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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影摇红》


第四十二章谋中有谋



  东方在泛鱼肚白色。
  一声大喝,震破了凤仪殿前死寂的空气。
  铁木落杀气横眉,喝了一声:“你们呆个什么?”
  二十四个衣分四色的喇嘛齐声道:“等待法谕!”
  铁木落厉声道:“法王法驾即到,只管照预计行事!”
  如雷应声:“得令!”
  人影飞射,纷纷向凤仪殿扑去。
  铁木落大刺刺地昂首叫道:“冷心韵何在?”
  凤仪殿中不见人影,铁木落感到奇怪,所以开口发问,但没有人回答。
  铁木落大怒,又大喝:“原来五凤帮尽是怕死的,不是逃了,就是躲起来了,你们呆什
么?分头搜查,再烧它一个精光大吉。”
  众喇嘛似乎对杀人放火最有兴趣,当作家常便饭,争先抢入后院。
  后院中一片死寂,仍是无一人影。
  铁木落哼了一声:“逃得好快!”
  众喇嘛已经准备纵火,正在堆积引火之物。
  猛听凤仪殿传来铁木基的吼喝:“法王驾到!”
  众喇嘛暂时住手,肃立待命。
  铁木落飞身迎了出去。
  铁木基不知情况,又恐铁木落发觉法王是假扮的,忙喝:“怎么一回事?五凤帮的人
呢?”
  铁木落应道:“鬼也不见一个,大约都溜了!”
  铁木基一怔,道:“为何不追截?”
  铁木落大约见法王低着头,疑讶地注目道:“等待法王下令!”
  铁木基忍不住哼了一声:“这也要等?”
  铁木基忙向铁木落逼近,低声喝道:“这是法王的妙计!你要像对法王一样,听到没
有?”
  铁木落呆了一下,道:“座下得令!”回头向众喇嘛挥手道:“大家分路追敌!”
  众喇嘛纷纷向四面掠去。
  铁木基随侍着假法王进入凤仪殿,大马金刀升座。
  铁木坚和无情翁等人相继赶到,只不见老毒物司马浮。
  铁木基心中好急,只好抢上拦住,先低声向铁木坚说明了内情。淫魔严尚性大约急于向
法王邀功,挟着的少女正是雅文,大步向假法王走去,叫道:“法王……”,却一连退了几
步。肿泡阳张得大大地瞪着。
  无情翁和金枪神判一眼之下,当然也发现不对。
  气得铁木基直瞪眼,哼了一声,走向他们三人,低声略加说明,随即又扬声喝道:“何
事要禀报法王?”
  铁木坚忍不住笑了起来。
  铁木基喝道:“笑什么?”
  铁木坚道:“敌人已经逃得一个不剩,还这样装什么鸟?”
  铁木基狞笑道:“你敢冒渎法王!”
  说时,声色俱厉。
  铁木坚悚然低下头。
  无情翁本在一旁纳闷,见了假法王,虽然铁木基说明了,心中仍禁不住迅忖道:这些蕃
秃,也搞什么鬼花样?呼拉为何来这一套?他在何处?何不点把火,让这些蕃秃蜻蜓咬尾巴
——自己吃自己,也可出口鸟气!却忙笑道:“二位尊者,都是自己人,不必伤和气!”
  铁木基一瞪眼,喝道:“钱护法,你也敢对法王不敬?”
  淫魔严尚性憋在一边,有点莫名其妙,这时忍不住肿泡眼一瞪,哼声道:“反正是假
的,何必这么认真?”
  这更犯了喇嘛们的大忌。
  原来,西域蕃僧崇拜宗教,阶级极严,法王、活佛有最高尊严,任何人不得有言行冒
犯。
  法王的话就代表了神,任何人不得抗拒置疑,倘有冒犯,就是对神大不敬,必受严厉惩
罚或残酷杀害。
  铁木坚一时失言,本能地恐惧,不敢再开口。
  无情翁是有心挑拨。
  淫魔则是无意地想到就说。
  这本是极平常的闲话,但在铁木基和铁木花看来,却是最不可容忍的藐视法王。
  铁木基冷冷地瞪定淫魔和无情翁,沉声道:“佛爷代表法王下令,免去你二人的‘护
法’之职,等待处置吧!”
  无情翁故作大惊失色道:“怎么一回事?”
  淫魔严尚性却是一呆,心中火发,肿泡眼一鼓,道:“谁希罕干这个劳什子的护法,老
子走!”
  铁木基狞笑如鬼:“不知死活,以为佛爷处置不了你?”
  淫魔大怒,吼道:“你们要怎样?”
  无情翁见要翻脸,多少有点兔死狗烹的悲哀之感,但又觉得此时不宜轻动,忙冷声道:
“老严,等法王来了再说!”
  铁木坚也沉声道:“师兄,别忘了这是五凤帮根本重地,敌方不见人影,说不定有花
样……”
  铁木基哼了一声:“如果咱早到一步,他们一个也逃不掉。”
  突地,大喝声起:“是谁擅闯本帮?滚出来!”
  铁木坚喝道:“有人了!”飞身掠出凤仪殿。
  这时,那二十四个喇嘛因已分向四面查索,凤仪殿里仅有假扮法王的铁木花,加上铁木
基、无情翁、淫魔、金枪神判数人。
  另外,还有被闭了穴的雅文、雅素二女。
  只听殿外传来铁木坚怪笑:“你小子是谁?”
  “本座五风帮红鹰堂堂主葛品扬是也!”
  无情翁一听,心中惊忖道:原来又是这小子,好像只他一人出面,好大胆!
  淫魔严尚性一声怒吼:“毙了这臭小子!”
  无情翁心中暗急,又感激,忙向狄子明打了一个手势,一起随后窜出。
  铁木花有点着慌,向铁木基道:“怎么样?”
  铁木基笑道:“只管装下去,法王一定有他的道理。反正连冷心韵都不值一击,何况又
不用你动手,他们也不认识法王。”
  无情翁出了凤仪殿,一看,果是葛品扬。
  铁木坚凶睛滚动,巨灵掌已经缓缓扬起。
  淫魔严尚性枪上前去,喝道:“我跟这小子有话说!”
  铁木坚狞笑道:“快说,佛爷一动手,小子就没命了。”
  淫魔瞪着葛品扬,嘿嘿一笑道:“好小子,你骗得老夫好苦哇。”
  葛品扬己受高人指教,胸有成竹,不然,他的胆子再大,艺业再高,也不会孤身冒险出
面的。
  他一仰面,好像在看着大门顶上金漆篆书“凤仪殿”三个字的匾额。
  淫魔鼻孔一撑,气咻咻地闷哼道:“小子,这回再不放过你了。”
  他一扬右掌:“拿命来!”
  葛品扬突然喝道:“小心背后!”
  淫魔一惊,霍地撤掌、翻腕、旋身。三者几乎同一动作,不愧是三魔之一的身手。
  没有人由后面捣鬼呀!淫魔仓卒应变,一则是武林中人本能反应;二则因刚才与铁木基
闹翻了,心中有病,所以上当。
  铁木基一撇大嘴,哂笑道:“真是活见鬼了!”
  淫魔大怒,翻身又向葛品扬扑出,双掌一翻,就是看家杀手追魂煞手印。
  葛品扬虚晃一掌,扭身就跑。
  淫魔怒吼:“臭小子,你还想溜,给老夫站住!”
  他腾身就追,几个起落,就是二十多丈外。
  无情翁忖道:“葛小子人小鬼大,不会这样不济。明明是诱敌之计,不安好心。老淫虫
虽然该死,却还有可利用的剩余价值。”
  于是,他忙冷声喝道:“老严,小心上当!”
  然而,却只听淫魔吼叫连连,一前一后,眨眼间追出百十丈外去了。
  铁木坚哼道:“脓包,一个小孩子也摆布不了。”
  这话当然是说给无情翁和金枪神判听的,意思是:你们中原人物都不行。
  无情翁懒得搭讪,寒着脸,一声不吭。
  狄于明刚一瞪眼,也被无情翁冷冷眼色止住。
  凤仪殿前又恢复了沉寂。
  铁木花在殿中喝问:“怎么样了?”
  铁木坚嘿嘿一笑:“好笑,五凤帮死绝的人了,让一个小子出来现世,又不经打,只会
跑,姓严的追下去啦!”
  突然,有人振吭大呼:“姥姥,你在哪里?”
  无情翁一惊,自语道:“好强的中气!”
  除了山壁回音,无人应声。
  大呼继起:“大姑!二姑!”
  仍无回应。
  铁木坚忍不住哈哈怪笑:“鬼叫什么?佛爷在这里。”
  无情翁哼了一声:“好教尊者得知,好像是那小子!”
  一声怒啸,越来越近,眨眼已到了举目可见的一座孤崖之上。
  铁木坚大喝一声:“好极了,果然是那小杂种。法王吩咐过,可别再让他溜了!”
  人已飞身扑去。
  现身孤崖之上的,正是唐继烈。
  无情翁和金枪神判交换一瞥眼光,动也不动。
  猛听铁木基喝道:“你二人呆个什么?”
  无情翁冷森森地道:“咱们是脓包,对付一个小子,有铁木坚尊者足够了。”
  铁木基刚一沉蛮脸,猛听孤崖上一声大喝:“该死的蕃狗!”
  轰!唐继烈挟居高临下之势,凌空吐掌,一记“大漠金沙手”,猛扑铁木坚。
  铁木坚双掌一圈,卷出车轮大的两团劲气。
  双方掌力空际接实,铁木坚连退三步,唐继烈也一个凌空跟斗,翻回孤崖之上。
  无情翁失声道:“好小子,刚才已吃了一掌,不过相隔一顿饭的时候,又这么狠!”
  铁木基冷笑一声:“看佛爷举手拿下!”
  他转身向铁木花招呼一声:“擒下那小子很有用,咱去一趟。”
  人已飞身扑向孤崖。孤崖之上,唐继烈紫面煞白,嘴角含血,满面煞气。他不停地向铁
木坚等疯狂猛攻,全是拼命重手。
  铁木坚的空手道无法施展,被逼得连连后退,眼看就要逼落孤崖之下。
  铁木基适时扑到,狞笑一声:“小子,佛爷送你见姥姥去好啦!”双掌一圈,由侧面抢
攻。
  唐继烈嗔目大吼,面如恶鬼,挥掌横截,力敌二人。
  铁木坚缓过一口气来,凶威又振,和铁木基联手夹击,唐继烈立时陷入困境。
  由于蕃僧的掌风是一圈一圈的急旋,而唐继烈的掌力也是急转如车轮。三方面铁掌交击
之下,只见漫空尽是旋转如漩涡的狂飙,翻翻滚滚,好看已极,也险恶已极。
  两个蕃僧眼看得手在即,发出震天厉笑,加上唐继烈的怒极狂啸,与掌风交杂,汇为潮
水决堤之势态,使人目震心悬,有风云变色,天昏地暗之感。
  蓦地,一声如雷大喝:“住手,蓝公烈在此!”
  声出,人现,好像由崖底突然冒出,有如奇兵天降!
  无情翁惊咦出声:“果有埋伏,蓝老儿也在这里,可见五凤帮早有布置!咱们中计了,
老二,小心点!”
  狄子明何等人,一点就透,已准备一发觉不妙,立即抽身。
  天龙老人一现身,两个蕃僧都是一惊。
  天龙老人须眉皆戟,张目大喝:“以二对一,欺凌一个小辈,岂有此理,小心了!”
  铁木坚刚要抽身应付。
  修地身形一震,闷吼一声,喷血如雨,踉跄栽倒,如倒了一座墙。
  无情翁吃了一惊,失声道:“一元指!”
  天龙绝学,独步九州。
  蓝公烈怒极出手,一元指下,蕃僧飞魂。
  铁木基胆寒之下,欲待脱身,无奈唐继烈已怒极拼命,在突来大援之下,大奋神威,把
铁木基一连逼退丈外。
  铁木基连展三圈连环,幻成九团狂旋,力阻唐继烈凌厉攻势。
  同时,他又发出三声凄厉的吹竹怪啸。
  这是喇嘛传警求援的讯号。
  果然,啸声相应,此伏彼起,由四面传至,越来越近。
  铁木基眼看援手快到,拼命反击。
  画角声起——
  一声,二声,飙发于四面八方。
  “刷刷刷”,如万蝗过境,尽是怒箭,集中向来援的喇嘛攒射。
  忽听一片高呼:“五凤来仪,九州俯首!”
  起于凤仪殿四面墙壁上突然揭开的斗形石洞里。
  原来,五凤帮的人藏身在复壁之内。
  飞蝗箭阵,诸葛神弩,都是由凤仪殿和附近楼阁复壁中射出。
  众喇嘛惊骇之下,在怒箭如雨中狠奔豕突,狼狈不堪。
  这时,他们才知道,五凤帮的人一个也没有逃走,现在,才正式出面了,却苦于不见人
现身,在强弩劲矢之下,都忙于自保,四散奔逃。
  这是惊心的场面。
  也是混乱的场面。
  无情翁自箭雨一起,便向金枪神判出声低喝:“咱们走,脱身再说,不值得给这些蕃秃
陪葬。”
  两人掉头便跑,落荒而去。
  这时最尴尬的要算冒充法王的铁木花了。他想:以法王身份出面吧,在这种形势下,徒
然引起同党惊疑,瞒不过同党的眼睛。如以自己本来身份出面,又恐呼拉法王突然现身,违
令之罪,承当不了。
  一声惨号,使他飞身抢出凤仪殿。
  孤崖上,如殒星下坠,翻滚而下,赫然竟是铁木基。
  他惊征之下,呆住了。
  骤雨般的乱箭,使他欲前又却。
  偶然回顾,被闭了穴道、躺在凤仪殿里的雅文、雅素二女不见了。
  一切落入人家计算中。
  他空自急怒,无可奈何!
  于是,他只好横了心,以法王身份,振声大喝:“大家联手应敌,本座在此,集中到本
座这边来!”
  他想收镇定人心之效,只要是同党听话,集中到他的身边,人多,胆壮,便可鼓勇一
战,可合力突围。
  大约他那一身金线飞黄、烈火烘云的法王所御服饰引得众喇嘛注目,慌乱中有七八个喇
嘛掉头过来,一齐大呼:“呼……
  拉!”
  “呼……啦!”
  宗教信仰的力量,使那些喇嘛不顾生死,冲破箭雨蜂拥而来。
  这么一来,反而减少了被各个击破的险机,单靠凤仪殿正面的箭手,挡不住众多喇嘛,
一下子就涌到了十多个。
  只是,当他们一看清法王面目时,却都愕然怔住。
  俱皆惊讶、愤怒。因为头大如斗、眼如铜铃的呼拉法王为何换了铁木花呢?
  一个白衣喇嘛喝道:“铁木花尊者你干么?法王法驾何在?”
  铁木花沉声急喝:“不准开口,且听本座号令,毁了五凤帮再说!”
  他一瞪眼,按在胸前的右手向外一翻,喝道:“听令!”
  原来,他手中多了一块长约三寸、满布雕缕符象的紫金法牌。
  这是代表呼拉法王亲临之信物,见牌如见人,众喇嘛顿时哑口无声,肃立听令。
  铁木花振吭大喝:“本座在此,请五凤帮太上帮主冷心韵出面答话!”
  倒也煞有介事。
  没有回应。
  前面那座孤崖上,却有栗人的场面。
  唐继烈屹立不动,双目圆睁。胸前起伏如潮,嘴边不住溢血。双脚陷入石中寸许。
  他负伤了,不止于负伤,快要真气消竭。
  因为,他在来路上,先被铁木坚截击,继之又与奉呼拉法王之令赶到的无情翁、淫魔、
金枪神判苦斗。在这四位高手的围攻之下,他被铁木坚打了一记“黄教大手印”。他脱困遁
走,全仗功力深湛,护住内腑。
  为了找寻九子魔母,带伤而来,又复被铁木坚和铁木基合力夹攻,激发了他刚强性格,
拼命恶斗,真力消耗过度,牵动内伤。
  他在涸泽而渔、倾力以赴的情形下,把铁木基震落孤崖,然而,他自己也接近油尽灯枯
了。
  刚烈的个性,倔强的心理,支持着他不倒下。
  可是,人全凭一口气活着。真气一散,力尽气竭,生命之火,也就随之熄灭!
  眼看他眼神渐渐黯淡下去,嘴角滴滴而下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滴落襟前,滴落岩石之
上。
  天龙老人蓝公烈却如泥塑木雕,一动也不动。
  只有一双眼神,一瞬也不瞬地注视在唐继烈惨白如纸的脸上。
  以天龙老人身份心性,刚才曾经出手施援,击毙铁木坚,这时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谁又知道老人此时的心情?
  当时他含怒出手,大展神威,只是看不惯以三对一的局面,他并不知道这突然而来、功
力奇高的少年是谁,扶弱锄强是英雄本色。
  后来一对一,唐继烈不但没有败象,且攻势凌厉,他又好奇地旁观欣赏这少年的诡奥身
手。
  直到唐继烈掌震铁木基,现出身形时,老人一眼看清了唐继烈的真正面目,这才突然心
神大震!
  血在冻结。心也似停止跳动了。
  什么事能使天龙老人如此?
  天大的事,也不足使他如此震惊忘形。
  只因唐继烈的五官面目,使老人突然想到少年时代的自己。人心不同,各如其面,天下
形貌酷肖者,唯父与子,兄与弟,姐与妹。
  老人立时想到,这少年刚才曾经呼叫“姥姥”,现在,老人确定他是呼唤白发魔母。
  白发魔母是这少年的“姥姥”!那么,昔日孽缘终一梦,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眼前
少年,该是自己亲骨肉了!
  父子相逢,咫尺不识,直到儿子和强敌拼到真气消竭方才发觉,老人在痛悔、惊骇、狂
喜之下,几乎忘了一切,也忘了自身的存在。
  终于,老人由心底叫出舐犊情深的颤抖声音:“我儿,我儿!”
  他迅速地上前,一掌托住唐继烈背心命门,把唐继烈抱起,闭了唐继烈奇经脉主穴。
  唐维烈双目一闭,鼻孔大张,出气多,入气少,只要一断就完了。
  老人两行老泪滴落在唐继烈失血的面颊上。
  这是人性、至情。也是父子天性,骨肉亲情。
  老人小心翼翼地把唐继烈扶坐地上。
  老人也跃坐下来,一手按在唐继烈百会穴上,一手按住命门穴上。
  老人闭目调息,凝聚一元神功,立时面红如血,全身热气腾腾。
  他浑忘身外一切,完全不顾本身安危。
  为的是争取一瞬生死时机,拼耗本身真元,为爱子疗伤续气,也即为了挽救爱子的生
命。
  箭雨仍在激射。
  强敌仍在逼近。
  这些,老人都如不见不闻。
  他唯一专注的是爱子的生命!
  孤崖上,一片死寂。
  在老人身后数丈外的石穴口,悄然地现出联翩人影,是冒充牯老的龙门棋士,小圣手赵
冠,还有四海神乞乐十方与四大长老,及七大舵主。
  他们都因意外之变,现身出来,为天龙老人护法。
  谁也不知道,这座孤崖里面近乎中空,全是人工凿成的石室。
  在石穴里面幽深处,龙女和黄凤以下,围绕着一座石榻,相对愁眉。
  石榻上,躺卧着太上帮主冷心韵。
  冷面仙子的心气病又发作了。她刚服下医圣毒王司徒求的灵丹,在熟睡中。
  黄凤等以下,都心中明白,黄鹰冷必威的丧心病狂,叛帮投敌,使面冷心热、倔强好胜
的太上伤透了心,躺下了!雅凡等四女也被安置在隔室中。
  她们五凤都无心情管外面的事。反正有预先的布置,有龙门棋士等暗中主持大局。
  这座地室之下,有地道可通凤仪殿。
  令凤此刻就在凤仪殿的地道中指挥全帮青、紫、蓝三鹰和众鹰士进退。
  在另一间石室里,医圣毒王司徒求正在为弄月老人调药。
  弄月老人已经奄奄一息,陷于昏迷如死的状态中。
  天山胖瘦双魔又在另一间石室。二人功力已被九子魔母废去,琵琶骨洞穿,等于成了半
个废人。
  整个五凤帮,就在这种微妙复杂的情况下外御强敌,内护伤病。
  每个人的心情是沉重的。
  在今天这种形势下,除了如此而外,也别无善策。
  凤仪殿前,铁木花扫视了一下先后集中的喇嘛,不多不少,除了已死的铁木坚和铁木
基,以及无情翁、老毒物、淫魔、金枪神判四人不见外,连他自己在内,及铁木落加上先到
的二十
  四个同党,共有二十六之众。
  箭阵威力,只能使众喇嘛手忙脚乱,却无法伤害他们,都在近身时,被他们掌力震落。
  即使射中身上,由于他们都有外门横练,最多皮肉之伤,亦无大碍。
  众喇嘛定定神,又惊、又怒、又气!
  惊的是不知呼拉法王为何不见现身?
  怒的是没有看到五凤帮的主要人物,却先被箭阵所困,折了两个同伴。
  气的是无情翁等私自开溜。
  这些蕃僧,在域外横行霸道已惯,无一不是暴躁乖张的心性,吃了大亏,心中恨毒,有
的主张放火,有的主张把墙壁震倒,惨杀隐藏在复壁中的五凤帮众泄很。
  终于,随着曙光明朗,被他们看清了孤崖上的情况。
  铁木花手执紫金法牌,大喝:“上,一概格杀!”
  众喇嘛盛怒之下,分出一半人推墙拆柱,对付复壁中弓箭手。
  另一半分组散开,先后向孤崖扑去。
  铁木花手捧法牌,发号施令,好不神气。
  小圣手赵冠忍不住促声道:“师父,可以了吧?”
  龙门棋士哼了一声:“可以让你出手了,是不?”
  小圣手急翻了眼道:“冠儿是说,可以让那老婆子和那两个女人出来了,难道她们还要
同咱们作对不成?”
  龙门棋士“唔”了一声:“也罢,事急了,就再行一次险吧!”
  几句话间,已有十多个喇嘛抢到孤崖之下。
  龙门棋士一头大汗,叫道:“乐老化子,要看你的了!”
  四海神乞沉声道:“还用说,拼着全帮好手毁在这里,老化子决不含糊!”一挥手,大
喝:“上!本帮能否经得起考验,就在现在!”
  七大舵主纷纷弹身截敌。
  懒丐向天龙老人数丈外的左侧一站。
  残丐走向右侧。
  风雷、烈火二老协同七大舵主出击。
  四海神乞站在天龙老人身边,纹风不动。
  小圣手热血冲心,紧紧咬住下唇,双手紧握着大把银棋子。
  黄凤率领青凤以下,悄然现身。
  她从容地向四海神乞一福道:“本帮之事,劳动帮主,只有永铭于心。”
  神乞忙道:“大帮主不必出面,护住贵太上要紧,彼此关系非浅,不须客气。”
  黄凤向青、紫、蓝、红四凤一挥手:“四位贤妹。今日是本帮生死存亡关头,你们的责
任,是护卫太上,愚姐须代表本帮出战!”
  又声色俱厉地加了一句:“这是命令!”
  青凤等星眸泛红,默然退入石洞中。
  惨嗥、狂笑声中,丐帮七大舵主,已有二人中了“黄教大手印”,横尸崖下。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过处,孤崖正中的三百六十支丈许长青竹突然现出。
  接着,现出当中跌坐着的三个人。
  正是九子魔母和那两个中年妇人。
  如果,那些纵横交错的青竹是一副棋枰的话,九子魔母等三人正跌坐在天元位置。这就
是奇门遁甲的奥妙。
  进入专门阵图的人,如不能洞悉其奥妙,破阵而出的话,就只有为阵中卦象所迷。被困
阵中武功毫无作用,阵法一撤,禁制失效。
  九号魔母等三人一跃而起。
  大约眼前的景况,也使魔母等困惑莫名。
  龙门棋士沉声道:“唐老婆子,你看到没有?”抬手向身旁一指。
  魔母刚怒喝了一声:“老鬼……”一眼看到了天龙老人,也看到了唐继烈。
  魔母是何等人?立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她悲呼一声:“阿烈……”紧接着,满头白发刚竖,喝道:“是谁?”
  龙门棋士冷声道:“还不是帮你逞凶的那些域外蕃狗。”
  魔母怪叫一声,凌空而起,双臂飞舞,十指箕张,一抓之下,两声惨嗥,首当其冲、快
要扑上孤崖的两个黑衣喇嘛仰面栽落。
  血雨飞溅,两人胸前各有五个血洞。
  众喇嘛睹状之下,魂飞魄散,四散奔逃。
  那两个中年女人一左、一右分头追截。
  魔母形同疯狂,电射追逐之下,先后又有八个喇嘛溅血亡魂。
  铁木花自魔母一现身,就一声不响悄然遁去。
  轰!隆隆!凤仪殿被十多个喇嘛抽梁拆柱,倒塌大半。
  他们刚飞身出殿,正好碰着魔母追到。
  连声惨呼之下,又先后倒下六个!余者心胆皆裂,没命逃窜。
  一下子,如风卷残云。魔母还要追杀,倏地,一声牛吼,“哞、哞”然,震耳欲聋,四
山回应,魔母闻声,如梦初觉,收住身形。
  龙门棋士张大了口,呆住了。
  只听一声:“老婆子,你醒了没有?明白了吗?”
  一条人影,出现在山径上,施施然走来,却是快得不可形容,每跨一步,就是几丈远。
  龙门棋士脱口大叫:“牯老!”
  飞身下了孤崖。
  魔母定定神,死瞪着两个相貌、衣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老头,戟指喝道:“老鬼你弄什么
玄虚?”
  龙门棋士手忙脚乱地在头面上一阵乱抓乱扯,抓下了大把大把的面糊,差不多现出他的
本来面目。
  原来如此,为了化装得像,竟以面糊糊成一个大脑袋。
  牯老一伸旱烟管,敲在龙门棋士老头上,骂道:“好大胆子,竟敢冒充我老人家!”又
叹了一口气:“可惜,糟蹋了几斤面粉。”
  龙门棋士黯然道:“你老人家为何不早来一步?几乎一败涂地……?”
  牯老瞪眼道:“说得好轻松,为了呼拉蕃秃,我老人家无法分身,结果,还是被他溜
了,我老人家正心烦。”
  四海神乞乐十方惨笑而下:“乐花子自愧无能,折了两个兄弟,能免去一场大劫,两位
老弟也算死得其所了。”牯老看了横尸在孤崖之下的两个丐帮分舵主一眼,一闭老眼道:
“百密一疏,迟了一步,老夫只有道一声歉。”
  神乞低首道:“不敢当!”
  魔母叱道:“老鬼,你自说自话,老身要讨个明白!”
  牯老咳了一声,自己敲敲背,道:“你这老糊涂,你的女儿被呼拉蕃僧派人暗算,却迁
怒冷氏,说来,皆由你老悖……”向四面一指,喝道:“你看,死了这多人,弄得乱七八
糟,都是你一手造成,一点也不自愧?真是人老脸厚!”
  魔母老脸一沉,全身抖颤,叫道:“老鬼,你有什么证据?”
  牯老缓缓道:“证据?有的是,但必须等老夫出关一行,只不知,到时候你的这张老脸
要往何处放?”
  魔母默然。
  黄凤盈盈上前,向牯老拜下,道:“您老援手之德,谨代全帮一拜致谢。”
  牯老点头道:“好了!不怪老夫来迟一步就好。你身为一帮之主,快料理善后吧!”
  黄凤起立,颊有泪痕,躬身退下。
  魔母飘身上了孤崖。
  天龙老人微启双目,面色发白,好像又老了十年。
  唐继烈呼吸急促,只是面色渐红,似在半昏迷状态中。
  魔母一声长叹:“贤婿,生受你了!阿烈总算经老身一手养大,也有吾女一半的骨血,
就此交付你了!”说着,伸出干瘪的老手,摸着唐继烈的头,老眼一闭,摘下老泪。
  天龙老人霍地起立,向魔母躬身一拜,低声道:“岳母!往事痛心,小婿无话可说!只
有追证惩凶以慰泉下幽魂!”
  魔母抖颤着双手,扶起蓝公烈,叫了一声:“贤婿……”语不能竟,只有老泪涔涔而
下。
  一代女魔,这时,竟软弱如一风烛残年的老祖母。
  那两个中年妇人忙上前左右搀扶着。
  黄凤已命全帮鹰士葬死扶伤,料理一切,请大家入后院休歇。
  牯老摇头一叹:“我老人家,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掉眼泪。咳咳,弈可忘忧,酒可消
愁,给我老人家准备吧!”
  小圣手赵冠叫了一声:“品扬呢?怎么不见了?”
  牯老徐徐道:“小鬼,陪我老人家杀一盘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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