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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谷狂龙》


第二十四章 小别难禁相思苦



  已经是初秋天气。
  但秋老虎的淫威,在到处是参天大树茂林修竹的“将军岭”上连骄阳也变得柔和了。
  清晨,凉风习习,雾霭氤氲,远山近村,苍翠欲滴,这“岭”上的“秋”之晨,简
直令人感到美极!
  从“将军庙”至后山“飞翠台”的青石小径上,此时正蹒跚地走着个负手缓行的小
孩。
  这画中有了如此一个小孩,显得这幅面全没有了生气。象这小孩如此年纪,在这青
山翠谷中,应该是天真活泼,跳跃呼喊,虫鸟都是他最好的玩伴。
  但是,这小孩满脸一片落寞萧条,他好象一个小老头似的,对人生一切事情完全不
感到兴趣。他衰老了!至少他现在的心情是如此。
  这小孩是谁?这小孩就是小飞龙郑雷。
  他在想:“神龙行云究竟在进行什么阴谋诡计呢?”
  “我打不赢‘神龙行云’怎么办呢?”
  “龙虎山的禁地中,究竟隐藏着什么奇珍异宝呢?”
  “如何才能找到‘生’门,进入腹地,以窥堂奥呢?”
  “紫云山庄庄主是谁?他为何不见影踪了呢?”
  “我能不能与方姊姊有再见之日呢?——
  这满脑子的问题,他小小心灵,是多沉重的一个负担,再加以父仇不明,母亲无丝
毫踪迹可寻,他如何能泛起一丝儿欢笑活泼呢?
  郑雷自从在黄芦荡被“神龙行云”打晕以后,不知过了多久,才悠悠醒来,那已经
是满天星斗的深夜了!
  他奇怪,他晕死以后,“神龙行云”为何没有煞下杀手呢?
  黄芦荡空荡荡的,一切血腥的痕迹都不复存在了!他面对着星光下的湖水,他感到
无边的畅快和极度的疲乏。
  他只觉得江糊上尽是血雨腥风,武林中全是阴谋杀伐,他希望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山
里,让他一个人静静的想想,深深悟解这武功的精奥所在
  于是,他就近选择了这最高最大的“将军岭”。
  到了“将军岭”,他借住在将军庙中,已经有十几天了!
  他每天清晨,都习惯地走向“飞翠台”
  从“飞翠台”望下去,可以一览平原湖水之胜。
  但是,他到“飞翠台”,并不是为了欣赏这美景,他是想在这人迹罕至之处,能悟
透这武功的诀窍。
  “飞翠台”是伸向悬崖外的一块大石,他在这大石上用他自己想出的步法,按着北
斗星的方位,遵循玄妙的步法,错综交互的踏着。
  他时而“嗖”的一拳,他时而“啪”的一掌,约有一盏茶时,他微带气喘的停了下
来,远望鄱阳湖,微微的摇着头。
  他深深感到,“太上神功”和“混元指功”同时存在他的体内,使得他有一种充沛
和浑厚的感觉。
  他觉得他的功力应该有无限的进境,但是他始终停滞在一个茫然的阶段,让“太上
神功”和“混元指功”终始停滞不前,无法到达融会贯通的地步。
  他觉得自己几次伤在“神龙行云”的掌下,这种偶然的巧合,竟使他的功力有了神
奇的进益,尤其在魔岛鬼城对付大岛主时,二岛主当时的指点,使得他“太上神功”和
“混元指功”混合施出时,有了新的成就。
  但是,过后他又忘了,他始终想不出如何将“太上神功”和“混元指功”在他的体
内结合起来。
  他用“动”的方法,不能解开这个结,于是他面向湖水,盘膝坐在“飞翠台”上。
  他眼观鼻,鼻观心,凝神静志,渐渐进入天人合一之境。
  他屏息敛气片刻时间,额上雾气缭绕,他深深感到两股汹涌澎湃的真气,在体内冲
击激荡。
  这两股真气,就象两头活泼凶野的小豹。
  他试行驯伏它,用强制,用诱导,这两股真气都不受约束。
  久之,日上三竿,他已经大汗淋漓,衣衫尽湿,而不得不停止。
  他垂头丧气的站起,但是他觉得他没有白白浪费这一个早晨。
  他知道有无数个失败的早晨,才会有最后的成功。
  他虽然有这个信念,但他不知道成功还有多么遥远?
  他想:“我应该回去了!”
  他转过身,忽然只所自己全身骨节一阵暴响,他觉得自己的身子在散发,在膨胀,
猛然的窜高了一截!
  他欣喜欲狂,他以为两者真气,已经不自觉在混合一体,他足踏迷踪步,施展出一
套“鹤行拳”,想由外而内帮助两股真气的凝合。
  一套“鹤行拳”使完,他没有别的感觉,大失所望,他一低头发现自己的衣裤短了
半裁,原来自己长高了,再不是以前小孩模样了。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自己功力虽无进益,但自己一瞬之间,就长大成人,他心里
却有了另外一种喜悦。
  他想:“从此,方姐姐再也不叫我小鬼了!”
  他身形虽已成熟,但他脑子并未成熟,他想起了方芳曾经希望他快点长大,但他并
不知道方芳这句话的含意何在?
  他想:“我应该尽快去告诉她:‘姊姊,你看,我不是已经长大了吗?’”
  于是,他深深的尝到相思的痛苦。
  他掠身飞起,顺着小径就直往山下奔去。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他一心一意就是去找方芳。
  此时,他对方芳的想念,超越过一切重大的问题,他的心就象白浪滔天中的一叶孤
帆,惟有方芳才能使自己翻腾的心平稳下来。
  他没有办法说明这是什么道理,他脑子呐喊着的叫声就是:“我要方芳,我要姊
姊!”
  但是,到何处去找方芳呢?
  他茫然地冲下将军岭,逞奔向下埠镇。
  他在成衣铺里,买了一套绿缎精绣的文士服换上,立即变成了惹人注意的魁梧美俊
的书生,谁还知道他就是江湖近来盛传的“小飞龙郑雷”呢?
  这天,太阳高照,灼热袭人,他摇了一柄折扇,大踏步的走进镇口惟一的大酒楼
“迎湖居”。
  一进门,店小二一声:“楼上看座!”郑雷上楼迎窗而坐。
  店小二笑脸迎人,在一旁报出应时名菜,内中有:“清蒸娃娃鱼,烧娃娃鱼……”
  郑雷一怔道:“你们有多少娃娃鱼?”
  店小二喊下去了:“厨下还有几条娃娃鱼?”
  一会儿下面有人回答:“还有九条新鲜的!”
  郑雷道:“我全要了。”
  店小二道:“这位客官全要了!”他回头作躬打揖向郑雷问道:“客官如何吃法?
是现在就烧,还是等客人?”店小二当然不以为郑雷一人要吃九条娃娃鱼。
  郑雷道:“你把鱼拿来。”
  店小二急道:“客官,称放心,敝店从不卖死鱼,保证这是活鲜鲜的。”
  郑雷瞪眼厉声道:“叫你拿来,少噜苏!”
  店小二再也不敢噜苏,畏畏缩缩的走下楼去,不一会儿,只听楼梯冬冬乱响,店小
二同另外一人抬了一口大缸上来。
  郑雷此时站在后窗边上,抬手道:“抬过来。”
  店小二将水缸抬到窗前放下,卑躬地道:“客官,您请过目!”
  “迎湖居”是名副其实的迎湖而建,前窗临街,后窗隔湖水有三四丈远,郑雷一看
缸中娃娃鱼并不大,不过尺余长,他掏起一条,只见他微微一迭.娃娃鱼就向长了翅膀
似的,平平飞出三四丈,落入水中。
  一下子功夫。九条娃娃鱼都让郑雷扔光了。
  店小二愣愣的,不知该说什么,他想不到郑雷是买鱼放生,修善积德的人。
  郑雷转身走向原来的座位,向店小二道:“多少钱?”
  店小二嗫嚅道:“这,这……”
  郑雷厉声道:“多少钱?”
  店小二尴尬地苦笑道:“客官,我们卖熟不卖生!”
  郑雷落坐说道:“照熟的算。”
  店小二道:“一条八钱三,九条八九七二,三九二七,一共要七两四钱七分银子。
  郑雷摸出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放道:“算八两,这儿是十两,多余的给我弄点酒菜
来!”
  店小二大声叫道:“谢了!”就与另外一个人抬着鱼缸下楼去了。
  郑雷感到很得意,他觉得很对得女鱼王了,而且这件事,他自觉做得很象一个大人
样子,既是大人,所以他一高兴要了点酒。
  如此一来,不但楼上零落的食客注意他,就是楼下很多人亦轻轻溜来看。
  对于郑雷美俊潇洒的风采,和一付仁慈的心肠,俱都暗暗赞口不绝。
  下埠镇本来就不大,多事的人早把这当作一个大新闻,顷刻间就传遍了大半个镇。
  郑雷一人低斟慢饮,他想不到基于对女鱼王的深情,一时兴之所至,买放了九条娃
娃鱼却惹来如此麻烦。
  来瞻望他的人,一直川流不息。
  虽然忧郁和寂寞仍然在袭击他,但他很久没有吃得如此开胃了,可是偏偏遇到如此
好多人干扰,使得他吃坐不安。
  越是忧郁寂寞的人,越是不喜欢繁嚣,他心性急躁之下,不知不觉的多饮了酒,酒
醉饭饱之后,他急匆匆的下楼而去。
  他足下有点踉跄,他眼睛有点模糊,渐渐地去去了方芳的倩影。
  他在街上走着,有多人对他指指点点的道:“这是哪儿来的阔公子,你看,人家又
仁慈,又有威仪。”
  郑雷安步当车,正扭头着这些说话的人,忽然感到眼前一黑,知道要碰到人,回头
都来不及,只好循声辨位,准备闪让过去。
  殊不知,来人“嗖”的一声,出手就向郑雷扣来,郑雷纸扇在手中挽了一个大花轻
轻一蹲身,显得非常自然洒脱的让了开去。
  郑雷一看,不好,已经被七八个恶霸形的人物围在街心。
  其间一个黑脸汉子望着郑雷笑道:“老弟,咱们哥儿们今天的烟饭钱还无着落,听
说你出手阔绰,你对咱们哥儿们慷慨一次如何?”
  郑雷一看,这些不过是当地的地痞流氓之辈,出手惩之可怜,他们公然拦路敲诈又
可恨,郑雷笑笑道:“老兄,你待如何?”
  老大形的人物狂妄放肆的道:“象你老弟,慷慨过三百五百两,还不是九牛一毛之
事!”
  郑雷一听这小子狮子大开口,冷冷地道:“小弟身上不便,可否随我到船上去拿。”
那人道:“老弟,你别动歪心眼。”
  郑雷淡淡地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三百五百算得了什么?我能交你们几位
老大做朋友,就是三千五千亦值得。”
  那人抚掌大笑道:“老弟,你真够意思!”他继之一摆手道:“请!”
  众人让开,郑雷在前,几人有说有笑的就向北头镇口奔去。
  街坊的人都觉得奇怪,都奇怪郑雷对这些恶霸为何毫无畏惧之心,而且似乎乐意与
他们同流合污!
  有的人不免暗暗叹气,有的人则远远的追随在他们之后,看看究竟会有什么结果!
  郑雷等已经走到码头上,他故意四下张望一下,看见码头下面,远远的只有一艘乌
蓬子单独靠在那里,他迈步就向那艘乌蓬子走去。
  他有意的引导他们离开码头,到无人之处,跟随在他身后之人,亦只停留在码头上,
远远望去。
  他们正要下坡走至乌蓬子边,忽然从乌蓬子船舱中窜出一个绿衣女子,背上斜插一
支长剑,纵身上岸,三两个纵身,瞬间就消失在前面林中。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使得郑雷目瞪口呆,怔怔当场,说不上话来。
  绿衣少女身子一晃,便消失了踪影,郑雷才急道:“这是窃贼,赶快追!”
  老大那人好快,一拦身阻住郑雷道:“老弟,你想开溜?”
  郑雷剑眉一竖道:“谁是你的老弟?你别住自己脸上贴金!”
  七八个人全要出一付无赖像道:“小子,你想赖帐?”
  郑雷冷哼道:“我赖什么帐?”
  那个老大道:“你答应我们的三五百两银子,怎么样?”
  郑雷没有时间来与他争论,在一阵笑声中,身子一晃冲天而起,不知为何,谁也没
有看清,七八个无赖全被踢飞起半空,“乒乒乓乓”的全掉进湖里去了!
  他早已穿过林中,他明明看到刚才逃去的女子,背影十分象方芳,他正要找方芳,
所以他不惜狂奔急驶的追。
  郑雷很奇怪,难道方芳没有看见他?
  他明明看见方芳在船舱中跃出时,还曾扫视他们几眼。
  郑雷追出树林,只有一点绿色身影,迅如流星的向山坡间奔去。
  郑雷一式“浮光掠影”,就快若惊鸿的紧追在后,他大声叫道:“方芳,方姊姊!”
  这一叫不要紧,前面的绿色身影飞纵得更加快得不可思议。
  郑雷惊诧得莫名,他暗忖:“难得自己看错了,前面的不是方芳呀!”
  他又想:“不对!我明明看见象方芳,难道青天白日凭我的眼力,还会看错?”
  他又一想“对了,在湖上我不辞而别,姊姊生气不理我了!”
  郑雷哭了,他一路喊着:“方芳!姊姊……”状似疯狂,身如星丸,在旷野中快速
绝伦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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