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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剑》



 
               【第一章】
               
  一条清澈的小河,在平原上蜿蜒流过,河岸两边,全是菊花,这时正是秋天,菊花 
盛开,明媚的阳光映在菊花上,泛出一片金黄色的光芒来,以致那几间茅屋,几乎隐没 
在那片金黄色的菊花之中。 
 
  菊花散发着醉人的香味,一个中年人,坐在小河边的柳树桩上,正在垂钓,钓丝泡 
在平静的河水中,河水极其清澈,几乎可以看到一尾尾半尺来长的梭鱼,在围着水中的 
鱼饵在打转儿。 
 
  那中年人闭着眼,一动也不动地坐着,好似他的目的,并不是在钓鱼,而是在享受 
那份宁静。 
 
  四周围实在太宁静了,是以蜜蜂围着菊花绕飞时的嗡嗡声,听来也似乎格外响亮, 
但是,这份宁静,却被几阵谈话声打破了,语声自那几间茅屋处传过来。 
 
  茅屋离小河边,约有二十丈,可以看到有两个身形高大的汉子,正站在茅屋前的竹 
篱之前。 
 
  而有一个垂髫小童,「呀」地一声,推开了竹篱门。 
 
  那小童向小河边指着,他讲的话,也隐隐约约,随着秋风飘到了河边,只听得他道 
:「主人在河边垂钓,两位不妨先进屋里坐坐,等我去叫他!」 
 
  接着,随风飘到的,则是一个很粗豪的声音,道:「不必了,我们专程访谒,理应 
自己去!」 
 
  那些语声,飘进了那垂钓的中年人耳中,那中年人仍然闭着眼,但是他两道浓眉, 
却向上扬了一扬,又听得他发出一下低低的叹息声来。 
 
  而那两个大汉,则已踏着菜田中的田堤,向前走来。 
 
  那两个大汉来到了河边,只见他们,都是三十上下年纪,一脸英气,两人的腰际, 
都悬着一柄长剑,向前走来之际,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势。 
 
  两人来到了那中年人的身后,齐声道:「何大侠!」 
 
  那中年人也不回答,只是手腕突然一沉,垂在河水中的钓丝,突然向上扬了起来。 
鱼钧上,钧着一条尺许长的大梭鱼,鱼一出了水,在半空之中,乱蹦乱跳,鱼鳞闪起一 
片夺目的光彩来。 
 
  那两人就站在中年人的身后,从鱼身上洒开来的水珠,有不少滴在他们的身上,多 
少使他们感到狼狈。 
 
  那中年人的手臂抬起,捉住了那尾梭鱼,拉离了鱼钓,将鱼放进了身边的一只竹篓 
之中。 
 
  那鱼进了竹篓,仍然在泼刺刺地跳着,那中年人慢条斯理,套上鱼饵,却又将钓钓 
垂进了水中。 
 
  站在他身后的那两人,互望了一眼,又叫道:「何大侠!」 
 
  那中年人仍然像是未曾听到一样,自顾自闭着眼。 
 
  两人之中,一个额上有一条刀疤的,未免有点沉不住气,陡地提高了声音,道:「 
何大侠!」 
 
  那一下叫唤,极其响亮,在寂静的平原中听来,声音更是惊人,躲在附近菜地中的 
鸟儿,一起飞了起来。那中年人这才慢慢地抬起头来。 
 
  他抬起了头来之后,半掩着眼,道:「两位找谁?」 
 
  那有刀疤的汉子道:「何大侠,我们是专程来访的!」 
 
  那中年人的一切动作,却十分缓慢,这时,他听到那汉子这样说,又缓缓地摇了摇 
头,道:「两位只怕是找错人了吧,我倒是姓何,可不是甚么大侠!」 
 
  那有刀疤的汉子还想开口,但另一个却向他做了一个手势,令他不要开口,他自己 
道:「何大侠,我们是奉黄飞黄总镖头之命到来的,有他的一封书信在此。」 
 
  那人一面说,一面自怀中取出了一封书信来。 
 
  他将那封书信,双手拿了,恭恭敬敬,递向前去。黄总镖头黄飞,这个名字,在这 
一片宁静的平原,幽美的小河边上听来,自然引不起甚么兴趣,但若果在通都大邑,极 
热闹的地方提出来,一定会引得听到这名字的人,不由自主,发出「啊」 
 
  地一声来。 
 
  黄总镖头黄飞,是江南三省,七十二家镖局的总镖头,铁钧黄飞之名,在江南,谁 
不知晓? 
 
  可是那中年人却仍然摇着头,道:「我不认识他。」 
 
  那封信在日光的照射下,看来十分夺目,信封上写着「书呈何方大侠启」七个字。 
那人呆了一呆,将书信递得更前一些道:「何大侠请过目!」 
 
  那中年人叹了一声,伸手接过了那封书信来。 
 
  那人一看到对方已接过了信去,心中一喜。 
 
  可是就在那一刹间,只见那中年人在接过了那封信之后,根木连看也不看,便顺手 
将之捏作一团,一提手,将之抛到了河中,立时引得一大群鱼儿,浮上水面来争逐着, 
发出一片噗哧之声。 
 
  那两个汉子,一见这等神情,面色便陡地为之一变。 
 
  那有刀疤的人一盘大喝。手臂一振,长剑已然出销,喝道:「姓何的,你可以如此 
无礼?」 
 
  那中年人又低叹了一声,却连头也不回过来。 
 
  那汉子更是沉不住气,道:「我就和总镖头说过,未必非要你不可,你真有本领, 
接我一剑!」 
 
  他一面说一面手腕突然一沉,长剑突地提起。 
 
  当他的长剑提起之际,剑身映着日光,精光夺目,发出「嗡」地一声响来,由此可 
知,他腕上的劲力,着实不弱,另一个急叫道:「不可造次!」 
 
  可是那人的话才出口,长剑嗤地一声,已然剌出! 
 
  那中年人就在这时,手臂振动,钓丝又扬了起来,鱼钓上又钧住了一条乱蹦乱跳的 
鱼儿。 
 
  钓丝一扬了起来,鱼儿向后扬来,钓丝在突然之间,缠住了那人的手腕,那人的手 
腕一紧,五指一松,那柄长剑尖,离中年人的肩头,本来已只有寸许了,也在那一刹间 
,「当郎」跌到了地上。 
 
  那中年人的手臂再向前一抖,那汉子的手腕被缠住,一时之间,挣扎不脱,在钓丝 
被向前挥出之际,被扯得向前直跌了出去,「扑通」一声,跌进了水中。 
 
  而那中年人却已站了起来,再一抖手,钓丝又飞了起来,他放下鱼儿,放在竹篓中 
,又提起了竹篓,那汉子还未曾在河中挣扎得上来,他已转身走了开去。 
 
  另一个汉子看到这种情形,忙拦住了那中年人的去路道:「何大侠,总镖头说,念 
在二十年交情份上,无论如何,要请你帮忙,请跟我们至姑苏去走一遭。」 
 
  那中年人摇着头道:「我说你们找错人了!」 
 
  他身子一侧,闪过了汉子,又向前走去,那汉子也忙打横跨出了一步,仍想拦住他 
的去路,可是那中年人手中的钓杆,却似有意似无意地横了一横,「拍」地一声,正好 
打在那汉子的小腿弯上。 
 
  那一打力道,看来一点也不大,但是那汉子的身子,却已向前疾扑了出去,「叭」 
地跌倒在地。 
 
  而那中年人一停也不停,向前走去,已走远了。 
 
  等那汉子站起身子来时,脸上有刀疤的那个,也全身湿淋淋地,自小河之中,爬了 
起来。 
 
  那汉子满面怒容,脸上的一条刀疤,挣得成了紫红色,怒道:「这真欺人太甚了, 
我去找他拼命!」另一个沉声道:「别胡说了,凭你我,怎是他对手!」 
 
  那有刀疤的愤然道:「待我一把火,烧了他那几间茅屋,他无处存身,自然跟我们 
走了!」 
 
  那一个苦笑了起来,道:「胡兄,武林中人称你叫小李逵,我看你比那李逵,更莽 
三分!」 
 
  脸有刀疤的汉子,仍是一片恨声,那一个道:「黄总镖头早就说过,何大侠必然不 
肯轻易答允,我们先到茅屋里去,苦苦哀求,再作打算!」 
 
  那脸有刀疤的汉子「哼」地一声,道:「我不去!」 
 
  那汉子道:「你不去也好,你回姑苏去,将这情形告诉总镖头,我看他非亲自前来 
不可!」 
 
  两人说着,一起抬头向前看去,只见那中年人已推开了竹篱门,走进了院子。 
 
  那中年人在向前走来的时候,一直皱着眉,那种神情,和他适才在河边垂钓,闭目 
养神的那种闲适的神情相较,简直判若两人,他一推开竹篱门便叫道:「小三子,快收 
拾收拾,我要出远门!」 
 
  他叫了两声,却并没有人回答他,他的双眉皱得更紧,走过了两畦正盛放着的菊花 
,来到了茅屋门前。 
 
  他一到了茅屋门前,便伸手推门,那门发出「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门才被推 
开,一个矮小的身形,突然从门中,向外疾仆了出来。 
 
  那中年人连忙向后一退,自门中仆跌出来的那矮小人影,「叭」地一声,仆在门口 
,一动不动。 
 
  那中年人连忙低头看去,在那刹间,他的面色,变得铁也似青!那矮小的人,是一 
个十一二岁的垂髫小童,正面向着地,仆跌在门口,有一只精光雪亮的铁钧,深深地陷 
在他的后脑之中,浓稠的鲜血,在他的后脑,凝成了一片! 
 
  任何人都可以看出,那小童早已气绝身死! 
 
  那中年人惑视着那小童的尸体,面色越来越青。 
 
  而自他的眼中,也迸射出一股异样的光芒来,他看了好一会,才突地抬起头来。甚 
么也不说,就跨过了那小童的尸体,走进了屋中,一进门,屋中全是竹器,十分简单, 
乾净,有一股清雅之气。 
 
  屋中一个人也没有,那中年人将竹篓和钓竿,顺手放在门后,来到了一张竹椅之前 
,坐了下来。 
 
  他坐下之后,才冷冷地道:「好了,还不出来么?」他那句话,语音冰冷,听了令 
人不寒而栗,但是,两间厢房中,却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 
 
  倒是在通向茅屋的那条小路上,那两个汉子,一面向前走来一面还像是在争论甚么 
。 
 
  中年人坐在竹椅上,只见那两人已到了篱前。 
 
  那中年人扬声道:「进来!」 
 
  那两个汉子互望了一眼,忙推门而入,他们来到了屋前,一眼便看到了那仆倒在地 
的小童。 
 
  他们两人旋地一呆,那中年人已冷冷地道:「你们看看,这孩子的脑后搐着的,是 
甚么兵刃!」 
 
  那两人齐声惊呼道:「是黄总镖头的龙爪钓!」那中年人「嘿嘿」地冷笑了起来, 
道:「是啊,这就叫二十年的交情,真是够交情啊!」 
 
  那两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一个道:「何大侠,黄总镖头岂是那样的人,一定是 
另有奸人,在其中播弄,尚祈何大侠明鉴。」 
 
  那中年人缓缓地道:「黄飞派你们来找我,为了甚么?」 
 
  那人忙道:「究竟是甚么事,我们也不知道,但我们却知道他已三夜通宵未眠,显 
是有件重要的事,他叫我们无论如何,要请何大侠一行!」 
 
  何方道:「我若不去就杀了我的小僮?」 
 
  那人急急分辩道:「我们到河边来,还是这位小哥指路的,我们如何会下手杀了他 
?我们虽不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但这位李蟒李大哥,在下张天余,也曾在江湖上混过 
几年,怎会做那样的事?」 
 
  何方斜视着他们两人,突然身形掠过,向前逼来。李蟒和张天余两人,只觉得何方 
的身形,逼向门来之际,一股劲风,直扑面前,几乎连气也透不过来。 
 
  他们两人,一时之间,却不知何方想怎样,都吓得呆了,僵立着,一动也不动,等 
到他们定过神来时,何方早已俯身,取下了那铁钓来。 
 
  那铁钧在何方的手上,鲜血兀自顺着钧尖,一滴滴滴了下来,看来实是狞厉可布之 
极。 
 
  那铁钧的形状,十分奇特,柄上铸着鳞片,整个铁钧,就是一个龙爪,只不过中间 
的那一股,来得特别长,形成一个径可半尺的大弯钧。 
 
  何方向那铁钧看了半晌,才道:「你们将这铁钓带回去,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但是 
我也相信黄飞不致于杀这无辜小童,但这龙爪钩,却是他的!」 
 
  张天余忙道:「总镖头的十二龙爪钧,天下闻名,不肖之徒仿造了来嫁祸于人,也 
是有的。」 
 
  何方将铁钧向张天余递了过去,张天余忙伸手接过。 
 
  何方道:「你们去吧,告诉黄飞,我是不会理他闲事的,他若是为难,叫他另请高 
手,他若是不择手段,我让得他一回,却让不得第二回!」 
 
  张天余在何方的语气中听出,何方仍然在怀疑那是黄飞所为,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忙道:「是!」何方缓缓转过身去道:「你们将尸首埋了!」 
 
  张天余和李蟒两人,又互望了一眼,李蟒一俯身,自地上抱起了那小僮的尸体来, 
他大声道:「何大侠,你去不去帮忙,都没有关系,但若是你将这笔账,算在总镖头账 
上,我却要与你拼命!」 
 
  何方并不转回身来,只是淡然说道:「拼命?我久已不和人家拼命;就算你要和我 
拼命,我也不会和你拼,埋了尸首,你们快快走吧。」 
 
  李蟒踏前一步,看来还想讲些甚么,但是张天余拉了拉他的衣袖,两人一起向后, 
退了出去。 
 
  两人一退了竹篱,张天余便低声道:「这事情蹊跷得很,人若是总镖头杀了,总镖 
头岂会留下龙爪钧?自然是有人知道总镖头叫我们来向何大侠求助,是以尾随前来,嫁 
害人祸!」 
 
  李蟒吃了一惊道:「张大哥,你别吓人,如果我们前来时,一直有人尾随,如何我 
们会不知道?」张天余苦笑一下道:「许是那人的武功极高!」他们两人一面说,一面 
向前走着,不一会,便来到了河边,他们又沿河走出了小半里,来到了河湾之上,张天 
余道:「就在这里,埋了尸首好上路。」他一面说,一面拔出佩剑来,「刷」地一剑, 
刺向地上,河边的土地松软,那一剑便刺入了一半。 
 
  也就在这时,只见对面,有一个人,沿着河,慢慢地走了过来,那人戴着一顶竹笠 
,竹笠压得很低,根本看不清他的脸面,只见他一身破旧布衣,赤着脚,袍脚卷得老高 
,脚上全是泥泞。 
 
  看这情形,那人分明是一个农夫,是以张天余和李蟒两人,都看到了那人,但却也 
都未曾在意。 
 
  那人沿着河,直来到了近前,张天余和李蟒,已在河边,掘出了一个小坑,那人来 
到近前。 
 
  那人来到了近前,站立着不动,李蟒挥着手,道:「让开!让开,埋死人,有甚么 
好看的!」 
 
  那人也不开口,仍然站着,李蟒不耐烦起来,伸手向那人的肩头便推,张天余已经 
看出那人的身形,有些古怪,若是普通的农人,决无看到有人用剑在河边掘坑,还站过 
来看热闹之理的。 
 
  可是李蟒性急,张天余根本不及提醒他,他已伸手去推那人,只见那人左手突然一 
搭,搭住了李蟒的手背,手背一缩,便将李蟒拉得向前跌去。 
 
  紧接着,那人右手一扬,精光一闪,「噗」地一声响,一只铁钧,已经陷进了李蟒 
的脑门之中! 
 
  这一切变故,可以说全是一眨眼之间的事情! 
 
  李蟒脑门中钩,身子立时向后退,他一面后退,一面伸手抓住了钓柄,想将钧子拔 
了出来。 
 
  可是那一钩,正扎中他脑门的要害之上,他几乎是立时气绝的,手才摸到钩柄,人 
已「咕咚」一声,跌倒在地,张天余见到了这等情形,心头的骇然,实是难以形容,一 
个转身,向前便逃。 
 
  但是,他只逃出一步,那人手又提起,「嗤」地一声响,另一柄铁钩,又自他的手 
中飞起。 
 
  那钩子的去势也绝,精光一闪间,「噗」地一声,又已陷进了张天余的后脑之中, 
张天余的身子,立时向前直仆跌了下去,但是他甫一倒地,双手一挡,却又反跃了起来 
,在半空之中转了一个身。 
 
  他一转过身,整个人,便向那人疾扑了过去。 
 
  他一扑到那人的身前,双掌疾击而出,那人的身形,略略一闪,在他身形闪动之际 
,他头上的竹笠,扬了一扬,张天余在刹那间,看到了那人的脸面。 
 
  而张天余在看到了那人的脸面之际,面上神情之骇然,难以形容,他张大了口 
 
  想叫,但是还未发出声来,便已仰后,倒了下去,直到他快倒地时,他才发出一下 
怪异之极的吼叫声来。 
 
  那人拉了拉竹笠,又眼看小河,向前走出去。 
 
  所不同的是,他这时向外走去的势子,比来的时候,快了不知多少,转眼之间,便 
已不见了。 
 
  所以,当何方来到了河边的时候,是看到三个死人。 
 
  何方是被张天余临死之际的那一下呼叫声引来的。当他赶到河边的时候,他几乎不 
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田野中仍是那么寂静,但是在寂静中,却使何方感到说不出来的诡 
异,和说不出来的恐怖! 
 
  这种诡异和恐怖,本来全是江湖上的事,和宁静的田野,是完全搭不上关系的,而 
何方也已经有好久没有那种惊异和恐怖的感觉了! 
 
  这时候,他陡地挺直了身子,像是在刹那间,突然高了半尺,他全神贯注,留意着 
每一下最细微的声响。 
 
  但是,他却觉察不到任何异样,在寂静之中,可能四周围全是敌人,也可能敌人早 
已远□了! 
 
  何方木然站立着,站了很久,然后,他才慢慢取下了张天余和李蟒头部的铁钩,又 
在张天余的怀中找出了另一只铁钩来,三只铁钩在他手中相碰,发出「铮铮」 
 
  的声响来,那似乎是唯一的声音了。 
 
  然后,他缓缓地向那茅屋走去,推开了篱门,他并不走进屋子,只是来到了院子中 
的一个井前。他的动作一直很慢,但是一到井前,却变得快捷无伦,「呼」地一脚,踢 
在井圈之上! 
 
  那井圈全是麻石砌成的,但何方一脚飞出,「蓬」地一声响,将井圈踢坍了一大半 
,有几块麻石,飞了开去,将盛放着的菊花,压倒一大片。 
 
  而有几块麻石,「扑通」、「扑通」,跌进了井中。 
 
  何方又用脚拨开了最底层的一条麻石,拨开了地上的泥土,俯身从中抓起一个鹿皮 
袋来。 
 
  鹿皮袋已经霉烂不堪,可见得埋在土中,已经很久了。何方的手轻轻拍打着,陡然 
之间,只见精光夺目,霉烂的鹿皮袋飘落地上,自鹿皮袋中,现出一条竹节精纲鞭来。 
 
  何方握定了那鞭,轻轻抖了一下,那鞭便划出了几个精光闪闪的圈儿来。 
 
  何方收起了鞭,撩起外衣,将鞭围在腹际,然后,长叹了一声。 
 
  他抬起头,向茅屋,向院中的菊花,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然后转过身,大踏步向 
外走了出去。 
 
  姑苏城的观前街,入夜之后,一片灯光,玄妙道观之前,更是摊贩杂陈,一片热闹 
,在大街的尽头处,是一片广阔的空地,空地之后,就是建筑宏伟的飞龙镖局。 
 
  飞龙镖局和别的镖局不同,别的镖局,有商家找上门来,便是主顾,但是飞龙镖局 
,再大的商家,找上门去,也一定被客客气气,请将出来。 
 
  镖局中的人会告诉商家,姑苏城,还有七家镖局,可以替他们服务,若是嫌那七家 
镖局的名头不够响亮,镖头的武功不够高强,那么,往南去,往北走,江南三省的大地 
方,还有的是镖局。 
 
  有些商家很奇怪,飞龙镖局不肯接镖,是靠甚么来维持的。当然,飞龙镖局不是不 
接镖。 
 
  飞龙镖局接的是其他镖局的邀请,别家镖局,接到了重镖,远程的镖,感到可能中 
途出乱子的,便来转请飞龙镖局出手,自然,那是因为飞龙镖局有着崇高的地位的缘故 
,所以,飞龙镖局的铁钩黄飞,才被七十二家镖家,奉为总镖头。 
 
  飞龙镖局的门口,灯光也十分辉煌,大堂中燃着老粗的红烛,从表面上看,看不出 
甚么异样来。但是,镖局中的人,却总透着一股细细察看,便可以看得出来的忧虑,他 
们都不时望向内堂。 
 
  内堂却是一片乌黑,更黑的是一个偏厅之中。 
 
  但是偏厅中却又不是没有人,有一个人,背负着双手,在偏厅中踱来踱去,低着头 
,像是有重大的心事一样,在偏厅的门口,站着两个大汉,不时互望一眼,发出无可奈 
何的乾笑来。 
 
  那个在黑暗中踱步的,不是别的,正是黄飞。 
 
  镖局中的人,个个都知道总镖头黄飞这几天有心事,但是却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有甚 
么心事! 
 
  一辆马车,在这时侯驶到了飞龙镖局的门口。 
 
  镖局中的人,这几天来,讲话,走路,都自然而然,放经了脚步,是以镖局中,变 
得十分静,车轮声,马嘶声,直传到了内堂之中。正在踱步的总镖头黄飞,竟然站定身 
子,抬起了头来。 
 
  他沉声道:「可是他们又来了,快出去看看。」站在厅堂口的那两个人连忙答应一 
声,向外走去。 
 
  当他们来到了镖局的大堂时,只见两个劲装汉子,护着一个十七八岁,衣饰极之华 
丽的少年,走了进来,那少年不但一脸傲气,而且一脸不耐烦的神色,才一进来,便叫 
道:「总镖头呢?」 
 
  那两个自内堂走出来的大汉忙道:「小王爷,总镖头在内堂,请进内堂说话。」 
 
  那少年人「哼」地一声,便向内走了进去,两个劲装汉子,随在他的身后,等到他 
们来到了内堂时,堂上已燃了灯火,黄飞站在堂中,只见他虽然瘦削,但是却另有一股 
异样的凛然之威。 
 
  那被称为「小王爷」的年轻人,本来是在一举手一投足间,都有一股嚣张之气,唯 
恐人家不知道他的身份一样的,但是一见到了黄飞,那股嚣张之气,却也减了不少,他 
道:「总镖头,到手了没有!」 
 
  黄飞乾笑一声道:「在下还未曾答应此事!」 
 
  小王爷的神色一变:「总镖头,我这是第三次来了,你若是仍不答应,架子未免太 
大了吧!」 
 
  黄飞又乾笑了几声,他的笑声,十分勉强,道:「小王爷,在下干的是镖局的行当 
,小王爷这件事,王府中有的是高手,衙门中有的是公人──」 
 
  黄飞还未曾讲完,小王爷的面色一变,道:「答应不答应,你说一句话就,那来这 
些罗嗦?」 
 
  黄飞的神色,更是勉强,道:「我已请了一位帮手,只要他肯来,那么,事情还有 
几分希望。」 
 
  那被称作「小王爷」的年轻人,又乾笑了起来,道:「黄总镖头,你身为江南七十 
二家镖局的总镖头,还有甚么人武功高得过你?」 
 
  黄飞摇手不迭,道:「小王爷,这话千万不能说,武林中的事,你不明白,人外有 
人,天外有天,武功高过黄某的人,不知凡几!」 
 
  那年轻人摆着手,道:「我不管你那么多,七天之内,我要那东西!」 
 
  黄飞叹了一声,道:「小王爷──」 
 
  可是,他才说了三个字,那位小王爷翻手一掌,拍在桌上,厉声道:「你别再推三 
搪四了,告诉你,若是在七日之内,你不将那玩意交来给我,那么,你这家飞龙镖局, 
也别再开设下去了!」 
 
  黄飞的神色,变得十分难看,他铁青着脸,嘿嘿乾笑着,盯住了小王爷,道:「小 
王爷,你这话,未免说得太绝了!」 
 
  自黄飞双目中射出来的目光,极其凌厉,当他直视向小王爷之际,小王爷的神色, 
也不禁变了一变,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两步。 
 
  一直站在小王爷身后的两个劲装汉子,神色陡然紧张了起来,各自跨前一步。 
 
  黄飞一直「嘿嘿」乾笑着,道:「张老大,你们兄弟两人自己想想,可是我的敌手 
?」 
 
  那两人一凛,道:「黄总镖头,你可得想一想。」黄飞徐徐地道:「若是逼人太甚 
,黄某至多豁了出去,你们三人,可也别想走出飞龙镖局了!」 
 
  黄飞一面说,一面也反手在刚才小王爷拍过的桌子上,「叭」地一掌,拍了下去, 
随着一掌拍下,桌面之上,立时穿了一个大洞,而桌上的东西,也一起震得向上跳了起 
来。一只茶壶,连着茶盘,和几只茶杯,震到了半空之中,发出了「拍拍」 
 
  的声音,一起碎裂了开来。 
 
  那小王爷的面色,青白不定,显是他的心中,已十分害怕,刚才那种咄咄逼人的嚣 
张之气,已不知道跑到甚么地方去了! 
 
  但是,他却还在口硬,道:「你……你敢!」 
 
  黄飞冷笑着道:「小王爷,我们闯荡江湖的人,过的正是刀头上舔血的日子,你想 
想,我们有甚么不敢做的,难道会给你吓倒么?」 
 
  小王爷更是吃惊道:「你!想造反?」 
 
  黄飞的笑声,听来更是冷峻.令人有不寒而栗之感,他道:「我想造反?小王爷, 
你也不想想你要我做的是甚么事,是谁想造反?」 
 
  黄飞那一句才出口,小王爷的神色,变得更难看,身子甚至把不住发起抖来。 
 
  那两个劲装汉子,忙互望了一眼,一个道:「黄兄,小王爷本是一片好意,只要你 
做成了这件事,他在王爷跟前一说,保你作个武官,易如反掌,就算官职大些,也是易 
事。」 
 
  黄飞叹了一声道:「我已说过了,这事情,我一个人干不来,要等我那帮手来了─ 
─」 
 
  他一句话未曾讲完,只听得外面,传来了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接着,便是好几个 
人的吆喝之声,然后,又是一阵乒乓声,这才听得一个人喝道:「黄飞在么?」 
 
  黄飞忙道:「我请的帮手来了!」 
 
  他说了一句,忙扬声道:「可是何兄到了?」 
 
  他那一句话才出口,只听得「砰」地一声响,内堂的门,已被踢开,一个人大踏步 
走了进来。 
 
  走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何方。他在门口一站,一扬手,「飕飕飕」三下响, 
三股精虹,挟着劲风,三枚鹰爪钩,已向前疾飞了过来。 
 
  小王爷的那两个劲装汉子,骇然后退,但是,黄飞却仍然站立不动,只听得「叭叭 
叭」三下响声,三枚鹰爪钩,一起射在黄飞的一条大柱之上。何方面色一沉喝道:「这 
可是你的触门暗器?」黄飞一探手,自柱上拔出一枚鹰爪钩来,看了一看,奇道:「咦 
,这正是我的东西──来人!」 
 
  他一叫,立时有人应声而入,黄飞吩咐道:「快拿我的鹰爪钩来,真奇怪,谁能盗 
了我的东西去?」 
 
  何方「哼」地一声,已经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黄飞将三枚鹰爪钩一起拔下,放在手中,仔细看看。 
 
  不一会,黄飞叫去拿鹰爪钩的人,双手捧着一条宽可三寸的皮带,黄飞立时接过, 
放在桌上,在那条皮带之上,插着十二枚鹰爪钩。 
 
  黄飞向那皮带一指,道:「何兄请看,在下一十二枚鹰爪钩,全在这处,我的鹰爪 
钩,总共是一十二枚,少了一枚,才补一枚,何兄是知道的,何兄这三枚鹰爪钧,却是 
自何处得来的?」 
 
  何方缓缓地伸出手来,抚摸着那条皮带,突然双指一挟,挟出一攸鹰爪钩来,仔细 
看看。 
 
  他抬起头来,道:「黄总镖头,看来,有人仿制了你的鹰爪钩,在江湖上生事,你 
要查一查才好!」何方说着,放下了手中的鹰爪钩,已经站起了身来。他才站起,便又 
道:「在下告辞了!」 
 
  黄飞忙道:「何兄,这三枚鹰爪钩之上,尚有血渍,不知是被人用来杀了甚么人, 
尚祈详告。」 
 
  何方一面向外走去,一面道:「杀了我的一个书僮,以及两个,是你派来送信给我 
的朋友!」 
 
  黄飞的面孔变了一变,突然后退一步,「砰」地坐倒在一张椅子上,他想是坐得急 
了些,是以随着那「砰」地一声响,一张椅子已变成粉碎! 
 
  那两个劲装汉子忙道:「黄总镖头,你怎么啦?」黄飞挥着手,道:「你们走吧, 
七日之后,来听回音!」 
 
  那两人转头向小王爷望去,小王爷点了点头,道:「好,黄总镖头,一切全仗你的 
大力帮忙了!」 
 
  黄飞也不答应,小王爷和那两个劲装汉子,走了出去。 
 
  何方在走进来的时候,根本当时没有三个人在场一样,直到他们向外走去时,才向 
他们望了一眼,那两个劲装汉子,虽然低着头在向外走着,但是,也现出一种极不自在 
的神色来。 
 
  何方冷笑道:「怎么,你装着不认识我么?」 
 
  那两个劲装汉子忙站走了脚步,神色尴尬,陪着笑,道:「噢,原来是何大侠!何 
大侠清减了不少,我们……确实有点……不敢相认了!」 
 
  何方语言冷冰道:「原来是这样,两位,这几年可有甚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没有,不 
妨说来听听?」那两人更是骇然道:「没有!没有,这几年,我们早已不在江湖走动, 
只有王府之中。」 
 
  何方「噢」地一声道:「巴结上官门了么?」 
 
  黄飞忙笑道:「何兄听错了,他们是在王公子府上当护院,这两年,倒是安份守己 
,那王公子府上,全仗他们守护着,不必怕盗贼来生事。」 
 
  何方又「嗯」地一声,挥着手道:「去吧!」 
 
  那两个劲装汉子,如释重负,立时和小王爷,一起向外走去,黄飞立时叫了起来道 
:「何兄,我被你害苦了,你总不能就此撒手不管的!」 
 
  何方双眉一皱道:「这是甚么话,我不明!」 
 
  黄飞向前走来,关上门,才转过身来,道:「有人伪造我的鹰爪钩,这事我也听说 
了,在这次之前,已有两宗事发生,一宗死在鹰爪钩下的,是太仓县的金刀余老英雄父 
子,另一宗,被惨杀的,是樊家庄庄主,小龙樊庄主满门!」 
 
  何方的神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呆了半晌,道:「那也不干我的事!」黄飞顿足道:
   「我的天,你想想,为甚么千不拣,万不拣,只拣余老英雄和樊庄主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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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何方的双眉,陡地扬了一扬,但是他却没说甚么!黄飞抱着头,团团的转起来,又 
道:「而且,手段又是如此之毒辣,在余老英雄和樊庄主之后,你想想,会轮到甚么人 
?那自然是我……我……」 
 
  何方的语调,十分缓慢,几乎每一个字之间,都拖上很长的时间道:「你的意思是 
说,是她?」 
 
  黄飞放下了双手来,道:「不是她,还会有甚么人!」 
 
  何方本来已经走到门口的了,可是这时,他却慢慢向前走来,在一张椅上,坐了下 
来。 
 
  黄飞忙来到了他的面前,何方摇了摇头道:「就算是她,我也没有办法,我再也不 
想见她了!」 
 
  黄飞陡地一震,立时冷笑道:「哼,听听这话,这话是从威震天下,仁义满胸的何 
大侠口中说出来的么?何大侠,你闯了祸,自己不管,遗祸别人,哼,甚么大侠,我看 
你是卑鄙小人!」 
 
  何方怒道:「胡说,我……我……」 
 
  看何方的神情,像是想替他自己,分辩几句,但是他却又不知道说甚么才好,只是 
连连说着「我」字,再也没有法子,往下面说下去。 
 
  黄飞将手放在何方旁边的几上,俯下身来道:「何大侠,当年若不是你着了她的迷 
,她早已死在我们之手了,是你说的,她一定会改邪归正的!」 
 
  何方像是十分疲倦,他伸手在脸上抹着,道:「她……她不是改邪归正了……么? 
」 
 
  黄飞直起身子来,道:「何兄,这事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你们是为甚么分手 
的?」 
 
  何方的脸上,现出极其痛苦的神色来,他闭上了眼睛,在他的眼前,依稀浮起一个 
人影来。 
 
  那是一个极其出色的美人儿,她那种美丽,足以令得任何男人一见倾心,至少他, 
仁义满怀,受人崇敬的大侠何方,就是见了她就着迷的。 
 
  在江南如画原野中隐居的日子中,他何尝不想起她来?然而,每一想起她,他就会 
想到一阵心头被啃齿的痛苦,这个美人,是黑道上出了名的女魔头,提起紫衣魔女林紫 
君的名头来,谁不是恨之切骨。 
 
  然而,紫衣魔女却曾是他的妻子,这似乎是很无稽的事,他,是仁义满怀,大侠何 
方,而他的妻子却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紫衣魔女! 
 
  他也记不起当时有多少朋友劝过他了,他自然没有听任何朋友的规劝,要不然紫衣 
魔女就不会是他的妻子,从此之后,他变得连一个朋友也没有。 
 
  但是他却不在乎,因为他有了紫衣魔女,有了对他温柔体贴的妻子,而且,他也相 
信他妻子信誓旦旦,说她从此改邪归正,他付出的信任,换来的是甚么呢? 
 
  何方的心头又是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烈的疼痛! 
 
  他睁开了眼,他接触到的,是黄飞充满了责备之意的眼光,他也知道,黄飞接下来 
,会说些甚么,他实在不愿听,可是黄飞就在他的面前,黄飞所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 
钻进他的耳中! 
 
  他非听不可!黄飞道:「何兄,你想想,雨花台一战,我,樊庄主,余老英雄,费 
了多大的心血,才将她困住,还令得她受了伤,眼看她性命难保,我们可以为江湖除害 
,你却赶了来!」 
 
  何方不禁急速地喘口气,黄飞说的全是事实! 
 
  黄飞又道:「我们早就知道,她恶性难改,可是你却一力担保,将她带走,何大侠 
,你──」 
 
  何方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厉声喝道:「别说了!」何方一面叫着,一面倏地睁开 
眼来,这时侯自他眼中射出来的光芒,也极其骇人,但是黄飞一点也不退缩,他也同样 
地瞪视着何方! 
 
  黄飞后退了一步道:「何兄,这只有你可以去问她,我们怎敢见她?」 
 
  何方的身子震了一震道:「她!她在姑苏?」 
 
  黄飞点了点头道:「自然是,不然,我十万火急,派人来找你作甚么?你未曾看我 
的信么?」 
 
  何方痛苦地摇着头道:「没有,我没有看!」 
 
  黄飞道:「只是可怜了那两个送信的人,他们家中有老有少,是我差他们上阎王路 
的。」 
 
  何方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拳道:「她在那里?」何方的「她在那里」四字,简直是 
从齿缝中透出来的! 
 
  黄飞的声音,压得十分之低道:「圣驾南巡的事,何兄你可知道?」 
 
  何方呆一呆道:「这关圣驾南巡甚么事情?」 
 
  黄飞的声音压得更低道:「圣驾是和公主一起来的!」 
 
  何方陡地叱道:「呸!你只管说这些作甚么,谁管皇帝女儿是和谁一起来的,她在 
那里?」 
 
  黄飞道:「何兄,你别心急,听我讲下去,你就知道了,何大嫂她,就负保护公主 
之责!」 
 
  何方的身子突然一挺,向椅背上靠去,他身形一挺间,那张椅子就发出一阵「咯咯 
」的声响来。 
 
  何方半晌不语,道:「她!她怎会去做那种事的?」 
 
  黄飞道:「听说,是镇西大将军保荐的,不知她如何识得那位大将军的,那就不得 
而知了。」 
 
  何方的声音有点发颤又道:「她在何处呢?」 
 
  黄飞道:「知府在圣驾南来之前,就在黄鹂坊造了一座行宫,她自然是在那行宫之 
中,何兄,如今她有了这样的靠山,难怪她到了不过五六天,余老英雄和樊庄主,都遭 
了殃,唉,不知何时轮到我了。」 
 
  何方站了起来道:「你放心,我这就去找她!」 
 
  黄飞道:「何兄,你可得小心才好,行宫守卫重重,说不定你根本未曾见到她,就 
已经──」 
 
  何方发出一连串的冷笑声来,他的冷笑听来很自负,但也含有无可奈何的感觉,他 
道:「那你,也未免小觑我了,我自有办法见到她!」 
 
  何方话一讲完,身子一缩,「呼」地一声,已经倒掠而出,接着,又听得大门口「 
砰」地一声响,想是何方已经掠出了镖局的大门口了。 
 
  黄飞等了片刻,听不到有甚么动静,又探头门外,张望了一下,才在椅上,坐了下 
来。他的脸上,现出了一个十分狡滑的笑容来,那笑容在渐渐扩大,但是狡猾的味儿, 
却也是越来越沉了。 
 
  黄鹂坊近阊门,那里本来是一个老大的花园,近大半年来,动工建了一座极其华丽 
的行宫。 
 
  姑苏城中的人都知道圣驾南巡,就住在行宫之中。 
 
  黄鹂坊左近的居民,也早已见惯了每天天未亮,文武百官便来列队朝见的情景,自 
然的早已见惯了灯火辉煌的夜景。一阵阵乐音,传了出来。 
 
  行宫的四周围全是围墙,在围墙外,每隔上五步,便是一个执著长戈大矛的武士, 
那些武士,全是身形高大的汉子,神威凛凛,更有一队一队的巡逻,刀出鞘,弓上弦, 
来回地巡逡着。 
 
  近行宫的好几条街,居民早已被赶了开去,知府本来已下令要将两条街的屋子,全 
都搬去,好在几个幕僚,劝他以爱民为重,这才留下了那些房子,而那两条街,入夜之 
后,就像鬼域一样。 
 
  普通人在那样情形下,是不会再走进这几条街来的了,但是何方拢着手,却慢慢地 
踱了进来。 
 
  上弦月已经升起,月光映在青石板的街道上,显得更加清冷,秋风从街头卷过来, 
何方略缩了缩头,他的身影十分硕长,在清冷的街道上缓缓地移动。 
 
  整条街上,只有他一个人,他看来像是幽灵一样。 
 
  他慢慢向前走着,穿过了两条小巷,到了最后一条小巷的巷口时,抬起头来,他已 
可以看到行宫的围墙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形突然拔起,了无声息,到了一所房 
子的房顶之上。 
 
  一到了房顶上,他身形又立时弹了起来,落在一株大树上,当他身形落在横枝上时 
,枯叶飘落了下来,他的身子,立时又向上弹起来。 
 
  这一次,他弹得十分高,身形几乎完全没入黑暗中。 
 
  等到又可以看到他的身形时,他已在半空之中,连翻了好几个筋斗,落进了围墙之 
中。 
 
  就在他掠进的围墙之外,便站着两个武士,他们好像也觉出有甚么东西,从头顶上 
翻了过去。 
 
  可是,当他们抬起头来,向上看去时,何方早已进了围墙,他们两人,仍然一动不 
动地站着。 
 
  何方一进了围墙,便背贴着墙而立,在他面前,是一个老大的园子,黑沉沉地,只 
有在远处,有灯光在闪耀着。何方看准了一座假山,又掠了过去,略停了一停,只见有 
人提着灯笼走来。 
 
  向前走来的,是四个带刀的卫士,正向着假山走来。 
 
  何方贴着假山石而立,那四人一直向前走着,一个个都在何方的身前,不到四尺处 
走过,但却都没有发现何方,何方等他们最后一个人,在他身而走过之际,陡地一伸手 
,抓住了那人的后心。 
 
  何方的手掌,按在那人的后心上,那人身子发软,一声也出不了,便被何方,硬抓 
了过来。 
 
  另外那三个人,还不知道最后一个已经出了事,依然向前走着,何方等那些人渐渐 
走远了,才将那人的身子,转过来,令他面对着自己。 
 
  何方声音十分低沉道:「你认得我是谁么?」 
 
  那人的神色极其骇然,需知能在大内充当卫士的,也必然是武功极有造诣的人,但 
是却在毫无知觉的情形之下,便受制于人,如何不惊? 
 
  何方又沉声道:「我姓何,单名一个方字。」 
 
  那人的双眼,睁得老大,立时点头,表示他是认得何方的。 
 
  何方道:「公主住在何处,你带我去!」 
 
  那人一听,豆大的汗珠,立时从额上,迸将出来。何方道:「你放心,我绝不是想 
害公主,只不过想找一个人来谈谈,我想,如果你知道我是甚么人,一定也会知道,我 
要找的是甚么人?」 
 
  那人汗如雨下,但是又频频点头表示他知道。 
 
  何方松开了手,那人立时喘起气来,他的声音也十分低道:「何大侠,你可是来见 
尊夫人的?」 
 
  何方心头,又有一阵刺痛之感,他还没有回答,便听得前面三人叫道:「丁哥儿, 
你在何处?」 
 
  那人忙应声道:「我忽然便急,三位请先行一步。」何方沉声道:「多谢你了。」 
 
  那人道:「何大侠名满天下,在下相助一二,正是幸事,何大侠请跟我来,有我在 
,到处可行。」那人转过身子,向前走去,何方紧跟在他的身后。 
 
  一路上,又遇到了几拨提着灯笼巡逻的人,但是看到了那人,都没有问甚么,何方 
只是低看头走着。不一会,走进了月洞门,乃是一条老长的走廊,走廊之中,灯火通明 
,两旁都有人守着。 
 
  来到了走廊之前,那人略为犹豫一下,何方忙拉着他向后一闪,道:「你不便再向 
前去的话,只消指给我看,她在哪一间房间,就可以了。」 
 
  那人道:「就在走廊尽头,那个院子中,何大侠,你怎能通过那走廊?」 
 
  何方却淡然道:「我?我就是那样,向前走过去。」 
 
  那人一呆,还不知道何方那样说,究竟是甚么意思间,何方却已一转身,向走廊之 
中走了进去。 
 
  那人吓了一跳,再也不敢逗留,立时返身奔出。 
 
  何方大模大样,走进了走廊,那条走廊,足有三五丈长,两旁有十来个武士守着, 
他们看到何方缓缓地走了过来,脸上都现出奇怪的神色来。 
 
  可是,一直到何方走到了一半,才有人问道:「喂,你是甚么人?是谁着你到这里 
来的?」 
 
  那人一问,走廊中的武士,显然立时都起了疑,立时有两柄雪亮的钢刀,交叉拦在 
何方之前。 
 
  何方立时站走了身子,道:「在下姓何,名方。」在大内充当武士的人,本来未必 
个个都知道何方的名头,但是,紫衣魔女林紫君,常在公主之侧,在宫中的武士中,地 
位极高,那些武士,自然也都知道,林紫君曾经是大侠何方的妻子,是以一听得何方两 
字,人人都不禁怔了一怔。 
 
  在何方前面的两人喝道:「何大侠,这里是行宫禁地,前面是公主所住,怎容得你 
乱闯?」 
 
  何方缓缓地道:「我只想见一个人,请放我前去!」 
 
  那两个武士还在犹豫间,突然听得走廊那头的院子之中,传来了一个十分轻柔动听 
的声音,道:「列位,看我份上,放他进来,不必声张。」 
 
  一听得那声音,在何方身前的两个武士,立时垂下了手,可是何方却并不立时向前 
走去,只闭上眼睛,木然而立,直到那两个武士道:「何大侠请!」何方这才慢慢向前 
,踱了出去。 
 
  他的脚步沉重,当他向前走去之际,走廊中的那些武士,人人屏住了气息,静得一 
点声音也没有,是以他的脚步盘,听来更是刺耳。 
 
  他一步步向前走着,到了走廊的尽头,那里又是一扇月洞门,门后,是一个极其精 
致的院子。 
 
  他才在月洞门前,站了一站,便又听得那轻柔的声音,像是春风拂面一样,飘了过 
来,道:「来啊,已经到这里了,还不进来作甚么?」 
 
  何方缓缓地吸了一口气,身形陡地拔起,当他落下来时,他已经落在一扇门前,一 
伸手,推开了那扇门,门一开,他的眼前,便陡地一亮! 
 
  他绝不是第一次见到紫衣魔女林紫君,紫衣魔女会是他的妻子,他和她曾朝夕相对 
,三年之久,但是即使他和她朝夕相对时,他只要转一转身,再见到她,仍然会有眼前 
一亮的感觉。 
 
  这时侯,这种感觉又来了,来得如此真切,如此令他感到震撼!那间房间很大,在 
一张紫檀木的书案上,点着一盏琉璃的灯儿,映出来的光线很柔和。柔和的光,自侧面 
映着林紫君的脸,使她的脸,看来好像很朦胧,但是何方却绝不怀疑那是林紫君。他实 
在想立时奔过去,捧住她的脸颊,好好看一看! 
 
  他和林紫君分手已两年了,他要看看,在这两年来,林紫君是不是有甚么变化,和 
他梦中相见的,是不是一样! 
 
  但是,他却只是凝立着不动。 
 
  林紫君也只是坐着不动,何方侧着对她,在柔和的灯光之下,何方可以看到,她长 
而密的睫毛,在轻轻地闪动着,以前,当他们在一起,渡过神仙般的欢乐时光之际,何 
方不知多少次,曾痴痴地望着林紫君的眼睛,像现在那样的神态,正是她最动人的时刻 
! 
 
  何方深深地,缓慢地吸了一口气,而林紫君也在这时,缓缓地转过了头来,望定了 
何方。 
 
  何方的心头,突然「怦怦」跳动了起来,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她还是那么美丽,还 
是令人一看到她,就有一股沉醉之感! 
 
  何方不知道别的男人看到她时,会有甚么样的感觉,但是他却一看到她,就有那种 
感觉,像是饮了陈年佳酿一样。 
 
  林紫君的身子陡地一震,但是她却立即恢复了镇定,她将手指放在唇上,低声道: 
「别吵醒了公主!」 
 
  她一面说,一面轻盈地站起身来,向前缓缓走去。 
 
  她来到了一张床前,掀开罗帐,向内张望了一下,在她掀开罗帐之际,何方看到, 
床上睡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正睡得十分沉熟,何方知道,那自然就是公主了!何方 
虽然技艺超群,但这时候,他的心中,仍不免起了一阵紧张之感! 
 
  这里是皇帝的行宫,不知有多少大内高手在,若是林紫君一翻脸,叫嚷了起来,那 
是插翅鸡飞的了! 
 
  他一想到了这一点,不等林紫君转过身来,他身形一飘,已飘到了林紫君的身后, 
倏地一伸手,便抓住了林紫君的手腕,低声道:「我们出去说话!」林紫君仰着头道: 
「何大哥,我看这事有蹊跷。」何方又重复道:「出去,我要和你好好说清楚。」林紫 
君苦笑着道:「何大哥,世上很少有人肯相信,一个恶人,会变成一个好人,但是我想 
,你总应该相信我,但是,你却一样不信我!」 
 
  何方抓住林紫君手腕的五指,在渐渐地加紧,他身形突然一闪带着林紫君,闪到了 
房门口之前。 
 
  他到房门前才道:「我们是怎么会分手的?」 
 
  林紫君低下了头道:「那是你以为我杀了人,就像现在,你以为我杀了余金刀和樊 
庄主一样!」 
 
  何方一字一顿道:「那是我亲眼目睹的事!」 
 
  林紫君摇着头道:「你看错了,你虽然看到我下手杀人,但是你却不知道那是他们 
先要杀我!」 
 
  何方的心头,又是一阵痛楚,这几句话,正是多年之前,他和林紫君分手时,曾经 
说过的话。 
 
  他,大侠何方,娶了一个女魔头做妻子,他心中最恐惧的事,就是他的妻子仍是女 
魔头,是以当他看到妻子又在挥刀杀人之际,他心头的痛楚,实在难以形容的,他几乎 
没有听林紫君作甚么解释,就离开了。 
 
  而如今,林紫君仍然是那样说,三年来,何方也曾不断地在想: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人家要杀她,她只是为了自卫,现在,他又宁愿相信林紫君的话了,但是 
余金刀和樊庄主呢? 
 
  是谁杀了余金刀和樊庄主,除了林紫君之外? 
 
  何方又沉声道:「我们出去,我要好好地问你。」林紫君皱着眉,道:「我也很想 
将事情说说明白,但是我不能离开这房间,我是有守卫公主之责的!」何方「嘿」地一 
声道:「这样看来,我倒像是调虎离山,来引你离开这间房间,不利公主的!」林紫君 
又叹了一声道:「何大哥,你是君子,君子可以欺其方,你哪里又知道人心的险恶了? 
」 
 
  何方双眼睁得老大,瞪着林紫君,林紫君也望着他。 
 
  在林紫君的眸子之中,实在看不出丝毫邪恶的光芒,但是金刀余老英雄和樊庄主… 
…何方的心中又是一阵难过,他道:「我告诉你,现在你有了护符,别以为真可以为所 
欲为,但是,若是你再想对黄总镖头不利的话,我也必不饶你!」 
 
  何方的那几句话,声音虽然低,但是语气却是沉重无比,他话一说完,松开了林紫 
君的手腕,转身拉开门,向外便走了出去,他才一跨出门口,便突然觉得,似乎有甚么 
东西,落到了自己的背上。 
 
  那是一种极轻微的感觉,如果不是何方的武功极高,感觉极其灵敏的话,他是根本 
觉察不到的。 
 
  但是何方却觉察到了,他旋地身形一凝,也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杀间,只听得林紫 
君旋地沉声喝道:「站着,别动!」紧接着,便是「嗤」地一下,金刃刺空之声,自他 
背后疾发而至! 
 
  这一切,来得实在太突然了,以何方的武功之高,也只来得及伸手向腰际软鞭的活 
扣! 
 
  何方虽然未曾转过身来,但是他也可以知道,刚才的「嗤」地一声,是林紫君向自 
己的背后,攻出了一剑,而现在,林紫君的剑尖,正抵在他的背心上,只要再伸前一寸 
,就可以刺进他的背心! 
 
  但是,林紫君却没有将剑向前刺来,只是停着。 
 
  何方凝立着不动,他又可以感到,林紫君的长剑,在渐渐缩了回去,他仍然凝立着 
不动! 
 
  在那片刻之前,他的心中,实是难过到极点! 
 
  他记不起是谁曾对他说过一句话,那句话是话是:「女魔头总是女魔头,你是不能 
望她改好的!」 
 
  而现在,林紫君,她竟在他的背后出剑刺他! 
 
  何方的身子,甚至在不由自主地发着抖,他听得林紫君道:「你……你转过身来看 
看。」 
 
  何方并没有转过身,他一提真气,向前疾凉了出去!他再也不要见到林紫君,他再 
也不要见到她!他知道,他如果回头看一眼的话,他就会忍不住,他一定会挥击兵刃, 
和林紫君动手,所以他根本不回头。在他的身形向前掠出之际,他又听得林紫君的声音 
中,像是充满了绝望,在低声道:「你回头看看!」 
 
  但是,何方仍然没有回头,他像是一阵轻风,掠过了那走廊,他是掠得如此之快, 
以至守在走廊两侧的高手,只觉得人影一晃,一阵轻风过处,根本还未曾看清发生甚么 
事,何方便已掠过去了! 
 
  林紫君手中所握的,是一柄又细又长的长剑。 
 
  那柄长剑,极其锋锐,她刺出那剑,又缩回尺许之后,就一直挺着剑,站立着未曾 
动过。 
 
  何方掠走了,她仍然站着不动,灯光映着剑身,发出令人心寒的光芒来。但是,最 
令人心寒的,还是刺在她剑尖上的,那一只蝎子! 
 
  那毒蝎子足有四寸来长,剑尖虽然已刺透了它的身子,但是它充满了毒汁的尾钩, 
还在丑恶地扭动着,真是令人看了恶心,那毒蝎子,是刚才何方一踏出房门时,突然从 
上面落了下来的。 
 
  毒蝎子落在何方的背上,迅速向何方的颈部爬去。 
 
  只要毒蝎子一爬至何方的后颈后,何方就一定会被毒蝎螯中,那样的毒蝎是可以立 
即令人致命的。 
 
  所以,林紫君才在那刹间,甚么也不及说,就刺出了一剑,她出剑是如此之快,如 
此之准,一剑刺透了毒蝎丑恶的身子,但剑尖削未曾沾及何方的衣服。何方如果肯回头 
来看一看,他就会明白一切的!但是,何方却不肯回过头来,他运回头看一看也不肯! 
林紫君只感到心头一阵沉痛,她挺着剑,呆立了好一会,才跨出了房门,抬头向上看去 
。 
 
  毒蝎子自然不会自己掠下来的,是以她一抬起头,便冷冷地道:「哪位朋友,敢请 
露面!」 
 
  林紫君一出声,立时有四五个人,身形飘动,来到了她的身边,齐声道:「林姑娘 
,甚么事?」 
 
  林紫君向他们扬了扬剑,那些高手看到了剑尖上刺着的毒蝎子,都不由自主,向后 
退了一步。 
 
  林紫君低声道:「大家小心在意些,事情大有蹊跷,有人想对公主不利,可别出了 
岔子!」 
 
  那几个人互望了一眼,一个道:「是何大侠?」 
 
  林紫君立时对那人怒目而视,吓得那人连忙低下头去,林紫君缓缓地道:「绝对不 
会是他!」 
 
  林紫君一抖手,将那已被刺死的毒蝎子,远远地抖了开去,她一转身,就回到了房 
间中。 
 
  当她背对着众人之际,她心中突然一阵发酸,泪水已涌了出来,她喃喃地道:「他 
不信我,我……却信他!」 
 
  在她眼中饱孕泪水之际,灯光看来更模糊了。 
 
  ※※※ 
 
  何方掠出了走廊,掠过了后花园,在一大堆假山石前,略停了一停,然后,他窜上 
了假山石。 
 
  他咬着牙,他看到了林紫君,也对林紫君下了警告,可是那有甚么用?如果她恶性 
不改的话? 
 
  何方觉得心头一阵剧痛,像是有甚么人用沉重的铁锤,在他的心头,重重敲击了一 
下一样! 
 
  那一阵发自心底深处的剧痛,令得他几乎站立不稳,他身形一晃,便掠过了围墙, 
落在围墙脚下。 
 
  几乎是他双脚才一沾地,在围墙脚下,浓密的草丛中,「飕飕」两声响,两枝长剑 
,已疾刺而出! 
 
  何方陡地一转身,「嗤」地一声,其中一柄长剑,在他的腹际划过,将他的衣襟削 
下一幅来。 
 
  何方怒喝道:「甚么人?」 
 
  随着他一声呼喝,草丛中人影一长,两个蒙面人长身而起,两柄长剑,又当胸刺到 
!何方哼地一声,他一生为人,光明磊落,最恨人蒙面行事,是以他手腕一翻,「拍」 
地一声,一掌拍出,正击在其中一柄长剑的剑背之上。 
 
  他那一掌的力道甚大,击得那柄长剑,突然向旁一斜,「铮」地一声,撞在另一柄 
长剑之上。 
 
  而何方拍出那一掌的同时,早又一脚踹出,踢中了一人的胸口,踢得那人身形向后 
,倒跌了出去,「砰」地一声响,背部撞在围墙之上。 
 
  另一人急忙再回剑来刺,但是何方的身形,何等快疾,早已掠到了围墙之前,那撞 
在围墙上的蒙面人,仓皇一剑,向何方刺出,却又被何方一掌将剑,拍到了地上! 
 
  他一将那人的长剑拍到地上,立时探身直上,一伸手,五指如钩,已将那人胸前, 
牢牢抓住。 
 
  何方不知道那两个蒙面人是甚么人,但是他却也知道,那决不会是行宫中的大内高 
手。 
 
  因为若是大内高手的话,决计用不着蒙面行事的。 
 
  是以他一抓住那人,一振手臂,立时将那人提了过来,这时,他的双眼之中,神光 
炯炯,令人望而生畏,只听得那人急叫道:「何大侠饶命!」 
 
  何方厉声道:「你是──」 
 
  他本来是想喝问那人是甚么人,可是,他才讲了两个字,在他的背后,又是「嗤」 
地一坚,一柄长剑,又已刺到,来势还十分之劲疾。 
 
  何方的身形陡地向旁一侧,那自他背后出剑的人,收不住势子,一个踉跄,向前跌 
了出去。 
 
  何方仍然抓住那人的胸口,他的手向前一送,「砰」地一声,那两个蒙面人的背那 
相撞,何方再向前踏出一步,手向前推着,他不但抓住了一人,而且将另一人,也压得 
脸向了围墙,动弹不得! 
 
  那被何方抓住的人忙道:「何大侠饶命,若是吵了起来,惊动大内高手,大家都不 
好看。」 
 
  何方「哼」地一声,武林中人,提起大内高手,自然谁都忌惮几分的,唯独何方那 
样的高手,才不会将大内高手放在眼中,而事实,他也的确可以不将大内高手放在眼中 
,要不然,刚才他走进行宫去,一提名字,怎能通行无阻? 
 
  何方一面冷笑道:「你们究竟是甚么人?」 
 
  何方的话才一出口,那被他抓住胸口的人道便:「我……我……我……」 
 
  他连说了三个「我」字,手腕突然一翻,一柄匕首,已向何方的胸前,疾刺而出, 
何方大怒,手掌心用力在那人的胸口,重重推了一推。 
 
  那一推之力,不但令得被他抓住胸口的那人,立时「哇」地一声,喷出了一口 
 
  鲜血来,而且,被他压住的那人,也是口角鲜血直流,何方在一推之后,立时向后 
退出了一步,自然逃开了那一匕首。 
 
  可是,却也就在此际,就在他脚下的草丛之中,「飕飕飕」」三下响,射出了三柄 
飞刀来。 
 
  那三柄飞刀,不但来势劲疾,而且在射出之前,可以说是一点预兆也没有,何方一 
听得暗器嘶空之声,身形便突然向上,拔了起来。 
 
  饶是他身形拔得快,但是,两柄飞刀,在他的脚底下,「飕飕」地掠了过去,另一 
柄飞刀,却射在他的左腿之上,何方的身子,立时堕下。 
 
  他刚一落地,草丛之中,四条黑影暴长,四个人一起向他扑了上来,那四人手中所 
持的,果是锋利之极的铁钩,他们也蒙着面,铁钩在黑影中闪闪生光,映着他们脸上的 
黑布,更是诡异。 
 
  何方一看到那四柄铁钩,便陡地怔了一怔!他腿上虽已受了伤,但还可以支持得住 
,然而一见那四柄铁钩,他却险些昏了过去,他认得那四柄铁钩,江湖上,使这样的铁 
钩,一出便是四个人的,再也没有另人,只有辽东蛇岛四凶! 
 
  而辽东蛇岛四凶,正是当年追随在紫衣魔女林紫君身边的许多邪魔外道中的四个, 
林紫君跟了何方之后,久已未闻他们四人的音讯了! 
 
  而如今,他们四人却突然在这里出现!何方并不是怕他们四个人,而是他由此想到 
,林紫君是在说谎,金刀余老英雄和樊庄主,正是死在她和那些邪派人物之手的。 
 
  在那刹间,何方心中的难过实在是难以形容! 
 
  何方只觉全身一阵抽搐,略呆了一呆,而那四人的攻势,来得何等之快,他才一呆 
间,「刷」地一声,他肩头上,已被一柄利钩,划开了一道口子。 
 
  何方抬起了一脚,踢翻了一人,手在腹际一按,「铮」地一声响,他围在腹际的那 
一条十七节三峻软钢鞭,响起一阵惊心动魄的「嗡嗡」声,已然抖了开来,他身形一矮 
,一个盘旋,鞭梢已划中了两人。 
 
  另外两人一起向后退去,口中发出怪声来。 
 
  这时,只听得出墙之内,人声喧哗,火光闪耀,那分明是驻守行宫的大内高手,已 
经赶来了! 
 
  也就在那时,只听得草丛之中,迅速地此起彼伏,传来了七八下□哨声,声着那七 
八下□哨声,少说也有三五十件暗器,向何方射了过来。 
 
  何方三梭鞭在手,舞将起来,可以说是风雨不透的,但这时,他却只觉得全身软弱 
得异常,才一提起三峻鞭,鞭梢竟然向下软垂着,他心中暗叫一声不妙,心知不是那柄 
飞刀上,便是中了的那一钩上,都具有剧毒,他中毒了。 
 
  而就在他提鞭梢慢一慢之际,他身下又中了几枚暗器,只听得□哨声仍在此起彼伏 
,自草丛中掠出的黑影,越来越多,但是掠出的黑影,却没有一人,向他攻来,都是才 
一掠出,就呼啸奔走。 
 
  何方仍然站着,但是在他看来,整幅围墙,都像是在不断旋转一样,突然之间,围 
墙的墙头之上出现了一排灯笼,何方已无法数清那儿竟是多少灯笼,也看不清灯笼后面 
的是甚么人。 
 
  他只看到许多雪亮的刀,雪亮的剑在闪耀着。 
 
  他也听得有人高叫道:「拿刺客!」 
 
  他觉出有很多人在向下掠来,他的身子摇晃得更厉害,他只觉得整个大地,像是都 
翻了过来。 
 
  他的身子,「砰」地一声,跌倒在地上,而在他倒地之前的一刹间,他已觉出有七 
八个人来到了他的身边,他也听得有人叫道:「何大侠,是何大侠!」 
 
  更有人道:「是何大侠,快去请林姑娘来!」 
 
  围在他身边的来人,自然不止讲了这几句话,可是又讲了些甚么,何方却听不到了 
,他双腿一软,「砰」地跌倒在地,眼前一黑,甚么也不知道了。 
 
  从那一刻起,何方像是跌进一个可怕的恶梦之中。 
 
  他梦见自己在漆黑的一团之中,竭力奔走着,但是,路途却是如此遥远,他甚至不 
知道自己该到何处去,但是他却要不断地走着,他每走一步,腿就像是有千斤重一样, 
有许多马在他的身边奔过,然而他却一匹也拉不住,他只能走着。 
 
  他的肩头和左腿上,像是火炙一样地疼痛,那种疼痛,一阵比一阵撕扯着他,令路 
程变得遥远。 
 
  那恶梦像是永远做不完一样,他知道是恶梦,他不会在那样漆黑的境地中行走的, 
他是武艺绝顶的人,也决不可能走上一步,便如许艰难。 
 
  但是不论他如何挣扎,他都无法挣脱这个梦境!他实在已挣得筋疲力尽了,然而他 
仍然在恶梦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经过了几许跋涉,他身子终于像一堆烂泥一样,倒了下来,倒 
在地上。 
 
  在那时候,他再第一次听到了声音。在漫长的噩梦中,一切全是无声的,但这时, 
他却可以听到声音了。 
 
  他听到了一阵「铮铮」的声响,不久,他的腿上和背上,又是一阵刺痛,他觉得自 
己全身全是湿的,好像才从水中爬上来一样,他也感到有人用又热又香的巾在替他抹着 
汗,他不再在黑暗中蹒跚而行!他勉力定了定神,他很快就弄明白发生了甚么事。 
 
  他记起了他突然中了伏,昏了过去,在那么漫长的恶梦中,他一定是昏迷不醒的, 
而现在,他却已醒了过来,他中了毒,他获救了! 
 
  何方不知道救他的是甚么人,他想睁开眼来看一看,可是他的眼皮十分沉重,连张 
开来的力道都没有。他听得有一个人道:「他两处伤口的毒,已经全拔尽了,看,吸出 
来的血,已是红色的了!」 
 
  另一个人道:「那是甚么喂毒兵刃,如此厉害?」那个人道:「也说不上来,若不 
是他功力过人,早已死了,现在,他是不是醒转过来,还不知道。」何方可以将他们的 
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但是他却无力讲话,他只觉疲倦,极度的疲倦。 
 
  在他身边又有些甚么声响,他也听不下去了,因为,他已经沉沉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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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当何方再次,耳际又听到声响时,他的感觉,已和上次完全不同了,他的身上 
 
  很乾爽,那令得他有全身都轻了一轻之感,而且,他也睁开眼来。 
 
  他看到,自己是在一间极其精致华美的卧室中。 
 
  他转动着眼珠,四面看看,在床前不远前,有一张桌子上,有一个人伏在桌上沉睡 
,发出细细的鼻息声,窗上全连着廉子,阳光映进房间来,成为一条一条,明亮的白线 
,那伏在桌上睡着的人,正是林紫君。 
 
  林紫君看来,睡得十分沉,何方在一看到她之后,不由自主,震了一惊,床也发出 
了「格」地一声,但是林紫君却仍然没有醒,她沉睡着,何方一直说她的睡态最美,这 
时,何方也无意修改这句话。 
 
  何方的双手在床上按着,但是他却一点力道也发不出来,当他勉力转过头,看到自 
己的肩头和手背之际,他陡地吃了一惊,那是他自己么? 
 
  他何以会瘦得那么厉害?他究竟昏迷了多少日子?何方吃惊地抬起头来,他用尽了 
力道,才能扬了扬手,拔动了床柱上的一股穗子,那穗子上,系着一个金铃,一动,便 
发出「叮叮」的声响来。 
 
  林紫君睁大了眼,刹那之间,在她的脸上,现出惊喜莫名的神色来,但是那只是一 
眨眼间的事,接着,她的神色,便已变得十分平淡,她望着何方,低低地叹了一声,道 
:「你醒来了!」 
 
  何方只是瞪着她并不出声。林紫君又道:「你虽然从鬼门关回来了,可是你现在还 
不能杀我。」 
 
  何方的嘴唇,不断颤动着,他要用很大的劲,才能使自己发出声音来,但是他发出 
的声音之枯哑,仍然令他自己吃惊,他道:「你……说甚么?」 
 
  林紫君掠了掠头发,站了起来,道:「你已经昏迷了二十三天,在这二十三天中, 
你倒不是第一次说话。」 
 
  何方闭上了眼睛一会。二十三天;他在鬼门关外,徘徊了二十三天?但是,他却想 
不到自己会说了一些甚么,他又睁开眼来,林紫君的神色很憔悴,她道:「你不记得了 
么?你用最刻毒的话来骂我,还说,一定要将我杀死,你骂我是──」 
 
  林紫君讲到这里,突然住了口,而且,转过了身去。 
 
  何方的神智,已很清醒了,他已想起,他是如何昏迷过去的了。 
 
  虽然,他记不得他在昏迷不醒的时候,曾骂了一些甚么。但这时候,他的神智一清 
醒,却完全想到要骂林紫君甚么,他用力在床上撑着,想撑起身来。 
 
  可是他实在太虚弱了,虚弱到了他根本无法坐起身子来。但尽管是这样,他仍然咬 
牙切齿地骂道:「你……这妖妇,还有脸见我?」 
 
  林紫君刚才说到了一半,就偏过了头去,这时,她也并不转回头来,她只是泛上了 
一个十分冷漠的笑容来,她的那种笑容,是很苦涩的。 
 
  她道:「是的,你就是骂我妖妇!」 
 
  她讲了一句话,倏地转过头来,直视着何方,一字一顿,道:「我本来就叫紫衣魔 
女,妖和魔,本来全是一样的,我问你,你明知我是魔女,妖妇,你为甚么要娶我做妻 
子,你说!」 
 
  何方的心中,像是有一柄利锉在锉动一样,他的头上,沁出了许多豆大的汗珠来, 
林紫君那么问他,林紫君的话,触动了他心中最深的创伤! 
 
  他双手紧紧捏着拳道:「那是我鬼蒙心!」 
 
  林紫君的面色,变得极其苍白,刚才她盯着何方,问出那两句话的时候,她目光还 
是炯炯有神。 
 
  然而,在刹那间,她的目光,却变得十分散乱了。 
 
  在她的脸上,也现出了十分疲乏的神色来,她的声音,转来也像是在哀求一样,道 
:「你……根本不相信我已改邪归正了,根本不信,是不是?」 
 
  何方的口唇哆嗦着,道:「我曾经信周,但是我知道,我错了,人家对我说的话, 
是对的!」 
 
  林紫君的身子在发着抖,她突然转过身子去。 
 
  在她美丽的脸庞上,现出一股极其痛苦的神情来,她的双眼之中,充满了泪水,她 
长长的睫毛在抖着,但是她却竭力忍着,不使泪水落下来。 
 
  何方又咬牙切齿地道:「我一定要杀你,为世除害!」 
 
  林紫君突然尖声笑了起来,道:「何大侠,你一定要杀了我,只怕不是为了要为世 
除害,而是想清除你心头的包袱,使你自己大侠的声名,不受玷污!」 
 
  何方厉声道:「我不能容你在世上害人,我早该让你在受三大高手围攻之间,死在 
他们之手!」 
 
  林紫君又突然转过身来,她的双眼之中,仍然饱含着泪水,是以她双眼之中,所射 
出那种异特神采,看起来格外诡异,何方的心中突然一凛,但是他随即冷笑道:「自然 
,你可以先杀我!」 
 
  林紫君的声音,在不由自主,微微发颤,她道:「我何必杀你,你中了喂毒的暗器 
,我不来救你,你也早已死了,你难道未曾想到过这一点!」 
 
  当林紫君讲到最后一句时,她的声音,抖得更厉害,而她的神情,也像是将溺的人 
抓住了一块木板,希望能够逃生一样。可是,何方的声音那样冷酷无情,他道:「不, 
我绝不会放过你!」 
 
  林紫君陡地闭上了眼睛,当她闭上眼睛之际,两滴泪水,自她的眼中,流下来,流 
过了她脸颊! 
 
  何方也看到了林紫君流泪,但是那却只使他的心头,更感到难过。他用力转过头去 
,他听到了脚步声,开门声,他知道林紫君已经走了,但是他却仍然不转过头来,他恨 
自己,当初,为甚么会娶她为妻! 
 
  飞龙镖局之中,有很多间密室,那是用来商议机密大事之用的,在其中的一间之中 
,虽是大白天,也要点着灯火,烛火摇曳,映得两个人的人影,在白墙之上,不住晃动 
,看来十分诡异。 
 
  那两个人一个是小王爷,一个是总镖头黄飞。 
 
  小王爷的神色很难看,冷冷地望着黄飞,黄飞道:「小王爷,心急不得,再等几天 
就行了!」 
 
  小王爷「哼」地一声,道:「我已等了二十多天,你总是说,那姓何的会将紫衣魔 
女除去,等到紫衣魔女不在内廷护卫时,你就可以下手了! 
 
  黄飞点头道:「确是如此,我们全不是她的敌手。」小王爷一盘冷笑道:「可是, 
你别以为我的手下没有人,我的人早就打听出来了,那姓何的身受重伤,正在行宫之内 
医伤,调医他的正是紫衣魔女!」 
 
  黄飞的脸色一沉道:「小王爷,你既然将这件事托了给我,你手下的人,最好不再 
再夹在里面,哼,他们若是有用,你何必来求我?」 
 
  小王爷勃然大怒,反手一掌,「叭」地拍在茶几之上,道:「胡说,若像你那样, 
迟迟不动手,我等到甚么时候,圣驾一北返,还来得及?」 
 
  黄飞冷笑道:「你若是等不及,那么只管命你手下那些高手,下手去试试,看是不 
是能成功!」 
 
  小王爷瞪着黄飞,半晌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密室门上的铜环,忽然「拍拍拍」 
地响了三声。 
 
  黄飞忙站了起来,将门打开了一道缝,只听得外面一人喘着气,低声讲了一句话, 
黄飞一听得那句话,身形陡地后退了二步,他的面色,变得比纸还白,手扶在茶几上, 
由于他的身子在不住发着抖,是以茶几上的茶杯杯盖,不断发出「卡卡卡」 
 
  的声响来。 
 
  黄飞的神情,将小王爷吓了一跳:「甚么事?」黄飞望着门外「她………来了?」 
 
  门外一个镖头的声音,也很不自在,道:「是的,在大堂相侯,但是……她看来不 
像有恶意!」 
 
  黄飞吸了一口气道:「为甚么不告诉她我不在!」那镖头道:「她说了,若是等不 
到总镖头,她再也不走,我们这才……只得前来通知的!」 
 
  黄飞回头,向小王爷望了一眼,闷哼了一声,小王爷忙道:「可是………紫衣魔女 
到了?」 
 
  黄飞又闷哼了一声,道:「自然是,还会有别人?」 
 
  小王爷的面色,看来也十分苍白,但是他却道:「黄总镖头,你在江湖上的名头如 
此之叫,看来也是浪得虚名,不然,何以一听得紫衣魔女之名,就吓成那样?」 
 
  黄飞又惊又怒,面色铁青,若是旁人讲出这样的话来,只怕他早已一巴掌飞过去了 
,但对方既然是小王爷,他却也不能动手,只是闷哼了一声,道:「这是江湖的事,你 
知道些甚么?」 
 
  小王爷本来还想讲几句的,然而他一看到黄飞的面色,如此难看,却也不敢再说甚 
么了。 
 
  黄飞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那镖头道:「你先出去,告诉她,我立时就来,请她 
稍待!」 
 
  那镖头支支吾吾,道:「总镖头,你可得真来才好,你若是不来,她发起威来,那 
……那……」 
 
  黄飞再也忍不住,一声大喝,飞起一脚,踹到那镖头的胯间,道:「去就去,废话 
作甚?」 
 
  那一脚,踢得那镖头一骨碌滚了出去,黄飞一闪身,便已掠了出去,他一掠出之后 
,却并不立时奔赴大堂,只是来到了另一间房之前。 
 
  他先将一排鹿皮带,因在腰际,那排鹿皮带上,全插着他的独门兵刃龙爪钩。 
 
  然后,他才沿着走廊,来到了大堂之前,他仍不立即进去。 
 
  他掀开了廉子,向大堂之中,张望一下,只见林紫君一身浅紫衣服,坐在一张紫檀 
木的椅子上。 
 
  在她的面前,放着一杯热茶,她正慢慢地棒起茶盅来呷着,看来,她十分安静,就 
像是富家大户的少妇一样,不知她底细的人,如何知道她就是名震江湖,黑白两道,闻 
名丧胆的女魔头。 
 
  镖局中的那些镖头,都神色骇然远远地站着。 
 
  林紫君一面喝茶,一面问道:「黄总镖头怎么还不出来?」 
 
  一个镖头陪笑道:「他……吩咐过小的,说就出来了!」 
 
  林紫君「嗯」地一声响,放下了茶盏,黄飞就在这时硬着头皮,一咬牙,掀开廉子 
,走了进来。 
 
  他才一走进大堂,林紫君便已经转过了头来。 
 
  黄飞才跨出一步,一见林紫君转过头来,他心中的紧张,实是难以形容,右手立时 
贴在腰际,只消他手指一勾,龙爪钩便立时可以出手。 
 
  同时,他面上的肌肉,也在不住筱筱跳动着。 
 
  但是林紫君的神态,却仍是那么安详,看到了黄飞,她徵微一笑,道:「黄总镖头 
,久违了!」 
 
  黄飞只觉得自己喉头发燥,他想讲几句门面话,但是却竟然出不了声,是以只得闷 
哼一声。 
 
  林紫君又是一笑,她的笑容,看来虽然美艳,但是也可以看出,多少带着几分凄然 
的意味。 
 
  她道:「黄总镖头,你放心,我若是来生事的,也不会这样来见你了,你说是不是 
?」 
 
  黄飞直到此际,才讲出一句话来,道:「那么,你,你来见我,却是为了甚么,我 
与你向无往来,若然无事,还请自便,不敢请你久留。」 
 
  林紫君双眉微蹙道:「我有几件事想请教。」 
 
  黄飞慢慢向前,走了过来,然而他还是不敢离得林紫君太近,他在离林紫君丈许的 
一张椅上,坐了下来,右手也始终仍按在腰带之上。 
 
  林紫君道:「金刀余老英雄和樊庄主,听说已满门遭害了,是也不是?」 
 
  黄飞立时道:「那是你干的好事,倒有脸来问我?」 
 
  林紫君的双眉,陡地一扬,在那一刹间,她的脸上,现出一股可怕的煞气来。 
 
  但是紧接着,她叹了一声,哼道:「然而,那却不是我做的事!」 
 
  黄飞瞪着眼,望定了林紫君,林紫君冷笑了几声,道:「你心中一定不信了,但是 
,如果是我做的,我也不必否认,我从来不是做了事不敢认的人,而且,就算是我做了 
,也不会怕人家将我怎样。」 
 
  黄飞「哼」地一声道:「不是你又是谁?」 
 
  林紫君道:「所以,我觉得这件事,十分蹊跷,一定有人做了这样的事,嫁祸于我 
,好叫何大哥出头来对付我,黄总镖头,这些年来,我身在宫廷,江湖上的事情,我可 
以说是一无所知!」 
 
  黄飞的神情,十分紧张,道:「那么,你来找我何意?」 
 
  林紫君道:「你又不同,你和江湖人物,广通声气,余金刀和樊庄主满门被害,是 
武林中的一件大事,你多少应该知道一些线索才是。」 
 
  黄飞直视着林紫君,道:「我倒真知道线索,武林中人人都知道,这事情,是你做 
的!」 
 
  林紫君疾声问道:「你呢?」 
 
  黄飞也立时回答,道:「我也认为除你之外没有他人!」 
 
  林紫君「格格」地笑了起来,道:「黄总镖头,你那样说,未免太过矫情了,人人 
都可以为事情是我所为,独独你不能,当年你们三人,合力攻我,我几乎命丧你们之手 
,若是我要报仇,为甚么杀了他们两人,独独留下了你不杀?」 
 
  黄飞给林紫君用话一逼,张大了口,一时之间,答不上来,林紫君又道:「还有一 
件奇事,就在行宫之外,何大侠为一批奸人所伤,那批人用的兵刃,暗器上,全都喂有 
剧毒,不知是甚么人?」 
 
  黄飞神色十分难看道:「我更不知道了。」 
 
  林紫君手在几上一按,人已站了起来,道:「就是这两件事,托黄总镖头,代查一 
查,三日之后,我再来讨回音,拜托则个!」 
 
  她一面说,一面直视着黄飞,黄飞一声怒喝,道:「我怎替你做这等事?」 
 
  他一面呼喝,一面右手,陡地一翻,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得「飕飕」两声响,两柄 
龙爪钩,已向着林紫君电射而出!那两柄龙爪钩的来势,迅疾之极,两人的距离又不远 
,实是险极! 
 
  而也在那刹间,林紫君手一探,只听得「叮叮」两声响,两枚龙爪钩,已一起被她 
手中的一枚金钗儿挡住,两柄龙爪钩,在她手中那股细细的金钗上挂上,发出「铮铮」 
的声响,转动着。黄飞偷袭不中,大吃一惊,立时起身后退。 
 
  但在这时,林紫君一抖手,两枚龙爪钩,已然向黄飞疾射了出去,黄飞的身形,也 
算得是快疾了,当林紫君扬手射出龙爪钩之际,他已经退到了墙边。 
 
  可是,林紫君射出的龙爪钩也就在此际飞到! 
 
  只听到「叭叭」两声响,那两枚龙爪钩,射中了黄飞的衣袖,又射进了墙中,将黄 
飞的衣袖,紧紧地钉在墙上!令黄飞双手,难以动弹! 
 
  黄飞的神色,倏青倏白,林紫君冷笑,道:「黄总镖头,你还是答应我,替我查一 
查的好,你别忘记我是甚么人,我是紫衣魔女林紫君!」 
 
  黄飞也不及挣脱被林紫君钉住的双袖,他一叠声道:「是!是,我当尽力代你去查 
一查!」 
 
  林紫君一声冷笑,手一拍,将几上的茶盏和杯子,拍得向上弹了起来,林紫君伸手 
一弹,「叮」地一声,弹在茶盏上,立时将茶盏齐中弹成了两半,那两半边茶盏向前飞 
去,「嗤嗤」两声响,恰好将黄飞的两只衣袖割断,林紫君已扬长而去! 
 
  林紫君走了半晌,黄飞仍然呆呆地贴墙而立! 
 
  何方在床上,一直在挣扎着想坐起身子来,但是他的身子却实在太虚弱了,从林紫 
君走了之后,他也未曾再见过林紫君,他只见到几个宫女,轮流在服侍他。 
 
  一连过了三天,何方才能站起身子来,而他一能站起来之后,就摇晃着,向外走了 
出去。 
 
  当他推开房门,向外看去时,他才知道自己依然在行宫之中,何方扶着墙,慢慢向 
前走着。 
 
  他才来到了月洞门前,便听到了一阵嬉笑声,一个衣饰极其华丽的少女,奔了过来 
,在她的身后,跟着几个宫女,那少女的鬓际,缀着两颗极大的明珠,她一奔到了何方 
身前,就停了下来。 
 
  何方也停了一停,他那天晚上,曾经见过那少女。 
 
  那少女看来,和别的少女并没有甚么不同,但是,她却是太不同了,她是皇帝的女 
儿,公主! 
 
  公主睁大了眼,好奇地打量着何方,何方一时间,倒不知是进好,还是退好,公主 
已指着他道:「我知道,你就是林姑娘说的何大侠!」 
 
  何方呆了一呆,才道:「是的,我姓何。」 
 
  公主道:「林姑娘还对我说了你的很多事,她说你是一个最好的好人,对她更好, 
她一辈子也感激你,为了你,她好久没有陪我一起玩了!」 
 
  何方的身子晃了晃,几乎跌倒。公主又道:「她还说,你一定要杀她,你这人,怎 
么那么没良心,为你受了伤,她好几夜睡不着,她对你那么好,你为甚么要杀她?你是 
说着玩的,是不是?」 
 
  何方实在不知该说甚么才好,他只是道:「我要走了!」 
 
  他身子一晃,他原是想向前走去的,但是他一个站不稳,几乎撞在公主的身上,公 
主向旁一闪,避了开去,那几个宫女,已纷纷叱喝起来。 
 
  就在宫女的叱喝声中,何方勉力一提气,已穿过了月洞门,但是他一穿过了月洞门 
,却再也提不住气了,「叭」地一交,便跌在地上。 
 
  他才一落地,双手在地上一撑,还未及撑起身子来,便有一双又白又纤细的手伸过 
来扶住了他。 
 
  一看到那一双手,何方的身子,又不禁发起抖来! 
 
  那双手却还是将他扶起来,那是林紫君的手! 
 
  何方并不望向就在他面前的林紫君,只是抬头望着上面,道:「我要走了,你让不 
让我走?」 
 
  林紫君有点凄然,道:「你要杀我,我尚且没有法子令你不要下手,你要走,我有 
甚么法子?只不过你重伤未愈,那帮人既要害你,你却是十分危险!」 
 
  何方「嘿嘿嘿」地笑了起来,道:「多谢你提醒我,你仍然不肯放过我,我早知没 
有那么便宜的哩!」 
 
  听何方的话,他竟然一口咬定,令得他身受重伤的就是林紫君,林紫君像是被铁锤 
在胸口重重锤了一下一样,不由自主,「腾」地后退了一步。 
 
  而何方已在那时候,向前疾冲了出去,守在两廊的大内高手中,立时有两人,过来 
将他扶住。 
 
  何方厉声道:「别扶我,我自己会走!」 
 
  但是林紫君却已沉声道:「你们两人,送他出去!」 
 
  那两人答应了一声,在那样的情形下,何方想不要那两人送出去,也没有办法,只 
得任由那两人扶着,向外直走了出去,不一会,已出了边门。 
 
  他们走在冷清清的街道上,那两人道:「何大侠想到何处去?林姑娘既然吩咐了, 
我们总要将何大侠送到了地头,才能够向她回话。」 
 
  何方还未曾出声,便听得墙头之上,突然有人接口道:「这裹就是地头了,两位请 
回吧!」 
 
  那声音突如其来,两人急抬头向上看去,不禁大吃一惊,原来墙头上,蹲着四个蒙 
面黑衣人。 
 
  那两人立时喝道:「你们是甚么人,行宫在此,这几条街,乃是禁地,你们怎可在 
此?」 
 
  那四人,一起笑了起来,其中一个道:「他奶奶的,和老子打这等官腔,却不是好 
笑得紧?」 
 
  他一面说,一面已疾跳了下来,「呼」地一声,人还在半空之中,一柄老大的铁钩 
,已然扬起。 
 
  那柄铁钧,向着一个大内高手的头顶直钩了下来。那大内高手身子一侧,抖起长剑 
,迎了上去。另一人正想上前夹攻之际,墙头上又一人跃下,使的也是大铁钩,何方想 
向后退去时,另两人也已跃了下来,一边一个,挟住了何方的手臂。 
 
  那两人一挟住了何方的手臂,便提高何方,向上直飞了起来,跃过墙头,抢上室顶 
,何方被他们挟持着,身不由主,越过了几条街,落在小巷之中。 
 
  一到了小巷口,巷口停着一辆马车,车上早有一人坐着,那人戴着一顶老大的竹笠 
,压得很低,也看不清他的脸面,那两人将何方推进了车厢之中,车轮立时转动,向前 
疾驶而去。 
 
  而在那条街道上,两个蒙面汉子的招数,极其狠辣,一个大内高手的腿上,已是鲜 
血涔涔。 
 
  另一个大内高手,边战边退,想要向后退出,那受了伤的一个叫嚷了起来,这条街 
离行宫并不远,他只要一声叫嚷,行宫的人听到,自然会有大帮高手赶到的。 
 
  可是,他却才叫了一声,那在他身前的蒙面汉子,便已一脚当胸踢到。 
 
  那高手手中兵刃一沉,向蒙面的人足踝切了下去。可是那蒙面人的身形,灵巧之极 
,他一脚飞起,只有一脚支地,然而在刹那之间,他的身子,也滴溜溜地转了一转,转 
到了对方的身后。 
 
  而当他转到对方身后之际,那一脚之势,却仍然未变,「砰」地一声,正踢在那大 
内高手的后心。 
 
  那一脚,踢得那大内高手的身子,向前疾仆了出去,口喷鲜血,倒在地上,连身也 
翻不过来。 
 
  另一个高手看到这种情形,大吃一惊,手中慢了一慢,和他动手的那蒙面人,铁钩 
也呼啸而下,一钩削过了他的面门,钩尖自他面门,一直削到了他的胸口,鲜血迸溅, 
那大内高手向后一连返退了三四步,「砰」地一声,撞在墙上。 
 
  那蒙面人「桀」地一笑,也不再去理会他,迳自转过身来。这时,那仆倒在地的那 
大内高手,接连在地上,滚了两下,已经是暝目待死。 
 
  可是,那两个蒙面人却不再来对付他,只是身形一晃,打了一个手势,便疾掠了开 
去。 
 
  那大内高手死里逃生,一时之间,也不明白何以那两个蒙面人会放过自己,挣扎着 
站了起来,只见和他一起出来的那个,早已死了,血流了一地。 
 
  那大内高手想起何方被人劫走,紫衣魔女林紫君处,难以交代,心中又惊又急,又 
是「哇」地一口鲜血喷出,一面叫嚷着一面向前面疾奔了过去。 
 
  却说同方一被挟进了马车,马车便向前疾驶而出,那两个蒙面人,一个在左,一个 
在右,一直挟着他,何方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道:「你们是甚么人?」 
 
  那两个蒙面人却不出声,只是不住「嘿嘿」冷笑。 
 
  何方一声长叹,道:「何某伤重未愈,你们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何必弄这种玄虚 
!」 
 
  那两个蒙面人仍然只是冷笑,何方的心中怒极,但是却也无法可施,只得也冷笑几 
声,道:「你们两人,在江湖上亦已销声匿迹,如今又仗着谁的势子,敢再出来江湖上 
为非作歹,撩是生非!」 
 
  那两个蒙面人,像是震了一震,一个道:「你已知我是甚么人了?」 
 
  何方冷笑道,道:「辽东蛇岛四凶,虽然蒙住了脸,但是你们手中的大铁钩,怎瞒 
得过人?」 
 
  那两个蒙面人又笑了起来,道:「既然如此,那你还问我们是仗谁的势子,那却不 
是明知故问?」 
 
  何方咬了咬牙,果然没有再说下去,蛇岛四凶,乃是紫衣魔女林紫君的得力手下, 
谁不知道? 
 
  那两个蒙面人中的一个又道:「索性与你说明白了,我们要大展鸿图,杀了余金刀 
,樊庄主,还要再杀黄总镖头满门怕你从中阻拦,是以先要将你囚禁起来!」 
 
  何方厉声道:「何不将我杀了?」」那两人哈哈大笑,道:「那可不干我们的事了 
!」一个又道:「常言道,一夜夫妻百夜恩,何大侠难道连这一点,也想不到么?哈哈 
!」 
 
  何方在那刹间,只气得身子倏倏发抖,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事情再也没有疑问了, 
一切全是林紫君这泼妇主使的,她又要在武林中卷起一片腥风血雨了! 
 
  但是,何方却也想到了一点,只要他有一口气在,他就决不能坐视,他闭上了眼, 
任由车子迅速地向前驰去,他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拳,握得指骨发青! 
 
  大半个时辰之后,车子才停了下来,那两个人又挟着何方,走了出来,何方睁开眼 
看时,那是一间极其残破的破庙,那两人挟着何方,直走进了庙中。何方进了庙,眼前 
一阵发黑,又已处在半昏迷状态之中,他只觉得有一幅厚布,向他身上盖来,连头也罩 
住,接着,他像是被绳子紧紧扎了起来,扎得他像一个粽子一样,一动也不能动。 
 
  何方只是缓缓地运转真气,那些绑住他的麻绳,他真还不放在眼里,只要他内伤痊 
愈的话,他只消一运力,就可以将麻绳绷断的,他第一要务,就是要静下来,运气疗伤 
,若是伤势未愈,就只好任人摆布了。 
 
  何方在运转了几遍真气之后,又渐渐清醒了过来。他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了 
过来,像是有五六个人,奔到了破庙之前,接着,便听得一个人道:「你们可得千万小 
心,我们自当竭力将她引开去,但是她说不定还会找到这里来,那就糟了!」 
 
  有人应道:「自然,就算来了,我们也混蒙得过去!」 
 
  第一个讲话的那人道:「能不被她发觉,自然最好!」 
 
  这句话才一出口,又是一阵急骤的马蹄声过处,那来的五六个人,又驰走了,这几 
句交谈,何方全听得清清楚楚,但是他却也不知道那是甚么意思。何方也没有去深思那 
几句话的意思,因为他必需摒除一切杂念,运气疗伤,他要尽快复原! 
 
  林紫君翻过墙头,直掠到了那条早已阒无一人的街道上时,街道上静荡荡地,除了 
地上留着几滩血,表示这里曾发生过剧斗之外并没有别的迹象。 
 
  林紫君的面色煞白,呆了一呆,旋风也似,转过身来。 
 
  这时,七八个高手,也已赶到,两个重伤未死,也由两个人扶着,走了过来。 
 
  林紫君疾声问道:「那些人挟着何大侠,从那方向走了?」 
 
  那受伤的人喘息着,道:「他们……翻过了墙头,从那方向去了,我还听到……有 
车声……」 
 
  林紫君不等那人讲完。便向三个人道:「你们三人,各带十个人,分头去追,只要 
追到何大侠,我有重赏!」 
 
  那三人互望了一眼,其中一个道:「林姑娘,若是我们各带十人去追,行宫之中的 
高手不多……」 
 
  林紫君的面色一沉,双眼之中,现出一股煞气来,道:「你们去还是不去,噜嗦则 
甚?」那三个人一看到林紫君煞气满面的样子,吓得连声音也发起抖来,忙道:「去, 
自然去!」 
 
  他们一转身,便奔了回去,他们如此害怕,倒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就算得罪了 
当今万岁,至不济,还可以躲到荒山绝岭去,可是,若是得罪了紫衣魔女林紫君,只怕 
天涯海角,也无处躲藏! 
 
  林紫君仍然站在街心,这时,在她美丽的脸庞上,充满了煞气,在她的脸上,已经 
好久没有如此凶狠可怕的神情了。 
 
  而现在,她已经想到,在这一连串的事中,一定有着一个重大的阴谋! 
 
  那阴谋,林紫君可以知道,全是为了她而设计的。 
 
  而她,却绝不是任人摆布的人,尤其她还极其关心着身负重伤的何方的安危,是以 
她心中对敌人恨之切骨,她已全然不是陪着公主讲故事的温柔的林姑娘,她又变成了武 
林中人,一提起她的名头,就不禁变色的女魔头,紫衣魔女林紫君,一个女煞星! 
 
  林紫君直到看到三组高手,每组十一个人,升三路奔了开去,她才身形掠起,向前 
掠了出去。 
 
  她迅速地掠过三条街,已到了行人如鲫的大街上。 
 
  那些人劫持着何方,到甚么地方去了?她实在无处去找,姑苏城门四通八达,她该 
找那一条路? 
 
  她全然旁徨了,忙碌的行人,在她眼前走过,渐渐地,她似乎觉得每一个男人,都 
是何方,都是她深爱的何方,但当她看清楚时,又没有一个是她所深爱着的何方,但是 
在何方的心中,她却是何方要亲手杀死的妖妇!林紫君感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双泪 
盈眶,在她眼前的那么多人,都渐渐变得模糊了! 
 
  而就在那三批高手离开,林紫君来到大街之后,三个蒙面人,自后花园的围墙中越 
进了行宫。 
 
  后园中几乎没有守卫巡逻,他们毫无阻拦地闯过了几度门,才有两个高手迎面而来 
。 
 
  可是那两个高手才一露面,其中一个已被两个蒙面人,一个自左,一个自右,窜了 
上去,两柄短剑,自他的胁下疾刺了进去,立时丧命。 
 
  另一个高手霍地扬起刀来,那刚才未曾出手的蒙面人,动作快疾之极,踏步进身, 
右手一伸,倏地捉住了那高手手中单刀的刀尖,紧接着,手背一缩,将那高手,拉得向 
着他,直跌了过来。那蒙面人左手一抓,已抓住了那高手的咽喉。 
 
  那蒙面人疾声喝道:「我们并不想作甚么,只是想在公主身上,取些东西,快带我 
们前去!」 
 
  那高手又惊又怒,道:「这是杀头的勾当,你们──」那蒙面人沉声喝道:「少废 
话!你若是不带我们去,我们一路杀将进去,只怕连公主也杀了,那该杀头的只怕是你 
,而绝不会是我们!」 
 
  那高手的身子发着抖,道:「好……我带你们去!」另外两个蒙面人已抽出剑来, 
一脚将死人踢进了草丛之中,来到了那高手的身后,扭转了他的手臂,用剑尖抵住了他 
的背脊,推着他向前便走。 
 
  他们一直来到了那扇月洞门之前,那门内是一条走廊本来是密布着高手的,但这时 
,却只剩下了两个人,一进月洞门,那三个蒙面人走得更快,那两个高手,正背对着他 
们,等到转过头来时,两个蒙面人早已窜了上去,长剑刺出。 
 
  那两个蒙面人的武功极高,长剑霍霍,那两个高手又是猝然不防,仓猝应战,不到 
五七招,已然处在下风,另一个蒙面人五指捏住了那高手后领,提着那高手,已经穿出 
了那条走廊。 
 
  一出走廊,便是一个老大的院子,那蒙面人喝道:「公主在何处,快说,如不说, 
你就性命难保。」 
 
  那高手向前指了一指,道:「多半……在那几间房间之中,我……」 
 
  他一句话未曾讲完,那蒙面人抬起脚来,膝盖顶在他的「尾闾穴」上,将他顶得昏 
了过去。 
 
  而那蒙面人已平掠而出,直掠进那一列房间中。 
 
  他进去了只有极短的时间,便退了出去,那时,另外两个蒙面人已刺死了那两个大 
内高手,那退出来的蒙面人一扬手,在他手中的是老大的一颗明珠。那种明珠,共有两 
颗,全是公主头上的装饰品。 
 
  但那蒙面人只取了一颗,沉声道:「行了!」 
 
  那三个蒙面人立时飞身掠出,等到还有几名大内高手听到了公主的尖叫声赶到时, 
三个蒙面人早已走得影踪全无,不知到甚么地方去了。 
 
  接下来的三天,是姑苏城中天翻地覆的三天。 
 
  合府上下的捕快,全都忙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人人都知道行宫之中失了盗, 
这当真是非同小可的事,知府头上的乌纱帽,早已摘了下来,皇帝大是震怒了,已经启 
驾回京,文武百官无不自危。 
 
  做公的几乎捱门捱户在搜查着可疑的人,他们也都在找林紫君的下落,因为事发之 
前,林紫君出了行宫,事发之后,她也一直没有回来。 
 
  那三十来个大内高手倒在失盗之后回来了,因为他们找不到何大侠,他们全留在姑 
苏协助办案。可是不论做公的怎么捱家捱户搜查,有两个地方,他们是绝不会去动一动 
的,一个是王爷府,还有一处,就是威震江南的飞龙镖局。 
 
  在飞龙镖局的密室之中,小王爷却满面笑容,总镖头黄飞却紧盯着他,小王爷喜孜 
孜地道:「黄镖头,我早就说过,你肯出手,一定成的。」 
 
  黄飞的神态很冷漠,道:「小王爷,你许下的事──」 
 
  小王爷道:「那还不容易,我决不食言,叫我父王保你去当总兵,但总要等我进了 
京再说,公主头上的那颗明珠,你该给我了,我要上京去了。」 
 
  黄飞道:「过几日也无妨,现在风声紧。」 
 
  小王爷「哈」地一声,道:「明珠在我的身上,谁会起疑,我一到京城,献上明珠 
,万岁定然召见,我便编造一番,如何单刀追盗,歼了许多强人,得回了明珠,皇上心 
中一喜,说不定就招我做了驸马,那就一世享用了!」 
 
  黄飞道:「到了那时,我可有甚么大的好处?」 
 
  小王爷道:「你便是驸马的上宾,何等威风?」 
 
  黄飞凝视了小王爷片刻,道:「你知我有本领,连行宫都可出入自如,该不会食言 
才好!」 
 
  小王爷道:「自然,自然,这事全仗你了!」 
 
  黄飞伸手入怀,等他翻开手掌来时,他的手掌之中,已多了一颗龙眼大小的明珠, 
小王爷连忙伸手接过,道:「这是天下仅有的雌雄珠,真好,你取到的那颗,恰是雄珠 
,那真再好没有了!」 
 
  黄飞道:「你可知我背了多大的风险,做了多少手脚,才引开了林紫君这女魔头, 
我还──」 
 
  他才讲到这里,密室的门上,又传来了敲门声,有人低声叫道:「总镖头,林紫君 
她又来了!」 
 
  黄飞呆了一呆,忙对小王爷道:「你且走边门出去,不可与她见面,她见了你怕会 
起疑!」
炽天使书城 
               【第四章】
    小王爷的面色也不十分自在,连声答应着,和黄飞一起出了密室,一出了密 
 
  室,小王爷自有跟随的人,一起离去,黄飞则来到了大堂之中。 
 
  林紫君正背负着双手,在大堂之中走来走去。 
 
  镖局中的人,都远远地站着,彷佛只要离得林紫君近一些,便会有性命之忧一样。 
林紫君一看到了黄飞,便抬起头来,她的面上,像是罩着一重寒霜一样。黄飞一见到她 
便道:「林朋友,上次你要我办的事,我已尽力而为了,但却一点消息也没有!」林紫 
君「嘿嘿」冷笑着,道:「你江湖上消息如此灵通,竟会一点消息也查不出来,谁信? 
」 
 
  黄飞苦笑着道:「实是如此,不敢有所相瞒。」 
 
  林紫君的声音冰冷道:「现在,何大侠下落不明,行宫之中也失了盗,这两件事, 
自然也是和余金刀与樊庄主被杀,是一伙人做的了!」 
 
  黄飞的心头,怦怦乱跳,但是他看来,神色却仍然很镇定道:「恐怕不是吧,这两 
件事,有何关连?」林紫君忽然笑了起来,道:「这其中的关连,可大得很哩,我也是 
想了三天才想得通,若是余金刀和樊庄主不死,何大侠绝不会出来找我的。」 
 
  黄飞在利那间的惊觉,像是他整个人,都跌进了冰水之中,但是他究竟是老江湖的 
人了,他面上却不露分毫惊惧之色,他道:「是的,若非他们两人死了,我心中害怕, 
谁人去找何大侠,何大侠决不会出来。」林紫君续道:「何大侠不出来,就不会在行宫 
之外受了伤,他不受伤,就不会被人劫走,他不被人劫走,我就不会离开行宫,我不离 
开行宫,贼人就不会得手!」 
 
  林紫君一口气讲到这里,才道:「现在,这其中的关连,你明白了么?」 
 
  黄飞笑了起来道:「林朋友,你说得倒很有道理,但是派人去找何大侠的人,却是 
我!」 
 
  林紫君沉声道:「听说,去请何大侠的两个人,死在你独门暗器之下?」 
 
  黄飞双眉打结,道:「是啊,不知是哪一个卑鄙小人,冒用我的暗器,真是可恶之 
极,幸得何大侠明理,不然,我岂不是成了罪人了?」 
 
  林紫君又笑了起来,道:「黄总镖头,你说错了,何大侠不是明理,而是君子可以 
欺其方!不过,像我这种魔女,却不易骗过去。」 
 
  黄飞的一颗心,几乎从口腔之中直跳了出来! 
 
  但是黄飞还是勉力挤出一丝笑容来,道:「林朋友,你这么讲法,却是何意,我着 
实不明。」 
 
  林紫君道:「黄总镖头,你真的不明么?我的想法是,一个人如果他用惯用的暗器 
杀了人,要愉愉掩掩的话,还不如将暗器留着,人家反倒不会疑心他,这是三十六计之 
中的以进为退之计。」 
 
  黄飞的神色,变得极其难看。 
 
  尽管他心中的吃惊,这时可以说已到了极点.但是他面色变得如此难看,却并不是 
为了吃惊,而是他知道了到这时候,如果自己再不变色的话,那就更难自辩了! 
 
  他脸上色变,伸手在几上一拍,道:「林紫君,你忽然讲出了这样的话来,却是甚 
么意思?」 
 
  林紫君「嘿嘿」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实在令人听了,无法不遍体生寒,她的语音 
,也变得更为阴冷,她并不回答黄飞的问题,却又问道:「黄总镖头,你和嵩山双妖, 
却有甚么勾搭?」 
 
  黄飞叱道:「胡说,他们乃是妖魔邪道,我怎识他们!」 
 
  林紫君「哦」地一声,道:「原来黄总镖头不识他们,那么,我自昨天起,见他们 
伴着一个衣饰华丽的年轻人,进出镖局两次,却是找谁?」 
 
  林紫君虽然声音冰冷,但是她在开始时,却是一面笑着,一面在讲话,但是她在讲 
至最后四个字时,面色陡地一沉,声音也突趋严厉! 
 
  而且,她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也望定了黄飞。 
 
  到那时侯,黄飞再老于江湖,也不禁无法自持了!他的身子,在不由自主间,发起 
抖来,他道:「或许,或许……是来找镖局中的伙计的!」 
 
  他一句话还未曾讲完,双手突然一翻,他在讲话之际,衣袖低垂,双手在衣袖之中 
,在他双手一翻之际,两枝龙爪钩,已穿袖电射而出! 
 
  那两枚龙爪钩的去势,可谓突兀之极,但是就在两枝龙爪钩,挟着「嗤嗤」的风声 
,向前飞出之际,剑光一闪,便是「叮叮」两声响。 
 
  原来就在那刹间,林紫君早已出剑,剑身连颤两颤,击在龙爪钩上,两只龙爪擦, 
已向着黄飞,反射了回去。 
 
  黄飞发钩,猝然之极,但林紫君将两只龙爪钩反震了回来,势子更是突兀,黄飞一 
生惯发龙爪钩,可是他却从来也未曾见过自己发出的龙爪钩,用那么快的势子,向前射 
出过,他只觉眼前精光闪耀,忙不迭向后,惊跳了开去! 
 
  他直退到了墙边,才听得「叭叭」两声响,两只龙爪钩,紧贴着他的颊边擦过,他 
两边面颊上陡地一凉,被钩上的刺爪,将面肉划出了一道深约分许,三寸来长的口子, 
两枝钩已直钉入了墙中! 
 
  黄飞甚至没有感到任何疼痛,因为他的心中,实在太惊骇了,他也根本没有机会定 
过神来,林紫君手中利剑,已然抵在他的咽喉之上。 
 
  林紫君的话,是一个字一个字,自她雪白整齐的牙齿中送出来的,她问道:「何方 
在哪里?」 
 
  黄飞的头微微向上仰着,因为林紫君抬住了他的下颚,他心中在叫着:不能说,甚 
么也不能说! 
 
  自然甚么也不能说,因为一说的话,甚么都完了!可是,又怎能不说呢?黄飞觉得 
,林紫君的剑尖,正在慢慢地刺进他的咽喉,虽然极慢极慢,但的确是在向前刺来,终 
于,「波」地一声,那一下声响,极其轻微,但是在黄飞听来,却像是霹雳一样!那是 
他咽喉上的皮肤,被剑尖刺破所发出的声音!林紫君冷笑道,道:「我已好多年没有杀 
人了,你说了,我就不开杀戒,你说不说?」 
 
  黄飞尖声叫了出来,道:「在……一间破朝中!」林紫君疾声道:「带我去见他, 
好让他知道,这些事究竟是谁干的。」 
 
  黄飞怪声叫了起来,道:「何大侠如何肯放过我?」林紫君冷笑道:「那是你的事 
情,你和何大侠不是好朋友么?或许他不会杀你,你若不去,现在就死……」 
 
  林紫君的剑一抖,身形一转,飞起一脚,便将黄飞踢了开去,她的剑尖,立时又抵 
住了黄飞的背脊,黄飞是一面发着抖,一面走出去的。 
 
  这三天,对于在破庙中的何方而言,是最平静的三天,他被扎得像粽子一样,他在 
不断地运气疗伤,他的功力,在迅速地恢复着,等到他觉得自己几乎己全然复原之际,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裹在他身上的绳子,已全被他的神力震断了! 
 
  在那时,他听得几下惊惶的呼叫声,可是呼叫声才起,何方的身形,已然直立了起 
来。 
 
  他足尖一点,身子一缩,已向上疾拔而上,挣脱了束缚,当他身在半空之际,他看 
到两个人,仓皇向外,逃了开去,何方一声长啸,身在半空之中,陡地一翻,疾翻了下 
来,双手齐发! 
 
  他十指如钩,陡地向前抓去,这两人还未及奔出庙门,背心上一紧,已被何方紧紧 
抓住! 
 
  那两人急叫了起来,道:「何大侠……饶命则个!」何方「哼」地一声,道:「你 
们的首脑在哪里?」那两人叫道:「来了,他……恰好来了,何大侠饶命!」 
 
  何方忙抬头看去,只见两个人疾奔而来,黄飞奔在前面,黄飞的面上,满面鲜血, 
何方几乎认不出他是甚么人来了,但在黄飞身后的那人,何方却是一看就认了出来,那 
是林紫君。 
 
  不论黄飞奔得多快,林紫君总是在他身后三尺处,因为林紫君剑长三尺,剑尖抵住 
黄飞的背上。 
 
  何方一看到这等情形,双手一松,被他抓住了背心的那两个人,向前直仆跌了出去 
,一连在地上翻了几个浪,才勉强爬起身来,而且他们起身之际,何方早已飞身而前, 
向前扑了出去! 
 
  何方向前扑出的势子快绝,黄飞和林紫君向前奔来的势子,也快绝无伦,电光石火 
之间,眼看何方和黄飞两人的身子,就要相撞了,但何方的身形,陡地拔起,倏起倏落 
,两下一错,何方已落到林紫君的背后,他在落下时,已转过身来。 
 
  他转过身来的同时,「呼」地一掌,已向林紫君的背后,疾拍了下去,喝道:「妖 
妇领死!」 
 
  那一掌,齐齐正正,击在林紫君的背心上,击得林紫君的身子,陡地向前,冲了一 
冲。 
 
  此一下打击,来得实在太意外了,林紫君的武功再高,人再聪明,可是她也料不到 
,就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后,何方还会发出如此致命的一击,她身形向前冲去,口中鲜血 
狂喷,手中的长剑,也不由自主,「嗤」地插进了黄飞的后心。 
 
  黄飞发出了一声怪叫,道:「你说过不杀我的。」他才叫了一句,林紫君便和他, 
一起跌倒在地,林紫君身子一个翻滚,自黄飞的身上,抽出长剑来,她接连滚了几滚, 
才滚到了一个老树根下。 
 
  她倚住了老树根坐着,口中鲜血不断流出来,她喘着气道:「何大哥,你这一掌, 
下手够重!」 
 
  何方脸上的神情,也极其痛苦,但是他还是咬牙切齿地道:「不够重,未曾一掌将 
你打死!」 
 
  林紫君挺身想站起来,可是才一用力,口中鲜血,便自狂喷,她立时又坐倒在地, 
自她的口角,泛起一个极其凄然的笑容来,道:「你终于如愿了,你终于将我打死了, 
但是,你错了!」 
 
  何方厉声道:「我错了?」 
 
  林紫君的喘息更急促,她道:「是的,你……一直不相信我会改好,你一直不相信 
,你错在……爱一个人,但是却不……相信她,你……」 
 
  林紫君只挣扎着讲到这里,头一侧便已死去。 
 
  阿方呆立了片刻,向那两人喝道:「你们过来!」那两人战战兢兢,走了过来。 
 
  何方喝道:「林紫君手下,还有那些人,他们躲在甚么地方?」 
 
  那两人一怔,道:「何大侠,那我们……怎知道?」何方怒道:「你们同是林紫君 
手下,为何不知?」那两人更奇,道:「何大侠,你弄错了,我们是黄总镖头的手下! 
」 
 
  何方陡地一呆,一时之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指着那两人,道:「你…… 
你们说甚么?把我带到这里来,是黄总镖头干的事?」 
 
  那两人忙道:「是的,在行宫之外,用毒药暗器伤了你的也是他,何大侠,金刀余 
老英雄和樊庄主的死,也是他逼我们去干的,不关我们的事。」 
 
  何方的声音有点发颤道:「他……为甚么?」 
 
  那两人道:「小王爷几次三番,要黄总镖头出手,盗公主的明珠,黄总镖头说,有 
林紫君在,他无法干得成,而又只有你可以对付林紫君──」 
 
  那两个人继续向下说着,可是何方却已甚么也没有听到,在那刹间,他完全明白, 
他错了! 
 
  他耳际嗡嗡作响,他慢慢走到林紫君身前。 
 
  他蹲下身来,抹去了林紫君口角上的鲜血,林紫君看来是那么苍白,苍白得令人心 
碎,而更令得何方的心直向下沉的是林紫君脸上,那种哀苦的神情。何方的身子蹲得更 
低,他甚至伏了下来,他呆呆地望住了林紫君冰凉的手,他错了,他知道自己错了。 
 
  红日渐渐西沉,一只蝴蝶,翩翩飞了过来,在林紫君的鼻尖上停了一停,但立时又 
飞了开去,或者,她是感到林紫君的鼻尖太冷了。死人总是冷的,而林紫君已然死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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