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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蝙蝠》(下)





  在七里镇尾,他们一共住了五天。

  那五天之中,开始的两天,鲍廷天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时刻暴跳如雷,他们住在
一所被废弃了的空宅之中,鲍廷天一大声呼喝,全宅都起回声,但小蝠子却始终只是微微她
笑着,很少出声。

  鲍廷天在开始的两天之中,对小蝠子不但没有一点好感,而且简直讨厌透顶。但是渐渐
地,他却对小蝠子越来越佩服了!

  鲍廷天是名门正派出身,年纪轻轻,但是在武林之中,名头也颇为响亮,提起他的名字
来,也可以说是响当当的人物。

  可是,若向武林中人,提起铁蝙蝠小蝠子来,只怕十个人会有五个摇头,说起来也未曾
听说过有这样的一个人。但是鲍廷天却越来越觉得,小蝠子的武功、见识,样样都在他之上
!

  第五天之後,伤势已愈,他们买了两匹马启程时,鲍廷天对小蝠子,简直已是五体投地
,唯命是从了。但小蝠子却还是那样,看来只像一个楞头楞脑的乡下小子,不时挂着微笑,
说话慢吞吞地。他说话的时候,从来也不提高声音,但是鲍廷天的嗓门再大,却也扭不过小
蝠子轻轻的几句话。

  他们策马上路,连走了两天,越向北去,途中便越是荒凉,第二天傍晚时分,他们经过
一片林子,那林子有数十株参天古木,但是却被一把火,烧得所有的树木,都只剩下树干。
而每一株树干上,却都钉着一具体!那数十具体,有的烧得焦头烂额,有的断臂缺腿。

  鲍廷天是何等豪气干云的汉子,看了这等情形,身子也不免发颤。

  他下了马,牵着马,慢慢地穿过了那片枯树林,在快出林子的时候,他在一株大树前停
了一停。

  那株大树上,也钉着一个人。那人花白的头发、胡子上,凝着一块一块褚褐色的血斑,
看来极其骇人,小蝠子吸了一口气,道:【这是什麽人?】鲍廷天面上的肉,在不由自主跳
动着,道:【那是山东开弹手谷泰!】小蝠子【嗯】地一声,道:【我听师父说起过他的名
字,也算是武林高手,他们死在此处,只怕全是遭了金兵的暗算!】鲍廷天愤惫之极,额上
的青筋,一根根绽了出来,厉声道:【金兵那有这样的本领,这些全是力敌万夫的好汉,他
们全是死在认贼作父的江湖下叁滥之手!】鲍廷天骂到这里,瞪住小蝠子,道:【你师兄严
律人就是那样的贼!】小蝠子的声音,却仍然很平静,他道:【他既是那样的人,自然就不
再是我的师兄了!】鲍廷天双手握着拳,指节骨【咯咯】作响,但是小蝠子却甚至连神情都
十分平淡,他道:【我们该赶路了,向前去,总得小心些!】鲍廷天道:【小心什麽?怕他
们麽?】小蝠子皱着眉,道:【和他们拼命,有什麽意思?我们是去救人!】鲍廷天还站着
不肯走,小蝠子在他身後,用力推了一下,鲍廷天向前跌出去了两步,回过头来,向小蝠子
怒目而视,小蝠子道:【你不走,我可要走了!】小蝠子大踏步向前走去,鲍廷天跟在他的
後面,道:【小蝠子,这许多江湖朋友,死在这里,你居然无动於衷,你简直是……】小蝠
子的声音更平板,他打断了鲍廷天的话,通:【我不知道,我有动於衷,又有什麽用,救得
出人来麽?我只知道,要过那断桥,要去救人!】鲍廷天一直在小蝠子的背後,瞪着眼,瞪
视着小蝠子瘦小的背影。他心中实在一点也不明白小蝠子这个人,他似乎绝不是武林中人,
也似乎和江湖上所有的纷扰,全没有一点关系。

  但是现在,他却负起牺牲了多少高手,未曾完成的任务,他要去救康王殿下!

  而他,似乎为了做成这一件事之外,便什麽也不再想了,好像连他自己,也几乎不存在
了!

  鲍廷天加快了脚步,赶上了小蝠子,和小蝠子并肩,大踏步向前走去!

  鲍廷天还不时回过头去看小蝠子,小蝠子却只是双眼直视着前面,紧抿着嘴,看得鲍廷
天在不知不觉之间,也学起他那种样子来。

  小蝠子和鲍廷天两人,终於赶到断桥之前了,当他们拂开了比人还高的野草,看到了那
座断桥之际,他们两人,不禁一齐吸了一口气。

  两边断桥中的缺口,比青云堡主几个人,上次来到的时候所看到的更阔了。因为曾有两
个人跌下深渊去,他们在跌下去的时候又踏断了几尺朽木。

  鲍廷天看到在深渊中飘荡的,淡薄的云雾,他的语言苦涩,道:【天,这怎麽过得去!
】小蝠子沈声道:【低声些,莫让对面的人知道了有人到这里了!】鲍廷天虽然压低了声音
,但是他还是道:【设使我是对面的人,知道有人,我也不担心,根本没有人可以过得了这
座断桥!】小蝠子不再说什麽,只是慢慢地向前走着,当他来到断桥脚下之际,他站定了身
子,双眼直视向前,眉心打着结,一动也不动。

  鲍廷天慢慢来到小蝠子的身边,道:【让我去试试,这桥稳不稳。】他一面说,一面一
步跨向前去,可是别看小蝠子站着不动的时候,像是一尊石像一样,但是一动起来,却是快
疾无比,鲍廷天的一只脚还未曾踏下来,小蝠子陡地伸出手来,已拉住了鲍廷天的衣服,向
後一拉,沈声喝道:【别去!】鲍廷天道:【试试怕什麽!】小蝠子道:【像你这样的轻功
,只怕一脚踏下去,桥已坍了!】鲍廷天翻着眼,他的心中,实在不服,但是这些日子来,
他和小蝠子在一起,却已经觉得不论什麽事,都不能和小蝠子争,就算争了,等到後来,总
是他哑口无言收场,还不如不说算了。

  小蝠子俯身,拾起了一块小石子,轻轻向前抛了出去,【啪】地一声,那块拳头大小的
石头,刚好落在断桥的尽头。

  而石头才一落下,断桥头上,便裂下了一块朽木,那块朽木,和石头一起跌进深渊去了
!

  鲍廷天看到这等情形,舌头伸出来,半晌缩不进去,小蝠子叹了一声,鲍廷天关切地问
道:【怎麽样?】小蝠子缓缓地摇着头,道【我无法在这桥上,过这深渊去。】鲍廷天一听
,心中凉了大半截,这几天来,他几乎已相信小蝠子一定可以飞渡深渊,为人所不能为,他
们两人,也一定可以将康王救出来的。

  鲍廷天好不容易和小蝠子来到了这里,小蝠子却讲出了这样的话来!

  鲍廷天呆了半晌,才道:【你,你……不是说,天下武林中人,以你轻功最高?】小蝠
子缓缓地道:【可以那麽说,我不能从这桥上过去,天下就再也没有人可以自这断桥上过去
了!】鲍廷天脸上涨得通红,道:【那麽,岂不是死的人全白死,再也救不出康王来了?】
小蝠子听得鲍廷天那样说,却又不怒不忙地道:【我只是说,我不能从这断桥上过去,却并
没有说我不能过这深渊!】鲍廷天是性急的人,一听得小蝠子那样讲,他直跳了起来道:【
你怎麽不早说?你怎麽过去?】小蝠子也不回答,突然踏出了一步,重重一脚,同那断桥,
踏了下去。

  小蝠子的动作极快,鲍廷天想拉他,已然来不及了,小蝠子一脚踏下去,只听得【蒲】
地一声,接着,木屑乱飞,那半道断桥,化得无数木片,已经纷纷落下深渊去,小蝠子只不
过踏了一脚,半座桥已经无影无踪!

  鲍廷天看到这等情形,不禁苦笑。

  小蝠子转过身来,道:【有这断桥在,每一个人来到这里,总想利用这断桥过去,明知
这断桥是万不能凭恃的了,却还是不免要去依赖他,现在,我要过对面去,首先得将桥断去
才能真的过去。】鲍廷天苦笑道:【听你说来,倒很有道理,但是你怎麽过去?】小蝠子道
:【我们割树皮搓绳子,我先荡过去,等我过去了,拉直绳子,你再攀过来。】鲍廷天吸了
一口气,道:【荡过去?】小蝠子道:【是的,这办法看来好像太笨了一些,不像利用现成
的所桥那麽聪明,不过有时候,笨的法子比聪明的办法,更要有用得多!】鲍廷天不再说什
麽,他们两人,一起退开到草丛之中。

  天色渐黑了,他们可以望到对面那所巨宅,在黑暗之中,像是一头庞然巨大的怪兽一样
,自屋中有闪耀的火光映出来。

  渐渐地,夜更深了,灯火也熄灭了,想是所有的人,全都睡了。但是小蝠子和鲍廷天两
人却并没有睡,他们一个在割树皮,一个在用树皮搓着绳子。

  接连叁天,他们睡觉的时候极少,却只是在搓绳子,搓成的绳子,已有二十多丈长了。
他们有时,可以听到对面巨宅附近,不时传来纵笑声,每当对面巨宅有纵笑声传来时,他们
心中,就不禁感到一阵难过。

  他们知道,那一定是对方有了得意的事,而又有江湖豪杰,遭了不测了。

  第四天一早,鲍廷天和小蝠子两人就醒了,昨天晚上,由於连日来的疲倦,他们倒睡得
很沈,早上天蒙蒙亮,他们醒来的时候,头发上,还沾着露珠。鲍廷天醒来之後的第一句话
就问道:【绳子已经够了吗?】小蝠子道:【够了!】他一跃而起,拿起绳子的一端,打了
一个活结,结在一个老树桩上,用力抽紧了活结。

  他扭紧了活结之後,一扬手,将绳子抛了下去,抬头向鲍廷天望来,鲍廷天呆了一呆,
才道:【小蝠子,你可得小心!】小蝠子的声音,仍然那麽平静,他道:【要是我跌死了你
得劝别人,别再来试了!】鲍廷天苦笑了一下,道:【小蝠子,你真那麽自负?】小蝠子翻
了翻眼,道:【你看我可是自负的人?我只是在说实话!】鲍廷天道:【好了,算你是轻功
第一,但你若不行,我说什麽也得再试一试!】小蝠子冷冷地道:【天下就有你这样,喜欢
白白送死的蠢人!】鲍廷天道:【你不是也一样?你有把握,一定可以过到对崖去麽?你也
一样在冒生命危险!】小蝠子呆了半晌,他没有再出声,那时绳子已全抛下去了,小蝠子是
望定了鲍廷天的,突然之间,他身子向下一坠,他双手只是松松地握着绳子的,身子向前一
滑,便直泻了下去。

  鲍廷天大吃一惊,一时之间,还只当小蝠子失手跌了下去,他连忙俯身出去看,却见小
蝠子的身子,已滑下了两叁丈,但他双手已握紧了绳索,原来刚才那一下,他是故意滑下去
的。

  鲍廷天松了一口气,小蝠子却只是低头望着下面,只见他双手又是略略一松,整个人,
又向下滑了下去,这下子滑得更多,已滑下了八九丈左右了。这道悬崖间的距离,也不过七
八丈,小蝠子若是要汤到对面去的话,那是足够有馀的了。

  鲍廷天屏住了气息,他看到小蝠子松开了一只手,将多馀的绳子,拉了起来,就用一只
手将绳子打了一个结,系在腰际。

  等到他系好了绳子,小蝠子手握着绳,双足在峭壁之上,用力一蹬,只见他整个人,陡
地向上,汤了起来,那一汤,汤高了五六丈,离对面峭壁,已只有叁四丈距离了。

  可是,鲍廷天却看得出,那一汤之势,已到了尽头,小蝠子并不能借那一汤之势,到达
对崖。

  就在此际,只见小蝠子的双手,突然一松,身子向上一挺,疾飞了起来,在半空中,连
翻了两翻,翻向对崖。

  那时,他的双手,已经松开了绳子,虽然绳子还在他的腰际系着,但是这种情景,也不
禁看得人身上,直冒冷汗!

  只见小蝠子在连翻了两翻之後,离对崖只不过丈许远近了,小蝠子的身子,再向上一挺
,双手伸出,同对崖的石缝之中,打横长出的一株小树抓去,他十指一紧,竟然已将那棵树
抓住!

  在那一刹间鲍廷天高兴得几乎要大叫了起来!

  但是也就在那一刹间,鲍廷天才张大了口,只见那株小树,一竟已被连根拔了起来,小
蝠子的身子也直向下跌了下去,只见小蝠子立时抛去了小树,抓住了绳子,他的身子,直汤
回峭壁来。

  小蝠子手抓住了绳子,自然不致於跌下深渊去,可是位汤回峭壁来的那一股力道,却是
非同小可,如果撞在石壁上,怕不是骨折筋裂而亡,看得鲍廷天,着实替他捏着一把冷汗。
小蝠子汤回来的势子,比去的时候,快了许多,他整个人像是在深渊之中,直飞了回来一样
,转眼之间,便要撞在石壁上了!

  也就在这时,小蝠子的双腿一屈,双足重重瞪在石壁之上,就着那一蹬之力,他整个人
,又向上汤了起来!这一次,由於他撞向石壁的力道大,是以一蹬之下,反弹出去的力道也
更强,身子足汤高了有七八丈,势子再近,小蝠子又像上次那样,双手松开,翻了起来。

  他身在半空之中,连翻了两叁下,身子一挺,这一次,他双手抱住了一块大石。

  小蝠子双手抱住了大石,大石自然不会再向下跌来,而他离对崖崖顶,只不过两叁丈的
距离,以小蝠子的轻功而论,要上两叁丈,简直如覆平地一样。

  鲍廷天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不论怎麽,他和小蝠子两人,可以过对崖去,是毫无问题的
了!

  小蝠子的身子轻轻向上一纵,已跃到了大石之上,他向鲍廷天挥着手,鲍廷天也向他挥
着手,小蝠子如同猿猴一样,手足并用,迅速地向上,攀了过去,转眼间,已到了对面的峭
壁顶上。

  小蝠子将绳子拉直,套在对崖的一块大石上,招手示意鲍廷天攀过来,鲍廷天搓了搓手
,正待纵身去抓绳子时,突然看到小蝠子的背後,草丛之中,陡地冒出了两个人来。鲍廷天
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他张口欲叫,但小蝠子显然也立即发现身後的人,陡地转过身来。
小蝠子牙转过身,一柄长剑,已到了小蝠子的肩头。

  只见小蝠子身形向上疾拔而起,那人一剑刺空,小蝠子已到了他的身後,一肘撞出。

  鲍廷天在对面,看得十分分明,小蝠子一肘撞出,那持剑的人,口喷鲜血,仆地便倒。
但是,小蝠子刚一落地,另外一个人的手中,却飞起了一条长鞭来。

  那条长鞭,又细又长,简直就如同一条毒蛇一样,灵活无匹,才一发出,便已缠住了小
蝠子的足踝,那人接着用力一扯,小蝠子身形一倒,便已跌倒。

  小蝠子一跌倒在地,手在地上一按,又腾身而起,可是那使软鞭的人,武功分明极高,
小蝠子才一跃起,他手向下一沈,小蝠子【砰】地一声,又跌下地来。

  鲍廷天在对崖,急得双手握着拳,顿足不已,突然之间,他看到那条绳索,仍然系在两
崖之间,足可供自己爬过去,他再不考虑,立时双手抓着绳索,迅速地向对面攀了过去。

  他人挂在绳索之上,对面崖上,小蝠子和那使软鞭的人动手的情形,他自然再看不到了
,可是,他却可以看到,捱了小蝠子一肘,口喷鲜血倒地的那人,却以剑支地,摇摇晃晃,
站了起来。

  在那一刹间,鲍廷天的双手之中直沁汗,他只不过攀到了一半,只要那人举剑斩下,就
断了绳索,他就无法到达对崖了!

  而小蝠子和那使长鞭的人交手,一上来就落了下风,缠斗下去,对方的人,闻声赶来,
那是万无幸理!

  鲍廷天一面心中发急,一面去得更快,只见那人,站直了身子之後,立时扬起剑来。可
是那人敢情伤得真不轻,才一扬起剑来,身子一倒,又要跌倒,只得以剑交住了地。

  而就在那一个耽搁间,鲍廷天又近了丈许!

  那人支着剑,喘息着,挺了挺身子,又扬起剑来,他扬剑之势十分慢,鲍廷天迅速地打
横攀着,等到那人扬起剑来时,他离对崖,已只有四五尺了,就在那一刹间,那人的一剑,
疾砍了下来。

  当剑光闪耀,向下疾砍下来之际,鲍廷天甚至闭上了眼睛,什麽也不想看了!

  因为那一剑斩下来,一定可以将绳子斩断,而绳子一断,他自然攀不到对崖了!

  可是,就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间,他只听得【铮】地一声向,鲍廷天心中陡地一动,
立时睁开眼来:只见那人的一剑,居然未曾砍中绳索,只是砍在石上,而他人也仆倒在地!
鲍廷天这一喜,实在非同小可,他本来已然是绝望的了,这时,他双手连动,左手已攀到了
石角,他双手一抓到了对崖的石角,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啸声,身子向上,疾翻了起来
。

  鲍廷天翻到了对崖上,身子才一点地,便大吃了一惊,他本来才一开始攀过来时,小蝠
子的情形,已然大是不妙了,可是这时侯却更糟了!

  这时候,小蝠子的足踝,仍然被那人的软鞭缠着,而那人将软鞭,又缠在一个老树桩上
,小蝠子本来可以解开软鞭来的,可是偏偏又多了叁四个人,各揭利器,正在攻击小蝠子!
小蝠子身子来来去去无法离开那老树桩一尺,在那样的情形下,他可以不受伤,已是难得之
极,如何还得抽出空来,将缠在足踝上的软鞭解开去?

  鲍廷天一见这等情形,大叫了一声,身子向前,直扑了出去。在他扑出去的时候,他手
中已然舞起了铁棍,可是,他才扑出去一步,突然之间,在他身後,伏在大石上,受了伤的
那人,陡地一个翻身,一剑向他刺了过来。

  鲍廷天一看到小蝠子情形危急,心急冲过去,如何还料得到那个早已受伤的人,会突然
向他剌出了一剑,他突然听到了金刃刺空之声,急忙回过头来之际,剑已刺到了他的右腿。
鲍廷天急忙向前跨出了一步,【嗤】地一声,剑尖已在他的腿上,划出了一道口子,幸而那
人伤得重,这一剑的力道不会太大,只不过深半寸而已,但鲍廷天经这一耽搁,小蝠子的情
形便大不相同了!

  小蝠子一只足踝被缠在树桩上,挡叁个人的进攻,左闪右避,险象环生,就在鲍廷天被
突然一剑刺中之际,小蝠子一声叫唤,原来他身子左闪之际,一柄尖刺,已经刺中了他的肩
头!

  鲍廷天一听得小蝠子的叫唤声,心中大急,大叫了一声,一抬腿,便将那人踢得向悬崖
之下,直跌了下去,鲍廷天乃是一等一的硬汉,腿上那一点伤,他也根本不在乎,一面大叫
着,一面向前,直冲了过去,他一冲到了小蝠子面前,陡地一声大喝,犹如半空之中,向起
了一个霹雳,铁棍横扫,【砰】地一声,已将一个人扫得一声惨叫,打横直飞了出去!

  另外两个,一个手一缩,自小蝠子的肩头,拔出尖刺来,挺刺直攻鲍廷天,那尖刺之上
,鲜血还在向下直滴,鲍廷天看到小蝠子受了伤,心中已是又急又恨,这时再看到对方的兵
刃之上,还沾着自己最好朋友的血,更是怒从心头起,又是一声怪吼,铁棍向上,直扬了起
来,只听得【铮】地一声飨,和那人的尖刺相交,敢情那人的尖刺,也全是精钢打就的,随
着那【铮】地一声飨,火星向四下迸射了开来。

  但是鲍廷天的变招快,两件兵刃,才一相交,他手腕一翻,铁棍已向前掷了出去。

  只听得【啪】地一声响,铁棍搠到了那人的胸口,将那人的一根肋骨,生生撞断,铁棍
还直搠了进去半尺有馀,那人口中鲜血狂喷,鲍廷天跟着一脚出,那人的身子又直跌了出去
,直挺挺跌在地上,眼看活不成了!

  还有一个,看到鲍廷天如此勇猛无匹,吓得呆了,等到鲍廷天踢开了那人,他大叫一声
,掉头便跑。鲍廷天骂道:【他奶奶的,往那里走?】他声随人到,【呼】地一声,疾掠而
过,已抓住了那人的後颈,将那人的身子,扳了回来。

  也就在那时,只听得小蝠子急叫道:【他们又有人来了,我们快走!】鲍廷天伸手一堆
,将那人推出了一步,紧跟着,一脚踢出,踢得那人口喷鲜血,仆倒在地,立时转过身来,
在地上拾起了一柄刀,道:【小蝠子,你的伤,还不碍事麽?】小蝠子的面色十分苍白,他
的一双手,掩住了肩头的伤口,血自他的指缝中,直涌了出来。

  鲍廷天手起刀落,砍断了软鞭,小蝠子一个踉跄,向前跌出了两步。鲍廷天忙过去将他
扶住,小蝠子喘着气,道:【快!趁他们还没有追上来,我们还来得及逃到对崖去!】鲍廷
天陡地一呆,道:【什麽?逃走?】小蝠子道:【自然是,留着命,下次再来。】鲍廷天不
禁苦笑了起来,道:【小蝠子,还能有下次机会麽?】他们两人在说着,已听得自那所巨宅
那里传出来的人声,已越来越近,还可以听得有人在大声响道:【喂,那边发生了什麽事?
】小蝠子厉声道:【你还不走,却想作什麽?】小蝠子讲话做事,一直都是不急不徐,淡淡
定定,鲍廷天从来也未听过他那样疾言厉色地讲过话,是以不禁呆了一呆。

  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鲍廷天自己却有他的打算,他立时道:【这次给我们过了
崖,他们必然加紧防守,再也不会有什麽机会了,我的伤不重,我要去与他们拼一拼,你管
你走吧!】小蝠子急得顿足,道:【你……】然而,小蝠子才讲出了一个字,只听得几声叱
喝,已有四五个人,疾奔到了近前。鲍廷天也是一声大喝,挥棍便迎了出去。

  小蝠子看到这等情形,不禁呆了!

  此际,他离开峭壁,只不过叁五丈,他肩头虽然受创不轻,但是以他的轻功而论,这叁
五丈的距离,还是一跃可达。

  而只要他到了峭壁边上,抓住了绳子,将绳千弄断。小蝠子那样就可以汤了过去,对方
绝对无法追赶!

  本来,他就是打定了这个主意,准备和鲍廷天一起逃走的,却不料鲍廷天竟不顾一切地
冲向前去,他难道能一个人逃走,弃鲍廷天於不顾?

  鲍廷天一冲了上去,镔铁棍飞舞,已和对方那四五个人交上了手,看来是万万扯他不回
来的了。

  而事实上,小蝠子也根本没有机会将鲍廷天扯回来,因为就在他一个犹豫间,又有四五
个人,越过了鲍廷天,来到了他的身前!

  向前奔过来的五个人,叁个立时挥兵刃向小蝠子攻了过来,还有两个,奔到了峭壁上,
一个叫道:【好家伙,这两人居然能结了一条绳索!】另一个手起刀落,【啪】地一声,已
将绳子砍断,转过身来,叫道:【好贼子,退路已绝,还不束手就擒,看你逃向何处!】那
两个人一面叫,一面又反扑了过来。

  当叁个人攻向小蝠子之际,小蝠子身形一闪,闪到了其中一个持斧的人身後,一探手,
抓住了那人的後颈,那人反手一斧砍来,被小蝠子顺手在那人的手腕上一捏,便将斧夺了过
来,一斧砍出,正砍在那人的後脑之上,左手一推,推出了死,撞向另一人。

  小蝠子虽然一上来就得了手,但是他终究伤得不轻,身後又是一个踉跄。

  另一见小蝠子如此神勇,本来已吓得不敢进招,但此际,适才奔向峭壁的两个,又扑了
回来,小蝠子又成了以一敌叁之势。

  那一边,鲍廷天以一敌五,大声呼喝,勇不可当,已有两人,被他的镔铁棍扫跌在地,
另外叁个,也是一点都占不了上风。

  鲍廷天神威凛凛,勇猛得很,【砰】地一声响,铁棍又将一个人扫得直飞了出去,他转
头一看,小蝠子以一敌叁占不了上风,身形立时向後退来。

  鲍廷天向後一退,还有两人,不知死活,以为鲍廷天已落了下风,急於想走,是以他们
向前赶了过来,口中还在喝道:【往哪里走,看……】可是,他们下面一个【刀】字,还未
出口,鲍廷天身形突然拔起,双脚飞踢而出,【砰砰】两声响,正踢在他们两人的面门之上
。

  鲍廷天的靴尖上,包着铁块,那两脚踢中了两人的面前,两人的鼻骨,立时陷了进去,
鲜血从眼中,口中,一起挤了出来,只喊得半声,便已被鲍廷天硬生生两脚踢死了!

  鲍廷天身子一翻,翻过了一个人的头顶,到了小蝠子的身後。

  那人骤觉头上有人翻过,呆了一呆,鲍廷天的铁棍,已自那人的口中,直捣了进去,将
那人的满口牙齿,尽皆捣落。

  那人口中发出【荷荷】的声飨,转身急奔了开去,小蝠子没有了後顾之忧,手中的利斧
,也砍死了一人。

  自臣宅奔出来的,一共是十个人,但是转眼之间,只有一个负伤的逃走,还有一个,还
在动手,其馀的尽皆死去!

  还在动手的那个金营高手,早已吓得手忙脚乱,鲍廷天扬起一棍,将他手中的单刀砸飞
,手腕一翻,重重一棍,击在那人的肩头之上,将那人的身子,压得直跪了下来,鲍廷天喝
道:【康王殿下何在?】那人口角鲜血直流道:【我……我不知道!】鲍廷天性子最烈,一
听得那人说不知,大喝一声,道:【留你无用!】他铁棍横挥,击在那人的面颊上,将那人
的头骨打断,头侧向一边,立时死於非命!

  小蝠子喘着气道:【现在可好了,走不了!】鲍廷天已是满身血污,他杀得性起,道:
【正好前去拼命!】小蝠子立时冷冷地道:【咱们是救人来了,还是拼命来了?】鲍廷天怒
道:【人救不成,拼命也是好的!】小蝠子道:【听我的话,人还不致於救不成,真要和他
们拼了命,人就一定救不成了!】鲍廷天道:【你还有法子救人?】小蝠子苦笑道:【看着
罢啦,死马当活马皆,好歹得尽最後的努力!】鲍廷天又呆了一呆,这时,巨宅更是人声鼎
沸,从人声听来,正不知有多少人,自巨宅之中涌了出来,小蝠子道:【我们快躲一躲,上
树去!】鲍廷天还在犹豫,小蝠子已向一株大树,奔了过去,鲍廷天跟在後面,转眼之间,
两人便已上了那株枝叶茂密的大树。

  他们两人,才上了大树不久,只见足有二叁十人,都奔了过来。

  那二叁十人,看到了地上十叁具体,面上的神色,尽皆惊骇莫名,一起散了开来,有人
叫道:【敌人呢?何以不见了?】有的道:【一定躲起来了!】更有的道:【来人的武功,
如此之高,要小心他们突然暗算!】那人一说,各金营高手,更是神色可怖,四五个人一组
,各自背靠背站定,如临大敌。

  在树上的鲍廷天,好几次皆要出声大喝,但是都被小蝠子以手势止住。也就在那刹间,
只听得一干人突然叫了起来道:【好了,列大爷来了!】随着众人的叫唤,只见一个又高又
瘦,被着一件火也似的红袍的中年人,又带着七八人,疾奔了过来,那中年人一到,各人的
神色,立时镇定不少。在树上的小幅子也看得分明,跟在火神列天红身後的一人,正是在兴
隆镇上,用飞刀伤了他,令得他几乎送了性命的飞刀于彩!

  火神列天红一到便厉声道:【敌人在何处?】一个答道:【来人退路已断一定躲起来了
!】列天红先冷笑一声,身形闪动,到了峭壁边上,看了一看,转过身来,大声道!【朋友
何必藏头露尾,难道就想躲得过去麽?】鲍廷天虽然还看到小蝠子在向自己做手势,然而他
实在按捺不住,道:【我们在这里!】他一面叫,一面作势待向下扑去!

  小蝠子立时大叫了一声,道:【不可!】小蝠子拉住了鲍廷天的衣袖,不让鲍廷天跳下
去,刹那之间,下面叁四十人,早已围住了他们两人栖身的那株大树!

  鲍廷天回头向小蝠子望了一眼,道:【现在不拼命也不行了,算是我累了你,其实,大
丈夫男子汉,要是怕死,那实在不像话!】小蝠子的声音十分低沈,道:【谁说我们要拼命
?】鲍廷天陡地一呆,一时之间,他实在不知道小蝠子那样说是什麽意思,因为照眼前的情
形来看,除了拼命之外,根本没有别的办法了!

  鲍廷天想问小蝠子,他那样说,究竟是什麽意思,但是他的话还未曾出口,便听得飞刀
于彩,在树下发出了一下冷笑声,道:【躲在树上的朋友,还不现身,却在等些什麽?】小
蝠子拉了拉鲍廷天,耳语道:【你若信得过我,千万照我的主意行事!】鲍廷天的神色,仍
然十分疑惑,望定了小蝠子,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小蝠子立时又道:【你答应我!】鲍廷
天在那一刹间,想起了小蝠子和自己在一起,见识远在自己之上,就算依他之计行事,多半
也错不了哪里去的,是以他咬着牙,点了点头。

  就在他们两人耳语几句之间,已听得列天红大声喝道:【各人後退,我放火弹烧树,看
他们下不下来!】列天红才一叫,小蝠子便接口道:【不必放火弹,我们下来了!】他一面
叫,一面一手拉着鲍廷天,身形轻轻一纵,便自大树之上,跃了下来。

  他肩头的伤口甚大,一纵一跃间,鲜血又泊泊流出。

  小蝠子和鲍廷天两人,一自大树上跃下,气氛便大是紧张,各人围成了一个圆圈,将他
们两人,团团困住,列天红一看自树上跃下来的,只是两个年轻人,一个神威凛凛,手持铁
棍,虎眼圆睁,一望而知,是一个武功极高的少年英侠,另一个却是貌不惊人,瘦削苍白,
看来只是一个乡下小子,列天红也不禁一怔,【哼】地一声,道:【就是你们两个人麽?】
鲍廷天一声大喝,道:【就是我们两个,已闹得你们鸡犬不宁,再多一个,你更受不了!】
小蝠子却在鲍廷天狂呼之际,面上带着微笑,道:【于彩,你还认得我麽?】于彩就在列天
红的旁边,小蝠子一现身,他就觉得这个乡下小子,十分面善,可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
在什麽地方,曾经见过他来,那自然是小蝠子的样貌,实在太过普通,绝不惊人之故。

  等到小蝠子一开口,于彩也已经陡地想了起来,刹那之间,他面上的神色,不禁十分惊
讶。

  在兴隆镇上,他发飞刀愉袭,小蝠子中了他的飞刀,仍然带伤逃走,当时于彩就感到十
分惊讶,但总不如小蝠子此际仍然活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为甚!

  小蝠子走後,于彩和严律人已经商议妥当,严律人也决定投入金营效劳,并且还要带几
个武林高手,前来立功,恰好在严律人还未曾离开兴隆镇时,曾青云等叁人,却不知底细,
摸了上去。

  严律人一见曾青云找上门来,心中实是大喜,因为曾青云的武功极高,在武林中又极有
地位,反抗金兵,天下知名,若是能将曾青云擒到金营,自然是大功一件,是以就和千手如
来黄森两人,在酒中下了毒。

  曾青云等叁人,固然是懵懂不知,但是严律人却也将曾青云等叁人,武功估得太低,叁
人一发觉酒中有毒,立时翻脸,动起手来。

  一动手,龙博、龙义两兄弟,首先遇害,曾青云身负重伤,却逃了出来。

  曾青云一直遇到了鲍廷天师兄弟和小蝠子,才行死去,而严律人、黄森,随後赶到,也
死在鲍廷天师兄弟之手,这一切,前文已经表过。

  而这时,严律人、黄森的死讯,也早已传到了列天红处,于彩自然也已经知道,是以于
彩这时看到了小蝠子,神情更是讶异。

  列天红在一旁,看出于彩的神色有异,便【哼】地一声,道:【这小子是什麽人?】于
彩道:【他是严老大的师弟,叫什麽小蝠子。】列天红双眉一扬,道:【有这等事?】小蝠
子接口道:【怎麽不是。】列一红冷笑道:【你是严老大的师弟,如何偷上崖来,你想作什
麽?】鲍廷天大声喝道:【废话作甚,接我一棍!】他手中铁棍,【呼】地一声,舞了起来
,眼看他一棍就待向下砸去,可是就在此际,小蝠子突然一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

  鲍廷天一棍砸向前,身子向前冲出,势子十分猛烈,陡然间,身後的衣服被小幅子抓住
,【嗤】地一声响,一件衣服立时被撕裂,他冲向前的势子,略一受阻,那一棍自然也发不
出去了。

  鲍廷天立时站住了身子,向小蝠子怒喝道:【你,你作什麽?】小蝠子道:【怎麽啦?
我们上崖来作什麽的,你难道忘了麽?】鲍廷天一呆道:【我们是来救康王殿下的。】小蝠
子双眉一扬,道:【救康王殿下?康王愿在金营为质,乃是宋、金两国朝廷的事,我们理会
作甚?谁说我们是来救人的?】鲍廷天突然之间,听得小蝠子那样说法,他整个人全都怔住
了!

  不但鲍廷天发呆,连围在他们身边的列天红、于彩等人,也呆住了出不得声。

  小蝠子又向列天红一笑,道:【列朋友,你防守得不够严啊,你以为後崖无人能够飞渡
,现在你可知道,那靠不住了,我们只来了两个人,便已如此,来得人多了,又当如何,你
要好好感谢我才是!】小蝠子话一出口,列天红还未曾搭口,鲍廷天却实在按捺不住了!

  刹那之间,他只觉得气血上涌,脸涨得通红,心头的愤怒,实是难以形容,那是一个人
在发现了自己与人肝胆相照,但结果却受了欺骗的愤怒!

  这种愤怒,一发如江河奔泻,如何还克制得住,鲍廷天倏地一个转身,大喝一声,镔铁
棍已向着小蝠子,当头砸了下来!

  小蝠子像是早已料到了鲍廷天会向自己一棍砸下一样,棍风呼呼,鲍廷天才一发动,小
蝠子身形一闪,便已在鲍廷天的身边,掠了过去,到了鲍廷天的背後,伸手在鲍廷天的背後
,推了一下。

  那时候,鲍廷天心中盛怒,怒火遮眼,那一棍,实是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向下压去的,
就算没有小蝠子在後一推,他那一棍砸了个空,是不是收得住势子,也大有疑问,更何况被
小蝠子推了一下,他身後陡地向前,跌出了一步,【砰】地一声绑,铁棍砸在一块大石上,
只见石屑四飞,火星四冒,那一棍的力道,将那块大石,砸得齐中裂了开来。

  而小蝠子也在那时,疾转过身来,一脚踢出,踢在鲍廷天的软穴之上。

  鲍廷天一棍砸空,正想转过身来,腰际一麻,已然全身发软,再也难以动弹,他身子伏
在大石上,手一松,那条铁棍,也呛一声,跌在地上。

  小蝠子却形若无事,又转过身来,向列天红道:【这位鲍朋友,一身武功,极其惊人,
就是性子烈些,若能说服他,是一个极好的帮手!】鲍廷天伏在石上不能动,他的双眼之中
,几乎喷出火来,他破口大骂了起来,道:【他妈的小王八,你竟是这样的畜性!】鲍廷天
一直在骂,列天红、于彩等全是一等一的老江湖了,可是一时之间,心中却也拿捏不定,列
天红是何等老奸巨滑的人,他一声大喝道:【先将这姓鲍的小子,拖到石牢去,等我来处置
他!】随着列天红的话,只见叁四个人走了过来,拉住了鲍廷天的双手,将鲍廷天拖了开去
,鲍廷天还在骂,但是小蝠子走前几步,一脚踢出,将鲍廷天的铁棍,踢了起来,顺手一拍
,将那条铁棍,拍得向深渊之中,直跌了下去。

  列天红和于彩两人,互望了一眼,小蝠子道:【刚才搏斗时,我受了伤,快带我去裹伤
!】于彩一拉列天红,两人退後了些,低声道:【列大哥,这小子年纪虽轻,但是轻功却比
严老大更好,金太子正在招募轻功绝顶的人,留他在此,大是有用!】列天红冷笑一声,道
:【看他的样子,分明是来救人的,如何会忽然投顺?】于彩阴侧侧一笑,道:【这个我自
有办法,不如先和他敷衍着,等他养好了伤,我自有办法,逼他投顺我们,叫他跳不出我手
心去!】列天红眼珠转动,一声长笑道:【蝠朋友……】小蝠子笑道:【我姓铁!】列天红
道:【铁朋友,原来你是来投顺的!】小蝠子道:【你现在自然不信,但是日久见人心,你
自然就会明白的,我一个人,难道你们还怕我能将康王救出去麽?】列天红【哈哈】一笑,
自负地道:【那怕你有叁头六臂,想要对我们不利,也只有自身难保!】小蝠子道:【本来
麽!】列天红【哼】地一声,扬首道:【多派几个人在这里把守,馀人跟我回去!】小蝠子
摇着手,道:【大可不必了,这道断崖,舍我而外,还没有第二个人可以过得来。】列天红
瞪了小蝠子一眼,转身使向大宅内走去,于彩向几个人一使眼色,七八个人,围住小蝠子的
身边,一起走向巨宅。

  小蝠子却完全像是没事人一样,一路东张西望,不断地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不一会,已来到了巨宅的近前,只见那巨宅的围墙极高,足有两丈五六,有一扇门,正
洞开着,一行人进了门,是一个看来荒芜的後园,也有亭台楼阁,一迳向前走去,已然不见
了列天红。

  于彩领着小蝠子,来到了巨宅之中,二楼的的一间房间中,道:【铁朋友先在此安息,
等伤好之後,还要由金太子亲自考察你的技艺!】小蝠子笑道:【不要紧,反正我已来了,
迟几天早几天都是一样的。】说话之间,已有人拿着伤药进来,小蝠子裹好了伤,于彩和几
个人就告辞离去。

  于彩等人一走,小蝠子躺在一张榻上,四周围好像很静,但是小蝠子却听得出,屋顶上
至少有两个人伏着,每一扇窗外都有人,门口也有人在轻轻踱着步。

  小蝠子心中,暗叹了一声。

  这时候,他心中最难过的事,便是他知道,鲍廷天是再也不会原谅他的了!

  鲍廷天是绝不会明白的,但是小蝠子却明白,要是他们从树上跃下来的时候,就和对方
动手的话,那麽,他们一定已横就地了!

  鲍廷天那样的英雄人物,讲的是动不动就拚命,头可断,血可流,彷佛断了头,流了血
,就什麽问题,全都解决了!

  或许小蝠子不是英雄,他只知道他是来救康王的,他只知道,人死了,就什麽都完了,
就救不出康王来了。所以他要活着。

  他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因为他到这里来,是要救康王,他要将康王救出去。

  小蝠子又叹了一声,现在自然不是行动的时候,他闭上眼睛,睡着了。

  小蝠子料得不错,在他的房间外面,足有十二个人,隐伏着,看守着他,那十二个高手
部奉命,一看到小蝠子有走出房间的迹象,立时发信号,所有的人就一起来围捕他,因为小
蝠子的轻功好,容易走脱。

  然而,小蝠子却不知道,他的来到,使得火神列天红,面临了一个很大的难题。

  列天红自投靠金营之後,飞黄腾达,金太子乃是何等骄奢的人,但是对列天红,也是优
礼有加,列天红在表面上,虽然没有什麽官职,但是他的权势却极大,列天红倒也知恩报德
,着实替金营拉了不少黑道高手来助阵,妖风横扫,列天红自然得意非凡。

  但自从上两个月,金太子忽然要他找一个轻功绝顶的武林高手时,列天红就觉得有点棘
手了。

  一提起【轻功绝顶】,任何学武之士,第一个想起来的,自然就是严律人。

  可是严律人的行踪很诡秘,列天红化了不少心血,才打探出来,严律人在舆隆镇,和千
手如来黄森一起,他立时派于彩前往。

  于彩见到了严律人,许以重利,严律人已经肯来了,列天红上告金太子,金太子着实嘉
许了列天红几句,说列天红交游满天下,不愧是天下武林人物之首。几句话将列天红说得轻
飘飘。

  但是,严律人还没有来,他的死讯却传到了!

  列天红还未曾将严律人的死讯告诉金太子,因为他虽然还不知金太子为什麽要找轻功绝
顶的人,但是却知道金太子要人要得十分急,如果他交不出人来,那麽就难以在金太子面前
交差了!

  如果根本没有小蝠子和鲍廷天两人闯到了悬崖上来,列天红或许会替金太子再另找一个
人,但这时,他却看出了小蝠子轻功,只有在严律人之上!

  一个轻功绝顶的高手,自己送上门来了!这应该是列天红感到高兴的事。

  但是这个高手,却分明怀着敌意前来的,然而,他在被围之後,却忽然又改了口,态度
不定,难以捉摸,他是不是能将小蝠子推荐给金太子呢?

  列天红在他华丽的书斋中踱来踱去,紧皱着双眉,好久,他才站直了身子。

  也就在这时,只听得门外,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接着,门外守卫的黑道高手扬声道:
【列爷,于爷来了!】列天红沈声道:【请!】门推开,飞刀于彩走了进来,列天红转过身
来,道:【那小子怎麽样了?】于彩皱着眉,道:【倒真猜不透这小子是什麽路数,他倒像
是若无其事一样,敷了伤药之後,就睡着了,别无异动。】列天红道:【他真是严老大的师
弟?】于彩点头道:【是倒是的,但是我看他,决计不是严老大一路人物,他……说是前来
投顺,自然是饰词,决不可轻信。】列天红【哼】地一声,道:【太子殿下要找轻功绝顶的
人,要得十分之急,你是知道的了,如果我们竟找不出一个令他满意的人来,岂不是被他小
觑了我们?】于彩沈吟道:【这个……只是不知道他要那人,去做什麽事?】列天红道:【
上次我也曾问过,但他只是说时机未到,等我们找到人之後,自会相告。】于彩深深吸了一
口气,道:【我倒有一个法子,足以考验那小子是否可为我们办事!】列天红忙道:【什麽
法子?】于彩道:【和那小子一起来的那人,已自报名头,他叫鲍廷天,名门弟子,在武林
之中,也颇有盛名,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列天红有点不耐烦道:【那又有什麽相干?】于
彩笑了起来,他的笑容,极其阴森、诡异。他道:【小蝠子说对我们忠诚,我们可以命他去
杀了鲍廷天,他若肯下手,那自是没有问题了,若不肯下手,他还在我们手中,怕他飞上天
去?】列天红一听,立时大喜,伸手拍着于彩的肩头,道:【于兄弟,你真是智勇双全,文
武全才!】于彩听得列天红这样称赞自己,心中非但不高兴,反倒吃了一惊。列天红为人,
阴险毒辣,他所素知,如果在列天红的心中,感到了有什麽人本领在他之上的话,那麽这个
人就危险了!

  是以飞刀于彩一听,立时恭恭敬敬地道:【列大哥,这不过是小花样,怎可当得大哥那
样盛赞,我是万万不能和大哥相比的。】列天红【呵呵】笑着,道:【他如杀了鲍廷天,我
们再派人到江湖上去传播消息,那麽,这小子在江湖上自然再也没有立足之地,想要不死心
塌地为我们效劳,也是不行的了!】于彩趁机道!【列大哥明智之见令人佩服!】列天红已
有了考验小蝠子的办法,心中十分高兴,他正想令于彩去立时将小幅子叫来,命他到地牢中
去杀鲍廷天,可是就在此际,一阵号角声,却传了过来。

  那一阵号角声,才一传入列天红和于彩两人的耳际之时,还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的,是
以飘飘忽忽,若断若续。但是山上实在静得可以,所以也还可以听得真切。而在转眼之间号
角声已近了许多。

  列天红和于彩两人。一听到了号角声,便陡地一震,于彩立时道:【咦,金太子来了!
】列天红道:【是啊,他夤夜前来,必有要事,我们快去门口迎接!】列天红一面说一面已
向门口,走了出去,于彩紧跟在他的身後出了书斋,号角声听来更是清楚,列天红、于彩,
急急下了楼,到了巨宅的正门口。

  那巨宅的後门,面对着断崖,正门口,是一个老大的石坪,坪前金兵早已排成了队,数
十支火把,明晃晃地照着,石坪之前,是一个颇为陡峭的山坡,在山坡上,有一条盘旋曲折
的山路,向下望去,可以看到山下,金兵营帐的点点营火。

  那条路,直通向金兵的大营,数万精兵,就扎在山下。

  有不少武林高手,为了要救康王,拼着命冲金营,也不知牺牲了多少人!

  列天红和于彩两人,在巨宅门口,略站了一站,巨宅中又有几个高手跟了出来,列天红
回首叱道:【还不快回去,各有职守,来望什麽热闹?】那几个高手受了吃喝,诺诺连声,
一起退了回去,只见那条山路上,有四五个火把,正迅速地向上移来,号角声一直在持续着
。

  等到号角声突然停下来之後,急骤的马蹄声,已然清晰可闻,上山的路,虽然盘旋曲折
,但也很斜,不是好马,根本驰不上来。但是来的人既然是金太子,那还怕没有良马。

  不久,一行五骑,已然驰上了山顶,为首两人身形高大,面目平板,正是金太子近身侍
卫,再後面,就是一身轻装的金太子。

  在金太子之後,却跟着一个蒙面人,再後面,就是一个通译,那通译虽是金人,却讲得
一口好汉语,也极有武功造谐。

  列天红和于彩两人,看到和金太子一起来的人,竟有一个蒙面人,心中不禁打了一个突
,他们连忙趋前见礼,金太子翻身下马笑道:【来得匆忙,列先生,进屋去再说!】金太子
一面说着,一面握住列天红的手,略向于彩点了点头,便一直向巨宅走去。

  列天红被金太子握住了手,心中不禁有点飘然之感。金太子统率雄兵,眼看灭宋之後,
一登大殿,就是皇帝,却对自己如此优礼有加,封王列士,不是就在眼前的事情了麽?

  列天红心中高兴,但是脸上还是装出一副诚惶诚恐,不胜荣幸的样子来。

  一行人向前走去,列天红和于彩两人,不住向那个蒙面人打量着,又相互交换着眼色,
可是他们仍然无法知道那蒙面人是什麽人。也不知道这个蒙面人和金太子在一起,是什麽身
份。

  而当他们向金太子望去时,金太子的脸上,却只是带着神秘的笑容。

  列天红和于彩两人,只好将事情闷在心里,不一会,已到了列天红议事的密室之中,金
太子的侍卫,进了四个人,那四个侍卫一进来,就站在密室的四角处,一动也不动。

  那蒙面人也跟了进来,金太子【呵呵】笑着,道:【各位请坐。】列天红和于彩两人,
全告了罪,才坐了下来,那蒙面人却一声不出,便自坐下,列天红心中实在忍不住,道:【
这位是……】可是他才说了叁个字,金太子便像是故意地打断了他的话头。

  金太子道:【列壮士,康王在我们这里,民间盛传我要杀他,不断有武林高手来救他,
现在情势如何?】金太子有问,列天红也不敢不答,他恭恭敬敬道:【不错,虽然有很多人
来救康王,但是非死即伤,我们大获全胜!只怕不会再有人来送死了!】金太子微微笑着,
道:【如此说来,康王是脱不开我们掌握之中的了?】列天红又呆了一呆,一时之间,他也
猜不透金太子那样说,是什麽意思,他想了一想道:【自然,普天下人都只知道康王在我这
巨宅之中,但究竟他被囚在何处,也只有我和于兄弟两人知道。】金太子又瞪着问了一句,
道:【那是万无一失的了?】列天红和于彩两人,乃是何等样的老江湖了,他们听得金太子
一问再问,也已知道事有蹊跷,是以两人又互望了一眼。

  但是他们又立时放下心来,因为,康王在他们的囚禁之下,是可以说万无一失是以,列
天红和于彩两人,大声道:【万无一失!】金太子听了,却没有作什麽表示,只是【呵呵】
大笑了起来,他站了起来,来到了那蒙面人的前面,道:【两位请看!】他一个【看】字才
出口,一伸手,便将那蒙面人脸上的黑市,扯了下来。

  列天红和于彩两人,对那蒙面人早已加以注意,这时,又是金太子叫他们看的,是以他
们早已目不转睛地望着那蒙面人,等到那蒙面人脸上的黑市,一扯下来,列天红和于彩两人
的脸色,【啊】地变了!

  他们两人的脸色,变得极其苍白!

  坐在椅上的那蒙面人,叁十不到年纪,长脸,浓眉,隆鼻,双眼有神,虽然他只是坐着
不动,但是也有一股凛然的神威!

  这人,他们如何会不认识?那就是囚禁在巨宅中的大宋康王殿下,就是他们负有严密监
守任务的人!

  可是,如今,他却是跟着金太子,一起从外面来的!

  于彩究竟不如列天红那样有大气派,他一想及走了康王,自己只怕首级难保,身子便已
把不住发起抖来。而列天红则是邪派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这时他的心中,虽然吃惊,但
是也还可以沉得住气,他陡地站了起来,惊叫道:【这是绝无可能的事!】金太子笑嘻嘻道
:【什麽事绝无可能?】列天红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康王还在密室之中,决没有人能使
他离开密室一步!】金太子面色一沈,道:【然则他是谁?】列天红一步跨到那人的面前,
瞪大了眼睛,望着那人,足足过了半盏茶时,他才转过身来,面如死灰,道:【殿下,微臣
还是不信,要到密室中去查看一下!】金太子到了这时,又是【呵呵】大笑了起来,道:【
不必了,列壮士,康王还在密室之中,真是万无一失,我只不过和你开开玩笑!】列天红和
于彩两人一听,顿时吁了一口气,于彩的身子,也不再发抖了,但是,他们两人的心中,仍
然极其疑惑,于彩指着那人道:【然则这人是谁?】金太子一字一顿,道:【他姓赵,名构
,乃是当今皇上之子,封为康王。】列天红和于彩两人,直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样,
因为金太子刚才还说,康王在巨宅的密室之中,万无一失,但是现在又说,眼前这人,正是
赵构,饶是他们见多识广,也不禁弄糊涂了。

  金太子笑着,双手在列天红和于彩两人的肩上,拍了拍道:【从现在起,这个人就是康
王赵构,康王赵构也就是他。两位,你们看他可还像麽?】于彩和列天红两人,已隐隐感到
这其间,有着巨大无比的阴谋在了!

  而金太子让他们两人,参与那个阴谋,那正是表示对他们的宠信,这使得他们两人,心
头在骇然之馀,又感到极度的兴奋!

  列天红道:【岂但像,简直就是了!】金太子笑道:【我找到他,已历时叁个月了,在
这叁个月中,他已熟知大宋宫廷内情,一切仪注,日常和康王常接近的贵胃,我也都着人画
了像,令他细细辨认,这叁个月的时间可没有白费!】列天红和于彩两人,都吸了一口气,
列天红道:【殿下可是要命他回去,冒充康王?】他讲到【冒充康王】四字之际,虽然明知
那是在他自己议事的密室之内,决计不会有外人偷听的,可是他还是不由自主,将声音压低
了些。

  因为,这件事实在太重大了,不论列天红在江湖上的势力多麽大,行为多麽嚣张,做过
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但是他却做梦也不会想到,连天皇贵胃,也可以使人假冒,那实在使人
吃惊。

  金太子的神情很得意,走来走去,又叫那人讲了几句,连声音也维妙维肖。然後,金太
子坐了下来,道:【我准备放康王回去!】列天红和于彩两人,先是吃了一惊,但立时笑了
起来,道:【回去的自然是这位仁兄了!】金太子道:【是,前些日子,我曾着你们找一个
轻功绝顶的高手,已经找到了麽?】于彩道:【这个……】列天红不等于彩讲完便道:【已
经找到了!】金太子一扬眉,道:【听说普天之下,轻功最高的人叫严律人,可是他麽?】
列天红又道:【不是,但这人的轻功比严律人更高,他是严律人的师弟!】金太子的脸色突
然一沈,现出十分严肃的神态来,道:【可能叫他参与这等机密大事?】列天红深深地吸了
一口气,道:【暂时还不能,但是我们有办法,可以使他在短期之内,对我们死心塌地,不
作他想!】金太子微一笑道:【江湖上的朋友,办法正多这个轻功绝顶的人我要他去刺杀大
宋皇帝!】列天红和于彩两人一听,又陡地吓了一跳,一个假皇子,已足以令他们吃惊的了
,再要刺杀皇帝,那确然令他们意想不到!

  金太子又得意她笑了起来道:【康王英明睿智威望极高,受质在我朝,更得人心,他若
能回到临安城,皇帝一驾崩,接皇帝位,舍他莫属!】金太子讲到这里,列天红和于彩两人
,齐齐【啊】地一声,一齐向这个假康王望去!

  现在,他们总算明白了!

  金太子要的,不是一个假皇子,而是一个假皇帝!

  金太子也看出两人已经明白,是以他更大笑起来,指着那假康王,道:【那时,他就是
大宋皇帝,宋即是金,金即是宋,宋金两国之间,何分彼此?我朝可以对付北面入寇的蒙古
人,天下之大,莫非金土了!】金太子越讲越兴奋,脸色也红了起来,列天红和于彩两人,
趁机拜伏在地,道:【殿下神智,人所难及!】金太子一见两人跪下,立时欠起了身,将两
人扶了起来,道:【两位,这件事成功之後,两位当居首功!】他讲到这里,向假康王笑了
一笑,道:【喂,他们两人该居何官职?】假康王一本正经,道:【两位卿家,立此大功,
各居上将军之职,赐宅第,准在京畿拥兵,随时朝见!】列天红和于彩两人,已被金太子扶
了起来,他们听得假康王如此说法,心中实是高兴之极!

  要知道这个人,如今虽然无权无势,当他们的阴谋,逐步得以实施之後,这个人,就是
大宋皇帝,他们也真可以得到那样的待遇!他们两人,一想到这一点,当真是心花怒放!

  金太子又道:【现在,我要令他和康王在一起,过上几天,那麽,待他回到宫中,就更
加不会露出破绽来了。】列天红忙道:【殿下,康王见到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能不起
疑?】金太子笑道:【由得他起疑,单等我们的人一动身,一刀结果了康王,免留後患!】
列天红笑道:【正是,我实在多虑了,殿下可要去见见康王?】金太子点了点头道:【好!
】列天红走到了一张圆桌之前,他双手按住了桌沿,用力向前推转着。

  那圆桌分明极其沈重,列天红乃是何等武功的人,刹时之间,也推得满头大汗,那圆桌
才转了一转。

  而在圆桌转了一转之外,墙上轧轧有声,一只书橱,已陷了进去。

  金太子并不是第一次进那密室,他自然知道道路,书橱一陷进去,有一个空隙,可以供
人侧身而入,金太子首先走进去,那个假康王就跟在後面。

  金太子进了一步,转过头来,道:【列壮士,你何不一起进来?】列天红忙道:【殿下
,这暗门一开,列某人就守在门口,寸步不离,以策万全。】金太子笑道:【现在这样情形
,还怕什麽?】列天红道:【小心一些,总是好的。】金太子道:【列壮士办事如此负责,
真是国家栋梁之才,难得,难得。】列天红受了夸奖,和于彩两人,互望了一眼,心中都感
到莫大高兴。

  他们两人,当真站在暗门之前,过了两盏茶时,只见金太子和假康王两人,已经走了出
来,金太子满面怒容,假康王的神色,却十分尴尬。

  金太子一出来,便道:【关了暗门!】列天红忙又来到圆石桌之前,用力转动着,那书
橱又渐渐上,金太子仍是怒容满面,来回踱了几步,恨声不绝,道:【赵构可恶!】看到金
太子气得脸色煞白,列天红和于彩两人,也不敢问什麽,心知一定见了康王之後,受了康王
的一顿奚落。金太子踱了一会,陡地站走了身子,道:【你们就照我刚才的计划去办,我想
,後天,就使那位轻功极高的朋友,和他一起离去。

  金太子指着假康王,列天红忙点头道:【是!】金太子又道:【他一出现,宋国自然上
下欢迎,自然可以将我们的人,带着混进宫去,只要一刺死了皇帝,大功便告成了!】列天
红忙道:【殿下,这通盘计划,是不是要告诉那行刺之人?】金太子想了一想,道:【要他
去刺皇帝,自然是将通盘计到告诉他的好!】列天红和于彩两人听了,互望了一眼,金太子
立时道:【怎麽样,可是那人靠不住?】于彩忙道:【不是靠不住,我们定然照殿下的吩咐
去办便是。】金太子道:【这人在何处,我去见他一见!】列天红吃了一惊,道:【这人现
在不宜见他,等我们考验了他的忠诚之後,再见不迟。】金太子点头道:【好,我如今回大
营去,他留在此处,为免他人起疑,仍着他蒙上了面!】那假康王一听,立时将布罩在脸上
,金太子已转身向外走去,众护卫立时跟着,列天红、于杉和假康王,一直恭送了出去。

  等金太子上了马,马正疾驰而去之际,号角声又响了起来,送走了金太子,于彩才笑着
问假康王道:【朋友,刚才太子殿下,何以盛怒?】假康王道:【赵构对太子无礼。】于彩
【嗯】地一声,道:【我们也不甚愿去见他,见一次,便挨一次骂。】假康王道:【可是我
总得找个机会和怕在一起,否则,到了宫中,只怕会露破绽。】列天红想了一想,道:【这
个……尊驾要是不嫌委屈的话,那麽……倒有一个办法,尊驾刚才下去过,总看到石牢之外
的铁门上,有一个小洞,阁下大可在铁门之外,观察他的行动!】假康王喜道:【好主意!
】想到那假康王,虽然不知是什麽来历,但总是金太子十分宠信之人,而且事成之後,他就
是大宋皇帝,是以列天红和于彩两人,倒对他十分客气,又将他引进密室去了。

  小蝠子躺在床上,他隐的地听到那两次号角声,但是他却不知道为甚麽会有号角声的。
他睡了很短的时间,就醒了过来。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他在想着:现在,自己总算混进这所巨宅来了,可是,要取得列天
红和于彩两人的信任,已经不是易事,有什麽办法可以救出康王来呢?自己连康王被囚在什
麽地方也不知道,而且还绝不能问,一问就会惹起对方的疑心了。

  小蝠子双手紧握着拳,他从来也未曾想到过,他会有一天担当那麽重要的任务。

  但是现在,事情已经逼上来了,逼得他非去做这件事不可!

  小蝠子闭着眼,他房间四周围的那些人,即使发出极轻微的声响,也逃不过他的耳朵,
他知道自己现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必须等待机会。

  然而,机会什麽时候才来呢?

  小蝠子的双手,越握越紧,在他的手心之中,也不住冒着冷汗。

  突然,他听到了一阵急骤的脚步声,小蝠子立时睁大了眼睛,他只不过听到了脚步声,
但是他已可以听出,来的是两个人,那两个人一个是列天红,另一个,正是飞刀于彩。

  小蝠子坐直了身子,脚步声已停在门口,门口似乎有人在低声交谈着。

  接着,便是拍门声和于彩的声音,道:【铁朋友,请开门,有要事相商。】小蝠子手在
床上一按,一跃而起,打开了门,于彩和列天红两人,板着脸,走了进来。小蝠子的心中,
十分紧张,但是自他的脸上,却一点也看不出什麽动静来,他仍是那样若无其事,彷佛天塌
下来,也与他绝不相干一样。

  列天红和于彩两人一进来,各拉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于彩先开口,道:【铁朋友,你
说专程前来投诚,何以翻後崖来?】小蝠子沈声道:【总要有点本领,才可蒙你们收录,是
以才从後崖来。】于彩发出了一连串的冷笑声,道:【那麽,何以到了之後,杀了那麽多人
?】小蝠子沈声道:【与我同来的朋友心急些,一言不合,是以动起手来,刀枪无眼,死伤
难免!】于彩阴侧侧一笑,道:【铁朋友,你这样行径,要我们相信你是怀着善意而来,那
真当我们是叁岁娃儿了!】小蝠子苦笑了一下,他也知道,要对方相信自己是怀着善意而来
,那简直是没有可能的事,他只不过是在拖时间,拖得一刻是一刻!

  可是照现在的情形看来,他是拖不下去了!

  他在苦笑了一下之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并不言语,列天红却在这时道:【如果你肯
做一件事,那麽我们倒可以相信你的忠诚!】小蝠子一听,心中便是一喜,他心中立时想到
,为了要达到目的,他连假作投诚都肯做了,大约没有什麽事,再可以难得倒他的了!

  是以他立时道:【不论是什麽事无不从命。】列天红盯着小蝠子,过了半晌,才以极其
缓慢的声调,道:【好,和你同来的鲍廷天,是名门正派的弟子,肯定是和我们作对的人,
你去将他杀了以示忠贞。】小蝠子究竟是初涉江湖的人,他如何知道江湖上人心之险诈!在
他未听到列天红要他做什麽之前,他做梦也想不到,列天红要他做的,竟是要他去杀鲍廷天
。

  刹那之间,小蝠子像是五雷轰顶一样,整个人都是一阵僵硬、麻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列天红要他去杀鲍廷天!鲍廷天是他唯一的好友,可是列天红却要他去杀他!

  在小蝠子发怔的时候,列天红和于彩两人,都冷冷地望定了小蝠子,过了好一会,才听
得小蝠子道:【要是我不杀他呢?】小蝠子的声音,像是不是自他的口中发出来,而是从什
麽虚无飘渺虚传了过来的一样。

  列天红立时道:【你们两个人都死!】小蝠子的身子,震了一震,然後又问道:【要是
我杀了他呢?】于彩冷冷地道:【要是你杀了鲍廷天,我们会差人到江湖上,四处去散播消
息,说鲍廷天已死在你铁蝙蝠之手,那我们就是自己人啦!】小蝠子喃喃道:【那就是自己
人啦!】列天红道:【是的,我们有一件极重要的事,正用得着你,会派你去做!】小蝠子
杨了扬眉,他虽然未曾出声,但是他的神情,分明是在问:那是什麽事?

  列天红一看到小蝠子这等神情,忙向于彩使了一个脸色,道:【现在自然不能对你说,
但如你能确实表示投顺,做成了这件事之後,你的地位,至少与我们两人相等,富贵荣华,
指日可待!】小蝠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一定要我杀了鲍廷天,才能使你们信任?】
列天红和于彩齐声奸笑,道:【自然,不然,口说无凭,我们为什麽要将你当自己人?】小
蝠子又缓缓地吁着气,这时候,他的脑中,可以说是浑沌一片,乱到了极点,实在不知道该
想些什麽才好,但是他却想到了一点:他到这里来,是为了救康王,将康王救出去,他能够
整顿车马,与金兵打仗,国家江山,才不致沈沦!

  这是他听过不知多少人讲过的了,武林中的英雄豪杰,前仆後继,不顾生死为的也正是
这个。

  为了这件事,许多成名的高手死了,他们虽然连命也丢了,可是却於事无补,康王仍然
被囚禁着,时时刻刻,都可能遭金兵的毒手。

  他,小蝠子和鲍廷天两个人,如果全死了,当他们的死讯传出去时,绝不会再使听到的
人,心中会产生更大的哀伤,至多不过大家长叹几声而已。因为这些日子来,死的高手实在
太多了,多得大家都已经麻木了,不可能再有更多的哀痛。

  小蝠子不怕死,可是他却不愿意死,因为人死了,就不能再做什麽,自然也救不出康王
来了。

  在一片混乱中,小蝠子想到了鲍廷天。

  鲍廷天已被敌人捉住,他实在是有死无生的了,鲍廷天可以说是小蝠子最好的朋友,也
是唯一的朋友。如果小蝠子忽然听到鲍廷天的死讯,他一定会忍不住放声大哭的。但是,现
在,却要他去杀鲍廷天!

  杀了鲍廷天,就可以获得敌人的信任,就可以成为他们的自己人,就可以有希望救出康
王……

  小蝠子不停地想着,他的身子,犹如泥塑木雕一样,站着,一动也不动,除了他面上的
肌肉,不时在抽搐,跳动之外,简直无从判断他是一个死人,还是一个活人。

  列天红和于彩两人,就在小蝠子的面前,冷冷地望着他,等候他的决定。

  过了好一会,小蝠子仍然不出声,列天红忍不住大声叱道:【怎麽样?】小蝠子的身子
,陡地震了一震,但是出乎列天红和于彩两人意料之外,他的声音,竟是出奇地平静,他道
:【好,我去杀鲍廷天!】列天红和于彩两人,互望了一眼,心中都十分高兴,如果小蝠子
不肯答应的话,那麽,他们也实在找不出有什麽人,轻功好到足以刺杀大宋皇帝的,那麽,
金太子的计划,自然也难以实行了!

  而今,小蝠子已经肯答应去杀鲍廷天,那麽,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了!

  他们两人一转身,向外走去,小蝠子就跟在他们後面。

  跟在列天红和于彩两的身後,小蝠子的脑中,仍是混乱一片,他经过了很多走廊,走廊
两旁,也有着很多人,可是小蝠子却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经过了那些地方,看到了一些什麽
人。

  直到他的眼前,忽然一黑,接着,在他的面前,亮起了一个闪耀的火把时,他才看到,
自己已经来到了地牢之中了。

  地牢中十分阴暗,只看到一条石柱,竖立着,在每一条石柱上,都绑着人,总共有十七
八人,被牢牢绑在石柱上。火把一个接一个亮了起来,开始将阴暗的石牢照亮,小蝠子也可
以看到绑在石柱上的那些人!他根本没有法子分出那些被绑在石柱上的人,究竟谁是谁来,
因为看来,每一个人,都几乎是一样的,他们的身上,几乎没有衣服,但是却也无由看到他
们的身体,因为全是血污,和凝结了的疤痕。

  他们的脸,被血块和头发结在一起,有的人,还可以看到他们是挣大了眼,有的人,根
本是死是活,也无从分辨了。

  列天红手下的几个高手,高举着火把,看到了那样的情形,小蝠子实在想哭出来!

  但是小蝠子却绝没有流泪,他只是紧抿着嘴,站着,一动也不动。

  列天红转过头去,问道:【鲍廷天在哪里?】在列天红身边的那个黑道高手,还未回答
,便听得石牢的一角,叫起了一个微弱的,但是却充满了愤怒的声音,道:【我在这里,列
天红,我在这里!】一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小蝠子陡地震动了一下,立时抬起头来,循声
看去。

  他看到了鲍廷天!

  而事实上,他如果不是才听到了鲍廷天声音的话,他根本认不出那人就是鲍廷天了!

  鲍廷天被绑在石柱上,他的上身赤裸,他的身上,全是横一道竖一道的鞭痕,瘀紫的、
红的鞭痕,一道盖着一道,根本没有一点完好的肌肤了!

  他的脸,被垂下来的长发半遮着,长发上,全是血块。他睁大着眼,但是小幅子却只能
看到他一只眼,另一只眼,不知是被头发遮着,还是已被刺瞎了,而在他睁得老大的那一只
眼睛之中,却喷着像是要燃烧般的怒火!

  一接触到鲍廷天的目光,小蝠子心头便一阵剧痛!

  小蝠子心头突然产生的那一股剧痛,实在是要使得身受的人,不由自主,屈起身子来的
。

  但是小蝠子仍然站着,木然而无表情地站着。

  列天红也循声望了过去,【哈哈】一笑,道:【鲍廷天,你的好朋友,瞧你来了!】鲍
廷天在被投进这石牢中之後,显然是被折磨得够了,他似乎根本不知道除了列天红外,还有
什麽人来到石牢之中,直到列天红叫了一声,他才陡地一怔,略转动了一下头,望到了小蝠
子。

  小蝠子一接触到了鲍廷天的眼光,他的心中,就是一阵绞痛,只听得鲍廷天发出一阵哭
笑难分的声响来,就像是一头伤得不能再动的雄狮,在发出临死之前的咆哮声一样。

  他一面发出那样的怪声,一面嚎叫道:【是的,好朋友来了,真是好朋友!】鲍廷天说
到这里,声音已嘶哑得令人不忍卒闻,但是他还是声嘶力竭地号叫着:【这是我的好朋友,
我们两人,共生死,共患难,大家到这里来救康王,现在,我在石牢之中,他却不同了,你
们看他,和列天红在一起!】鲍廷天的声音在石牢中回荡着,发出一阵阵极其可怕的回声来
。

  鲍廷天一叫,石牢中,被绑在石柱上,那些血肉模糊的人,都一起抬起头来,他们之中
,有的根本双眼被挖了出来,只剩下了两个深血框子,可是他们也一样仰着头,转动着,想
面对着鲍廷天的【好朋友】,来表示他们心中的愤怒和鄙夷。

  小蝠子仍然站在着,几乎一动也不动,他脸上的肌肉,在不断跳动,抽搐着,但是却也
没有人注意到,人人都以为那只是火光的跳动而已。

  他的心中不住地在说着:看吧,看个够,看清楚我是怎样的一个人,我就要下手杀鲍廷
天了,我必需杀他,虽然他是我好朋友,但是我一定要杀他,因为只有那样,才能救得出康
王来。

  只有杀了鲍廷天,我才能活着,而人只有活着,才能做事,你们大家,不是都要救出康
王来麽?我也一样,你们看吧!看个够吧!

  列天红和于彩两人,也并不制止鲍廷天的嘶叫,他们的心中,还感到十分高兴,他们已
经想到了新的计划,在小蝠子杀了鲍廷天之後,他们根本不必派人四处到江湖上去传播消息
了,他们派出去的人,到江湖上去传播消息,人家未必会相信。现在,只消将石牢中目击此
事的人,放出去就行了!

  这些人,在石牢中受尽了折磨,就算放他们出去,他们也无能为力的了,但是,从他们
口中,讲出他们目击铁蝙蝠杀死鲍廷天的情形,却再也不会有人怀疑的了!

  于彩和列天红两人,全是一样心思,于彩笑嘻嘻地道:【不错,鲍廷天,铁蝙蝠现在,
已经是我们的好朋友,为了表明他对我们的心迹,他是来杀你的!】鲍廷天陡地一震,在刹
那间,他心头所受的痛苦,实在是比死尤甚!

  他一双眼仍然睁着,突然之间,他狂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发着颤,听来实在不像是笑,
但是他却不断地发出那样的笑声,而且还嘶叫着,道:【你们大家听着,记得他的名字,他
叫铁蝙蝠,是严律人的师弟,轻功绝顶,哈哈,我曾经当他是一个人,怎知他,他是一个…
…畜生!】鲍廷天最後那【畜生】两个字,是自他满口鲜血的齿缝中直迸了出来的。

  那两个字听来像是有千钧的份量,像是一块巨大的大石,向着小蝠子的头顶之上,疾压
了下来!

  但是,小蝠子仍然一动也不动地站着。

  他决定了要做一件事,是没有什麽力量,可以轻易改变他的决定的。

  小蝠子已经知道,必需将康王救出来,已经死了那麽多英雄豪杰,都未能做得成的事,
他要做成。他并不是想藉此来表现自己的英雄,事实上,为了达到这一个目的,他已经变成
了鲍廷天口中的【畜生】!

  但是他仍然要去做,因为他知道自己那样做,有极大的用处,大宋的半壁江山,等待康
王去收拾,人家连死都不怕,他又何怕做一次【畜生】?

  鲍廷天不住地喘着气,列天红已喝道:【拿刀来!】一个黑道高手,立时提着一柄雪亮
锋利的钢刀,来到了列天红的面前,列天红一伸手,接过了刀,顺手挥了一个圈儿。

  雪亮的钢刀映着火把的光芒挥出了一团夺目的光彩来,列天红将刀向小蝠子一伸,道:
【刀!】小蝠子的身子,震动了一下,伸手接过了刀。

  他握刀在手,才又抬头,向鲍廷天望了过去,鲍廷天又是一阵怪笑,道:【咦,你的手
为什麽在发抖,像你这种畜生,莫非心中还会过意不去?】小蝠子握着刀,缓缓向前,走了
几步,来到了鲍廷天的身前,他心中不知道有多少话,想要对鲍廷天说,他也想抱住了鲍廷
天来大哭一场!

  可是,在如今那样的情形下,他却什麽也不能说!

  然而,他总要说几句话的,虽然他的喉头,像是有什麽东西塞着一样,但是他一定要说
,他终於开了口,他的声音,是极其乾涩的,他道:【鲍大哥,你,你视死如归,真是英雄
!】鲍廷天【呸】地一声,道:【以你这般猪狗不如的东西,英雄两字,出自你口,天下英
雄,都感羞辱!】石牢之中,有几个人,异口同声,叫了起来,道:【骂得好!】小蝠子面
上的肌肉,又抖动了两下,道:【鲍大哥,我来杀你了,英雄视死如归,或者死了是一种解
脱,我,却也说不上来!】小蝠子又走近了一步,鲍廷天那一双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他
开始猛烈地挣扎起来。

  当他剧烈地挣扎之际,绑在他手、足上的牛筋,发出了一阵【咯咯】地声响。

  看他的样子,他若是能够将绑缚的牛筋挣断的话,一定会将小蝠子的肉,一口一口,咬
了下来。

  小蝠子又大叫一声,道:【鲍大哥!】随着他那一叫,他倏地扬起刀来,一刀刺进了鲍
廷天的心口!

  当他那一刀,深深地刺进鲍廷天的心口之际,他只觉得耳际险地一声响,他好像感到石
牢之中,叫起了许多声音。

  其中有列天红和于彩的笑声,也有别人的辱骂声。可是小蝠子却什麽声音也听不清楚,
他只觉得刹那间,一切好像已全不存在了。

  他连列天红和于彩两人,是什麽时候来到他身边的也不知道。

  直到于彩在他的肩头上,重重地拍了一下,他才如梦初醒,陡地怔了一怔。他的手中,
仍然握着那柄刀,而刀的一半,刺在鲍廷天的心中。

  鲍廷天已经死了,小蝠子那一刀才刺进去,鲍廷天就已经死了!

  但是鲍廷天虽然已经死了,他那双眼睛,仍然睁得好大,向前瞪着,甚至连眼中那种愤
怒、鄙夷之极的神采,也未曾消失!

  小蝠子的身子陡地向後退了一步,松开了手,刀柄自他的手中脱开之後,向下沈了一沈
,鲜红的、浓稠的血,就顺着刀柄,流了下来。

  这时候,石牢之中,出奇的寂静,是以血滴在石板上,发出了一阵啪啪声来!

  于彩的手仍搭在小蝠子的肩上,他打破了沈寂,道:【行了,我们走吧!】小蝠子的身
子很僵硬,他觉得,在他转过身去的时候,甚至他的骨头,也在发出【咯咯】地声响来,他
跟着于彩和列天红两人,向外走去。

  也不知从那一个人开始,石牢中那些被绑在石柱上的江湖豪杰,向小蝠子吐起唾沫来,
他们用力地吐着,来表示他们心中的愤怒和鄙夷,小蝠子像是无动无衷一样,甚至不曾加快
脚步!

  等到他们叁个人全都出了石牢,石牢之中,又叫起了一阵接一阵悲愤之极的呼叫声来。
列天红略停了一停,转头对身後的一个黑道高手道:【将石牢中的人,尽皆放了。】那黑道
高手呆了一呆,道:【放了他们?】列天红道:【是,不但放了他们,还得将他们好好护送
出去,叫他们能平安回去!】那黑道高手自然想不透其中的机关,然而列天红既然那麽吩咐
了,他也不敢不从,是以他答应了一声,道:【是!】列天红追上了于彩和小蝠子两人,笑
嘻嘻地道:【铁朋友,到我密室中商议去!】小蝠子勉强笑了一下,于彩也道:【铁朋友,
自此之後,你已是我们自己人了,你即将参与一件极大的机密,那一定令你吃惊!】小蝠子
似乎十分麻木,他只是淡淡地应道:【是麽?】说话之间,叁人已经一起走进了列天红的密
室,列天红转动着那张圆桌,现开了暗门。

  小蝠子像是十分感兴趣的看着。转开了暗门之後,列天红向着甬道叫道:【朋友请出来
议事!】暗门之中,有人声传了出来,道:【来了!】小蝠子望着那暗门,不一会,一个身
体魁梧,貌相端正,自然威严的人,从暗门中走了出来,那正是那个假冒的康王。

  列天红道:【这人是谁,你认识吗?】小蝠子虽然犯险来救康王,可是康王究竟是什麽
模样的,他却全然不知,是以他听得列天红那一问,便摇了摇头道:【不识!】列天红【呵
呵】笑了起来,道:【你跟我来,到下面去看一看,就可以明白了!】小蝠子又向那人望了
一眼,心中充满了疑惑,但是他也不出声相问,看到列天红已向暗门中走了进去,他也就跟
在後面。

  一进了那暗门,便是一条通向下去的铁梯,走下了二十来级,又是一条甬道,甬道中点
着长明灯,甬道的尽头,是两度铁门,那两度铁门之上,都有一个径才叁寸的圆孔,列天红
一直来到了铁门之前,才侧了侧身,将声音压得十分之低,道:【你向内看,别出声!】那
圆孔十分高,小蝠子要踮起脚,才能向内张望进去,只见里面是一间铁牢,四壁上下全是铁
板,牢中点着一盏油灯,一棍一几之外,别无他物,在榻上坐着一个身形魁梧的人,手中握
着一卷书,正在看书。那人虽然低着头,可是小蝠子一看之下,就吃了一惊,连忙转过头来
。

  这时,于彩和假康王也到了身後,小蝠子向假康王望了一眼,又转头向凹孔中张望了片
刻。

  列天红轻轻在他肩头上一拍,作了一个手势,一行又退了出来,退出了密室之後,列天
红先旋转着桌子,将暗门关上。

  于彩笑着道:【铁朋友,你明自了麽?】小蝠子摇着头道:【我……不明白,那关在铁
牢中是什麽人?】于彩道:【他就是康王赵构。】小幅于又望了假康王一眼道:【那麽他呢
?】列天红已将暗门阁上,通:【他是假的,你得和他,一起到临安去!】小蝠子【哦】地
一声,道:【其实,他和康王一模一样,只要一离开此处,沿途皆有武林豪杰照应,何必要
我护送他?】列天红【呵呵】笑着,道:【不是要你护送他,你们分途前往临安,你到了临
安,找地方躲起来,等到听到人家说康王回朝了,你到康王府求见,他自然会见你,你们会
面之後……

  列天红接着对小蝠子道:【你们会面之後,他会指点你宫中的途径,你轻功绝顶,又有
了内应,刺杀大宋皇帝,该不是难事了?】小蝠子听到了最後,【刺杀大宋皇帝】那一句,
他整个人,都震动了起来。

  现在,他明白了,他明白为什麽列天红和于彩两人,一定要找一个轻功绝顶之人了!到
深宫去行刺当今皇帝,这岂是寻常人能做得到的事?

  小蝠子在那刹间,只感到自己几乎窒息了过去,他要很用力地,才能慢慢吁出了一口气
来。

  列天红道:【铁朋友,这可是一件大富贵!】假康王在一旁笑道:【事成之後,我封你
为飘扬大将军,连大将军府於临安!】于彩道:【皇帝一死,他接位做皇帝,铁朋友,你还
不谢主龙恩?】小幅毛勉强笑了一下,道:【这……大将军,得来可容易得很!】于彩道:
【你可得先成功了再说!】小蝠子道:【自然,富贵逼人来,本来这件富贵,是我师兄的吧
?】于彩笑道:【不错,可是他却无福消受!】小蝠子又定定地望了假康王半晌,道:【我
们何时可以动身?】假康王道:【再过两天,我在铁牢门外,多观察康王的动静,便可不露
破绽。】小蝠子点着头,道:【这真是好计,这一计,胜似十万雄兵!】假康王道:【殿下
英明,这是他想出来的。】小蝠子道:【你也好啊,几天之内,就可以做皇帝了,岂是寻常
人能得的福份?】假康王摸着自己的脸,通:【天知道,长得和康王一样,也有好处!】各
人一起笑了起来,小蝠子也跟着笑着,笑得很高兴,高兴得他的笑声,比别人的更响亮!

  他真的很高兴,因为他不但知道康王被囚禁在何处,而且,又知道了对方的密谋,更因
为他已想到了将康王救出来的妙法!

  各人都在笑着,小蝠子最先停住了笑声,他皱着眉,道:【这位仁兄,当真和康王一模
一样?这事,着实令人难以相信!】列天红正在高兴头上,而且小蝠子既已杀了鲍廷天,列
天红对他再不疑心,立时道:【你若是不信,自己可以下去看看。】小蝠子道:【倒是要见
识见识!】他一面说,一面已向暗门之中,走了进去,列天红,于彩和假康王叁人,跟在他
的後面。

  小蝠子走下了石级,走过了甬道,来到了铁字的铁门之前,从那个小方孔中,望了进去
。

  他看到了康王,康王背负双手,双眉深锁,对住铁壁站着,一动也不动。

  牢中的康王,和牢外的康王,在乍看之下,的确是一模一样的!

  但是如果仔细看去,却可以分辨出他们眼神之间,大有不同之处,在牢中的那个忧郁、
沈着,而在牢外的那个,却是虚浮、狡猾!

  但是这一点些微的差别,有谁会注意得到呢?

  小蝠子看了一会,就转过身来,笑道:【不是眼见,真难相信!】于彩和列天红两人,
一边一个搭住了小蝠子的肩头,笑着走了出去,假康王仍然留在贼牢之外。

  当晚,于彩和列天红两人,又接到了两处地方,截击武林中人,大获全胜的捷报,两他
们又自然为收服了小蝠子,是以兴高彩烈,大摆筵席。这一席酒,几乎吃到天明,小蝠子已
是酪酊大醉,由人扶着他,到了他的房中,倒头便睡,鼾声大作。

  列天红和于彩两人,也有了几分醉意,各自也斜着脚步,回房去了。小蝠子的鼾声,听
来均匀而又有节奏,那全是一个人在沈睡中发出来的鼾声。

  可是,他的鼾声却突然停止了。

  他一面在打鼾,一面在仔细倾听着他房间四周围的动静,直到他肯定他房间四周围已一
个人也没有了,他才停止了轩声,一翻身,跃了起来。

  他没有醉,也没有睡着!

  阳光灿烂,那是一个很好的晴天,小蝠子站了起来之後,闪到了门边,将门拉开了一道
缝,等他看到门外没有人时,他就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麽多江湖上的英雄豪杰死了,鲍廷天也死
了,但是,当他们终於知道康王殿下已被救出去之际,他们在九泉之下,是不是会感到安慰
?

  小蝠子对这个问题,其实也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鲍廷天是不是会原谅自己杀了他?
鲍廷天那种充满了愤怒、鄙夷的目光,是小蝠子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但是,如果他不下手
,他们两个人都得死,而且救不出康王来!

  鲍廷天是不是会原谅他,他当然不得而知,但是小蝠子自己是原谅自己的,他绝不觉得
自己有什麽错!他一面想,一面已来到了列天红的密室之前。

  在迈向密室的门口,有八个高手,一字排开守着,小蝠子自然可以出其不意地制服他们
,然而他却并不出手,他只是若无其事地绕了过去。

  他绕到了屋後,背靠墙站着,等到看清楚四周围没有人了,他身形略矮,接着一挺身,
身子就像是一缕烟一样,直上了屋顶。

  一到屋顶上,他立时像猫一样,伏了下来。

  他在屋顶上伏了片刻,打着滚,滚到了屋脊下,轻轻掀开了几片瓦,使屋顶上现出一个
尺许见方的洞,落进了屋子中,那是列天红的密室,小蝠子的身子落下来,恰好落在那张石
桌之上。

  他再一纵身,下了那张石桌,双臂抱着那张石桌,用力转动起来。石桌十分沈重,小蝠
子咬着牙,用力地转着,好不容易,石桌才转动了一寸,而在转动了第一寸之後,就容易得
多了。

  暗门现出来,小蝠子抹了抹汗,来到了暗门之前,一闪身,走了进去,只听得下面,假
康王高声道:【可是送饭来了麽?】小蝠子略怔一怔才从容答道:【不是,是我!】他已然
下了铁梯,到了甬道中,假康王也迎上来,一见是小蝠子,假康王便笑。【原来是你!】小
蝠子也笑道:【可不是我麽?】假康王刚想开口,问小蝠子来干什麽,小蝠子那一句话才出
口,突然一横肘,【砰】地一声,已撞在假康王的胸前。他还以为假康王的武功,一定不低
,是以出手又快又重,却不料假康王竟是一点武功也不会,一被小蝠子撞中,身子立时软瘫
在地,翻着眼,几乎昏了过去。

  小蝠子一看到这等情形,连忙伸手一提,将假康王提了起来,顺手点了他的哑穴,假康
王眼睛乱眨,显是怕已经知道情形不对头了,可是他一上来便被制住,如今却是一点办法也
没有。

  小蝠子拖着假康王,直来到了铁牢之前,铁牢的门口,有一柄老大的锁锁着。

  小蝠子拿起锁来,端详了一会,取出了一根铁签子来,刺了几下,【啪】地一声,那柄
锁已被他弄开了来,小蝠子一推,门便【轧轧】地开了,小蝠子拖着假康王,走了进去。

  只见牢中,康王背对着门,昂首,背负双手而立,进来的他根本不看是谁,只是冷冷地
道:【背信弃义,可是来杀我了?】他的声音,十分镇定,绝没有一点因为死到临头,而慌
乱不堪的样子。

  小蝠子吸了一口气道:【不,我来救你的。】康王倏地转过身来,在他的险上,充满了
惊诧的神色。他先是定定地望住了小幅子,然後,他的目光,又移到了被小蝠子拖进来的假
康王身上。

  当他看到了假康王的时候,他神色更加惊讶了,他问道:【你是谁?这人是……】小蝠
子忙道:【你快和他换衣服,我会一面将经过告诉你的,他们准备用这人冒充你,又叫我刺
杀当今皇帝,好让这个假冒你的接皇帝位!】康王陡地抽了一口凉气,他也明白,他迅速地
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小蝠子则脱着假康王的衣服,不一会,两人的衣服已经对调好了,
小蝠子将假康王拖到了榻上,点了他的穴道由得他躺着。

  他和康王一起出了铁门,仍然加上了锁,低声道:【至多後天,我们就会离开,在这两
天之内,你可要小心应付,不能露出马脚来。】康王将手加在小蝠子的肩头上,好半晌後说
不出话来,小蝠子身子一闪,已闪过了甬道,出了暗门,将石桌转向原位,掠上了屋顶,盖
好了瓦片,神不知鬼不觉,回到了房中。

  这一次,他真的倒头就呼呼睡着了!

  第叁天一清早,小蝠子还在睡梦中,就被【呜呜】的号角声惊醒了。

  一听得那号角声,他也知道,那是金太子来了。他连忙一骨碌翻起身来,披衣走了出去
。

  在这两天中,他曾和列天红、于彩两人,一起进入地牢叁次,但是列天红和于彩两人,
根本没有发现真假康王已在铁牢内被调转了。

  那假康王穴道一直未解,这两天,他就一直躺在榻上,康王冒充假康王,显然冒充得十
分成功,只要可以瞒过金太子,那就是天空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小蝠子赶到了巨宅门口,列天红、于彩等一干高手,也已经在了,金太子在护卫簇拥之
下,驰上山来,在宅前下马,小蝠子随着众人拜见,列天红忙替金太子引见,着实将小蝠子
的轻功,吹嘘了一番。金太子笑嘻嘻地道:【你已全知道了?

  事成之後,你要做什麽官,只管向他开口好了!】金太子口中的【他】,自然是指假康
王而言的了,小蝠子道:【自然是大将军了。】金太子呵呵笑着,一行人走进了列天红的密
室之中,金太子道:【沿途已准备妥善,现在立时启程,一有人来追康王,铁壮士,你就要
独自到长安去,你以暗号到王府求见,他自然会见你的。】小蝠子对金太子应道:【是!】
列天红已转动了石桌,暗门打开,列天红扬声叫了一声,道:【太子殿下来了!】只听得暗
门中,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康王便自暗中走了出来。

  康王一自暗门中走了出来,金太子抬头向他一看,只见金太子的神色陡地一呆,但是他
随即失笑道:【嘿,我几乎以为你是真的赵构了!】小蝠子一听,心头不禁怦怦乱跳了起来
。

  康王则笑着,道:【这两天来,我学了他不少动作,看我走几步,可像是天王贵胄?】
他一面说,一面又向前走了几步。

  金太子揉着眼,然後又瞪大了眼,过了好一会,才【哈】地一声,道:【我几乎不能相
信!你这次回去,一定可以瞒过任何人了!】康王笑了一下,道:【但愿如此!】金太子一
扬顿,同列天红道!【将赵构杀了,免留後患,快去!】列天红答应一声,连忙向暗门走了
进去,小蝠子道:【一发让我下手,岂不是好?】他一面说,一面也跟着列天红,走进了暗
门,一起来到了铁牢之中,一进了铁牢,小蝠子抢前一步,一伸手,便握住了假康王的咽喉
,将他自床上提了起来,同时膝头一顶,便已解开了他穴道。

  假康王的穴道一被解开,双手乱舞,身子用力挣扎着,但小蝠子一上来就抓住了他的咽
喉,假康王喉际发出一阵咕咕的声响,却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小蝠子回过头来,道:【你
看,他也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不知他想说些什麽?】列天红道:【谁还听他罗唆!】小蝠
子手用力一抖,五指一紧,只听得【喀】地一响,已将假康王的喉骨,生生扭断,假康王额
上的汗珠,比豆还大,滚滚而下,小蝠子虽然松开了手,假康王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他只
是向着列天红,翻着眼,不断地做着手势。

  但是列天红怎知道其间已经有了那麽大的变化,他踏前了两步,假康王自地上爬起来,
双手张开,拖住了列天红的左腿。

  就在那时,列天红的一掌,已倏然击下!

  那一掌,【哇】地一声,正击在假康王的头顶之上,自假康王的口中,发出了一下闷哼
声,列天红抬腿一踢,假康王的身子,【砰】地跌下,早已七窍流血,死在铁牢之中了!

  小蝠子笑道:【列大哥,你这个功劳不少!】列天红笑道:【铁朋友,我们在临安,大
家都是大将军,在临安朝上相见了!】小蝠子笑道:【自然,多亏列大哥提拔!】列天红呵
呵笑着,和小蝠子一起走出了暗室,到了密室中,只见于彩,金太子和康王,正在笑着,康
王还在走来走去,看得金太子赞不绝口。

  小蝠子出来,就道:【好了,我们该走了,我到王府来见你的暗号是什麽?】康王笑着
道:【就说一切太平,万事如意!】小蝠子点着头,金太子道:【马已备好,你们这就可以
启程了!】康王伸手,握住了小蝠子的手,一起走了出去,到了巨宅之外,已有两匹骏马准
备着,金太子也上了马,十几个侍从,尽皆上马,号角响起,一行人顺着山路,向山下疾驰
了下去。

  列天红和于彩两人,望着渐渐远去的马影,都踌躇满志她笑了起来。

  康王回到了朝中,阖朝上下,更是欢欣鼓舞,没有几天,康王就任天下兵马大元帅。

  康王脱险,天下轰动。

  列天红和于彩,以及一干黑道中人,还在那所巨宅中,饮酒作乐,假康王死在列天红的
掌下之後,列天红轻松了许多,他的责任已经完了,接下来的,只是等着接受说不尽的荣华
富贵了。

  号角声又响了起来,于彩放下酒杯、道:【太子殿下来了,一定有好消息了!】列天红
笑道:【这半个月来,也未曾下山,莫非铁蝙蝠已得手了麽?】于彩一拍大腿,道:【敢情
定!】号角声越来越近,这一次,号角声听来似乎更加急骤,而且,马蹄声也格外嘈杂,于
彩、列天红忙迎了出去,当他们来到了巨宅门口时,不禁怔了一怔,一直,金太手只是带十
来个随从上山来的,但是这次,跟着上山来的,竟有百馀名士兵。

  列天红和于彩两人,在金营中久了,都知道那些金兵,全是百里挑一的健汉,是金太子
亲率的精兵,全队上山来一定是有什麽重要的事发生了!

  列天红和于彩两人,正在疑惑,已看到金太子驰到近前。

  金太子的面色铁青,像是罩着一层寒霜一样,列天红和于彩两人,互望了一下,刚躬下
身去请安,已听得金太子发出了霹雳也似一声呼喝,道:【拿了!】列天红和于彩两人,根
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情间,已有十几个人,扑了上来,那十几个人,显然全是相扑的能
手,一冲了上来,有的抱头,有的拉手,有的拖胸。

  列天红和于彩两人,纵有一身武功,但是根本未会想到会有那样的事发生!

  是以他们只是呆了一呆,便已被按倒在地,接着,有人已抖起了铁,将列天红和于彩两
人,锁了起来,两个武士,一足踏住了两人的腰,一手拖着列天红和于彩两人的头发,将他
们两人的脸,拉得硬向上仰了起来。

  列天红首先怪声叫了起来,道:【殿下,可是过了河要拆桥麽?】过河拆桥,这本是列
天红这样的黑道中人常干的事,是以他会有此一问。

  金太子一声怒喝,道:【我问你们,你们是怎样串通了来破我奇谋妙计的?】于彩一听
,首先叫起屈来,道!【殿下,这话……这话是从何说起?】金太子怒得连扬了起来的手,
都在发着抖,一声大喝,道:【将他们两人,活活打死,用军棍,快!】七八个武士各自挥
起军棍,没头没脑,就向列天红和于彩两人,打了下去,两人怪声呼叫了起来,可是金太子
既然认定是他们串通了的,自然不容他们解释,十七八棍下去,列天红和于彩两人,已经连
呻吟声也渐渐低微了!

  金太子的恼怒,不是没有道理的,康王一受职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时,他心中还十分欢喜
,但是等到几次仗打下来,他就知道事情不对头了!

  而且,他早派进王府中的细作,全都无缘无故失了踪,铁蝙蝠踪影全无,金太子也是聪
明人,自然可以想得到,走了真的康王,而不是他安排好的假康王!

  任何人到了这时侯,都会将列天红和于彩两人拿来出气的,何况是骄奢惯了的金太子!
小蝠子回到了兴隆镇,集古轩精致的陈设上,都已经蒙上了一重尘。

  康王曾坚邀他同赴临安,但是小蝠子没有去。

  康王已经救出来,他要做的事情也做完了,他在集古轩中,坐了一回,又慢慢踱到了一
条巷子中,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鲍廷天的地方。

  那时,他中了飞刀于彩的毒刀,是鲍廷天教了他的。当时的情况,彷佛还历历在目。当
时,他毒已渐发,有天旋地转的感觉,而现在,他站在原来的地方,靠墙站着,一样感到天
旋地转。

  鲍廷天死了,小蝠子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鲍廷天那种血肉模糊的样子,和鲍
廷天眼中,那种充满了愤怒、鄙夷的目光。

  小蝠子感到他的身子,在微微发抖,他闭上了眼睛,紧紧地捏着手。就在这时,他听得
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小蝠子并不睁开眼,直到就在他的面前,忽然向起一声大喝,道:
【就是他!】那一声大喝,虽然只有叁个字,但是在这叁个字之中,却充满了怨毒之极的愤
恨!

  小蝠子吃了一惊,睁开眼来,他看到有五六个人,站在面前,那五六个人,全是雄纠纠
,气昂昂,一望而知,是武林中的豪杰之一。

  其中一个,正伸手指着他,指着他的手,在剧烈的发着抖,那人的脸上,全是伤痕,有
的还未曾结痂,他在一再地说:【就是他!就是他!】小蝠子定了定神,道:【阁下认识我
麽?】那人的声音发着颤,厉声道:【你烧成了灰,我也认得你,石牢中是你下手杀死了鲍
廷天!】小蝠子陡地一震,另外那几个人,神色也自大变,一时之间,听得【铮铮】,【锵
锵】之声,不绝於耳,各人都掣了兵刃出手。

  小蝠子的嘴唇,也在发着抖道:【我和鲍大哥一起去救康王,现在总算将康王……救出
来了!】那人发出一声大喝,道:【你这畜生不如的东西,还敢狡辩?】在那人身後的两个
人,【刷刷】两剑,已向小幅子当胸刺了过来,小蝠子身形一闪,避开了那两剑,急叫道:
【你们听着,你们那麽多人,一筹莫展,我不是那样做,怎救得出康王来?】那几个人中,
有一个看来比较老成的,疾声喝道:【是你杀了鲍廷天,是不是?】小蝠子只觉得心头一阵
剧痛,道:【是!】那人一声怒吼,【呼】地一声,一枚流星,已然向小幅子的胸口撞了过
来。

  小幅子大叫道:【且听我说!】那人一扬手,令各人暂不要动手,小幅子嘴唇发着抖,
他想将心中的话说出来。然而,当他抬起头来,望到了那几个江湖豪杰脸上的那种神情和他
们的目光时,他感到自己不论怎样说都是枉然的了!

  他并没有出声,只是闭上眼睛,在他还能思想的那一刹间,他在想:我错了麽?我究一
竟错在哪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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