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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拳》




    那一大片水洼子,在薄暮时分看来,更是苍茫。水洼子的水并不深,所以一眼
望去,全是丈许高下的芦苇,这时已是深秋,芦苇的尖端,都扬着洁白的芦花,一
阵风过,芦苇『刷刷』地摆动看,芦花飘扬了开来,就像是一场大雪一样。

  那大水洼就是出名的文安洼,紧靠看文安建的,就是文安县的县城。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一群群水鸟,投进了芦苇丛中,可是,有一大群水鸟,却
聒噪着,从芦苇丛中,飞了出来,接着,便是一阵橹声,一只小船,从水洼中,慢
慢地摇了出来,靠近岸边。

  那小船上有一个人和一匹马,那马骨架高大,看来像是一匹好马,但是却实在
瘦得可怜,一根根肋骨,全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那样的马,一看就知道是经过长
途跋涉,背着主人走了不知多少远路的了。

  那人,是一个身形高大的汉子,满面风尘,神态看来很疲倦,一下又一下摇着
橹,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麽。

  船慢慢地接近岸,等到离岸还有一丈五六之际,那汉子抛出了一股长绳,紧接
着,身子拔起,已从船上,一跃上岸,他在岸上,拉着绳子。

  船终於被他拉得靠了岸,他低声吆喝着,那马儿四蹄腾起,也离船上了岸。一
上了岸,抬头就可以看到文安县的县城,约在半里开外处。

  县城内外,炊烟四起,那汉子牵着马,呆望了半晌,叹了一声,翻身上马,慢
世向前走去。

  他一上了岸,就只是抬头看了看前面黑压压的县城,并没有再打量别的,是以
他也未曾发现,在岸上不远处的一株大树底下,坐着四个人。

  那四个人都是一色的玄青劲装,一脸的精悍之色。

  他们自那汉子一跃上岸起,视线就未曾离开过他,那汉子骑着马,慢慢地向前
走着,那四个人的目光,便也跟着转动,等到那汉子在树前经过之际,四个人互望
了一眼,其中一个叫道:「朋友,请慢走!」

  那汉子呆了一呆,抬起头来,四面看了一下,才看到叫他的人,是在树下,这
四个人也都已站了起来。

  那汉子在马上拱了拱手道:「四位是叫我麽?」

  在他拱手之际,那四个人又互望了一眼,目光停在那汉子的双拳之上。那汉子
身形高大,可是他的双拳,却更是大得出奇,每一根指节筋,都高高凸起,看来就
像是两只铁一样!

  四个黑衣汉子之中,走出一个人来,也拱了拱手,道:「正是,敢问阁下,是
从哪里来?」

  那汉子见问,叹了一声,道:「今天一早,我就离开了子牙镇,渡过了四十里
水洼,才到此地!」

  那黑衣人又问道:「阁下到文安城去,有何贵干?」

  那汉子皱了皱眉,像是很不耐烦,但是他还是回答了那人的问题道:「我要去
见见劳总镖头。」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平淡,那句话,其实也极其普通,可是他话才一
出口,那四个黑衣人的神色,尽皆陡地一震,喝道:「是他了!」

  马上的那汉子,还根本不知道他们四人这样呼喝是什麽意思,只见其中一人,
着她便滚。

  在他滚动之际,精光霍霍,已然掣了一柄短刀在手。

  他的动作,十分之快,接连两滚,已滚到了马腹之下,精光闪动,鲜血迸溅,
马儿惨嘶,人儿惊叫,那黑衣人已滚出了马腹,一跃而起。

  那简直就是在一眨眼之间,所发生的事,那马儿的两条前腿,已被齐膝砍了下
来,马儿向下一倒,断腿乱蹬,那麽大的马身,也在不住发着抖。

  马一倒地,那人自然不能再在马上存身,他发出了一下惊怒交集的呼叫声,身
子一挺站了起来。

  他刚一站起,砍断了马儿双腿的黑衣人,又挥动着短刀,滚了过来。那汉子反
手一拳,打在马头之上,马儿倒地之後,还在不断哀嘶,但是那汉子一拳打了下去
,『噗』地一声之後就没有了声息。

  那掣刀的疾滚而至,刀光霍霍,又向那汉子的双腿砍来,那汉子身形拔起,避
开了两刀,大喝道:「你们是什麽人?为什麽要在此害我?」

  随着他的问话,只听得『铮铮』之声不绝,另外叁个黑衣人,对那汉子的回答
,便是各自兵刃出鞘!

  那汉子一面问,一面斜斜向旁掠出,背靠大树而立。

  四个黑衣人也立时赶了过来,将他围住,其中一个瘦瘦削削的汉子,冷冷地道
:「阁下不是要去找劳总镖头麽?我们就是清远镖局的人。」

  那汉子望着地上的死马,心中实是十分愤怒,但从他脸上的神情,可以看出他
正在竭力抑制着自己。他乾笑一声,道:「我要去见劳总镖头,却无恶意。」

  那瘦削汉子手中的长剑,轻轻一晃,剑尖荡起了一个圆圈,那一个圆圈还在眼
前闪耀,他长剑『刷』地一声,已电也似疾,向前刺来。

  那汉子突然一侧身,长剑堪堪在他的左边掠过,刺进了他身後的树中,那汉子
『呼』地一拳,同右打去,乍一看来,他那一拳并没有什麽作用。

  因为在他的右边,虽然有人,但是那人还离得他有七八尺之远,他打出那一拳
之际,身形也未曾动,除非他的手臂有七八尺长,否则是绝打不中对方的。

  是以当他打出那一拳之际,发剑刺他的人,也不禁呆了一呆,立时趁势将剑自
树身中拔了起来。

  劫不料他才一将剑拔出来,那汉子的手臂,突然弯了一弯,本来是一拳声向右
面的!这一来,便变成击向左面了,他拳还未到,那人已然觉出劲风扑面,他心知
不妙,立时回剑再向前攻来。6可是那汉子的拳势快绝,『砰』地一拳,正击中那人
的小臂之上,随着那『砰』地一响,骨折之声,清晰可闻,那人大叫着,手臂骨既
已折断,自然不能再提得住长剑,『呛』一声响,剑落在地上。

  那人托着断臂,痛得额上的汗珠,豆也似大,涔涔而下。

  那汉子足尖一挑,将长剑挑了起来,接在手中,其馀叁人,看到了这等情形,
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那汉子劫叹了一声道:「我与你们素不相识,你们又是镖局中人,为何一见面
就要害我?」

  那四个黑衣人都瞪视着那汉子,一句话不说。

  那汉子扬了扬拳,道:「刚才我那一拳。可以击你面门,也可以击你胸口,都
可以取你性命,但是我只理击了你的手臂,你也该知道好歹了!」

  那断了臂骨的汉子,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冷汗更是下得多。

  那汉子道:「现在我也不为己甚,你们赔我一匹好马,这就算了,但赔我的马
可得是好的!」

  他这句话一出口,另叁个黑衣人一齐叫了起来。

  可是那臂骨折断的人却立时喝道:「你们不是它的敌手,我们走!」

  他话一说完,转身便向前掠了开去,那叁人还在犹豫,那汉子却已喝道:「不
行,没有赔我马,你们怎能走?」

  那叁人本就不想走,再经那汉子一呼喝,那使短刀的一声怪叫,身子看她便滚
,又攻了过来。

  他身子滚动之势,十分快疾,一眨眼间,已来到了那汉子的身前,短刀『嗖』
地砍向前来。

  那汉子怪叫道:「好,还想来和我动手,看打!」他一个『打』字才出口,身
形已疾拔而起,短刀一刀砍空,那汉子的身形已然向下沉来。

  在他身形下沉之际,他『呼』地一拳,已然打出。

  那黑衣人一刀不中,身子已要向上挺耸起来。

  但是那汉子连人带拳,打了下来,来势真像是饿鹰搏兔一样,『噗』地一声,
一拳已打在那人的後肩之上。8那人立时怪叫着,在地上滚动起来,这一次他又在地
上滚动,绝不是使什麽地趟刀法,而是肩头上中了那汉子的一拳,痛彻心肺,忍不
住在地上打滚!

  那汉子抬起头来,向另外两个黑衣人望去,冷冷地道:「怎麽样,是赔我的马
,还是再打架?」

  当他向那两个黑衣人望去之际,那两个黑衣人,不由自主,向後退了一步,那
断臂黑衣人忍着痛,道:「你要赔马,可敢跟我们到镖局去?」

  那汉子扬了扬两道浓眉,像是眼前四个人,果真是清远镖局的人这一点,很使
他觉得奇怪。

  他随即点了点头,道:「相烦四位带路。」

  那使地趟刀的,也已忍看病,站了起来,他一手按在肩头上,一面对那汉子,
怒目而视。

  那汉子道:「我这一拳,只用了一成力,若是我用得力道大些,你那一条膀子
就废了!」

  他一面说,一面突然反手一拳,向身後的大树打去。

  只听得『噗』地一声响,他那一拳,击在树身上,树上的落叶,纷纷落下,他
的拳头,已有大半陷在树身之内,他立时缩回了手臂。

  在树身上。清清楚楚一个有两寸来深的拳印!

  那汉子身後的那株树,乃是远年的老榆树,木质何等坚硬。却也被他一拳打得
深陷了下去,他拳上的功夫之高,实在是鸳世骇俗,令人咋舌的了。

  那四个黑衣人之中,虽然仍有两个,未曾受伤,但是看到了这等情形,却是再
也不敢动手了!

  那臂骨断折的人,好像是四人之首,他勉强笑着,道:「多谢阁下拳下留情,
请阁下先行!」

  那汉子『哈哈』一笑,道:「你们放心,我岂是背後伤人的无耻之徒,就请带
路,不必罗嗦。」

  四个黑衣人叉互望了一眼,一起转过身,向前匆匆走了出去,那汉于不急不徐
跟在他们後面。

  不多久,便已然进了城,他们进城时,城门已然半掩,天色也已经全黑了下来
,街道两旁的店,早已挂上了灯笼,大街上一家大赌馆前,更插了好几个大火把。

  一路上,不少人向那四个黑衣人打招呼,称呼黑衣人倒全是叫『镖头』的。可
是那四个黑衣人却只是低头疾行,途人都知道出了事,全将目光集中在那汉子的身
上。

  不一会转过了一条街,便是一个好大的广场。

  在广场的对面,是一列褐色的砖墙,墙自左至右,写着『清远镖局』四个大字
。在镖局门口,斜斜挂着两面锦旗,在镖局门口的灯笼映照之下,可以看得十分清
楚,左一面旗上,绣着一个『劳』字,在那『劳』字之下,是一柄新月形的弯刀。

  而右首那两大锦旗上,则绣着一个『史』字。

  在那个『史』字之下,则出一对交叉的判官笔。

  一到了广场之前,那四个黑衣人的去势更快,先进了镖局,他们四人进了镖局
,只听得局内响起了一阵喧哗之声,等到那汉子走到镖局大门口时,又有七八个黑
衣汉子,从里面抢了出来。

  那汉子略停了一停,那七八个人,都对他怒目而视。

  然而那汉子的神色,却十分平淡,他拢着手,也不硬向前走去,双方就僵持在
门口。

  但是他们也并没有僵持多久,便听得里面一迭声地传道:「史镖头有请来客!
」

  一声声响声,传了出来,那七八人,便闪了开来。

  那汉子从容不迫,在充满敌意的眼光之中,向前缓缓走了进去;他一进门,那
七八人,就跟在他的後面,大门内是老大的一个天井,天井过去,才是石阶,石阶
上是一排亮熄,那自然是大厅了。

  那汉子才一踏上石阶,便有两个中年人迎了出来。

  那两个中年人,目光精湛,一望便知道是人历江湖之人,他们一面打量着那汉
子,一面道:「史镖头已在厅堂相候,阁下讲进。」11他们两人闪了开来,那汉子
一步便跨了进去。

  清远镖局,扬威江湖,也不是叁年五载的事了,一踏进大厅,就可以觉出这一
点来,若不是数十载的苦心经营,一家镖局,焉能有这样的规模。

  从这个大厅看来,那倒不像是一个镖局,而像是王公大臣的华厦!大听中灯火
通明,正中放着两张大交椅,两廊站满了人,少说也有叁五十个。

  左边的那张交椅空着,而右边的交椅上,却坐着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少妇,那少
妇容颜如画,极其妩媚,但是眉宇之间。却也透着一股英气。

  那汉子一看到那麽美丽的一个少妇,不禁呆了一呆。

  在他发怔间,那少妇却已站了起来道:「在下史翠兰,敢问尊驾高性大名?」

  那汉子皱了皱眉。他立时想起镖局门口的那两面大锦旗,一面,绣着一个『劳
』字,自然是代表清远镖局总镖头,新月神刀劳天行的。

  而另一面旗上,绣着一个『史』字,那自然是代表另一个在清远镖局之中,地
位仅次於劳天行的一个高手。而那汉子再也想不到,那人竟会是一个二十六七岁,
那麽美丽、婀娜的一个少妇!

  那汉子缓缓地道:「在下是无名小卒,不值一提。」

  史翠兰道:「尊驾本来说是要来见劳总镖头,难道见了劳总镖头,也是这样子
说法麽?」

  史翠兰的词锋,咄咄逼人,那汉子道:「史镖头责问得对,在下姓胡。名千钧
,乃是流落江湖之人,是以不能少了一匹马儿,这才跟了前来的。」

  史翠兰的脸上,仍然挂着十分动人的微笑。她道:「清远镖局中,别的没有,
马还是有的,别说是一匹,要十匹都有。」

  胡千钧道:「就请史镖头命人将马牵来。」

  史翠兰凝视着胡千钧,缓缓地道:「你不是说有事要见劳总镖头麽?他适好不
在,尊驾有什麽指教,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胡千钧苦笑一下道:「现在不必再提起了。」

  史翠兰沉声道:「胡朋友,我们是开镖局的,有江湖朋友,找上门来,我们能
尽力的,定当尽力,但是像尊驾那样,言词闪烁,却令人起疑!」

  胡千钧『呵呵』笑了起来,道:「史镖头好利的词锋。说来惭愧。在下从关外
来,一路上听得人说清远镖局,在下又无处栖身,本来是想投到清远镖局来,混一
口饭吃,现在自然作罢了|」胡千钧话一讲完,史翠兰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疑惑的
神色,但是她却立即恢复了正常。

  她笑着,道:「胡朋友有那麽好的身手,张、樊两位镖头,一出手就吃了亏,
怎会潦倒?」

  胡千钧苦笑着,道:「那别提了,请赐良马一匹,在下这就告辞!」

  史翠兰微笑着道:「明人面前,不打暗语,我已说过,只要我们办得到的,一
定照办。」

  胡千钧道:「真的只要良马一匹,别无所求!」

  史翠兰转过头去道:「在马厩中,找一匹好马来!」

  史翠兰的话才一出口,立时便有四五人同声答应,转身走了出去,史翠兰道:
「请坐!」

  胡千钧也不客气,就在一张椅上,坐了下来,史翠兰望着胡千钧大得异乎寻常
的大手,和指节骨隆起的手指,她道:「我提一个人,不知胡朋友可认识?」

  胡千钧看来是急於想离去,是以他只是慢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史翠兰接着道:「那人在关外极有名,是黑龙庄庄主,黑龙季保荫,尊驾认识
麽?」

  胡千钧一听,陡地站了起来,但是他一站起之後,便立时又缓缓地坐了下来道
:「认识。」

  史翠砌又道:「你从关外来,应该知道他的近况?」

  胡千钧突然又乾笑了起来,他搓着手道:「是的,他在五天之前,被我一拳打
死了!」

  刚才,史翠兰提起黑龙庄主,见胡千钧突然跳了起来,但此际,却是史翠兰听
了胡千钧的话,霍地站了起来,他的神色,又惊又怒。史翠兰一站起,大厅中的气
氛,登时为之紧张起来。

  胡千钧也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头了。史翠兰也是在一站起之後,立时坐了下来。

  但是那种妩媚的笑容,却已在他的脸上消失了,她问道:「你何以要杀他?」

  胡千钧缓缓地道:「他强抢了一个牧民的女儿,那牧民寻短见时,被我遇到,
我赴黑龙庄去要人,动起手来,拳脚可不带眼睛,自是难免的了!」

  史翠兰『嘿嘿』冷笑起来道:「倒看不出,你还是一个行侠仗义的大侠。」

  胡千钧也沉声道:「大侠可不敢当,但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本是江湖中
人的本份!」

  胡千钧一面在说着,一面也在向四面不断打量着。

  他看到侍立在两廊中的人,已经向前逼近了叁四步。

  而且,那叁五十人的手,都已经放在兵刃的柄上,看来只等史翠兰一声令下,
便要动手了!

  胡千钧吸了一口气道:「史镖头,敢问黑龙庄主,是你的什麽人?」

  史翠兰神情恼怒道:「你是才从深山中钻出来的?」

  胡千钧摇头道:「自然不是,但是江湖上的事,我却也不是十分清楚,尚请指
教。」

  史翠兰一字一顿说道:「他是我的大师兄。」

  胡千钧一听,神色也变了一变,他站了起来,道:「我看马已牵到门口了,在
下这就告辞了!」

  史翠兰冷冷地说道:「阁下就想那样子走了不成!」

  胡千钧叹了一声道:「史镖头,黑龙庄主在关外,可称无恶不作,这种武林败
类,若是撞在史镖头的手中,史镖头,你肯不肯不杀他?」

  史翠兰冷笑道:「随你怎麽说。我能只信你一人的话麽?你想走,除非我这一
对判官笔肯?」

  她一个『肯』字才出口,双笔一振,『铮』地一声飨,双手已各握了一支判官
笔在手。

  那一对判官笔,连柄都是精钢打就的,发着蓝殷殷的光彩,她一掣了笔在手,
立时双笔相碰,是以才发出『铮』地一下响。溅出了一串火星。

  她右臂向前略伸,判官笔已直指胡千钧道:「你快亮兵刃!」

  胡千钧又叹了一声,道:「算了算了,算我倒楣,我马也不要了,就此告辞!
」

  他连望也不向史翠兰望上一眼,转身向外便走。

  可是,他才走出一步,已有七八个人,一起涌了上来。

  胡千钧立时站定了身子,他甫一站定,立时真气一提,『飕』地向上拔身而起
,这一拔,拔得十分之高,他伸手抓住了一根横梁,身子倒翻了起来,双足向屋顶
的瓦面,用力两脚出!

  只听得『哗啦啦』一下响,被他双足,下了百十块瓦片来。屋顶之上,立时出
现了一个大洞。

  他双手在梁上一按,头上脚下,便自洞中窜了出去。

  这一切,可以说全是电光石火之间所发生的事,变故来得如此之快,大厅中的
那些镖头。尽皆目瞪口呆,只有史翠兰,立时发出了一声娇叱,身子也斜斜向上,
拔了起来,自洞中穿出去。

  史翠兰和胡千钧,几乎是同时窜上屋顶,相差的时间极微,胡千钧当然不可能
走远。

  是以,史翠兰才一跃上屋顶,胡千钧『呼』地一拳,已然疾击而出。史翠兰也
不避让,一摆判官笔,便迎向胡千钧的那一拳,想逼胡千钧撤招。

  却不料胡千钧也不撤招,那一拳仍直打过来。

  双方的出手,都如此之快,一拳打在判官笔上,所发出的声音,就像是判官笔
击在一块十分坚硬的石头之上一样,胡千钧的变招极快,他一拳击在判官笔,判官
笔向上,突然扬了一扬。

  而胡千钧也趁那一刹问的机会,手腕一翻,五指已牢牢握住判官笔,顺手向怀
中一带!

  史翠兰若是舍得弃笔,再打下去,形势或会不同。

  但是史翠兰怎肯一上来就失了判官笔?是以她也用力向怀中一带,可是胡千钧
发力在先,两人各一用力,史翠兰被拉得向前,跌出了一步。

  史翠兰的武功,自然不弱,她一步跌出,左手的判官笔,已然向胡千钧的下领
,疾刺而出。

  判官笔的尖端,极其锋利,那一笔,若是刺中了下领,那是非死不可的了,胡
千钧心中也不禁大怒,一声怪吼,右手向旁一移,史翠兰右手的判官笔,不由自主
,同左移去,『铮』地一声,双笔交迸。而胡千钧的身形一闪,已然顺着瓦面,向
下滑下去。当史翠兰的一对判官笔相交之际,史翠兰只觉得双臂一阵发麻,几乎难
以再握得住它们!

  胡千钧自瓦面上疾滚而下,落在天井之中,可是两扇大门,已被牢牢关住,在
天井中围满了人!

  胡千钧在向下滚来之际,并未看清下面情形。

  而当他站定了身子时。才发现自己已陷入了重围之中。他只是略停了一停,立
时身子转动,『呼呼呼呼』,连发了四拳,身子向前,疾冲而出。

  他向前冲出的势子,如此之猛,简直就像是疯虎出柙一样,在他前面的几个人
,都骇然後退。

  胡千钧抢到了门口,一拳击向门栓,那门栓乃是手臂粗细的一根枣木,但是胡
千钧拿到处,『啪』地一声,断成了两截,飞到了半空之中。

  胡千钧一刻也不停留,拳一发出,脚也踢出,『砰』地一声,将门踢开,他也
立时向外闯去。

  可是,他才走出了一步,便看到一匹马,疾冲了过来,马远未到,马上那人,
已然掠起,倏起倏落,落在胡千钧的身前,盯住了胡千钧。

  那人身形并不高,可是极其扎实,在他的腰际。悬着一柄几乎和镰刀一样的一
柄弯刀。

  胡千钧立时道:「可是劳总镖头麽?」

  史翠兰这时,也赶了出来叫道:「总镖头,截住他!」

  胡千钧勉强一笑,道:「劳总镖头来了,那再好也没有,我们可以将话来说说
明白。」

  史翠兰不住冷笑,胡千钧还未再开口,劳天行也乾笑着说道:「请到镖局中说
话如何?」

  胡千钧道:「好!」

  史翠兰的身子,立时闪了开去,劳天行和胡千钧两人,并肩走向大厅,一进大
厅。劳天行便抬头向屋顶上的那个大洞,望了一眼,皱了皱眉。

  胡千钧立时道:「我不想和贵局中人动手,是以别无去路,只好穿屋而逃了,
得罪,得罪!」

  劳天行乾笑若,道:「阁下这一来,清远镖局的人,可难以行走了!」

  胡千钧的心中,陡地一惊,劳天行在讲这句话的时候,虽然在笑着,但是他脸
上的神色,却已十分难看。

  而且,胡千钧是久历江湖的人,如何会不知道这句话之中,所包含的严重意味
。

  劳天行等於是在说,他,胡千钧那样在镖局中闹了一场,如果能由他随意离去
的话,那麽,清远镖局的威名,便大受损害,镖局也就开不下去了!

  胡千钧紧皱着眉,他绝不希望卷入任何江湖上的纠缠之中,否则,以他的武功
而论,也决不致一人一马,落魄江湖,要去镖局中去找事情做。

  可是,就算他不愿意,事情也还是紧逼到他头上来了!

  胡千钧在关外打死了黑龙庄庄主季保荫,也是因为实因季保荫欺压良民,逼得
他忍无可忍这才出手的,他怎麽也料不到史翠兰会是黑龙庄主的师妹!

  这时,胡千钧也紧皱着眉,他抱了抱拳,道:「劳总镖头,清远镖局威名远镇
,小可只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不论怎样,对贵局的令名,皆无损害之处!」

  胡千钧的话,可以说是讲得委婉之极,他实在不想生事,因为他天生就不是一
个喜欢生事的人。

  可是,胡千钧却未曾料到,吃镖局这行饭的人,最重更的就是『威名』,威名
盛了,镖车走在道上,就算有黑道中人,想要动手,也必然有所忌惮,那麽,镖局
所保的镖,自然也不致於失去。

  而如果有人大闹清远镖局的事,一传了开去,威名一失,说不定一趟镖,会遇
到好几次麻烦!

  再加上劳天行本身,也绝不是度量大的人,是以胡千钧的话,虽然说得委婉,
但是劳天行还是扬着头,冷冷地道:「阁下自称无名小卒,未免太自谦了,但若是
无名小卒,那更加对镖局有损!」

  胡千钧苦笑着,道:「那麽,依总镖头之见当如何?」

  劳天行冷冷地望走了胡千钧道:「依我之见麽?文安城中,来往客商,江湖朋
友极多,胡朋友你闹了镖局,只有委屈你一下,铁加颈,锁在镖局的大门之前,也
好让过往人等看一看!」

  劳天行面色阴沉,缓缓地说出了那样的一番话来!

  胡千钧的面色,不禁倏青倏白,他心中实在是恼怒之极,他望着劳天行腰际的
那柄弯刀,徐徐地道:「劳总镖头,这样做,不是太过份了些麽?」

  劳天行『嘿嘿』冷笑起来,伸手在腰际弯刀之上,『铮』地一弹,道:「阁下
不愿意,大可再在屋顶上穿一个洞,闯出清远镖局去的!」

  胡千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末曾和劳天行交过手,自然不知道劳天行的底子
,究竟如何。

  但是,只要是学武之士,就算明知自己不是对方的敌手,在那样的情形下,也
必然会翻脸动手的。可是胡千钧却在吸了一口气之後,苦笑着,道:「不知劳总镖
头,要将我锁在门前,多少时候?」

  劳天行听得胡千钧那样反问,心中陡地呆了一呆。

  一时之间,他还只当胡千钧说的是反话,因为他提出来的条件,是如何苛刻,
就算是一个小毛贼,被人家捉住了,锁在门前,也必然会引为奇耻大辱的!

  劳天行自然也不知道胡千钧的底细。但是在他赶到之时,胡千钧正从史翠兰的
一双判官笔之下逃出来!如果不是他赶到,迎头截住,胡千钧也已走远了!

  由此可知,胡千钧的武功也不会太弱,又怎会接受自己的条件?劳天行根本是
一上来就准备动手的,这时,他听得胡千钧那样反问,也只当胡千钧是在故意调侃
自己,是以他一呆之後,冷冷地道:「叁天!」

  胡千钧缓缓扬起头来,长叹了一声道:「劳总镖头。请吩咐贵局中人,拿铁来
我遵命就是!」

  胡千钧这句话一出口,劳天行和史翠兰两人,不禁都睁大了眼睛,他们实在是
难以相信!

  胡千钧竟会答应那样屈辱的条件,愿意铁加颈,在镖局之前,示众叁日,那实
在是人不可思议了!

  劳天行和史翠兰两人,互望了一眼,心中都充满了疑惑,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他们自然料不到胡千钧的心意,因为他们所想的,和一般学武的人所想的并无不同
,他们所想的,只是争强斗胜,从来也不懂得忍让。

  但是胡千钧却懂得忍让,他不但懂得忍让,而且处处忍让,当他才一听得劳天
行提出那样的条件之际,他脸上倏红倏白,那自然是他的心中,恼怒之极口但是,
他劫也立时想到,自己若是动起手来,或者可以逃得出去,但清远镖局的令名,必
然受损,以後,镖车走在道上,就容易出事了!

  镖车一出事,镖局中人,自然难免死伤,清远镖局中镖头盈百,谁无父母妻小
,他又何忍害得人家家破人亡?比较起来,他自己示众叁天,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小
事了,是以他才答应下来的。

  可是,这清远镖局上下,可以说没有一人,能够明白胡千钧的那种胸怀!劳天
行和史翠兰,还会怀疑他别有所图,其他人,只当是清远镖局威名远播,胡千钧不
敢生事,是以才不得不低头了!

  胡千钧自然可以在众人的神色中看出这一点来,但是他根本不想去说明辩白,
他只求他自己的所作所为,可以无愧於心就够,何必求别人的了解?

  当下,只听得劳天行一声断喝,道:「拿铁来!」

  立时便有两名镖头,吆喝着走进来,胡千钧仍然站着,他高大的身形,在大厅
中显得十分突出,但是看来也有一股异样的落寞之感,彷佛他根本不是这个世界中
的人。

  不久,两个镖头,便抱着一大盘手臂粗细的铁,走了出来,那盘铁自然是太沉
重了,他们搬不动,所以只好拖了出来,铁在青砖的地面上拖过,发出『铮铮』的
声响,留下了一道深痕。

  劳天行後退了一步,自镖头的手中,接过了铁来。

  史翠兰在一旁立时道:「总镖头,小心些!」

  劳天行全神贯注,胡千钧却苦笑了一下,道:「史镖头,小可既已答应了,决
不会使诈,倒可以放心。」

  史翠兰的脸上,红了一红,只是对胡千钧怒目而视,并没有再说什麽,劳天行
拿起铁来,双臂一振,『呼』地一挥,铁发出『呛郎郎』一阵响,已向胡千钧的头
上,当头罩了下来。

  胡千钧仍然站立着不动,他的脸上,也十分平静,像是他完全应该接受那样的
惩罚一样。

  铁一套到了胡千钧的头上,劳天行的动作极快,立时又从另一个镖头的手中,
接过了一柄锁来,『拍』地将铁扣住,道:「到大门口去!」

  胡千钧缓缓地向外走去,穿过了天井,铁拖在地上,『锵锵』地响着,在他的
身後,跟着许多镖局中的高手,一直到了大门外,铁又被牢牢地扣在一根石柱上,
那石柱,本来是用来控马的。

  几乎是胡千钧才一走出来,镖局的门外,便围满了着热闹的人,人人都向胡千
钧指指点点,没有人知道胡千钧是为什麽被锁起来的,可是七嘴八舌,都当胡千钧
是被镖局捉到的小毛贼。

  胡千钧闭上了眼睛,秋天的阳光,晒在他的脸上,也有点烫热,他不去看那些
人,他只是在想,叁天,那很快就会过去的。只不过是叁天的时间而已!

  他身子能够移动的范围,大概不超过叁尺,他也索性靠着石柱,站立着不动,
他倒并不觉得铁的沉重,沉重的只是在他心头的那股重压。

  那股重压,是他在江湖上流荡了那麽多年,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江湖上的
一切,实在是太险恶了,太没有是非了,人和人之间,除了拳头刀枪相见之外,根
本没有互相了解的机会!

  他忍让着,他不想和人去争斗,结果,他就得受羞辱,而当他忍无可忍的时候
,他最後还是不免要出手,在关外,他何尝未曾被季保荫苦苦哀求,何尝不是饱受
季保荫的凌辱,但结果又怎样呢?

  他苦笑了起来,他感到自己只是忍让,还是不够,最好自己生下来就是瞎子,
聋子,看不到也听不见人世间的不平事,那或者就可以不和任何人起冲突了!

  他苦涩的笑容,和他满是风尘的脸配合起来,有一股莫名的凄苦之感。然而,
围在他前面的那麽多人,有多少是在心中,会有那样的感觉的?

  胡千钧被锁在石柱上之後,劳天行向史翠兰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一起回到了镖
局中,劳天行立时问:「史镖头,这姓胡的,究竟是怎麽来的?」

  史翠兰压低了声音,道:「冀东叁凶,早在两个月,便曾说要对咱们镖局不利
,你也知道的了?」

  劳天行的神色严肃道:「不错,但是他们叁人,是我们手下败将,倒也不必将
他们放在心上。」

  史翠兰双眉一扬,道:「总镖头,常言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去年冀东叁凶
劫镖,大凶天煞计独,被你断下了左臂,叁凶妖巫施娇娇,被我判官笔,刺瞎了左
目,如今他们敢卷土重来,自然必有所恃!」

  劳天行显然心计不如史翠兰细。听得史翠兰那样说,他的神色,也变得十分严
重,道:「莫不是他们已请到了什麽厉害的帮手,前来生事?」

  史翠兰道:「我看多半是那样,是以连日来,我都命镖局的弟兄,在各处通道
守候,察看可疑的人物,这姓胡的单人匹马,渡过了文安洼。四个弟兄起疑,喝问
他到何处去,他一开口就说找劳总镖头!」

  劳天行『哼』地一声,道:「原来是那样,那就不冤枉他了!」

  史翠兰又道:「而且,他还打伤了我们两个兄弟!」

  劳天行『噢』地一声,道:「但是他何以又肯让我们锁在镖局门口?现在他绝
无法脱身,岂不是弄巧反拙了?这却令人难解。」

  史翠兰道:「他自称在关外,杀了我师兄季保荫,他若有那样的武功如何肯让
人锁在门外?」

  劳天行陡地一惊,沉声说道:「如此说来,岂不是——」史翠兰冷笑一声,道
:「自然是夜长梦多,我看不如早些将他除去,以免後患!」

  劳天行向外望了一眼,他虽然已到了大厅之中,但是向外望去,仍然可以看到
,镖局的门口围了一大群人,他道:「众目睽睽之下,如何下手?」

  史翠兰道:「可以叫几个镖局中的兄弟去折辱他,他如果一出手,立时下手,
是他先出手,众目共睹,官府自然地无话可说,总镖头你说如何?」

  劳天行点头道:「不错,镖局中这几天,正寄着一单价值巨万的红货,翼东叁
凶或者就在动那批红货的脑筋,我们自然是先下手为强的好!」

  他们两人一起穿过了大堂,向内走去。

  在镖局门外,围着看胡千钧的人,越来越多,更有一群顽童,拾起了石头,向
胡千钧抛了过来。

  石块抛在胡千钧的身上,胡千钧是练功夫的人,顽童能有多大力道,他自然不
觉得疼痛,是以他运眼也懒得睁开来,顽童也就更加得意哗笑。

  不一会,镖局中,走出了叁个雄纠纠的大汉来,其中一个,大踏步来到了胡千
钧的身前。

  胡千钧觉出有人来到了他的身前,可是他仍然不睁开眼来。那人一到了胡千钧
的身前,扬起手,『呼』地一掌,便向胡千钧的脸上掴来。

  胡千钧虽然闭着眼,但是那镖头的一掌,呼呼风生。十分有力,他万无觉察不
到之理!

  他连忙向旁一偏头,可是他的颈际,却被沉重的铁锁着,一偏头间,并不能隔
开多少,只听得『叭』地一声响,已然被掴了个正着!那一掌的力道,还着实不轻
,他的脸上,立即现出了一个手印来。

  胡千钧陡地睁开眼来,他所捱的那一掌,实在太重,他睁开眼来时,眼前兀自
金星飞舞不已。

  胡千钧喘了一口气,他还未曾出声,那镖头已然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臭贼,
在文安洼旁,伤了我兄弟的,可就是你麽?」

  胡千钧定了定神才道:「我才一上岸,四个人就想取我性命,我却是不能不出
手,倘祈见谅。」

  那镖头是存心来生事的,况且他的兄弟,确然在文安洼之旁,被胡千钧一拳打
断了臂骨,他如何肯就此干休,只听得他冷笑道:「原来你有那麽大的本领,却何
以被人锁了起来当贼办?」

  胡千钧叹道:「阁下是镖局的总镖头吧,何苦与我过不去?我绝不想与你们为
难,你们又不是坏人,要不然,我也不会被锁在镖局门口了。」

  那镖头厉声道:「放屁,你是什麽东西,自己明白!」他一面说,一面又再扬
起手,又待向胡千钧的脸上掴来。胡千钧的颈被铁箍着,但他的双手,却是可以活
动的,那镖头手才扬起,胡千钧也陡地一伸手。突然之间,已将那镖头的手腕抓住
!

  那镖头未曾料到胡千钧的出手,如此之快,他陡地一惊,立时怪叫了起来,道
:「臭贼出手伤人了!」他一面叫,一面左手一翻,已拔了一柄匕首在手,精光一
闪,已然向胡千钧的胸前刺到。

  胡千钧人被锁,避无可避,但是他已然握住了那镖头的手腕,却也不致於被对
方刺中。

  就在精光一闪,匕首刺到之际,他手臂向外一扬,那镖头被他拉得向外直跌了
出去,那一下自然刺了空,胡千钧一松,那镖头外跌之势收不住,又跌出了叁五步
,才算是勉强站定了身子。

  这一来,他不禁又羞又怒,怪叫了起来,另外两人一抖手,各掣了一柄单刀在
手,胡千钧沉声道:「我不想和你们动手,但如你们起了歹意,想来害我,那可就
难说了!」

  胡千钧虽然被锁着,但是当他说那几句话时,却另有一股慑人的力量,令得那
两人呆了一呆。

  才被胡千钧推出的那镖头,这时却怪叫着,向前冲来,他的手中,早已握了一
柄明晃晃的钢刀,一冲到胡千钧身前,『呼』地一刀,当头砍下。

  胡千钧一伸手,这一次,他并不握向对方的手腕,却只用两只手指。便已将刀
身,紧紧挟住。

  他沉声道:「阁下出刀之前,可会想过,光天化日之下杀了人,官府焉能不加
追究?阁下还可浪荡江湖,你家中的老小,难道也跟你在一起?」

  那镍头本来是怒气冲冲,向前冲来,看来是非一刀将胡千钧砍死不可的,在胡
千钧抓住了他刀身之际,他也不过是吃惊而已,但一听得胡千钧那样说,他却陡地
呆了一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胡千钧又道:「我是个不想无故与人争斗的人,你还是放过了我吧!」

  胡千钧一松手,那镖头的身子,立时向後退出去。

  他实在有点发怔,他一直只知道,武功不好的,被自己所杀,碰到武功比自己
高的,当然是自己倒楣。可是如今,被锁在石柱上的那大汉,武功分明在自己之上
,何以他竟不愿施展他的武功?

  道是他从来也末曾遇到过的事,是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才好,胡千钧望着
他,脸上抑是充满了诚意,那镖头的口唇动了动,可是却也未曾说出话来。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阵吆喝声,自大街那头,传了过来,有人在大声叫道:「
让开!让开!」

  随着叫嚷声,便是一阵辚辚的车声,和马嘶声,围在镖局前面的人,纷纷退了
开去,让出一条通道来,只见四匹骏马,拉着一轩马车,驰了进来。

  那马车装饰得十分华丽,乌木的车身上,全都用银丝盘出图画来,文安城不算
是一个大地方,那样华丽的马车,更是难得一见,众人的视线。一时之间,全集中
在那辆车子之上,车一停,自车座上跳下两个健仆,青衣小帽,一望而知是富有人
家的仆。

  这时,存心来找胡千钧生事的那叁个镖头,也感到难以下手,正返到了镖局门
口,一看到了那辆马车,他们便停了下来,只见那两个健仆,来到门前,向他们一
拱手道:「家主人要见劳总镖头,他老人家可在麽?」

  那镖头看到来人如此气势,自然不敢怠慢,忙道:「贵主人是——」那两个健
仆满面笑容道:「沧州严百万——」那叁个镖头在文安城清远镖局内办事,如何会
未曾听过沧州严百万的大名?那严百万乃是大河以北,方圆半里之内,数一数二的
大富豪!

  他们叁人一起『啊』地一声,两个人已返身奔了进去,剩下的那个镖头,也忙
道:「贵管家请稍候!」

  那两个健仆的声音,十分响亮,『沧州严百万』五字,围在镖局前的那些人,
全都听到。

  一时之间,更是人人交头接耳,议论起来,各人都望住了车子,想看看严百万
这个大财主,究竟是什麽模样,锁在石柱上的胡千钧倒被冷落了。

  胡千钧又闭上了眼睛,他只听得镖局之中,一迭连声地叫了出来道:「有请严
大官人!」

  那两个健仆来到了车门口,拉开了车门,只听得车中,传来了一下咳嗽声。

  胡千钧本来是闭着眼睛的,周围不论发生什麽事,都与他没有关连的。

  可是一厅到了那下咳嗽声,胡千钧的心中,却陡地一动,突然睁开眼来。因为
他感到那一下咳嗽声,听来十分耳热,但他却根本未曾见过严百万!

  当他睁开眼来时,那两个健仆,已在车门之旁,放上了踏脚,一个五十上下。

  穿着团花钝袍的中年人,已经弯着腰,从车中向外,走了出来。

  那中年人的行动十分迟缓,看来十足是养尊处优的模样。他小心翼翼,踏在踏
脚上,下了车。

  当他下车之後,他直了直身子,那时,劳天行已带着七八个镖头,迎了出来,
劳天行满面堆笑,道:「严大官人却是那阵风请来的,小地方蓬荜生辉!」

  严大官人笑着,看来十分雍容,道:「这位是劳总镖头麽?总镖头名震江湖,
严某人来,有一件事拜托,拜托。」

  劳天行笑着,道:「严大官人请进里面坐,慢慢再说,定当效劳!」

  严百万和劳天行客气着,严百万伸手间,自他的腕上,现出一只碧也似绿,粗
如手指的翡翠镯子来。

  劳天行吃的是保镖饭,珍珠宝贝,过目的自然不少,他一眼便看出,别的不说
,单是这只镯子,就至少值一万银子,严百万竟戴着它随便上路,可知这次找上门
来的,一定是一件大买卖了!

  劳天行看到那只镯子之际,那样想法,可是胡千钧也看到了那镯子,胡千钧一
看到了那镯子之後,他心头登时抨抨乱跳了起来。失声叫道:「劳总镖头!」

  劳天行突然听得胡千钧一叫,停了一停,同胡千钧瞪来,连严百万也停了下来
,同胡千钧望了一眼,劳天行连忙道:「严大官人请!」

  严百万的目光,在胡千钧的身上,转了一转,道:「敢问劳总镖头,这位汉子
却是什麽人?」

  劳天行一声冷笑,道:「江湖上有的是不知好歹不自量的人,这想来镖局生事
,是我饶他不死,他自愿锁在镖局门前,以儆後来的妄人!」

  严百万频频点头,道:「原来如此,贵局威名远播,果然非同小可,我算是找
对人家了!」

  劳天行满心欢喜,已然陪着严百万,进了镖局大门。

  胡千钧伸长了头,望着他们两人的背影,又叫道:「劳总镖头!」

  这一声,劳天行不知是真未曾听到,还是假装听不到,只听得他的笑声,传了
出来,未听他回答。

  胡千钧还想再叫第叁声时,两个镖头已恶狠狠地抢到了他的身前,厉声道:「
你鬼叫作甚?」

  胡千钧忙道:「我和两位说,也是一样,两位快去告诉总镖头,这严百万,不
是好人」胡千钧的声音十分低沉,而且,他的话才一出口,那两个镖头,已然大声
轰笑了起来,两人的笑声,将他的语音,几乎完全盖了过去。

  但饶是如此,严百万赶车的那车夫,还是立即转过头,向胡千钧望了过来。那
车夫看来,年纪十分大,满面皱纹,可是当他向胡千钧望来之际,他的目光,却异
样尖锐,也异样凶狠。

  只不过除了胡千钧一个人之外,谁也未曾加以注意!

  那两个镖头一面笑,一面道:「臭贼,难道你倒反是好人?哈哈,别笑掉了人
的大牙了,趁早闭嘴!」

  胡千钧着急道:「两位,这事情非同小可,他是——」然而那两个镖头。根本
不再听胡千钧的话,一个转身,便走了开去,胡千钧顿着足,围在镖局外的人也散
开了些,胡千钧只见那车夫下了车,就着鞭子,缓缓地向着他,走了过来,来到了
近前,道:「阁下——」胡千钧望定了那车夫,沉声道:「你别理会我是谁,不论
你怎麽装扮,我都认出你来了。」

  那车夫不动声色,只是笑着,在他笑的时候,脸上的皱纹更多,他徐徐地道:
「我只是严百万的事夫,还会是什麽人,你说笑了!」

  胡千钧一字一顿,道:「鬼猴儿王奇王叁节,你未免太委屈自己了,你们可是
想打清远镖局的主意?」

  那车夫话一说完,就转过身去,当胡千钧那样讲的时候,他略呆了一呆,但也
并未曾转过身来。

  他慢慢地向镖局大门口走去,几个镖头迎了上来,将他迎进了镖局中,胡千钧
转头望着镖局,连叹了几声,他知道,清远镖局,已危在旦夕了~清远镖局迎进去的
严百万,那一下咳嗽,那一只镯子,这全是黑道上出了名的高手,着名的心狠手辣
的大盗,天北一霸咚明魂的标志。

  胡千钧曾见过咚明魂一次,咚明魂和现在的严百万,在外貌上并不相同,可是
那镯子,胡千钧却也认得出来的。

  像天北一霸咚明魂那样的大盗,到清远镖局来,打着沧州严百万的晃子,他会
安着什麽好心?

  清远镖局的劳总镖头,将胡千钧锁在门口,可是胡千钧一想到这一点,心中仍
然焦急无匹!

  镖局门口,一字排开,仍有四名镖头站着,胡千钧略想了一想,又叫道:「列
位镖头,随便请过来一位,我有紧要的话要说!」

  在镖局门口的那四个镖头,一起向胡千钧望来,其中一个道:「这小子还在大
呼小叫,待我过去,给点苦头他吃吃,也好令得做安静些。」

  那镖头说着,便大踏步向前走来,胡千钧心中一喜,心想只要他肯走过来,自
己就可以告诉他了。

  却不料那镖头只走了一步便已被另一人拉住。

  那拉住他的镖头道:「二哥,别去煮他,这的武功很高,说不定他是另有田谋
,走前去岂不遭殃?」

  那本来要向前走来的镖头一听,立时不再向前走来。

  胡千钧又叫道:「你们只管过来,我绝无异心,我有极重要的事告诉你们,事
关清远镖局的命运!」

  可是,一任胡千钧叫着,门口的那四个镖头,却再也不理睬,他们只是自顾自
在说笑着。

  胡千钧急得只手捏住了拳,他粗大的指节骨中,发出了一阵『格格』的声罕来
。没有过了多久,只听得镖局之中,又叫起了一阵热闹的喧哗声来。

  随着那阵人声,四名镖头,首先从镖局门口抢出来。

  接若,便看到劳天行、史翠兰两人,陪着严百万,也走了出来。劳天行和史翠
而两人,正满面笑容,劳天行的脸上,更现出十分谦恭的神色来,一面走着,一面
道:「歧员外只管放心,一定逗命照办!」

  在他们的後面,则跟着那车夫,一行人出了镖局,来到了那辆车子之旁,眼着
严百万已要登车而去了。

  胡千钧在这时侯,陡地舌绽春雷,大喝了一声响道:「咚明魂,你假冒严百万
,安的什麽心?」

  胡千钧的击音,极其雄浑,他这『咚明魂』叁字,才一出口,所有的人,便已
吓了老大一跳!

  因为天北一霸侈明魂,乃是黑道上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的高手,虽然侈明魂还未
曾找过清远镖局的麻烦,但只要是吃镖局饭的人,没有人不听到了『咚明魂』叁字
,而可以不感到吃惊的!

  所有的人中,史翠兰性子最烈,反应也最快,胡千钧话还未曾叫完,她双臂一
振,一对精钢判官笔,便已掣在手中。双笔相碰,发出了『铮』地一声响来,疾声
问道:「咚明魂?在哪里?」

  劳天行也『腾』地向外退出了一步,手按在弯刀柄上。

  而严百万本来,已然要跨上车去的,在那一刹间,他也陡地僵住了,在他身後
的车夫,脸上更现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神色来,看来十分古怪。

  胡千钧勉力振动手臂,随着他手臂的振动,铁『呛呛』乱响,他伸手向严百万
一指道:「就是他!」

  严百万四面望着,看来十分惶急道:「他说什麽?」

  人人都为这个名字而震惊,未曾去细察,是由什麽人叫出咚明魂的名字来的,
直到这时,史翠兰和劳天行两人,才知道叫的人是胡千钧!

  史翠兰立时大怒,只听得她一声娇叱,身子陡地一转,『刷』地一声,已然窜
到了胡千钧的身前。

  她一到了胡千钧的身前,判官笔『刷』地已向前剌出!

  那一下攻击,对胡千钧来说,实是突如其来,胡干钧仓皇间一举手臂,铁抖了
起来,向判官笔迎了上去,锋锐的笔尖,『铮』地一声。刺在铁上,顺势一滑,却
已刺进了胡千钧的肩头。

  胡千钧本来,是可以避得过去的,但在如今那样的情形下,他却难以躲避,肩
头一被刺中,他发出了一声怪叫,史翠兰早已收笔後退!

  史翠兰退开了两步,判官笔仍指着胡千钧,馀怒未息!

  胡千钧肩头之上,鲜血汨汨而下,但是他却连看也不看自己的伤口一眼,仍然
叫道:「那严百万是假冒的,他,他是天北一霸佟明魂!那车夫是鬼猴儿王奇!」

  可是史翠兰却厉声道:「你再在此大呼小叫,我便剜去了你的舌头,看你还能
有什麽胡说八道!」

  胡千钧陡地吸了一口气,楞了下来。他明白了,就算他叫破喉咙,也没有用的
,清远镖局的人,根本不相信他的话,胡千钧的心中,不禁一阵难过。

  令他难过的倒还不是清远镖局的人不信他的话,而是位知道镖局为什麽不信他
的话的原因!

  他被清远镖局锁在门口,镖局中的每一个人,就都以为他一定将镖局恨之切骨
,这似乎是人的天性,有仇一定要报,在他们想来,一个被镖局锁在门外的人,还
会关心镖局的命运,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为了一点小事就怀怨,怀了怨一定要报仇,这是铁定不移的法则。每一个人的
心中,都有着那样的一个法则,那麽,还有谁来相信他的话?

  胡千钧低下头去,他看到了肩头上的伤口,伤口很深,血还在流着,胡千钧感
到了一阵阵的疼痛,但是他却只是低着头,不再出一点声音。他听得严百万在问:
「这人刚才在说些什麽?」

  他也听得劳天行在陪着笑道:「严员外莫怪,这人是个癫汉,要不然,我们怎
会将他锁在门外!」

  严百万好像还很有兴趣,他道:「这汉子刚才说我是假冒的,他说的那个什麽
魂,却是什麽人?」劳天行仍然笑着,道:「那佟明魂是一个江洋大盗。」

  严百万像是吃了一惊道:「那样说来,我那五万金子,岂不是……已有人注意
了?」

  劳天行忙道:「严员外只管放心,包在镖局身上!」

  严百万没有再说什麽,好像是已经登上了车子,因为胡千钧随即听到了得得的
蹄声,辚辚的车声。接着,胡千钧便已听到有脚步声,来到了他的身前。

  他仍然低着头,只听得劳天行狠狠地骂道:「臭贼子,你若是再胡言乱语,我
不放过你!」

  胡千钧略抬了抬头,他本来迸想对劳天行说,那是真的,这个严百万,是假冒
的,是咚明魂!

  可是,当他一抬头来,看到了劳天行那副凶厉的神色之际,他要讲的话,便又
了下去。

  劳天行『哼』地一声,愤然转过身道:「史镖头,你立时就带着几个弟兄,去
走一道。」

  史翠兰答应着道:「是。严员外的事,如果办好了,以後传了开去,远近富户
,都会来找我们了!」劳天行『呵呵』笑着,由镖头拥着,走进镖局去了!

  镖局的门口,登时冷清了起来,而天色也渐渐黑了。

  又过了不久,只见史翠兰一马当先,带肴十来个镖头,全骑着骏马,疾驰而去
。

  胡千钧苦笑着,心知史翠兰是被佟明魂骗走的,胡千钧不知道佟明魂安排了什
麽妙计,但他也多少听到了一些。

  佟明魂曾提及『五万两金子』,多半是怕假冒严百万,要清远镖局保五万两金
子,清远镖局有大买卖上门,自然一口答应,於是史翠兰就带着人走了!

  史翠兰这一去,自然凶多吉少,她一定会在半途中伏!

  而在杀了史翠兰之後,佟明魂又会来对付劳天行,到时,清远镖局,就危如覆
巢之卵了!

  夜色更浓,深秋的夜,夜风吹来,已使人感到阵阵凉意,他想到这里,不禁打
了一个冷战。

  他慢慢地扯下衣服,扎了肩头的伤口,镖局门口更冷清了,大门已关上,几盏
灯笼,在风中摇晃,那两面旗子,被风吹得『刷刷』地作响。

  胡千钧急得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如果可以挣脱,那或者还能在半路上,帮助史
翠兰。可是那铁如此之粗,胡千钧如何能够将之挣得断?

  夜越来越深了,天才入黑的时候,在镖局空地前的街道上,还有人打着灯笼走
过,但是随着夜深,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胡千钧一个人在外面。

  胡千钧心中所想到的,不是他自己如何能够脱身,他是在想,史翠兰是不是已
经中伏,中伏之後的结果又怎样?那是一桩他看得明明白白的阴谋,清远镖局就要
遭殃了,而他却无能为力!

  对於胡千钧这样侠义心肠的人来说,那实在是最痛苦不过的事情了!他开始用
力地挣动铁,在深秋的夜晚,铁不断发出『呛郎郎』的声音来。

  可是,不论他如何用力挣,儿臂粗细的铁,却仍然牢牢地扣住了他,使他离不
开那石柱?

  他挣了足有两盏茶时,突然之问他停了下来。

  因为在那一刹间,他看到对面街上,有一条人影,疾窜了过来。那条人影的来
势极快,。窜过来之际,在那人的身边,有闪亮的精光闪了一闪。

  胡千钧的心中,陡地一凛,那一闪精光,一定是一柄极其锋利的尖刀所发出来
的!那是一个夜行人!胡千钧沉声喝道:「什麽人,快出声!」

  胡千钧一喝,那人影『飕』地掠到了胡千钧面前。

  他站在胡千钧面前,只有五六尺处,扬起头来,映着镖局大门口悬着的灯笼,
所发出的摇曳不定的光芒,胡千钧立时看清了那是什麽人!

  而当他一看清了那人是谁时,他陡地吸了一口凉气!

  那人就是日间,严百万的『车夫』!只不过这时,他的面上,带着一种十分奇
诡的神情,令人一望,便心头生寒,那是鬼猴儿王奇!黑道上知名的高手!

  胡千钧在吸了一口气之後,立时道:「王朋友,果然是你,我总算未曾认错你
!」

  王奇『架架』怪笑着,道:「你眼力倒不错,只可惜清远镖局中的人,并不肯
听你的话!」

  胡千钧一听得王奇那样说,心中又是一阵难过,像是王奇手中的尖刀已然刺中
了他的心中一样!

  王奇顿了一顿,又奸笑了起来道:「而且,你以後也不会向清远镖局的人,再
多罗嗦了!」

  胡千钧沉声道:「那倒未必,我还是一样要说的!」

  王奇的脸上,突然现出狞厉之极的神色来,道:「你不能说了!」他一个『了
』字才出口,手腕突然一翻,他手中那柄两尺来长,雪也似亮的尖刀。『刷』地一
声,已向胡千钧当胸刺来,刀势快到了极点。

  胡千钧大叫一声,手臂一振,铁扬起,迎了上去。

  只听得『铮』地一声,铁和尖刀相碰,迸出了一串火星来,胡千钧趁机拳头向
前一伸,打出了一拳。如果不是他的手上扣着铁,他连手臂也伸不直的话,那一拳
一定已打中鬼喉儿王奇了!

  但这时,胡千钧一拳打出,铁震动,王奇身子略向後一仰,就避了开去,王奇
腾地後退了一步,身形一矮,一刀又向胡千钧的腹际刺到。

  胡千钧再是一声大喝,他身子猛地扭了一扭。那柄尖刀,带起一股寒风,『飕
』地一声,紧贴着他的腰际,向前掠了过去,刀尖刺在石柱上。

  王奇出刀的力道,当真重得可以,一刀刺中了石柱,火星四冒,石屑乱迸,石
柱上被剌出一道深深的刻痕来!

  而胡千钧左腿一横,已一脚扫出!

  胡千钧的一避,一退,几乎是同时发出的,鬼喉儿王奇的身形,已算得灵巧,
他一刀不中,身形已立时倒翻了起来,可是他才一翻出,胡千钧的一腿已然扫到,
『砰』地一声,正踢在王奇的腰际!

  那一脚踢中,鬼猴儿王奇的身子,立时如同断线风筝也似,向外直跌了出去,
胡千钧扯直了喉咙叫道:「清远镖局,快出来捉贼,快来人!」

  胡千钧刚才和王奇动手之际。所发出的那两下大叫,本来早已将镖局中人惊动
。但是值夜的镖头,人人皆知镖局门外锁着人,也都认出是胡千钧的声音,是以懒
得出来看,及至胡千钧大叫有贼,镖局的大门,才『蓬』地打开,叁个人跳了出来
。

  可是,等那叁人跳出来之际,鬼猴儿王奇。早已就势着地一滚,滚到了一个阴
暗的角落之中。

  那叁个人跳出了镖局,四面一看,不见有人,气势汹汹,奔到了胡千钧的面前
,喝道:「人在哪里?」

  胡千钧是眼看着王奇向前滚去的,忙道:「在那边!」

  那叁个人忙向胡千钧指的方向奔去,但是他们立时奔了回来。破口大骂道:「
臭贼子,没地来消遣老爷,不叫你吃些苦头,你还不肯老实!」

  胡千钧怪叫起来道:「真有人,是鬼猴儿王奇,就是他,日间扮成了嵌百万的
车夫!」

  胡千钧在扰攘间。镖局又奔出了好几个人来。

  一时之间,空地之上,人声喧哗,七八个人围住了胡千钧,千贼万贼地骂,但
是他们却也知道胡千钧厉害,是以没有人敢离得他近些。

  正熙攘间,只见镖局中又有人走了出来,当前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劳天行,
劳天行披着一件外衣,想是睡梦中被人吵醒的,怒气冲冲,大踏步向前走了来,一
面在喝道:「半夜叁更,吵些什麽?」

  几个镖头,立时向劳天行走了过去,数说胡千钧的不是,劳天行立时向胡千钧
望来,只听他『哼』地一坚,道:「将这双臂断了下来!」

  胡千钧陡地一呆,就在这时,忽然听得一阵急骤之极的马蹄声,自远而近,迅
速传了过来。

  那马蹄声分明是向看清远镖局而来的,是以一时间,人人都抬起了头,向马蹄
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马蹄声来得真疾,众人才一抬起头来,便看到一队马,马上的人,个个伏在马
背上,正疾驰而来,转眼之间,马已踏上了青石板铺出的空地之上,蹄声听来,也
格外急骤,而且,各人也已看出,奔在最前面的一人,是个女子,正是史翠兰。

  在史翠兰身後的十馀骑,也正是史翠兰带去的镖头。

  劳天行陡地一呆,连忙向前迎了上去,叫道:「史镖头,有了什麽——」他向
前掠去,马儿向前冲来,两下势子,都极其迅疾,劳天行在转眼之间,便已到了马
前。

  而就在那时,伏在马上的史翠兰,陡地直起身子来。

  她穿着史翠兰的衣服,骑着史翠兰的马,可是,她却绝不是史翠兰,她也是一
个女人,可是却奇丑无比,只见她血盆也似的大口,突然一张,疾喝一声:「着!
」

  随着她那一声怪喝,她一手拉着绳,一手抖动,已然抛出了一只金丝虎爪,虎
爪向着劳天行的面前,疾抓了下来,她怪眼圆睁,左目已眇,只有右目,在闪闪生
着凶光,实是妖鬼不及其狞恶!

  劳天行当那女子一直起身子来时,大叫了一声,道:「施娇娇!」

  他一面叫,一面身子向後,疾退而出,可是他退得虽快,只不过使金丝虎爪,
抓不中他的面门而已,在他身形一退间,那只和人手一样大小,连着一根金,五指
锐利,有着倒钩的金丝虎爪,还是抓进他的肩头之中,马上那女人怪叫不绝,双腿
用力一夹,健马仍然向前,旋风也似,卷了出去。

  健马向前冲出,被虎爪抓中了肩头的劳天行,立时被拖倒在地,在石板上翻滚
着,被拖向前而去。

  劳天行在江湖上名头极响。本身也极有真材实学,可是他刚才,只当伏在马上
,疾奔了回来的是史翠兰,再想不到那会是翼东叁凶的妖巫施娇娇!

  他全然未曾防备,施娇娇猝然发爪,劳天行空有一身武功,却是一点也施展不
出,这时一被拖了出去,痛得他号叫不已,想要翻身跃起,也是在所不能!

  这一切,原是电光石火问的事,其馀的马匹,也早已卷到了空地之上,劳天行
一中爪,其馀的镖头,知道不妙,可是马上的十来人,也早已跃了下来,才一落下
马背,兵刃便已纷纷出鞘。

  那些镖头,仓皇应战,在马上那些人刚一落地之际,就被砍翻了五七个,其馀
的人。更无斗志,人人想向镖局之内逃去,可是一逃,阵脚更乱了!

  十二叁人中,只有两个人,能够逃到了大门口的。

  而当他们逃到大门口时,施娇娇的健马,也冲到了门口,她策马直向大门之中
,冲了进去,『砰』地一声响,一直在地上被拖向前去的劳天行,重重地撞在另一
扇门上,只听得他怪叫一声,双手握住了金丝虎爪的金,用力一拉!

  劳天行的武功,究竟非同凡响,他一拉之下,『拍』地一声,金竟被他硬生生
拉斯,他人也一跃而起,向旁退出了一步,那虎爪仍然陷在他的肩头,秋风虽劲,
可是他额上的汗珠却也是如雨而下~而施娇娇已经策马冲进了天井,跟在她身後的十
馀人,也一涌而进,两个才奔到大门口的镖头,如何敌得过那麽多的如狼似虎,有
备而来的强徒?

  他们连跨进大门的机会都没有,身子便添了七八处伤口,倒在血泊之中。只听
得施娇娇破锣也似的声音,自镖局之中,响了起来,道:「见人就杀,见金银就抢
!」

  在秋夜中听来,妖巫施娇娇的叫声,实是令人毛发直竖!

  胡千钧眼看着这一切,在刹那间发生,他双手紧紧捏着拳,指节间『格格』直
叫。

  就在那时,空地上一个受了重伤的镖头,挣扎着站了起来。他的手中,还执着
一柄十分锋利的宣化斧,他站走了才子,鲜血自他的腰际如泉涌出。

  胡千钧一见这等情形,急叫道:「快将斧给我!」那镖头居然还能听得到胡千
钧的叫嚷,转过了身来。

  可是,当他转过身来之际,他却已经支持不住了,他的身子,向着胡千钧。直
跌了下来。

  在他仆跌在地之际,手一松,那柄利斧,在青石板上,向前滑了过来,滑到了
离胡千钧身前,只有四五尺处,便停了下来,胡千钧忙伸手,想去拾那柄利斧,可
是他却拾不到,他忙又伸出脚去,但仍然差了两叁寸,无法碰到那柄斧头。

  这时侯,镖局之中,刀剑相碰的铮铮声,吆喝声,惨叫声,不绝於耳。胡千钧
却还是呆若木鸡地站着。

  胡千钧抬起了头来叫道:「劳总镖头,你——」他本来是想叫劳天行拾起斧头
来,替他砍断铁的,可是,他才叫了一声,劳天行便发出了一声怪叫,整个人跳了
起来,『砰』地一声响,撞在那半扇大门上,将那扇大门,撞得『呼』地向前,飞
了出去。

  门一向内飞出,劳天行便像是疯了一样,扑了进去!

  胡千钧急得顿足,清远镖局这一下,可算全砸了!

  躺在广场上的,已有十二叁人,被史翠兰带走的镖头,也有十二叁人,镖局中
还有多少人能抵抗的?劳天行扑了进去,又何济於事?他想到这里,突然大叫了起
来,道:「不行!」

  他绝不能袖手旁观,他一定要打这场抱不平!他竭力将足尖向前伸出去,伸出
去,伸得他全身的骨骼,在『格格』地作响,他的足尖,离那柄斧头,渐渐近了,
一寸,半寸,他终於碰到了那柄斧,他小心地用足将利斧慢慢地勾近来!

  然後,他足尖一挑,将利斧挑了起来,一伸手握住了斧柄,立时一斧,同铁上
砍了出去。

  『铮』地一声响,利斧砍在铁上,铁在石柱上,留下了一个凹痕,断了开来,
胡千钧又是一斧,又将铁砍断,仍有一团铁,连着那柄锁,在他的颈上,但是他的
身子,却已可以自由活动了!

  他握着那柄利斧,大踏步向前,走了出去,才一走进镖局大门,他使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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