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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悬肝胆》


第二十四章 心机互逞



  令狐平起身作了一揖道:“姑娘恕罪。”
  如意瞅了他一眼,冷笑道:“瞧你多丰富的经验!”
  语毕,娇躯一拧,闪身出室而去。
  令狐平眼送她背影消失,微微一笑,上床和衣躺下。
  那道石门,已经自动拢合。
  他望着跳动的灯火,本想好好思索一下来日的应付之策,可是,如意那丫头一张似嗔还
喜的脸庞,在脑中总是挥之不去。
  他真没有想到魔窟中竟会有着这样的女孩子……
  这一夜,他睡得很晚,但第二天却很早就醒了过来。
  他查看了一下灯盏里的灯油,知道外面最多才是黎明时分,于是,又躺回床上,闭目养
神。
  不能获得整七个时辰的安静,对运功冲穴一事,他绝不加以考虑。
  第一次半途而废,元神受了损耗,第二次从头开始,就不是七个时辰所能奏效的了。
  这时,首先浮上心头的,便是昨夜兽心翁最后没有说完的那句话:“听说贤昆仲……”
  兽心老魔底下要说的是什么?
  花脸老贼为何不让他说下去?
  还有——房门突于这时无声悄悄打开。
  走进来的,正是如意。
  令狐平连忙起身说道:“姑娘早!”
  如意眨着眼皮道:“昨夜到现在,你到底睡过没有?”
  令狐平笑道:“怎么没有?你不是看到我从床上爬起来的么?”
  如意似仍不信道:“那你怎么醒得这样早?”
  令狐平看着她手上的那叠食盒笑道:“你若不是以为我会这样早醒来,干嘛要在这时候
送来这个?”
  如意皱皱眉头,掉过脸去,朝身后望了一眼,看见房门已经关上,忽然向前跨出一步,
神情紧张地低声说道:“今天你可要注意一点才好。”
  “什么事?”
  “昨夜,我从这里出去,几个老家伙仍在那里喝酒,我走进屋中时,只见天杀翁和绝情
翁正在不住点头,兽心翁冷老儿则在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连声喊着‘妙,妙,此计大妙—
—’”
  “后来呢?”
  “后来他们问你有没有说什么?我回称没有。然后过了一会,三个老家伙便显得很是高
兴的走了。”
  “那么,今天早上,宰父老贼有没有交代你什么话?”
  “没有,昨夜三个老家伙走后,他要我今天一早就来伺候你,同时还说——”
  “还说什么?”
  “你猜猜看!”
  “猜不着,还是由你说出来吧!”
  “你还没有猜,怎知道清不着?”
  “要你留意我的言行?”
  “只须改动两个字。”
  “哪两个字?”
  “‘留意’。”
  “‘留意’?”
  如意“卟嗤”一声,掩口吃吃道:“是的,‘留意’改为‘忍耐’!”
  “‘忍耐我的言行?’怪了!这话什么意思?”
  “这意思就是说:你这位浪荡公子,风流成性,尽人皆知。他要我尽量忍耐,因为你的
手脚可能不老实!”
  令狐平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
  如意微呈温色道:“这有什么好笑?”
  令狐平侧脸道:“那么你看本公子老实不老实?”
  “何不问问你自己?”
  “天字第一号好人。”
  “哼,油嘴滑舌加脸厚!”
  “那么?你倒说说看,本公子哪点不老实?”
  “哼!老实。老实人会一眼看出……”
  “慢来!”
  “怎样?”
  “这一点,既然说开了,本公子就必须解释一下。昨夜,在酒席上,你也听到了,敝堡
四奇士之中,有一位的特长,便是精于相人之术。姑娘如果不言,尽可再加考验,本公子相
人并不局限于这一方面!”
  “算了吧!”
  “只要姑娘相信,当然算了。”
  “谁说过相信你来?”
  “那得继续说清楚。”
  “本姑娘可没有这份闲情逸致!”
  令狐平笑了一笑,正待开口之际,那道石门突然再度缓缓开启。
  于门口出现的,正是另外那名叫牡丹的少女。
  如意转过身去问道:“有事么?”
  牡丹含笑走来房中道:“老爷子吩咐,等用完早餐,请这位令狐公子到外面去一下。”
  说着,朝令狐平溜了一眼,又朝如意溜了一眼,然后有所意会地微微一笑,转身出房而
去。
  如意恨恨地骂了一声道:“可恶的丫头!”
  令狐平摇摇头道:“你说她可恶我却想说她一声可怜。”
  如意微愕道:“为什么?”
  令狐平轻轻一叹道:“如果本公子的观察没有错误,她显然不及你幸运。”
  如意瞠目道:“你……?”
  令狐平道:“我这话意何所指,用不着明白道出,你也应该清楚才对。我真不知道你们
两人,既然处境相同,为何会有幸与不幸之区别?”
  如意忽然眼圈一红,低下头去道:“有什么区别?不过是迟早而已!要不是为了这层原
因,我也不会与一个生人,才第一次见面,就要他带我出去?”
  令狐平道:“姑娘放心,在今后这几天中,只要在下有脱身机会,绝不会将!”娘一人
留下就是!”
  如意摇头道:“不!昨天夜里,是惟一的一次机会,如今婢子的主意已经改变了。”
  令狐平大感意外道:“你改变了主意?”
  如意拭着眼角,点头道:“是的,我不能连累了你。你一个人走,比较方便,如果带着
我,纵能逃出谷外,也有被追及之虞,我在这里,是命中注定,我没有理由害你为我冒
险。”
  令狐平道:“姑娘以为我这位浪荡公子会将一条性命看得如此重要么?”
  “话不是这样说。”
  “那么该怎样说?”
  “你吃东西吧!他们在外面等你,还不知道有什么事,这些暂时不谈。”
  令狐平正容道:“良机稍纵即逝,请姑娘务必先行拿定主意。在下能不能获得脱身机
会,虽尚在未知之数,但时机一旦来临,就不容再有迟疑。在下已经说过,有很多地方,须
借重姑娘,我们走在一起,是共患难,而不是谁携带谁,所以谁也不能算作谁的累赘。姑娘
是聪明人,今后我们交谈机会不多,在下言尽于此。”
  如意低着头,一声不响。
  令狐平吃完早点起身道:“咱们走吧!”
  等在外边那间石室中的,只有花脸阎罗一个人。
  他看到令狐平和如意双双从秘道中走出来,那张卫怪得令人恶心的面孔上,登时泛起一
片兴奋的紫光。
  令狐平抬头冷冷问道:“大护法何事见召?”
  老贼曲指一勾,笑眯眯地道:“来,来,你出来就知道了!”
  说完,身躯一转,领先向室外那条甬道中大步走去。
  这老贼因为平日颐指气使惯了,任何时候,只要一开口,哪怕是充满善意的一声邀请,
叫人听起来都有几分命令意味,而令狐平最不习惯的,便是这种专横独断,不理别人感受如
何的语气!
  这要在平时,自然少不了又是一场别扭。
  好在令狐平经如意提出警告之后,一心想弄清四个老魔头昨夜所定下的究竟是什么诡
计,对这些小过节,业已无暇计较,这时朝如意眼色一使,便跟着向甬道中走来。
  走出两道,来到外面谷中。
  令狐平头一抬,游目所及,不由得当场一愣!
  只见刻下那片谷地上,一反往日那种冷清清的情景,到处围集着成堆的人群,一行行,
一列列,估计其总数,几乎不下千人之众。
  从衣色上,不难一眼分出,站在东面的,是黑衣护法,站在西面的,是青衣护法;这两
个等级的帮徒,人数相近,均有三百余名。
  站在南面,面向着这一边的,则是人数较少的蓝衣护法;虽说人少,亦在百人以上。
  三面合拢来,正好排成一个马蹄形状。
  在这个马蹄形状的阵式之内,另外放着三排桌椅。
  三排桌椅,一字并列,只在每排之间,空出短短的一段。
  这时三排桌椅上,也已坐满了人。
  左右两排,都是五个座位;只有居中那一排,是六个座位,不过六个座位上只坐了四个
人。
  这四个人正是“无量三翁”:“兽心翁”冷北斗、“天杀前”哈冥年、“绝情翁”辛占
相,以及那位在武林中曾一度受景仰的风云剑舒啸天!
  左边五人,身着黄袍,身分不问可知;右边五人,衣色不一,大概是五名堂主。
  令狐平未能在三排席位上发现金龙剑客盛文修口中所描述的那两位“护帮长老”——
“庄老”和“艾老”——不由得有点失望。
  护帮长老不见现身,那位神秘的龙虎帮主当然更不会露面了!
  令狐平转过身去,示意如意就站在门口,暂时不必跟来。
  因为他对眼前何以会出现这样一个场面,心中已约略有数!
  花脸阎罗头也不回,径向场中无量三前及风云剑坐处走去。
  令狐平从容不迫地跟在后面,于暗中打量着左边席位上的那五名黄衣护法。
  他虽然知道刻下的这五名黄衣护法,在他们所分属的青城。北邙、天台、长白和黄山等
五派中,均系首脑人物,只因为以前没有见过,一时间之间,亦无法分别五人所隶属之门
派。使他感到惊讶的是,五人之中,竟有两个是女的!
  一个是白发苍苍,臂搂铁拐,腰背微驼,看上去已逾古稀之年的老婆子;另一个则是面
目姣好,肩斜长剑,最多不超过三十岁的少妇。
  从席位顺序上看来,这少妇在帮中之地位,似乎还在那白发婆子之上。
  另外那三人,一个是脸如熟蟹的老者,一个是眉如扫帚的中年壮汉,以及一个面色苍
白,年约三十上下,以一对紫金钩为兵刃的青年汉子。
  令狐平搜思再三,对其余几人都没有什么印象,只蓦然从排末这名青年汉子的一对紫金
钩上,想起这厮可能便是年前盛传于江湖的那个长白败类:“毒蜂钩”守一鸣!
  他自听得传言之后,曾追踪了很久,可惜都没有遇上,没想到这淫贼已投来龙虎帮,居
然还当上了黄衣护法!
  因为这时全场之目光几乎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他不便表示得太露骨,所以仅朝那个
毒蜂钩淡淡扫了一眼,便又掉脸望去别的地方。
  花脸阎罗于席前转过身来,招手道:“老弟过来这边!”
  令狐平不慌不忙地走过去问道:“贵帮今天摆下这等排场,是为了想向本公子示威?还
是为了欢迎本公子所特地举行的阅操大典?”
  花脸阎罗微微一笑道:“两者都不是。”
  令狐平扬脸一哦道:“那么就是因为人冬以来,难得有这样一个好天气,所以让大伙儿
一起到外面来晒太阳?”
  花脸阎罗轻轻一哦道:“老弟真会说笑话。”
  令狐平又望向风云剑道:“令媛呢?她日前对丐帮讲武堂主来的那一手,使本公子愈想
愈佩服,谁人要能有这样一位贤内助,准保终身受用无穷,所以本公子熟思再三,决定高攀
这一门亲事,只要前辈不嫌……”
  风云剑脸色一变,便要发作。
  花脸阎罗连忙岔进来笑着道:“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来,来,老弟,让老夫先为你
活开穴道,你老弟好好调息一下,然后老夫再为你说明今天要你老弟出来之用意。总而言
之,你老弟放心,决不会叫你老弟吃亏上当就是了!”
  说着,举手一拍,果然为令狐平活开双肩之穴道!
  令狐平丝毫不感意外。老贼此举早在他预料之中。
  不过他为了不使老贼生出防范之心,故意瞪大眼睛,装出吃惊之态,就好像他已准备当
众受辱,而绝没有想到对方言行如一,真会为他解开穴道一般。
  老贼脸露得意之色道:“怎么样?老夫说话算数不算数?”
  令狐平佯作茫然道:“这——”
  老贼手一摆道:“有话等会儿再说,先调息一阵,活动血脉要紧。”
  令狐平不再客气,就地盘膝坐下,瞑目运功,调元养息,约盏茶工夫,一身真力,立告
恢复。
  接着,他从地上站起,装出甚受感动的样子,向花脸老贼双拳一抱道:“老护法有何安
排,敢乞明示!”
  老贼装出一副恳切神态,整了整脸色道:“老实告诉你老弟,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帮主
为怜才起见,已决定请你老弟加入本帮。只是职位之高低,一时甚难取决,最后经老夫建
议,特开本帮前所未有之先例,给你老弟一个自由选择的机会。现在总舵中由黑衣护法到锦
衣护法,已全部召集在此,老弟可任择一个与之印证;胜了黑衣护法,便是青衣护法;胜了
青衣护法,便是蓝衣护法;以此类推。只要老弟体力能够胜任,尽可先从黑衣护法试起,场
数没有任何限制!”
  令狐平心想:“胜了锦衣护法,又当如何?”
  他很清楚,这正是几个老贼正面问不出所以然来,临时玩的一个新花样。
  几个老贼显然都知道他曾分别受业于四奇士,只要逼得他动了手,便不难从他的各种招
式中,窥悉四奇士之武学源流。
  这个主意的确不错,只可惜找错了对象,他们就没有想想,这位浪荡公子会不会如此容
易上当?
  令狐平一面转着念头,一面缓缓游目扫视。
  看上去就像他一时不知道该先向哪一级护法挑战,而显得踌躇难决……实情也是如此。
  他应该先向哪一级护法挑战呢?
  黄衣护法以下之蓝、青、黑等三级护法,别说一对一,就是三对一,甚至五对一,他相
信他都不难加以打发。
  可是,这种二三流货色,去掉三五个,又有什么用?
  如问他的本心,刻下场中,他只有两个目标:一个是那名长白败类“毒蜂钩”宗一鸣;
一个便是他现在身边的这位“花脸阎罗”!
  这两个老少魔头,他自信都可以对付得过,他也有方法在除掉一个之后,再使另一个自
动送到他的剑下来。
  只是,如此一来,他活着走出这座魔窟的机会,就恐怕要变得微乎其微了!
  这在以前,他从没有为自己打算过,如今情形不同的是,他有一项承诺,必须兑现!
  他能连续两次走进这座魔窟,就不难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以至于无数次。
  但是,如意那丫头的一身清白,能保持这样久吗?
  所以,他必须忍耐。
  甚至对那个毒蜂钩宗一鸣,他都不能露出过分厌恶的神气,最好他能使得几个魔头相
信,他为了活命及获得高位已尽情施展出得自四奇士的一身能耐!
  花脸阎罗见他目光游移,久久不语,乃凑近一步低声说道:“在本帮中,蓝衣以下之护
法,并不如何重视,就是去掉几个,亦无伤大雅。老弟功力初复,何不先在青、黑两级之
中,挑个把出来,活活筋骨?”
  令狐平故作迟疑之状道:“这……恐怕不太妥当吧?既然大家已经成了一家人,如果下
手过重,将来如何相处。”
  花脸阎罗道:“这有什么关系?你老弟过了今天,在帮中最少也是一位黄衣护法,那时
他们谁敢对你不尊敬?”
  令狐平沉吟着道:“这话也是。”
  花脸阎罗怂恿道:“快去,快去!”
  于是,令狐平开始向那几排青衣护法走去。
  三百余名青衣护法,共分五行排立,其中虽不乏满脸横向之辈,但是,在令狐平看来,
可说都是一些可怜虫,这种人到了他的手底下,他真可以一剑一个,比捻死一只蚂蚁都要来
得容易。
  所以,他从头走到排尾,只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又朝那两排蓝衣护法走去。
  蓝衣护法中,果然杂着“饕怪”南宫求,“餮怪”百里光两个家伙。
  两怪看见他走过来,全将脸孔别去一边。
  在目前这百名蓝衣护法中,大概再没有人比他们这对宝贝,更清楚浪荡分子难惹到什么
程度了!
  令狐平微微一笑,亦将两人放开。
  他放开这两个怪物,是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两个虽然一个好财货,一个贪口欲,但严格说来,平日尚无昭彰之劣
迹。
  第二个原因:两怪一向胸无大志。亦无善恶是非之分;正如俗语所说的“有奶便是
娘”。只要受到外来之诱惑,随时均不难使之倒戈,留下这两个家伙,将来有机会时,说不
定,还可以大大利用一番。
  令狐平在其余那些蓝衣护法身上,一一搜视过去,一时仍然无法决定。
  这边,兽心翁冷北斗、天杀前哈冥年、绝情翁辛占相等无量三魔眼见令狐平,舍青衣护
法而就蓝衣护法,脸上全露出欣慰的笑容。
  兽心翁冷北斗朝花脸阎罗点点头,传音说道:“小子若是想当黄衣护法,不凭真本领,
便休想过关;桧老刚才这一手激将功夫,果然用对了。”
  花脸阎罗传音笑答道:“这小子就像他老子一样,天生一副傲骨,宁折挠,不怕钢刀,
只怕笑脸,只要摸清了他小子的脾气……”
  风云剑舒啸天忽然显出兴奋的样子,低低说道:“看!小子选中了摄魂手阴护法。”
  三魔和花脸阎罗循声望去,四双目光中,全问漾出一片几乎是难以置信的异样光彩。
  花脸阎罗喃喃道:“真是怪事,一百多人中,小子谁也不挑,偏偏选中我们这位阴护
法,真像他小子有心跟自己过意不去似的……”
  原来令狐平站在那两排蓝衣护法面前,除了饕、餮两怪,每一张面孔在他说来差不多都
是同样的陌生。
  他选来选来,始终无法决定。最后,他灵机一动,忽然被他在没有办法之中想出一个办
法来。
  他决定来个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于是他扬起脸,轻轻咳了一声道:“在下便是这两年来江湖上无人不知的浪荡公子令狐
平,诸位之中,有没有哪位有兴趣陪本公子下场玩两手?”
  结果,后排中央一个高高瘦瘦的汉子应声大步走了出来。
  令狐平当然不知道现在走出行列的这名汉子,便是在蓝衣护法中坐第一把交椅的人物。
  两人来到场地中央之后,令狐平抱拳问道:“这位护法如何称呼?”
  摄魂手冷冷回道:“摄魂手阴在平。”
  令狐平轻轻哦道:“好啊!你叫阴在平,我叫令狐平,大家名字都有一个平字,真是机
缘巧合,难得,难得,从阁下这道外号听起来,你伙计大概不用兵刃吧?”
  摄魂手寒着脸孔道:“阴某人不用兵刃,是阴某人的事,尊驾尽管请使!”
  令狐平心想:“看样子我还真是选对了人。用这种口气跟浪荡公子说话,你朋友想来是
气数尽矣!”
  当下微微一笑,遂亦不再客套,抱拳一拱道:“护法请!”
  摄魂手冷冰冰地回了一声:“请!”
  仍然身立原处,显无先行出手之意。
  令狐平见对方如此托大,不由得暗暗恼火。
  他这时如果狠狠心肠,将四奇士中,甲子、乙丑、丙寅等三位奇士的绝学一齐施展出
来,运足“如意玄功”,配上“九宫移形”,以雄浑的内力,和快捷的身法,攻出一招变化
无常的“无相神掌”,原不难在起手一回之内,便叫对方好看。
  不过,他一时还不想这样做。
  他倒要看看今天假使他始终不显露四奇士之武功,几个老魔头在失望之余,还能耍出一
些什么别的花样?”
  因此,他在礼让了一声之后,立即进步欺身,平胸挥出一掌。
  这边席上,绝情翁辛占相止不住轻轻一咦道:“这是哪一派的起手式?”
  天杀翁哈冥年皱眉摇头道:“老夫也看不懂。”
  兽心翁冷北斗手一摆道:“先看下去,等会儿再说!”
  令狐平要能听到三魔此刻这番对答,准会失笑出声。
  原来他天生记忆力过人,平日浏览典籍,辄能过目不忘,上次从塞北人猿取得那部太祖
拳经,虽只是信手翻了几页,却已将翻过的部分,熟记在心。
  如今,他发出的这一掌,正是仿自该经第三页中的一招“挥戈传令”。
  这一招如按原经之要求,出招之际,应该以拳向敌,而非一掌向敌。太祖拳经失传已
久,经中之招式,本就鲜为人知,他如今又化拳为掌,与原经所载大异其趣,自然要使三魔
摸不着头脑了!
  令狐平这种半开玩笑的打法,不但把无量三魔看得糊里糊涂,就是对面那位摄魂手,也
为这一招过于平淡无奇,而显得手足无措起来。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接好还是不接好!
  因为他总以为这位浪荡公子来自奇士堡,又曾经该堡四奇士之熏陶,一身武学,必自不
凡,又那想对方竟会使出这样一招俗手来?
  所以,他认定令狐平在这看来平淡无奇的一招中,必然另合神妙之变化,他若是硬接这
一招,准得上当!
  摄魂手一念及此,立即纵身后退!
  令狐平亦不追赶,身形一刹,就势住手。
  现在,每个人都看出来了,令狐平适才这一招,的确如它所表现的那样,根本没有什么
出奇之处。
  由地面不见有雪花飞溅,看这一招甚至连三分真力都未用上。
  而在帮中坐蓝衣护法第一把交椅的摄魂手,居然为这样平淡的一招,一口气退出三丈之
遥。
  全场护法看了,不由得哈哈大笑!
  摄魂手的一张面孔,登时胀得通红,老羞成怒之余,双目中随即涌出一片隐隐杀机!
  只见他双臂一抖,突然腾身离地,半空中一声长啸,人化长虹泻势如电,宛若苍鹰攫食
一般,疾掠而下,右手食中二指,并挺如戟,直指令狐平双目,左臂如抱巨瓮,蓄劲待发,
以备一戳不中,随时挥向令狐平心胸要害,一招两式,互相辅佐,居心之狠毒,攻扑之凌
厉,端的罕见!
  令狐平大感意外,他还真没有想到蓝衣护法之中,竟然亦有这等出色人才。
  当下不敢过分大意,连忙提足一口真气,容得对方差堪近身,双肩一矮,人向后仰,以
单足支地,像陀螺般,轻轻一旋,反向摄魂手身后绕去!
  摄魂手见他人往后仰,以为他要以金鲤倒穿波的小巧功夫,向后倒纵,为先发制人,右
手食中二指一收,左臂猝然向前挥出!
  令狐平自然不再客气,上身一拗跟着拍出一掌。
  摄魂手左臂挥出,方始发觉眼前人影已杳,正待乘机抽身斜纵,一阵凉风已临后脑!
  急切间无计自全,只得紧咬牙关,脑袋一偏,避开要害,硬以左肩承受下令狐平一掌。
  令狐平原可以平掌改拍为削,顺势向对方颈骨砍去;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大可不必如
此。
  这位摄魂手,顾名思意,一身功夫,无疑都在两条臂膀上,如今这一掌拍下去,卸掉这
厮一条胳膊,也就差不多可以了!
  摄魂手一声闷哼,向前绊出好几步,才勉强拿桩稳住身形。
  令狐平双拳一抱,含笑道:“承让!”
  东边行列中,飞步奔出两名黑衣护法,将摄魂手扶去一旁。
  场中蓝衣以下各级护法见令狐平轻而易举地便将摄魂手打成重伤,无不暗道一声侥幸。
  只有无量三魔,深感扫兴:平白损去一名得力的蓝衣护法,结果仍然是一无所获!
  花脸阎罗唯恐令狐平见好就收,这时抢来场中,堆起一脸奸笑,说道:“老弟身手,果
然不凡,本帮从此又多一位黄衣护法了。怎么样——老弟是不是还感觉有点余兴未尽?”
  令狐平微微一笑道:“是啊!不过,底下要求,就得向黄衣护法挑战,在下可实在没有
这份把握。”
  花脸阎罗仍不死心,又笑了一下道:“可惜尚元阳尚护法今天不在舵中,不然你老弟倒
稳可再升一级。刻下在座的这几位,诚然不好相与,老弟老成持重,甚令老朽佩服。错开今
天,仍有机会,那就等尚护法回来再说吧!”
  这番话,意涉双关,一方面激将,一方面暗示:黄衣护法也不见得个个沾惹不起,你老
弟过去在襄阳,不是曾胜过本帮一位黄衣护法吗?
  令狐平暗暗好笑。心想:“你老贼真沉不住气,你以为本公子只才废了一名蓝衣护法就
肯收手么?”
  花脸阎罗见他尽管口称不敢挑战,却一直站在那里,动也没有动一下,已看出仍有游说
之余地。
  于是,打铁趁热,头一摆又说道:“走,咱们先行归座,好好考虑一番再作决定也还不
迟。底下这一场,在你老弟来说,关系非同小可,赢了,团属一大喜事;但如果……万
—……万一……不幸失败,无论败在他们哪一位手里,日后大家相处起来,虽然彼此身份相
同,都是帮中之黄衣护法,那时候,你老弟在感觉上,也许……就……就……有点不是滋味
了。”
  每一个字,都像毒药里浸过一样,但听起来,却又那样恳切动人;仿佛他这样说,纯然
是为了令狐平来日之处境着想似的。
  令狐平笑笑接口道:“用不着等到日后,经桧老现在这样一说,本公子心里就已经不是
滋味了!”
  花脸阎罗佯惊道:“怎么呢?”
  令狐平笑道:“今天,当着全帮这么多弟兄之前,本公子若是就此悄然离场,即无异默
认刻下在座的这几位,他们每一位的武功,都在本公子之上。你想,我这个黄衣护法,还有
什么颜面可言?”
  花脸阎罗沉吟着点头道:“这话也是。”
  跟着,头一抬,又故意露出一脸为难之色道:“不过——”
  令狐平手朝毒蜂钩宗一鸣一指道:“这一位黄衣护法怎么称呼?”
  花脸阎罗忙说道:“噢!这一位么?他是本帮的宗一鸣护法!”
  令狐平点点头道:“就是这位宗护法好了!”
  花脸阎罗像是深怕他话说出口,如不赶紧撮合起来,又会发生变化似的,忙向毒蜂钩招
手喊道:“宗护法,你出来一下!”
  毒蜂钧昂然离座,大踏步向场中走来。
  全场各级护法见令狐平不以黄衣护法为满足,居然又向黄衣护法中的毒蜂钩挑战,登时
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显然都感觉这位浪荡公子未免太自负了。
  一名黄衣护法,在帮中地位相当不低,平日各种享受,亦足令人羡慕。
  正如花脸阎罗适才所说,这一场如能取胜,固属一大喜事,万一不幸失手,岂非自讨其
辱?
  毒蜂钩的一对紫金钧,火候老到,招术精奇,要想战胜这位毒蜂钩,又是谈何容易?他
们真不明白,这位浪荡公子,究竟转的什么念头?”
  花脸阎罗转过身来问道:“老弟可需要兵刃?”
  令狐平朝毒蜂钩溜了一眼,答道:“不劳桧老操心,兵刃是现成的!”
  说着,撩起衣角,自腰间撤出那口降龙剑,无量三魔看到令狐平从身上取出一口宝剑,
均为之精神一振。
  是的,尽管小子刚才在拳脚方面未能有所表现,但如果小子能将四奇士中那位丁卯奇士
的一套七绝剑法施展出来,也就不虚今天这番苦心的安排了!
  花脸阎罗任务达成,怀着满腔喜悦,欣然抽身退去一边。
  毒蜂钩亦自启后撤下那对紫金钩。
  令狐平平剑当胸,微微一举道:“宗护法请!”
  毒蜂钩不似摄魂手那般盛气凌人,双钩一合,非常有礼貌地躬身说了一声:“令狐护法
多多指教!”
  说毕,滑足斜退半步,首先活开身形。
  令狐平看清对方用以活开身形的步法,竟是当年昆仑派的七星步法,不由得暗暗称奇。
  因为这种七星步法,练来极为不易,但如一旦练成,便能在与敌周旋之际,以其灵巧之
变化,进攻退守,无不如意。
  在昆仑一派式微之前,这种七星步法,曾一度被誉为当时武林中之武学三绝,昆仑一派
后来之所以日渐式微,便与这套步法中某些变化逐渐离真失格有关。
  他实在没有想到一名长白门下的不肖弟子,居然能将这套数十年前的不传之学,运用得
如此自然;无怪这厮以三十不足年纪,便敢在江湖上为非作歹,且被魔帮另眼相待,封以黄
衣护法之高位了!
  令狐平这时心中虽说不上后悔,但却面临一道难题,必须迅速有所决定。
  这种七星步法,其变化之妙,可说仅次于他习自丙寅奇士之九宫移形步法。
  换句话说,假如他现在不使用九宫移形步法,无疑一上手便要居于下风!倘若为了克制
对方这种七星步法,也被迫使出九宫移形步法,又如何才能避免它不落入无量三魔眼中?
  他这厢念转未已,只觉眼前紫影一花,毒蜂钩的紫金双钩已然挟着一股劲气闪电般劈扫
而至!
  令狐平无暇多想,足尖一点,飘身斜斜退开七尺许。
  毒蜂钧一着占先,得势不饶,双钧一紧,疾欺而上,又如狂风骤雨般攻出第二招!
  令狐平不假思索,依样画葫芦,真气一提,纵身而起,又向一旁斜斜退开丈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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