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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泪》


第十八章 武林三剑



  金刚掌侯四将这段天下第一偷的公案述说完时,天色已近三刻。金刚掌侯四准备退出之
际,一直在一旁聚神聆听的白男,突然以目光止住侯四起立,扬眉问道:“那个官家凤真个
长得很美?”
  侯四微微一怔,道:“大概还端正吧!”
  白男现在是一身男装,从外表上看起来,俨然一位贵胄公子,他如此关心一个少女的美
丑,在不知内情的人听来,还以为他是品格下流的纨绔儿呢。事实上,是他自视过高,赵玄
龙是个男孩子,他都不愿玄龙比他强,现在听侯四说及川中义盗白日鼠官步良的女儿官家凤
色艺双绝,一时生了醋意,出言吐语也就疏忽了自己目前的身份。好在他和玄龙相处日久,
根本不太避嫌。其余二个,一位是他爷爷,一位是他义叔,都用不着忌讳,所以很率直地就
心底的话一迳说了出来。
  侯四是何等精明之人,仅在略一怔神之间,便就想出了上面这句绝妙好辞。他以为,像
他这样轻描淡写的一交代,大概总可以太平无事了吧?
  哼,问题还多着呢!
  白男接着又问道:“她那柄‘蓝虹剑’很名贵吗?”
  侯四道:“白日鼠的武功虽然平泛,官家那口剑倒是名器呢。”
  白男道:“好到什么程度?”
  侯四道:“‘蓝虹’‘盘龙’,是武林中著名的双宝,大概错不了吧!”
  白男想了一下道:“盘龙?就是当年减震川湘的盘龙大侠所用的那一口么?”
  侯四点点头。
  玄龙心头微微一颤。
  白男忽然问道:“盘龙大侠之后怎么就没听人再提到过?他那柄盘龙剑呢?”
  一直瞑目养神的三白老人,这时忽然睁开双目,眼中闪射着一种异样光芒,蔼然地代侯
四向他爱孙答道:“孩子,你钦佩盘龙大侠的为人吗?有一天一一可能——孩子,你会见到
的!”
  侯四朝玄龙欣慰地望了一眼,玄龙心底油然漾起一丝暖意。他明白三白老人的心意,藉
着回答白男的问题,暗示出他老人家的推断,也和清净上人,摄魂叟等人一样,认为他爹尚
好好地活在人间。玄龙感到十分宽慰,连当今武林第一人都是这种看法,还错得了吗?
  ——三白老人说白男有一天可能见得着盘龙大侠另一层更为深远的意义,就不是玄龙在
如此处境下所能体会得出的了。
  白男高兴地道:“盘龙大侠我一定要见他,我要看他那口盘龙剑。官家凤我将来也要想
法找她,我要比比看,盘龙剑。蓝虹剑,和我的紫斑剑到底是哪一口最好!”
  侯四是深知这位少主人脾气的,想什么,说什么,怎么想怎么做。因为从川南来人口中
知道,那个一目神尼的得意弟子官家凤,竟为了替他爹争一日闲气,而以那么一点年纪,做
下百来件滔天大案,当然也不是个等闲女子。唯恐因了一席闲谈而引起将来许多无谓的是
非,连忙笑道:“盘龙,蓝虹,两剑,虽然被人视为武林双宝,但究是出自何朝,铸自何人
之手,到目前为止,尚无确切的考据,何能与少主人这柄祖士雅闻鸡起舞的前晋名剑相提并
论。”
  由男听了侯四这番话,脸上稍露出一丝喜色。不过,仍然问道:“一目神尼的‘镇魔剑
法’,和我们白家的‘降龙伏虎剑法’,哪一种比较高明?”
  金刚掌侯四知道,白男下一个问题一定是:“官家凤的造诣比我白男如何?”
  于是,索性两题并答,道:“‘镇魔剑法’和“降龙伏虎剑法’虽然都是名门绝学,轩
轻难分,但以少主人世罕其匹的过人天资,经白老十数年来苦心调教,官家凤可能要逊色多
了!”
  白男哼了一声道:“可能?‘哼,总有一天让侯四叔你知道,姓官的是的的确确比我白
男逊色。”
  三白老人眉头一皱,朝白男轻声叱道:“男儿胡说!”
  白男将小嘴一披,扮着鬼脸道:“爷以为不动手过招将无其他方法用来分别两个人的武
功高低么?”
  侯四见白男已在他爷面前说明了他将来不和官家凤正面冲突,稍感心安。他哪知道,就
为了今夜这“可能”两个字,以后这两位武林使女之间的纠缠可多了哩。
  接着,无甚说得,各人回归寝室,分别用功休息不提。
  转眼之间,两年半过去了。一
  现在是夏末秋初的七月。
  这一年的十月廿五,湖南九疑山将举行普天之下,各门各派势必均有高手参加的武林大
会,解决“一元经”的处理方式。
  九疑山位于定远之南,因奇峰九座,岭异势同,各导一溪,游人置身其中,莫辨谁应得
名。
  武林大会会址已决定于九疑第七峰。
  虽然才只三年不到的时间,因为根骨奇佳,又先服了武林秘宝,白家独传的“九转流青
丹”,又经三白老人为之以坎离罡气伐骨洗髓,打通奇经八脉,再加以传授者是当今武林第
一人,别有心法,所以,时间虽然不长,玄龙已练成了一身连他自己尚不知道的惊人武功。
  玄龙现在已经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十八岁的青年了。
  虽然他的外表仍然是垂眉、吊眼、黄皮,但那副先天的英挺之气,却不是那种丑怪的浮
表所能全部掩盖得了的。
  他自己并不完全清楚,他的武功已到了何种程度。
  二三年来,三白老人只是不断地教他,教了“降龙伏虎拳”,又教“降龙伏虎剑”,教
了白家特有的“柳絮轻身术”,又教了武林侧目的“坎离罡气神功”。
  三白老人一天到晚只是督促着他不断地苦练,既不告诉他已经进步到何种程度,也没有
亲身试过他的招式。每次,他学会一种功夫之后,三白老人便令他独自演练着给他看,他小
心翼翼,聚精会神,诚惶诚恐地,一招一式地演习着,三白老人只在一旁点头微笑,遇有误
错之处则加以纠正,他没有责骂他,也没有称赞过他。
  玄龙最明显的感觉是,他已能一纵两三丈高,上房下屋,腾跃自如,像几年前清净上人
从五台普渡寺的大殿上飞上前殿殿脊,现在的他,看来已是无甚稀奇的了。另一方面,他感
觉自己的双臂很有力量,一拳一掌,打出去都有很大很大的劲道,虽然他不知道这种劲道和
摄魂叟,关外神驼等那一班高人比起来又是如何?但他颇有自信的便是坎离罡气神功,当神
功贯注双臂之后,他能将一株巴斗粗细的古松摇得上浮根动,腾腾秋起。
  他曾请教过金刚掌侯四,他说:“侯叔叔,你能将一颗巴斗粗细的松树连根拔起来
吗?”
  侯四没有说别的只向他反问道:“你以为这是人人办得到的事吗?”
  关于三白老人所教给他的武功,侯四似乎不愿多加评解,玄龙当然也就不便多问了。所
以,玄龙虽然震惊于坎离罡气所赋予他的神力,但他弄不清这种神力是否单就练有坎离罡气
的人才有?
  他练武功,三白老人除了令他勤练苦修之外,别无交代。只有对于坎离罡气,在他练成
之后,三白老人曾正色吩咐过他:“关于我们白家的坎离罡气,你算是完全练成了。不过,
在火候方面,那全靠以后的进修,你现在差的还远。这种功夫,和树木花草的成长一样,绝
不是一朝半夕可望蔚然成林,摇青争放的。话虽如此说,以后你有机会在外间行走,迫不得
已,跟人家动上了手,除非对方是十恶不赦,或者对方出手绝情,你本身生命危在俄倾,这
种神功最好还是避免不用。就是无可奈何地使上了。也只能发出你现有功力的一半,一半要
留着防身或撤消去势之用,谨记,谨记!”
  听白男说:“降龙伏虎拳”“降龙伏虎剑”“柳絮轻身术”和“坎离罡气”,均是白家
独门家传,三白老人的祖父便是一代圣手,到了三白老人父亲一代,晦藏不露,直至人了空
门,三白老人由“子”成“徒”,一芥禅师才将白家绝学传给了三白老人一人。所以,三白
老人后来行道江湖,人人都震惊于“三白先生”的武功高不可测,却始终识不透它的渊源派
别的原因也在此。现在持有一元经的老衲禅师虽然和三白老人同是一芥禅师的徒弟,说起来
是同师兄弟,但两人的武功路数却是大相径庭,三白老人学的是白家家传,老衲学的却是一
芥禅师从“一元经”上摘出来的一部分,与佛经禅礼有相融相会之处。
  白男又告诉玄龙,一元经,在其他武林人物可算是一件旷世奇宝,但在白家传人来说,
除经中的“一元大法”学习后可得无穷益处外,其他有关之拳掌刀剑功夫,都与白家家学在
伯仲之间。据三白老人说,白家家学,本也源出达摩,一元经是达摩面壁九年后的新作,除
一元大法而外,其他的只不过多加了一点佛家心法,较适合于佛门弟子修习而已。
  二三年来,他和白男,倒是不时将武功印证。
  刚开始时,玄龙简直无法招架,一趟降龙伏虎拳法或剑法对拆下来,白男仍然笑嘻嘻地
面不改色,玄龙却每次都给累得气喘如牛,汗如雨下。
  有时候,白男还尽情逗着他要子。不是觑着破绽摔他一跤,就是用代替宝剑的树枝竹
杆,故意挑破他的衫裤。
  他逗他,还要呕他,白男常常这样嘲弄地说:
  “不是白师哥故意欺侮你,每次印证,不给你留下一点值得纪念的,你又哪能进步?严
格地说起来,全是为了你好呢!”
  玄龙当然无法和他计较,他只在暗地里偷偷发狠:“哼,总有一天让你无法占得上
风!”
  果然,有志者事竟成。
  三白老人并不偏心,他教过白男的,也全都教给了玄龙。虽然白男的修业时间比他长,
火候比他老到,但玄龙是个男孩子,先天禀赋上,总比一个女孩子来得浑厚。何况玄龙本是
一块天生奇材,他一心希望早日学成惊人艺业,只身闯荡江湖,以便天涯海角去找他的爹
爹。现在,再加上为了要在白男面前争口气的因素在内,越发勤修苦习,刻苦用功,似这样
的朝夕领悟,日夜磨练,一心一意、聚精会神地修习,功力哪有不会突飞猛进的道理。
  渐渐,渐渐地……
  他和白男印证时,虽然仍有不敌之势,但他已能够不流汗也不气喘了。
  渐渐,渐渐地……
  白男无法令他摔跤,也无法挑破他的衫裤了。
  渐渐,渐渐地……
  他感觉到,应付白男的拳招和剑招并不是一件太苦的事。
  他为自己逐渐走上成功之路而感到兴奋和激动。
  由于艺业的日益成熟,他变得更为世故起来。当初想待功力大进后在白男身上略施报复
的心意完全消失了。他以为,假如不是白男当初的故意作难,他在武功上的进步可能没有如
此迅速。这样说来,白男不但无亏于他,而且于他有惠,他是堂堂男子汉,怎能和她一般心
胸?
  白男好胜喜功的脾气,玄龙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虽然到了最后,他的功力已经不在白男
之下,为了不让白男感到不快,当白男有意来挑他的衣服时,他便故意露出火候不到,疏神
失手的样子,令对方得手。每次他的衣服被划破之后,白男都会叫他换下给她带走,她总
说:“我叫王妈补去。”
  其实,玄龙知道,王妈是听涛山庄里仅有的一个做粗活儿的老女佣,根本不会拈针弄
线,所有女织,全是白男的大作。
  他下意识地感觉,经过白男缝补的衣服,直比全新的穿在身上更为令人感到舒适。
  七月里的一天午后,天高气爽,山风习习,松涛如鸣。
  三白老人将玄龙、白男、金刚掌侯四等三人一起叫到庄后林中空地上。
  三白老人先令玄龙将近三年所学,从头到尾,全部演习了一番,随后又令白男和玄龙互
拆了一遍,这才吩咐各自停手,分坐在几块聚在一处的青石上。
  三白老人朝三人轮流看了一眼,首先说道:“白家武学,三代单传,如今破例传给异
姓,想是定数如此……”
  三白老人说着,微叹一声,朝白男瞥了一眼,白男蓦地双颊一红,三白老人继续说道:
  “今年冬初,十月廿五,在湘南九疑第七峰所举行的武林大会,玄龙和白男皆可随侯四
叔前往观摩。以你二人目前之武功,想在大会有所作为还是不太可能,但以之防身自保,除
了少数几位前辈高人和江湖怪杰外,可保无虞。何况有你们侯四叔相随督护,以他的经历和
交游,大概也出不了什么意外。现在距离会期虽然尚早,假如你们三人愿意早点出去各处走
走,明天一早便要起程。”
  白男诧异道:“您不一道去么,爷?”
  三白老人微笑道:“爷到底去不去,现在还不能决定。不过,在你们动身之后,爷也准
备到几个地方去走动走动。顺便打听外面一班人对此次武会的反应,才能做最后决定。”
  玄龙见三白老人吩咐他们明天便须下山,并未说起以后可否再回此处的话,三年来的训
诲护育之情,油然而生,一时间,情不自禁,霍地拜倒在地,泪流满面地恳切说道:“玄龙
愿和侯叔叔一样,终身在此伺奉您老人家。”
  三白老人微笑着将他扶起道:“你能有这份心意,已经很够了。现在尚不是你自己可以
擅自主张的时候,将来……等事情有了交代之后……再说吧。”
  白男插嘴道:“龙弟何事尚须交代?”
  三白老人含混地道:“爷是说一切等武林大会开过再说罢了。”
  三白老人说罢,从怀中取出那只细颈玉瓶,倒出一颗青莹欲滴,清香四溢的“九转流青
丹”,递给侯四道:“你学的金刚掌,是一元经上重要的武功之一,为佛门正宗武学,并不
比老朽的‘降龙伏虎拳’逊色。加以你祖传心法亦是正宗玄门支派,你身兼佛道两门之长,
甚是难得。所以,你跟老朽数年,老朽并未再授你其他武功的原因也在此。现在,你要负起
他们俩赴会的守护之责,老朽特赠流青丹一颗,此丹之妙用,你已尽知,你得此丹之助,功
力可望立增一倍,今后行事江湖,金刚掌的威力,足可与独孤子的太极指媲美,而为掌法之
尊了。”。
  侯四闻言,目闪奇光,脸上露出一种从未曾有的欣悦之色,恭谨地自三白老人手上将流
青丹接过,先朝三白老人拜了三拜,随后纳丹入口,服毕,立即就地盘膝瞑目而坐,行功发
散。
  这时,三白老人又朝玄龙和白男二人道:“坎离罡气,首重勤习,多练一次,便多一分
功力。尤应谨记每月中气始之朔,气旺之望,斯两日,多水满盈,坎离之气充溢,务须于子
正,清心正身定意,行‘韦驮棒杵’、‘独立金刚’、‘降龙’、‘伏虎’、‘天地趸’、
‘虎生’、‘龙吞’、‘御风渡江’、‘回回背起、’、“现空’等“坎离十功’;真气从
尾脊第二节开始,沾脊直达双掌指梢,复自双掌收回,凝想颈后一寸三分‘玉枕’、‘灵
台’之间,然后缓缓运入顶后‘风府’,再由‘风府’下行‘涌泉’,气贯百会。最后由
‘涌泉’将真气移向脐前任脉,然后直通‘天灵’,旁注两胁,回归‘丹田’,这些温习方
式,早教过你们,现在重提一遍,只不过是提高你们两个的注意力罢了。”
  白男、玄龙,唯唯受教。
  第二天,天刚亮,玄龙、白男、金刚掌侯四等三人,辞别三白老人,下了巴岭古松峰。
  三人虽然全都对三白老人和听涛山庄依依不舍,但这只是一种暂别,大家均因幽居已
久,一旦海阔天空,无拘无束地任意遨游,心情全都为之一敞。走出巴岭之后,各人激动的
情绪即已回复正常。
  侯四仍是一身庄农穿着,他人原生得短小精悍,加上一张黑皮方脸,和一双粗厚短阔的
手掌,从外表看上去,十十足足地是一个力田耕作之人。
  玄龙因为仍未消去外露部分的药物,依旧垂眉、吊眼、黄皮,土气远较英气为浓,若单
独和侯四走在一起,倒是很好的搭档,活象乡下叔侄俩进城购买犁锄之具似地。
  只有白男,秀质天生,器宇轩昂,加以服饰讲究,举止潇洒,英姿飒爽,神采风流。决
决然,一位不第才子,贵家公子也。
  三人走在一处,金刚掌侯四和玄龙二人,则又变成家人和书僮身份了。
  三人骑了三匹快马,下了古松峰后,转巴岭六大名谷的子午谷,取道梁汉古道四川,拟
由川东再奔湘南。
  子午谷全长仅六百余里,马行快速,仅一日夜功夫,已出川北洋县。第二天晌午辰光,
已至川北嘉陵府属的巴州。
  巴州在南江、渠江、宕水、巴水诸流汇合之处,地形重要,人烟稠密,是川北重镇之
一。
  三人落店之后,要了两个房间,白男独占一处,金刚掌侯四和玄龙合住了较大的一间。
略事饮食休息之后,金刚掌侯四吩咐玄龙和白男可择城中热闹之处随意赏玩,或在店闲谈休
息。皆无不可。他本人却须至附近一二个昔年友人之处拜会一番,顺便打听一点近年来江湖
上的消息。
  金刚掌侯四出门之后,玄龙向白男征询意见道:“师哥哥意下如何?”
  白男秀目一转,点头道:“久闻蜀中,人杰地灵,到外面走动走动也好。假如能碰上一
二件稀奇事儿,也就不枉这一趟川中之行了。”
  二人信步走出店外,连转两条大街,除了熙来攘往的行人,间或为了他们两张美丑有
别,主仆判然的面孔,投来数瞥惊奇的目光之外,并无可赏之景。
  行走之间,白男突感口渴,二人便信步走入街角一间楼上买茶,楼下卖酒的小肆。上得
楼来,选了干净座头,沏了两壶眉山青,点了四碟素点,二人相对坐下。
  楼上茶客零落甚为清净。
  玄龙偶尔抬头,从壁间悬着的一面磨铜长镜里,看到了自己的面孔,心想:从现在起,
我已可随时恢复本来面目,假如一旦庐山现形,还我本来面目,白男惊讶到什么程度呢?
  想到得意处,不禁低声一笑。
  白男瞪眼道:“你笑什么?”
  玄龙故意逗他道:“笑什么?笑师哥哥美质天生,面如良玉润珠,只可惜……”
  白男急急地追问道:“可惜什么?”
  玄龙道:“只可惜……”
  却不肯一气说完全句。
  白男激怒道:”小吊眼儿,现在不比听涛山庄,你可得当心点,你要再吞吞吐吐地,看
你师哥哥不将你的垂眉吊眼打成吊眉垂眼才怪!”
  在白男,以为玄龙接在“只可惜”下面的,一定是句“带了点脂粉气”。假如玄龙真的
这样说了,白男可能立即会勃然不欢,变色而起——因为,白家香火,至白男而断,白男女
易男装,遭了龙虎头陀事件的刺激,因是重要因素,为了取悦于他爷,亦是原因之一。习惯
成自然,日子一久,她早以男儿自居,要是玄龙说她面带脂粉之气,岂不犯了她生平最大的
忌讳?
  可是玄龙接下去却说的是:“只可惜……玄龙生得太丑,和师哥哥平起平坐,实感不
配。”
  白男笑了。
  跟着轻声一叹。
  白男虽然心气高傲,目中无人,但玄龙每以丑怪自居,总免不了感到滑稽可笑,为之莞
尔。时日一久,习以为常,见惯不怪,由而生恤,由恤生怜,由怜生爱,到最后,玄龙的音
容笑貌已在她的心底留下一种不可磨灭的印象。他是她生平第一个接近的,年龄相仿的异性
男子,加以玄龙的口齿伶俐,才华横溢,深得她爷三白老人的宠爱,经过三数年的苦功,武
功业已小成,假如假以时日,俟经验火候稍加磨练,便是一代奇侠。在白男心目中,除了她
爷三白老人之外,玄龙已成为了她的第二亲人,其感情成份,远浓于早进白府,且为白男敬
佩的金刚掌侯四。
  白男遗憾的是,只是玄龙这副令人见了黯然伤神的外表。她知道他生得丑,并不是他的
错,她归诸命运,认为这是上天忌才的安排。既然一切无可变更,恼恨属于徒然,每每念
及,只好付之一叹了。
  玄龙何尝不明白白男的心意?只是他想,一天找不着他爹的下落,他便不愿惹上太多的
情债。问他本心,实也早已对白男发生了情愫,仅是环境使然,令他不得不强为克制,避免
流露形外罢了。
  白男叹毕,忽然指着壁间一幅桃李争春的字画,朝玄龙笑道:“龙弟,今春我俩游赏峰
后桃林,我偶然想及一首古诗中的断句‘人面桃花相映红’,脱口吟出,因忘却上下旬,向
龙弟问询,你说这首诗是由一个故事中产生,我要你为我详说,后来侯四奉爷之命,召我俩
回庄演习降龙伏虎拳中三绝招,事后忘记,直到如今。现在想起,趁此清净无人,龙弟可否
为你自师哥从头补述?”
  玄龙微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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