,白马趁机向前一冲
,韩江连着一招“飞鸟投林”,中宫直入,那瘦子再也无路可退,只得跃下马臀,只听身后
白发老头嘲道:“老夫自知体面,决不追打落马狗!”
    便在瘦子下马同时,韩江已翻身上鞍,也是刚刚坐定,忽觉一股香风扑面,顿时只觉头
脑一阵晕眩,浑身轻飘飘不知所归,只听一个女子轻悠悠的声音:“这孩子两招剑法倒是耍
的不错。”接着,韩江觉得一股柔劲袭来,一双绵软的小手在自己肩头一推,他便再次跌落
下马。
    韩江身子甫一着地,另一人“呼”地又从头顶跃过,扑向白马。他此时已然清醒,见又
是那白发老头。那老头此次尚未够着白马,身体在空中忽然急速坠下,口中骂道:“孟绿枝
,你他妈的也暗算老子!”
    一个素衣女子正站在不远处,背上扛着一把药锄,咯咯笑道:“华老儿,我是娘儿们,
自然可以暗箭伤人,我新炼的香粉好闻么?”那姓华的老头怒叫道:“好闻个屁,简直臭不
可闻,臭不可闻,比老子放的屁还臭!”那瘦子此时也不再抢着上马,叉手而立,冷笑道:
“我一见咱们孟大小姐,便知有臭不可闻的玩意,偏偏你这老儿要凑上去闻,该不是个逐臭
之夫吧。”
    孟绿枝又是咯咯一笑:“该让本小姐尝尝这马儿的滋味了。”说着已翩然上马,一上马
便回头娇斥一声:“短命鬼,对本小姐也如此阴损!”在马背上陡地跃起,的溜溜打个转身
,想必那瘦子又发暗器了。白马则借机往旁边一跃,摆脱了孟绿枝。那瘦子笑道:“莫说是
你孟大小姐,便是你妈妈、姥姥一起来了,我段某还是一样飞针伺候。”
    话音刚落,白马长嘶一声,又开始发足狂奔。韩江心道:“可怜的马儿,定是不堪欺侮
,终究也顾不上我了。”只听一旁孟绿枝恨恨道:“你们只顾和本小姐为难,倒让那两个蹭
地皮的小子拣了便宜!”纤足一顿,形如急箭,直追了上去,那瘦子也似是恍然大悟,身形
一晃,已在数丈之外。韩江暗道:“这马背上分明空空如也,又是哪两个人拣了便宜?”
    孟绿枝和那瘦子的轻功均堪称一流,转瞬间几乎同时追上白马。两人似是心有灵犀,孟
绿枝将药锄一勾,已套上白马的缰绳,那瘦子则将软鞭一抡,扫向马腹。马腹下立时“滚”
下两人,竟是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侏儒,每人手中均是一柄西瓜大小的大锤。两人分路出击
,一个贴地而进,大锤直敲孟绿枝左脚脚踝,另一人则拔地而起,大锤撞向瘦子当胸。孟绿
枝的药锄因勾上马缰,来不及抽回抵挡,只得翩然跃起躲过,而那瘦子刚才一鞭下去,前胸
正是一大空门,幸亏他应变奇快,向后一个倒跃,才勉强避过大锤。
    韩江见转眼间又多了两个极难缠的高手来抢夺白马,心下更为失望,忽听有人沉声喝道
:“你们这般争来抢去,何时是个头来,还是马归原主吧。”韩江尚未看到是谁在发话,只
觉身子一轻,似是被人托起,御空飞行,又觉背心被一股无比强劲但柔和稳重的劲力一推,
平平地向前“飞”去,那劲力发得巧妙至极,这一推正好将韩江送到白马的马鞍之上。只听
那人叫道:“砍断马缰!”韩江不及思索,挥剑斩断马缰,白马果然开始飞奔向前,他这才
想起适才马缰已被孟绿枝的药锄勾上。
    孟绿枝一声轻喝,又挥药锄向韩江打去,韩江知道自己想挡也是来不及了,耳中“当”
的一声,似是有人替他挡了一下,才不至受伤。韩江知道身后这抢马的几人轻功身法均极为
高明,在短程内追上白马并不难,但若长途奔跑,料想并非白马对手,现在只有寄希望于那
位天降救星能替他阻这些人一阻,自己可以跑得远些。果然身后隐约传来兵刃相交之声。他
不敢回头再看,自言自语道:“白马,白马,你若不想再受别人追猎,还是跑得越快越好。
”白马似能解语,全力狂奔,立刻韩江的耳中便只剩马蹄的的之声。
    跑了一阵,韩江料想那些人再难追上,终于松了一口气。忽觉肩头被人一拍,一颗心忽
悠一下又吊了起来,暗道:“糟了!又来了!”一个声音慢悠悠说道:“你这个人,人家救
了你,也该说声谢谢吧,怎么紧着跑啊?”韩江这才放下心来,长长吐了一口气,一勒只剩
半截的马缰,停住白马,又忽觉不妥,这个声音甚是清亮,听得出此人年纪较轻,而适才救
他之人的声音极为浑厚深沉,而且略微苍老,显然不是同一人。但又一想此人若存心拦截,
也必是十拿九稳,可见并没险恶之心。
    只见月光下一个瘦瘦的少年站在路边,韩江尚未看清那人面貌,那人已转身道:“想谢
恩的随我来。”说着,已跳下官道,在路旁麦田中的小径上穿行。韩江略一迟疑,心想自己
虽然赶路要紧,但也不能知恩不报,便打马跟在那少年身后。那少年在前面纵跳轻灵,看得
韩江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看那少年顶多就是跟自己一般年纪,却看得出轻功已远在自己
之上。自己数年来一直盼望有机会在江湖上行走一番,不但长长见识,说不定走一圈下来,
武林中人谈论时会说起有一位叫韩江的少年剑客如何如何。本来,他对自己的剑法颇为自负
,因他虽然年少,众师兄弟中已难觅对手,这也是他被选中前往“玄武庄”拜见掌门的原因
,但自下茅山以来,尤其是遇到寇人杰之后,才发现自己这点微末功夫实在难以顺顺当当地
行走江湖之间,更提不到“纵横”二字。先是无法保护好羽儿,当着寇人杰的面就被风小玄
夺了去,还让羽儿受了殷松的阴寒掌力,重伤不醒,再是眼睁睁地看着一帮人抢夺李骥义赠
的白马,全未被别人放在眼里。想到此,不免有些心灰意懒,只想快些治好羽儿的伤,以后
就在茅山隐居练剑,再不到这是非纷纭的江湖来瞎闯了。
    曲曲折折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前面是一个小小的土坡,韩江只能下马步行。那土坡甚
是平缓,片刻之功两人便到了坡顶。坡顶之上除了一地荒草,几株杨树,别无他物。那少年
四下环顾,自言自语道:“宇文师傅尚未回来,先等等吧。”又回头问韩江道:“你可是叫
韩江么?你现在可是大大有名了。”韩江只道他是在讥嘲自己,淡淡答道:“不错,在下正
是韩江,相救我的恩公可姓宇文么?”
    韩江此时才看清那少年相貌,颧骨突出,鹰鼻虎口,长得甚是凶悍,不禁多看了几眼,
那少年似乎发觉,咧嘴一笑道:“我长得很凶,是不是?你一定在想我人是否也很凶,是不
是?不过,刚才抢你马的那几个人倒的确很凶的。要不然我怎么说你是大大有名呢,那个瘦
子姓段,本来有个很好的名字叫明圭,只是此人做事极为阴狠,江湖上便送他一个雅号‘短
命鬼’,念起来倒是跟他的姓名一模一样。‘短命鬼’的轻功和暗器功夫在黑道上都算得上
是杰出之辈,是位人见人头痛的角色,但比起那两个矮子来,又算是好对付的。他们一个叫
钟迟,一个叫钟进,虽是天生残疾,但两人天分极高,对敌时总是两人齐上,因为灵犀相通
,往往能斗败武功远胜自己的高手。至于这两人的品行么,嘿嘿,就更不敢恭维了,据说二
人年少时父母因怕二人受欺负,便请了师傅教他们习武,但两人不久便将那位师傅的武艺尽
数学会,而且使起来居然胜过那师傅,在比试时,他们竟将那师傅击杀。他们父母从此再不
敢为他们请什么师傅,二人百般求恳无用,竟丧心病狂地将身生父母也杀死。从此他们四处
拜师学艺,开始还有些武师念他们可怜,收他们为徒,但他们总是不到半年的功夫就学成艺
就,而且提出和师傅比试,便总是于此时杀掉这些武师。武林中消息传得快,只过了一两年
,便再也没人敢收他们为徒了,而他们此时也发现有本事做他们师傅的也不多了。他们平时
遇到无怨无仇之人都会莫名其妙地下毒手,更别说和他们结梁子的。这样,两个人便得了一
个外号叫‘掘地双煞’。”
    韩江听到兴头上,忍不住插嘴道:“那么孟绿枝和那姓华的老头又是什么来路?”那少
年见韩江求教于自己,不由得有些得意,笑道:“那老头名叫华师澜,虽然一大把年纪了,
却是个有名的缺德加缺心眼儿,不过,此人天生的膂力过人,你看他那拐杖,貌似平平,实
则足有九十余斤,许多不明他来路的在交手时疏于防备,往往第一招时兵刃就被他铁杖磕飞
。至于那孟绿枝么,你...你可曾看清她的相貌?”韩江一愣,想了想道:“天色黑,本
来看不清楚,再加当时情况瞬息万变,抢马还来不及,怎么会注意到她长相如何,不过,似
乎是个美女。”
    那少年笑道:“你分明还是注意她长相了么!孟绿枝是黑道上出了名的美人,也是朵出
了名的毒花,她原来是‘神农真君’的关门弟子,‘神农真君’你总知道吧?”韩江摇摇头
。那少年奇道:“我还以为你只是武功不济,但是个老江湖呢!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那
‘神农真君’是当今世上炼制方药的第一高手,但他后来发现他收的这个女弟子对炼制毒药
极有兴趣,但对医理却很是厌恶,便知她心质不纯,及至后来孟绿枝用毒杀了自己的一位师
兄,神农真君便将她逐出师门。但孟绿枝已学到了神农真君用毒制毒的许多机窍,成了黑道
上不敢轻惹的一位女魔头。你看,这么扎手的几位黑道人物亲自来找你的麻烦,你可不是大
大有名么?”
    韩江哭笑不得道:“难道我还得感谢他们大给脸面不成?他们还不是看上我的白马?其
实这白马也是别人相赠的。”那少年哈哈笑道:“你这个人真是木头木脑的,你看这几人的
武功,真是看中你的马,还会容你到了洛阳城外?恐怕直接就从你那位赠马的朋友手里直接
抢了去。刚才抢马完全是他们在寻乐子,若不是宇文师傅搭救,你还不是瓮中之鳖?这些人
虽然厉害,但要是宇文师傅一出手,识趣的就该避易远离了。”
    韩江正要再询问那些黑道高手为何要为难自己,头顶上一声轻咳,一名青衣人已从一棵
杨树上飘然落下,他身材高大威猛,但落地时却毫无声息,虽然已是白髯飘飘,但腰板笔挺
,英气勃勃。他面向那少年道:“小孩子家口无遮拦,吹什么不好,把我这张老脸也搭进去
。”那少年一吐舌头,笑道:“原来宇文师傅早到了。这姓韩的什么都不懂,我现炒现卖,
把刚才从您这儿知道的都倾囊相授给他了。”韩江听那少年口气中对自己并不友善,再也不
愿和他们多有瓜葛,向那老者深深一揖道:“在下韩江,多谢宇文大侠相救之恩,日后定当
报答,只是眼下有要事在身,就此告别了。”
    老者尚未答言,那少年却先冷笑道:“说得轻巧,你武功这么差,看样子也寒酸得紧哪
,日后却要拿什么报答?再者说,这么多人都在打你的主意,你又能走得了多远?”那老者
忙斥道:“文儿切莫如此说话!”又向韩江抱拳施礼道:“小徒失言,韩少侠千万不要介意
。武林中人,救急解困乃欣然乐与之事,韩少侠也别再提‘报答’二字。老夫复姓宇文,名
无妄,这是小徒莫子文。”
    宇文无妄如此客气,韩江顿生好感,心头一动,竟忘了自己该问清为什么有人要打他的
主意,向宇文无妄又深施一礼道:“宇文大侠,晚辈身负故人之托,要为背上这孩子到长安
求医。这孩子是被一种阴寒掌力所伤,您功力身厚,能否帮忙看一下,晚辈将不胜感激。”
宇文无妄果然慨然应诺:“老夫若能助上一臂之力,绝无推托之理。”韩江大喜,但一瞥莫
子文,见他仍是嘴挂冷笑,心道:“怎么如此宽仁侠义的师傅,却教出一个刻薄徒弟?”也
不再多想,解下襁褓,递给宇文无妄。
    宇文无妄一看襁褓中的羽儿,脸色微变,莫子文也凑上前来看,“呀”地叫了一声,颤
声道:“宇……宇文师傅,这……这象是个死孩子!”韩江暗道:“看你长得凶相,原来胆
子却不大。”宇文无妄道:“文儿莫怕,你仔细看看,这孩子所受的内伤是什么来路?”莫
子文奇道:“他没死么?”宇文无妄道:“照理说早已无救,一定是韩少侠给他服了良药,
才延命至今。”莫子文似是来了兴趣,忙道:“宇文师傅,你不要说出来,让我猜猜看,这
姓韩的即是茅山派的,定是喂这孩子吃了‘还原丹’,对不对?”韩江刚要说:“正是。”
宇文无妄先开口道:“只说对一半,‘还原丹’全称应为‘无量还原丹’,因炼制这还原丹
须用到茅山无量洞中的泉水,因此称‘无量还原丹’,否则,世上有名的还原丹不下四、五
十种,又该如何分辨?这‘无量还原丹’虽然算不上还原丹中的极品,但在‘十大剑派’的
各种补养丹药中却是仅次于崆峒派‘灵清丹’的良药。”
    韩江见这师徒二人不但早已知道自己的来路,其见闻之广博更是匪夷所思,茅山派上下
固然知道“还原丹”要用无量洞的泉水炼制,也知道崆峒派的“灵清丹”是“十大剑派”中
的第一良丹,但这些从这师徒二人口中如此轻巧地说出来,象是温习功课一般,却不得不令
人瞠目。
    此时莫子文已伸手探入襁褓,凝神思索一会儿,笑道:“宇文师傅,这次我却要说对了
,这孩子受的是‘鬼仙人’殷松‘幽冥神功’的阴寒掌力。”韩江听到“殷松”二字,不由
得一个机灵,眼前顿时浮现出昨晚土地庙尸横遍地的场面,却听宇文无妄道:“又只说对一
半,这孩儿确为‘鬼仙人’殷松所伤,但别听那老鬼口口声声‘幽冥神功’、‘幽冥大法’
地自吹自擂,其实穷其大半生所学,也只是‘幽冥神功’的一点皮毛,因此伤这孩儿的只是
‘幽冥神功’中的入门功夫‘寒极功’。”莫子文奇道:“这‘幽冥神功’花样很多么?”
宇文无妄神色凝重道:“那是自然,所幸殷老鬼并未学得‘幽冥神功’的精髓,须知‘幽冥
神功’最高层的功夫叫‘天罗地网功’,人若练到这一层,‘天下无敌’四个字便再不是随
便说说的了。即便是那入门功夫‘寒极功’中最基础的‘寒心掌’威力之强,已是骇人听闻
。殷老鬼的亲传弟子风小玄在淮阴一夜间连毙‘飞斧帮’总坛中十四名好手,好象也就是两
个月前的事。据说有人挖出毙命之人的心来看,上面竟蒙着白白的一层冰霜。”
    韩江暗暗叫苦,心道:“又作起功课来了,早知如此,我叫他们看什么!”宇文无妄似
乎看出韩江心事,忙道:“韩少侠想必等得急了,这孩儿的伤势,说‘危在旦夕’毫不为过
,老夫并非良医,但愿以真气为这孩儿多续几日性命。韩少侠也好从容求医。”莫子文急道
:“那宇文师傅您岂不要耗费元气,减损功力么?”韩江忙道:“若是如此,便不劳宇文前
辈,你我非亲非故,晚辈怎能当此大恩?”
    宇文无妄断然道:“吾意已决,韩少侠不要再客气了。”说着,出指如飞,已将羽儿胸
前背后任、督二脉诸穴尽数封闭,然后右掌抵在羽儿下丹田处,伫立不动。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想是行功已毕,宇文无妄抽出掌来,解开羽儿被封穴道,将襁褓交
还韩江道:“老夫只是为这孩儿逼走一些寒气,注一些真气,这孩子三五日料想应能挺过,
只是病根不除,在劫难逃,不知韩少侠到长安准备找哪位名医求救?”韩江对宇文无妄已是
感恩戴德不尽,忙答道:“晚辈想请‘七大御医’相救。”
    一旁莫子文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韩少侠真是好大的来头!”宇文无妄笑着摇摇
头问道:“韩少侠可是即刻就要动身么?”韩江心想:“这宇文无妄虽是大大的侠义之士,
他这位徒弟我这辈子却再不愿和他多罗嗦一句。”忙向宇文无妄拱手道:“宇文前辈,晚辈
自知亏欠甚多,一一铭记于心,后会有期。”不再多言,转身便走。宇文无妄忙上前从背后
轻拍韩江肩膀,软声道:“韩少侠前路艰辛,须再三保重。”
    韩江一听“前路艰辛”,脑中似乎有另一个自己在说:“是啊,前路艰辛,我当真好生
疲惫。”连日的奔波劳顿一起袭来,脑中顿时一片空白,脚下一软,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淡淡的幽香传来,韩江慢慢睁开双目,发现身处一间上等寝房,雕梁贴壁,桐木家具,
银丝幔帐,一派奢华。窗外已是天光大亮,自己躺在一张温软大床之上,丝绒绣被,似是舒
坦无比地睡了一宿,非常受用。他想爬起身来,却觉得四肢百骸全无一丝力道,心中不由得
疑窦重重。他依稀记得在土坡上和宇文无妄师徒二人话别后便昏睡过去,似是疲惫不堪所致
,但他因几日来屡屡受险,便比往日想得多些,如今头脑虽尚清醒,但动弹不得,显然是受
制于人,,莫非又是遭这师徒二人的暗算?奇怪的是宇文无妄若想加害于己实在是易如反掌
之事,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甚至还动用真气为羽儿疗伤呢?
    想到羽儿,韩江忙在床上扭转了头寻找,却不见了襁褓的踪影,心下暗暗着急。他料想
自己必是穴道被封,便闭目凝神,暗运茅山派本门内功“归元功”,想冲开被封穴道,谁知
体内真气便似散了一般,运了良久,只提出一股细若游丝的真气,在十二经络、奇经八脉一
番周游,还是试不出究竟哪处穴道被封,更不用说去冲关解穴了,可见点穴之人的手法内劲
均极为高明。心念一转,想到其实若真是宇文无妄作的手脚,就凭自己的内功修为,要想自
解穴道岂不是痴人说梦么?
    失望之余,心想看来还是只能静观其变,等时辰一到,穴道自解再说,只是担心如此耽
搁下去,何时才能到达长安。
    耳中忽然传来衣袂带风之声,似是有人从窗外进入屋内。韩江忙紧闭双眼,调匀呼吸,
便似仍在昏睡一般。只听有人以极轻微的声音在说话:“宇文师傅,这小子还在熟睡。”正
是莫子文的声音。又听宇文无妄轻声道:“这小子的功力当真浅得紧哪,我本来料他在你我
返回之时便会醒转,看来我还是高估了他的内功。等到申时他再不醒,我倒要弄他起来。”
    莫子文道:“等会儿若他醒来,咱们还继续拷问他么?”韩江一听“拷问”二字,心里
格登一下,心道:“果然这师徒俩也是要为难我的,但却是为了什么?那几个抢白马的恶人
又要图谋我什么?宇文无妄初时如此侠义,到底也是居心不良,毕竟有其师必有其徒,那莫
子文更是连装假也作不来。但宇文无妄为什么会给羽儿输气疗伤呢?”
    只听宇文无妄道:“我看这其中另有蹊跷。昨晚我先救他于危难,又不惜以自身功力为
寇人杰的儿子疗伤,看得出他对我已是一片感激倾敬,照理说在此情形下我对他施以‘幻语
真言’术,他应该是有什么说什么,绝无隐瞒。但你听他对前晚在土地庙的遭际说的和你我
后来看到的丝毫不差,甚至说出了这孩子是寇人杰的遗孤,但一问到凤凰琴,却说寇人杰告
诉了风英娘。”
    韩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宇文无妄处心积虑,便是要顺顺当当地从自己口中得知什么凤
凰琴的下落。寇人杰、殷松等人都是为凤凰琴而死,这琴一定是什么稀世珍宝。不用问,抢
白马的那些人定然也是冲着凤凰琴来寻自己麻烦的。相比之下,宇文无妄武功最高,行事也
最为阴险难测。更奇怪的是前晚自己从一堆死人中爬出,并没人看到,怎么消息传得这么快
。江湖上以为当事者只有自己一人生还,便料到自己知道凤凰琴的下落,看来,莫子文说自
己“大大有名”,倒不是信口雌黄了。
    又听宇文无妄道:“怎么,文儿是信不过老夫这‘幻语真言’术么?这个法子乃当年则
天皇后临朝期间,酷吏来俊臣的心腹手下屠不刃所创。想当初,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草民百
姓,有多少对则天皇后心存不满者都被这‘幻语真言’术点穿,最终丢了性命。学这一门法
术须有极高的内力根基,因此从来会者寥寥。老夫当初也是因为偶然救了屠不刃的大弟子霍
御冲,霍御冲知道我在大内任职,常会用到这门功夫,才传授与我。老夫便因此结了许多宫
中悬案,屡试不爽。只要对方没有心存戒心,或是没有极深湛的内功定力,即便是……即便
是最难启齿之事都会说出来。何况我本以为凤凰琴事关重大,怕这姓韩的不会轻易吐露,因
此百般讨好,加上他功力浅薄,碰到我这‘幻语真言’术,应该痛痛快快地将一切尽数说出
来才是。”
    韩江心道:“原来凤凰琴还惊动了宫中的高手。我原先常听师兄们说起,大内是高手云
集之地,以宇文无妄的身手来看,此话毫无过处。只是这‘幻语真言’术却是门挺缺德的功
夫。”
    莫子文又道:“宇文师傅的意思是,姓韩的小子根本不知道凤凰琴被寇人杰藏在了何处
,倒真是风英娘乃唯一知情者?”宇文无妄略一沉吟道:“这便是蹊跷的所在。试想寇人杰
即知命之将亡,托孤给韩江,他至少希望凤凰琴日后能传到自己儿子手中。这姓韩的又是一
副忠厚老实相,是那种为答应别人一句话便去卖命的胚子,寇人杰经验何其老到,眼光之精
连老夫也佩服得紧呢,嘿嘿,这姓韩的如此可靠之人,寇人杰怎么会不透露些线索给他而甘
愿让凤凰琴就此湮没于世间?断断说不通。风英娘和寇人杰看来只是露水夫妻,又是殷松一
手调教出来的,以寇人杰城府之深,绝不会轻易告诉风英娘,即便告诉了,嘿嘿,恐怕也是
假的。否则,为什么硬是将儿子从风英娘手中偷了出来,临死宁可托孤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小
子,也不肯还给孩子的生母。”
    韩江此时真想大声叫出来:“寇人杰偏就是不曾告诉我凤凰琴的所在,不管是真是假,
他只告诉了风英娘!”但心想眼下即使自己如何赌咒发誓,这师徒二人也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果然听得莫子文道:“宇文师傅,今晚咱们真要带这小子到金枪王天梁府上贺寿么?”宇
文无妄道:“那是自然,你看从昨夜起,洛阳城里已陆续来了各地武林人士约千人有余,其
中喊得出名字的高手便有二百余人。老夫素知王天梁一向结交的都是白道中人及各州的武官
,和黑道很少来往,但我们适才出去察看一圈,我却发现有些黑道上极为扎手的人物都来到
洛阳,你不是也看到昨晚抢马的那几位么?若不带上韩江,他在这里随时有被劫走之虞。到
时候,你我又如何向皇上交差呢!”
    莫子文又问道:“依宇文师傅看来,难道这些武林中人当真都是来贺寿的么?”宇文无
妄道:“自然不是。日前我在蔡州独自巡访,曾听‘烈火庄’雷氏五兄弟在一起议论,这王
天梁大撒英雄贴,其实贺寿倒在其次,请人来看热闹倒是真的。据说去岁除夕之夜,王天梁
收到告诫,让他三个月后交出祖传金枪,交枪之日便是今天,也正是王天梁五十寿日。”莫
子文失声轻叫:“枪在人在,枪亡人亡,金枪王家一向将金枪看得比性命还重,这不就是想
要王天梁的命么!”宇文无妄道:“王天梁的内外功夫,在今世也足以居于一流高手之列,
可想对方来头一定不小。他素来居高临下惯了的,京城里有高官相护,武林中有好手同盟,
雷氏五兄弟和他就是莫逆之交,但王天梁却绝口不提助拳之事,连事情原委也不相告,我想
他定是受了极大的要挟,自知难逃一死,也不想牵扯许多朋友进去,只想让众人能亲眼目睹
事情真相,不要死得不明不白,窝窝囊囊。不过,老夫还是以为,此事和凤凰琴说不定大有
牵连。”
    莫子文道:“宇文师傅,有一事文儿不知该问不该?”宇文无妄道:“老夫早已看出,
你还是想知道为何圣上也如此看重这凤凰琴,是也不是?你先前问了几次我都不说,只是因
为胡、黄两位将军在旁边,说出来不方便。如今他们二人前去追查风英娘的去向,现在时辰
尚早,我便告诉你也无妨。”莫子文欢喜地说道:“多谢宇文师傅。”
    宇文无妄轻嗽一声,缓缓说道:“其实道理也很简单,只因这凤凰琴原本就是宫中藏宝
。”莫子文道:“那又有些说不通,宫中价值连城的珍藏无可数计,单就丢了一口古琴,也
不值得出动宇文师傅您和胡、黄两位将军这样的顶尖好手来寻访啊?再者说,那些江湖豪杰
之士大多有来无影去无踪的功夫,要看中了什么宝物还不都是唾手可得,何必你抢我夺地争
这琴呢?难道也是象抢白马那样寻乐子吗?”宇文无妄笑道:“看来我今天不把这些老底全
掏出来,你是定不相饶了。这凤凰琴我还至今还不曾真真切切看过一眼,据说这琴左端刻有
凤头,右端是凤尾,因此称为凤凰琴。而凤凰琴其实原来也不在宫中,而是为李靖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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