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寻梦网首页武侠天地上官鼎作品《孤剑》

《孤剑》


第十三章 外来救星



  但对方早存速战速决之心,那容他有喘息的机会,一掌接过,耳际又响起上官
池的喝声道:“再接咱们两掌试试!”两人左右同时欺进一步,双掌连环劈出两股
排空劲气,呼然挟击而至。
  瀛壶钓翁知已到了生死关头,忽的吐气开声,奋起全身之力,猛然双掌疾翻,
又硬接了一击。
  硬接两掌以后,瀛壶钓翁只觉眼前金星乱冒,头昏目眩,一粒粒的汗水,顺腮
滚滚流下,而管云彤背后传过来的劲流,也已十分微弱,处此情境,心知敌人只要
再加一掌,自己两人便要立毙掌下……。
  蓦闻一声大喝,接着咚咚两响,挡守殿门的六个黄衣僧人,右边两个中了暗器
躺下,十余点银芒破空飞入,大殿上三十六支松油炬烛,被打熄了二分之一,飒飒
风响中,殿门外闪电般穿进三个人来。
  刹那变故,全场震惊,病弥勒、上官池同时收势停手,掉头回望。
  这时,管云彤一身功力,几乎全部传给了瀛壶钓翁,人已快要接近虚脱状态,
虽已觉出有变,而且知道这变故对自己大是有利,但却无力瞧看,只是合眼依壁而
立,闭目静静调息。
  瀛壶钓翁喘了口气,定神瞧去,只见身前五尺以外,三人并排而立,中间一人
宝像庄严,僧衣云履,正是领袖宇内武林,少林寺掌门方丈无我大师。
  右面一个剑眉星目,神采奕奕少年,手提一把北怪适才拿着的定剑,左面一个
秀美绝伦,身着玄色劲装的少女,正是半月前在小南海中,与自己打了一架的薛寒
云。
  这三人突然现身,有如电光石火,使得病弥勒同上官池眼看就要得手之际,又
已功败垂成!两人不由气得目眦欲裂,火腾万丈,但鉴于三人夺门而入声势,却又
不敢贸然出手。
  瀛壶钓翁打量清楚了身前何人,心头随之一宽,但接着又是一紧,暗道:“你
们如早来片刻,倒可合力与对方一拼,但眼下我与管云彤真力消耗过甚,已形同废
人一般,仅凭你们三人之力,只怕还是凶多吉少,想到此处,不觉黯然一叹……。
  无我大师神光如电,刚一夺门进殿,便已看清了二人内力消耗过甚的殆危局面,
身形甫停,立即发话说道:“两位放心调息,眼下之事,有贫僧同二位小施主在此,
大概不妨事了……。”
  忽听上官池大笑一声,接道:“大师这话不觉言之过早吗?”
  无我大师转过身子,双掌合什,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庄容正声的肃然说道:
“天山一别,转眼三十寒暑,上官施主丰采依旧,贫僧这里问好了!”话完当胸一
揖。
  上官池干咳两声,阴阴一笑道:“上官池仍能活到今天,大师有点意想不到吧?”
  他口中虽在说话,两眼却盯在那青衫少年身上。
  无我大师似不愿与他饶舌,转脸宣了一声佛号,向病弥勒庄容说道:“贫僧无
我,这位大师父,想必就是威镇西域的神蛛教主,病弥勒大师了?”
  无我大师执掌少林门户,领袖宇内武林,望重四海,名播天下,此刻他一报出
名号,病弥勒不觉微微一震,暗道:D怪不得他敢于硬闯本教重地,原来这老和尚就
是当今中原道上,目为泰山北斗的少林寺方丈。”
  半下略一沉吟,凶心忽起,凹眼翻了两下,沉声说道:“老和尚猜的不错,本
教主正是孤云,你既不事先通报,也不投柬拜山,带人深夜擅闯本教重地,出手劈
伤教下弟子……”
  话到此处,倏然一顿,两眼突射凶光,厉声喝道:“要不给个满意的答复,本
教主可要动手超度你了!”
  双掌相抵不停交搓,两目凶光真逼在无我大师脸上。
  无我大师一面运功戒备,一面说道:“孤云教主责备的一点不错,贫僧当面领
罪,但贵教桩卡重重,我们仍按武林规矩行事,只怕明天此时,也难见到教主佛驾。”
  说着,掉头望了下正在调息的管云彤与瀛壶钓翁,又道:“如果我们晚到一步,
两位施主岂不是横尸殿中了?”
  病弥勒冷笑一声,正要开口说话,那适才带着三僧而去的矮佛突然转回殿来,
他看了倒在门边的两个黄衣和尚,脸上露出一抹杀气,扫了无我大师等一眼,大声
喝道:“是哪个伤本教弟子?站出来让佛爷见识见识!”
  薛寒云傲然一笑道:“是我打伤的,你要怎样?”
  矮佛冷笑厉叱一声,道:“那佛爷就先超度你了!”
  肥躯转动,正待欺身过去手发难,忽听上官池高声说道:“副教主不要急在一
时,他们既然来了,谅也逃不出去,老朽想借片刻时光,问那娃儿几句话。”话一
说完,人已停步在那青衫少年面前六尺之处。
  当前形势,无我大师居中,寒云与那青衫少年,一左一右并肩排立,正好挡住
正在调息的管云彤与瀛壶钓翁。对方三人,也是并排而立,病弥勒凝立中间,矮佛
在左,上官池在右,正好六人三对,相向而峙。
  只见上官池炯炯双眼,把那青衫少年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阵后,冷冷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
  青衫少年见他冷言冷语,根本不是问话的语气,立时心头冒火,当下剑眉一轩,
沉声答道:“在下蒲逸凡,从哪里来的?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上官池想不到眼前这年青的小娃儿,竟敢反唇顶撞自己,闻言眉峰一耸,杀气
立现,但一刹那间,又恢复了原来冷漠神情,问道:“你可知老夫是谁?”
  蒲逸凡是从无我大师与他的对话中,得知眼前这位须发霜白,身材瘦小的老叟,
就是寇公奇要自己代为搏杀的北怪上官池,便知他要向自己问话原因,可能是见自
己拿着适才入门之时,从那僧手中取回的宝剑,因而引起疑念,联想到自己就是他
那夜在沧海钓庐,引进窑洞之人,此刻见自己在此地出现,怀疑南奇可能已脱困而
出,而要问自己,当下朗声答道:“尊驾卅年前威镇江北,此番毁诺而去,更是轰
动江湖,大名鼎鼎的北怪上官池,谁不晓得?”
  上官池暗道:“这娃儿既然知我此番毁诺而出,定是那夜引进窑洞之人无疑,
只不知南奇也是否同他一道出来了?我得设法问个清楚不可。”
  当下略一沉吟,又问道:“这么说来,你手中的宝剑,也是别人给你的了?”
  蒲逸凡道:“不错!”
  两人这几番问答之言,听得在场之人,全是大惑不解,想不到眼前两个辈份不
同,年龄悬殊的人,怎么讲起话来仿佛有甚渊源似的?
  上官池存心要从他口中打探南奇,立时接着问道:“那给你宝剑之人现在哪里?”
  蒲逸凡听得心中一动。暗道:“此人一生所惧,仅寇老前辈一人,眼下我何不
想个法子,吓唬他一下。”
  他乃性情冲动之人,心中想到就做,闻言故意不管上官池的问话,一双神光,
却望殿门口,说道:“寇老前辈为何现在才来?可把晚辈同大师等苦了!”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全是一怔,不约而同向门口望去。
  上官池更是闻言变色,大吃一惊,暗道:“南奇此时赶来,看来今夜是凶多吉
少了!”一面运功戒备,一面闪眼瞧去,但几个黄衣僧人堵门而立,殿内烛影摇红,
空无一人。
  蒲逸凡见大家齐目望着殿门,忽然触动灵机,身形微挪,闪到管云彤身旁,轻
声问道:“管师叔,现在觉得怎样了?”
  管云彤虽是在运功调息,但暗中却随时都在注意当前局势的变化,知道自己同
瀛壶钓翁不调息复元,单凭三人之力仍不足与对方一拼,听得蒲逸凡相问之言,忽
心中一动,立时低声答道:“可以行动了,赶快设法冲出去!”
  这不过眨眼间的事,病弥勒、矮佛、上官池三人瞧了一阵,并未发现有人侵入,
心中疑念忽生,及一听到蒲逸凡与管云彤的说话,知道自己被人所愚,不由心头大
怒,病弥勒大喝一声,右掌猛劈而出,但觉一股强劲的回旋力道,啸然向几人逼来。
  薛寒云、蒲逸凡两人各劈一掌,斜截劈来掌势,那知力道初发,矮佛和上官池
也随即挟怒出手,四掌并举,劲风陡卷,一左一有,横里击来。
  无我大师虎吼一声,把毕生功力运集双掌,猛推而出。
  这种内家真力拼斗,一丝不能取巧,无我大师与蒲逸凡,薛寒云,合接对方三
人一击后,立时觉着心神一震,尤以病弥勒打来力道,涡旋成风,回转不绝,劲道
正锋虽被三人罡力霍开,但却感到一服回旋之力,卷的人随势欲起,立足难定。
  无我大师党出不妙,大声喝道:“快退!”双掌护胸,领头带路,当先向殿门
口冲去。
  这时管云彤、瀛壶钓翁业已大部复元,与人动手虽嫌力不足,但行动却是无碍,
眼见无我大师冲向殿门,跟着随后疾进,紧接着薛寒云、蒲逸凡也展开身形,抢奔
殿门口而去。
  但闻几声惨叫,堵门而立的几个黄衣和尚,两个被无我大师遥空劈出两掌,震
的当场死去。
  几人这夺门而退的转变,有如电闪雷奔,待到三人出手拦截,无我大师已掌毙
二僧,带头冲出殿外。
  只听殿内传来病弥勒一声惊心动魄的大笑道:“你们还想去吗?”话声一落,
人已追出大殿。
  蒲逸凡宝剑出鞘,对走在前面的薛寒云道:“云姊姊,你护送管师叔他们先去,
让我挡他们一阵试试!”
  薛寒云听后一怔,暗道:“对方三人,一个个功力深厚,单打独斗,尚且难以
为敌,你以一敌三,岂不是白白送死?”
  当下转过头来,急声说道:“这怎么成,要么,我留下来一同拒敌好了!”
  “无我大师虽然武功了得,但他一人只能开路带头,管师叔、瀛壶钓翁功力未
复,不能与人动手,群僧拦截追袭,断后岂可无人?姊姊赶快让他们走,等下让几
个老家伙追上,要走就来不及了!”
  薛寒云既不放心他一个独拒强敌,但又顾虑管云彤他们冲不出群僧的拦截,一
时急得芙蓉失色,呆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这当儿,无我大师一“马’当先,已不顾多造杀孽,数十年修为功力,运集两
掌,远劈近扫,但闻拳打脚踢惨叫连连,拦截群僧,又被他伤了五六个。
  但是神蛛教下和尚太多,个个俱不畏死,一个被他击伤倒地,另一个又接着扑
上,而他还要顾到身后的管云彤与瀛壶钓翁,不能全神对敌,这等情势之下,是以
虽被他冲出了几重拦截,但进展却很缓慢。
  蓦闻一声大喝,划空传来:“今夜要教你们活着离开,佛爷就从此蓄发还俗!”
  蒲逸凡闪眼瞧去,只见病弥勒、矮佛、上官池已联袂追到一丈开外。再侧脸一
看薛寒云见她仍自呆在身后,不由急的把心一横,沉声喝道:“你要等着在这里陪
葬不是?管师叔他们要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找谁去打听你师父的下落?”
  这几句话果然有效,薛寒云一跺脚,转身一个疾跃,赶上了无我大师等三人。
  这不过眨眼间的事,病弥勒、矮佛、上官池追出殿门,眼见薛寒云返身追上三
人断后,无我大师连伤阻击弟子,心里更是暴怒,矮佛、上官池双双一声断喝,纵
身跃起来两丈多高,施出“飞步登空”的轻功绝技,猛向薛寒云等追去。
  就在上官池和矮佛跃起的同时,蒲逸凡已将“七五玄功”,运集到十二成以上,
大喝一声,连人带剑,化一道银虹飞起,迎向二人撞去。
  这是他从“玄机遣谱”上习得的一招绝学,招名“飞剑降魔”,功力到炉火纯
青的时候,可伤人在十丈以外,不过他修习“七五玄功”未久,火候尚嫌不足,只
能勉强使身剑合一,不能催动剑气伤敌。
  不过,这等至高的驭剑神功,威势究竟非同小可,两人只觉一大片寒芒中,卷
着凌厉剑风迎面罩到,无法出手招架,不觉心神一震,同时劈出两股强猛掌风,把
急袭而来的剑气一挡,借势一沉丹田真气,硬把前冲劲道收住,脚落实地,向后一
跃,退出一丈多远。
  蒲逸凡真功实力,略逊对方,被两人劈出内家罡力一挡之势,已无能再驭追袭,
人落地上,银虹随剑。
  这种驭剑之术,最是耗损元气,蒲逸凡落地之后,已觉真原稍减,赶快暗中凝
神行功,运气调息。
  当前三人,无不一是见多识广的武学名家,眼见蒲逸凡年纪青青,竟然施出这
只有传闻,从未见过的驭剑之术,心中不禁同时一惊,呆立当地。
  病弥勒凹眼圆睁,奇光电射,盯在蒲逸凡的身上,一瞬不瞬的凝视了半晌,才
冷冷地问道:“看你年龄不大,竟能驭剑伤人,……”
  话到此处,声音突转严厉,接口继续说道:“你那驭剑之术,是从哪里学来的?”
  蒲逸凡傲然一笑,道:“从哪里学的,你不配问!”
  病弥勒白眉一耸,脸上立腾杀气,嘿嘿……两声冷笑,陡然双掌一翻,猛击过
去。
  他借问话时,已暗中凝集了功力,这双掌劈山,实是他毕生功力所聚。
  蒲逸凡闪避不及,只得运集真气,左手拍出一掌,满以为依恃“七五玄功”的
护身妙用,可硬接他一击。
  哪知一掌劈山,竟是如击中旋转的风轮一样,一股回旋暗劲,把自己击出力道
旋动开去,心中甚感奇怪,不自觉把打出劲道收回。
  他这里力道一收,一股奇猛的回旋暗劲,急轮而至。
  只感一阵潜力暗劲,随着收回力道,回旋浸人肌肤,当下浑身一颤急忙运气护
住内腑,自闭要穴。
  病弥勒森森一阵冷笑,道:“你已经被我‘蛛风神掌’所伤,纵有精纯内功,
也难熬过对时。现在只有一条生路,那就是以你驭剑之术,换我的治疗之法。”
  蒲逸凡听得大吃一惊,暗中功行百脉,气运周身,却丝毫感觉不出异样,不由
暗感奇怪。
  原来他所习“七五玄功”,只要先将功力行开,便可提集本身真气,游行周身,
不管对方是兵刃掌劲,力道只一沾身,即自生反应,凝取受袭部位,反震怯敌,适
才病弥勒蛛风掌力回族侵入肌肤之时,那浑身一颤的象征,便是“七五玄功”,自
然发生作用,已把浸人掌风,反震回去,并未受到伤害,只是他初逢此事,自己一
下想不透个中奥妙,反而暗感奇怪。
  病弥勒见他沉吟不语,以为他犹豫难决,接着说道:“小娃儿,本教主一向不
打狂语,只要你答应以驭剑之术交换,我马上就动手替你治疗伤势。”
  蒲逸凡暗中行功数遍,只觉百脉无阻,气血畅通,并无半点不适之感,略一寻
思,顿时恍然大悟,知道是“七五玄功”发生妙用,并未受伤,听得病弥勒之言,
不由哈哈一声朗笑道:“你这主意倒是打的不错,只可惜蒲某并未受伤!”
  话声一落,人已转身掠起,疾向薛寒云等赶去。
  这时,无我大师早已冲过了群僧的接连拦截,走的离那牌坊不远,只要冲出牌
坊,就可下岩折入山径,不怕群僧拦截追袭了。
  病弥勒、矮佛、上官池三人同时暴喝,猛追过去,同时,六个红衣和尚,各执
盾牌戒刀,跃人路中,挡住了蒲逸凡的去路,蒲逸凡急于赶上无我大师等人,一见
六个红衣和尚阻路,立时振臂一挥,连人带剑化成一道银虹凶猛冲过。
  六僧盾牌并举,戒刀齐出,化为一堵白光墙,但他手中乃是无坚不摧的宝刃,
此刻又是驭剑出手,六个和尚哪能抵挡得住,银虹到处,剑风似剪,六面盾牌、戒
刀、全被蒲逸凡剑气震得飘起一丈多高,两僧闪避略慢,双双断了一臂,惨叫声中,
血肉横飞。
  蒲逸凡连着两次驭剑却敌,本身真气损耗甚大,再想驭剑克敌,已是力难从心,
只得疾展“九宫隐迹”的奇奥身法,先避开矮佛掌力,翻身挥剑,一招“铜墙铁壁”,
剑化一片护身光幕,挡住了上官池扑击。
  矮佛大喝一声,双掌连环劈出,两股劲道,排山直撞过来,蒲逸凡不敢硬接,
纵身一跃,凌空而起,一阵狂飚,掠他脚底而过,也就不过分厘之差,没有击中,
真个是生死须臾,存亡一发。
  刚避开矮佛掌力,上官池又扑到身后,左掌“直叩天门”,兜头劈下,右手
“神龙探爪”,径扣他握剑右腕。
  蒲逸凡一振腕,展开“玄机遗谱”上玄妙剑势,刹那奇招突出,宝剑若点若劈,
只见寒光闪动,疾刺上官池“当门”“玄机”“将台”“心坎”四大要穴。
  这一招迅快如风,奇幻无比,饶是上官池身负盖世武学,也是无法拆解,当下
急收攻势,暴退四尺。蒲逸凡却趁势抡起一片创风,一跃而起,惜那剑风之力,施
出“凌空虚渡”绝学,人落地已到了五六丈开外,接连几个纵跃,已走到了薛寒云
身后,把上官池等人撇下了七八丈远。
  无我大师双掌开路,他武功全是刚猛路子,掌势出手,有如巨斧开山,重锤劈
石;薛寒云则以师傅“风云七式”的奇妙招式,护行断后,此刻蒲逸凡一加入行列,
更是声威夺人,沿途拦截群僧,有如摧枯拉朽,风卷残云,刹那间,又被他们劈毙
了十几个和尚,冲出了五重拦截,离那牌坊只有一丈远了。
  眼看就要冲过牌坊之际,忽听无我大师一声大喝道:“各位快返……。
  一语未了,陡闻哗啦一声暴响,几人着步之处,突然颠波震荡,蓦地疾沉而下……
蒲逸凡心知有变,左手电伸,抓住薛寒云肩头,紧接着把她向后一带,仰身暴退。
  但等他带着薛寒云退了几步,站稳一看之时,身前丈来见方的路面,业已陷落
下去。而无我大师、管云彤、瀛壶钓翁三人,已然身影不见,人踪早杳,只在陷坑
以内,隐隐传来无我大师的喝声余音。
  事出意外,刹那巨变,薛寒云、蒲逸凡两人,虽然幸免于难,但却为这意想不
到的突来的横祸,惊得心胆欲裂,出了一身冷汗。
  这不过刹那间的事,就这顿间工夫,病弥勒、矮佛、上官池,已然带着得意哈
哈狂笑,如飞赶到。
  要知薛寒云千里迢迢的赶来,为的是打探她师父下落,眼下师父讯息未得,管
叔叔又身遭陷阱,满腔焦急,顿化怒火,听得病弥勒等带笑赶到,劈手夺过浦逸凡
手中宝剑,娇躯疾转,举手一招“横断巫山”,迎面向三人扫去,口中同时叱道:
“今天同你们拼了!”
  她内功精纯,真力早已贯注剑身,出手虽不如蒲逸凡驭剑威势,却也非同小可,
但觉一道银虹,挟着一片惊风,雷奔电泄般地劈了过去。
  三人虽然各有一身超凡人地圣的武功,但也不敢徒手接她的宝剑,各自劈出一
掌挡住剑势,同时疾退五步。
  她一招逼退三人,接着欺身而上,左掌三剑,配合她“风回雪舞”的轻灵身法,
猛向三人追袭过去。
  蒲逸凡几经风险,如今比较持稳,打量当前情势,知道合自己两人之力,绝不
是对方三人敌手,眼下她不过凭一股怒气依仗宝剑威力,对方乍然不敢轻掳锐锋,
时间稍微一久,必仍将伤在对方手下……。
  正思忖间,忽听病弥勒一声暴喝道:“你既不怕死,本教主可要超度你了!”
  左手一挥,封住她如虹的剑势,右掌蓄劲当胸,直逼过来,同时,矮佛与上官
池,也各蓄势凝劲,左右交相欺到。
  蒲逸凡看在心头大惊,暗道:“对方三人合力联手,一击之势,怕不石破天惊?
你纵有神物仙兵在手……。”
  心中惊念电闪,口中赶忙喝道:“云姊姊快返!”人却腾身疾上,直向右面的
上官池迎去。薛寒云急怒当头,闻言浑发未觉娇身一侧,不退反进,左掌“惊涛拍
岸”,斜劈左面的矮佛,右手“穿云戳月”,振剑直向当面的病弥勒刺去。
  只听病弥勒一声狞笑,身形暴起,让开当胸刺来剑势,半空一声雷喝,蓄劲右
掌,猛翻疾吐,一股威力无伦的回旋力道,向她兜头劈下!
  薛寒云一剑刺空,病弥勒凌空下击的千钧掌力,已然临头劈下,一时闪避不及,
只得硬接一击,左掌“天王托塔”径向下击的掌势迎去。
  一个凌空下击,全力出手,一个是闪避不及,仓促应战,加上双方功力就有距
离,这等情势之下,薛寒云焉得不败?但见上下两股力道一触,薛寒云一个娇躯,
便被他那奇猛的回旋掌力,卷的飞出一丈多远,落地后犹自颤晃不定,有如风摆残
荷般地摇摇欲倒!
  蒲逸凡睹状大骇,猛的出一掌,把上官池逼的缓了一缓,人却借势后退,倒跃
丈外,左手拦腰一掺,扶住她摇晃的躯体,右手迅快无比的拿过她手中宝剑,当面
划起一圈银虹,逼住三人跟踪跃来欺近之势,侧脸闪眼一瞥,只见她星目微闭,娇
面惨白,看样子已伤的不轻,心头一急,忙低声问道:“姊姊,赶快运气试试,看
内腑受伤了没有?”
  薛寒云苍白的脸上,掠起一抹痛苦的浅笑,吃吃的颤声说道:“老和尚掌力歹
毒,毒力正逐渐侵入六脉,我恐怕已不行了,你赶快走吧!……”
  她说到此处,突然打了几个寒噤,再也说不下去。
  只听病弥勒狞声笑道:“女娃儿说的不错,本教主的蛛风掌力不但残毒,而且
是无药可救,一经沾身人体,便会循着毛孔,侵入“三阳三阴”脉,纵是功力绝世
之人,也难熬过对时!……”
  他微一顿后,又道:“当今之世,除了本教主的独门疗治之法……”嘿嘿两声
冷笑,隐去未完之言,但一双神光,却凝视在蒲逸凡的脸上。
  蒲逸凡聪颖绝顶,见他说语的神色语气,知他是想以薛姊姊的生死,胁迫要挟
自己,以自己的驭剑神功,换取他的疗伤之法,
  她虽然被对方蛛风掌力所伤,此刻正感毒力侵入阴阳六脉,伤势逐渐恶化,但
她内功精纯,神智并未昏迷,她怕蒲逸凡中了对方的狡计,出言阻止。
  病弥勒哈哈笑道:“女娃儿放心好了,本教主一生行事,最守信诺,出口之言,
从不反悔,在你伤势未好之前,本教主决不为难你们!”
  蒲逸凡听得心中一动,侧脸瞥了薛寒云一眼,见她黛眉紧皱,嘴闭目合,神情
十分痛苦,心中一阵难过,暗道:“不论老和尚说的是真是假,眼下还是把她伤势
治好再说。”
  心念一转,当下脱口说道:“好吧!蒲某答应你,不过,你就不怕她的伤势治
好之后,我们找你报仇吗?”
  他虽然答应以驭剑之术,交换对方的疗伤之法,却又不信对方真的在伤势未好
之前,不向自己两人下手,故而有此十问。
  这病弥勒仰脸一阵长笑,傲然说道:“沧浪二友,海上双仙,加上少林方丈,
你俩比他们如何?他们尚且一齐亡命在耸云岩上,放眼当今,本教主还有何惧?”
  神态狂傲,言词托大,一副目无余子的气派,根本没把两人放在眼下。
  如在平时,仅凭这几句话,蒲逸凡也要与他拼命一搏,但眼下情势却又不同了,
为了薛姊姊的伤势,只好受人挟制,不得不忍气吞声,强抑怒火,当下剑眉一搏,
朗然说道:“蒲某行事,不屑虚假,现在开始,你告诉我疗伤方法,我传你驭剑口
诀……”
  话犹未了,薛寒云突然低叱一声道:“你倒真爽快得可以,同他们这种邪门外
教,居然放心打起交……道……来……了……”
  说到这儿,真力似已不继,停了一下,又低低的吐出两句:“我宁可一死,也
不要你委曲求全来替我疗治伤势!”
  声音虽然很低,语气却很坚决,两句话落口,人已奋起全身之力,挣脱了蒲逸
凡拦腰掺扶的左臂,转身一个急跃,疾向隐坑落去。
  原来她适才听得病弥勒,道出双仙二友,一齐亡命耸云岩上,得知师父早已饮
恨伤身,暗想:“普天之下,只有师父一个人,眼下大仇未报,自己又遭人毒手。”
  当下只觉万念俱灰,痛不欲生,再一听蒲逸凡受人挟制,答应以他驭剑之术,
换取对方疗伤之法,来为自己疗治伤势,不觉心中一动,暗道:
  “自己既然痛不欲生,何不就地死去,消除他对自己的顾虑,免得他身怀驭剑
绝学,传入邪门外教之手,用以助长凶焰,为害武林。如此,自己虽然大仇未报,
就已带恨泉下,但总算在临死之前,做了一件意义重大的武林益事。”
  她死念既萌,便在蒲逸凡与对方将要互换口诀的紧要当口,跃落隐坑自尽。
  蒲逸凡计不虑此,大吃一惊,欲想伸手阻拦,已是晚了一步,当下只急得顿足
捶胸,心胆俱裂。
  就在她眼看就要坠落陷坑之际,忽听病弥勒大喝一声:“好个不怕死的娃儿!……”
  话未落口。右掌遥空一推,随有一股如风的潜力,应手向她下落娇躯卷到,直
把她推出两丈多远,向隐坑以外落去,口中同时接道:“小娃儿赶快去把她接着!”
  蒲逸凡应声而起,施出“八步赶蝉”的绝顶轻功,半空中探臂一搂,拦腰把她
抱住,落地后低头一看,薛寒云已昏迷过去。
  他定了定神,目睹薛寒云昏迷的伤痛神态,心头一阵酸楚,情不自禁地低下头
去,低低地劝道:“云姊姊,生死之事,何等重大?你又何必这般固执呢?”
  病弥勒趁机要挟,大声说道:“她毒力侵伤内脏,又被掌风震动,血液加速流
动,伤势提早恶化,眼下如不施救,待会你纵能得到本教主的疗治方法,也是难以
医治了!”
  蒲逸凡暗自忖道:“这人虽是在要挟于我,所说却也是实,她内伤夕震,交相
加重,施救如不及时,待会只怕真的返魂乏术了
  心中念头转动,人却抱着她向病弥勒走去。
  忽听病弥勒干咳了一声道:“女娃儿性情倔强,动手疗伤,现在正是时候,等
会让他醒转之后,只怕就麻烦了!”
  蒲逸凡闻言止步,停身在病弥勒七尺之外,右手还剑人鞘,两臂搂着腰扶正薛
寒云的躯体,让她倚在自己的胸前,偏头一看,果见她双目深闭,晕迷未醒,当下
说道:“我这驭剑之术,只有八字口诀,甚是好记,不知你疗伤方法,除你独门推
拿法而外,还是否需要辅以药物,如是,请先生把药物给我,待喂她服下后,我再
传你驭剑口诀。”
  病弥勒阴阴一笑道:“看不出你年纪不大,行事倒极沉稳。”说着从怀中取出
一个白瓷小瓶,倾出龙眼大小的紫色小丸,抛给蒲逸凡,又道:“这是解毒九,设
法替她服下,不过本教主话要说在前面,这药丸只能延缓伤势转剧,要把毒物逼出,
却非我独门手法不可!”
  他怕对方服药之后,又生变卦,故而拿话点破。
  蒲逸凡暗声骂道:“蒲某堂堂男子出口之言,岂能反悔,哼!废话!”
  当下右手一伸,接过抛来药丸,正待替她服下,忽听薛寒云哼了一声,接着睁
开妙目,望着他手中的药丸,问道:“这东西是那里来的,你要干什么?”
  蒲逸凡任了一怔,暗道:“她此时醒来,莫非她人虽晕迷,听觉却未失,我们
适才所谈,被她听到了不成?果真如此,这药丸她自是不会吞服的了,怎生想个法
子,使她把药丸服下才好?……”
  薛寒云清醒过来,灵智已复,眼见他任然不语的神状,心尖恍然顿悟,劈手抢
过他手中的药丸,目注病弥勒冷哼一声,道:“姑娘生死由已,岂肯服你这邪魔外
道的药物?”玉腕扬处,药丸脱手向病弥勒迎面打去。
  她虽然受伤颇重,功夫并未全失,药丸出手,劲道竟是不弱,这时双方距离,
不过七尺远近,病弥勒不防有此,几乎被她打着。
  这一来,真把个神蛛教主,气得白眉耸云,顶门冒火,只听他怒喝一声道:
“本教主一番仁心,你却不听好歹,那本教主就把你超度了再说!”双掌当胸一阵
交搓,直逼过来。
  蒲逸凡看的大生惊骇,右手宝剑出鞘,人却抱起薛寒云疾退五步。
  薛寒云死念早决,目睹病弥勒蓄势欺进,有如未曾看到一般,转脸却对蒲逸凡
低声叱道:“还不把我放下,赶快设法离开此地,难道你要在这里……陪死……不……
不……成?”这几句话,尽了毕生之力,说到未了,已是话不成句。
  蒲逸凡暗暗忖道:“她拒不服用对方药物,我自不能再交换疗伤方法,眼下我
依仗宝刃之力,独个儿全身而退,倒不是什么难事,然她伤的这等严重,我岂能弃
之不顾而去?……”
  既不能不顾而去,又无力带她同去,他目睹病弥勒蓄势逼近,不由心急如焚,
但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那伫立右边,始终一声不响的上官池,突然发话说道:“教主何必同他
们这两个小鬼消磨时间,女的既然不想活,就干脆给她一掌,让她称心如愿,死了
完事,男的我们合力生擒活捉,来个严刑逼拷,还怕他不乖乖的说出来吗?”
  矮佛也同时狞笑一声接口说道:“这法子倒是不错,干脆利落,省时少事,咱
们就这么办好了!”
  说完,欺身而上,由左直逼过去。
  他这里开始行动,上官池便如斯响应,从右面欺上。
  病弥勒不知是心有所忌,还是另有所图?眼见两人左右欺逼过去,却是蓄势不
再进逼,只皱眉瞪眼的望着蒲逸凡,脸上露出一片奇异神色。
  这时,蒲逸凡右手握剑,左手抱着薛寒云,已退到陷坑边缘,再往后退半步,
就非摔下陷坑不可。
  突然间,咚咚鼓响,钟声疾鸣,挟带着一阵劈劈拍拍的爆炸之声,延续不绝地
随风飘来。
  在场之人,均是久经事故的老手,一闻这等突来的爆炸声响,同时脸色大变,
矮佛和上官池,再也顾不得向前欺进,赶快停步,与病弥勒不约而同,转头瞧去。
  但见浊烟冲天,火光四起,高大的“天蛛宫”,及四面十几栋房屋上,突然燃
烧起来。
  耸云岩突出峰腰,地高风大,火势蔓延极快,一时人趁风势,风助火威,神蛛
教下弟子虽然成百上千,但抢救起来却是杯水车薪,刹那之间,所有房屋,全被火
舌吞没,化成了一片火海。
  片刻巨变,全场惊愕,病弥勒、上官池、矮佛三人,不知心痛基业被毁,还是
为那愈来愈大的火势所摄,一时竟然呆立当地,不知所措。
  蒲逸凡暗暗忖道:“照这火势看来,实是有人暗中到处纵放,不然,纵是风力
再大也不会在片刻之间,近百栋房屋,全部燃烧起来……”
  正思忖间,忽听病弥勒一声浩叹,接着仰脸一阵震撼山岳的长笑,笑声凄厉刺
耳,惊心夺魄,延续了半晌工夫,才住口盼顾左右的上官池和矮佛说道:“两位现
在去搜捕放火之人,我把眼下两人,解决了随后就来!”
  上官池和矮佛应声起步,双双向火光中飞奔去。
  病弥勒目送两人去后,猛然转过身子,面腾杀气,目闪凶光,怒瞪着蒲逸凡喝
道:“罪魁祸首,给本教爷拿命来!”
  说完,右脚一抬,陡然前欺五尺,举手一掌,直向蒲逸凡怀中的薛寒云劈去。
  蒲逸凡自那密洞中,在寇公奇督促指点之下,两月辛勤苦练以后,不论是内功、
剑术,以及纵跃闪躲的避敌身法,无一不是脱胎换肯,武功已入另一境界,纵目当
今黑白两道,便是一等一的绝顶高手,与之动手拼搏,也为难不了他,何况,此刻
又有无坚不摧的宝刀在手?要挡病弥勒当胸一掌,绝不是件难事。
  但眼下情势,却又迥然不同;一者他身处陷坑边缘,已是退无可退,二者薛寒
云晕厥怀中,他心有所忌,再来对方又是在急怒之下,全力近身发掌,不容他有丝
毫闪避余地,这等情势之下眼见病弥勒一掌击来,不由大吃一惊!
  但他心中虽是惊骇不已,却也不愿束手待毙,目注击来掌势,忽起拼命之心,
当下脚立原地不动,左臂带着薛寒云顺势疾偏,让开掌力正锋,右手出剑一招“白
云出岫”,斜向右臂斩去!
  只听病弥勒一声冷笑道:“死到临头,还不与教主爷拿命来!”右掌随势翻出
一股潜力,逼住蒲逸凡斩来剑势,左掌“樵夫指路”,扶风闪击过去!
  蒲逸凡右手剑势被他逼住,左臂抱着薛寒云无法还手,身后又是深不见底的陷
坑,处此情境,攻既不能,退亦不可,而对方击出左掌,已然当胸劈到,心知难逃
厄运,不由双目一闭,暗道一声:“完了……”
  哪知他正闭目等死,但过了半晌,却丝毫不见动静,不禁暗感奇怪,睁眼一看,
只见病弥勒击出左掌,紧接在薛寒云“百汇’大上,右手拿着一个白瓷小瓶,眉峰
聚杀,目闪凶光,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他本聪颖绝顶之人,眼见病弥勒这般做作,心头立时恍悟,忖道:“我如不把
驭剑口诀传他,势必引起他的杀机,只要在左掌蕴蓄的内力一吐,云姊姊就得当场
送命,但……。”
  正思忖间,病弥勒突然嘴角一撇,冷冷的说道:“生死两途,任凭选择,一是
维持原议,立刻交换口诀,要不……”
  忽的嘿嘿两声狞笑,接道:“身后陷坑,便是你两埋尸并骨之所!”
  此人老奸巨猾,阴沉自私,先前当矮佛、上官池左右欺进之时,他之所以不随
势欺进,便是唯恐把蒲逸凡逼落陷坑摔死,无从获得驭剑口诀,正好房屋突然起火,
他虽然心痛基业被焚,但却又不愿失去逼取对方驭剑口诀的机会,心中略经细酌,
决定借口搜索放火之人为名,把上官池和矮佛支开,自己单身留此,独取剑诀。
  这时,那燃烧的火势,已蔓延散开,岩上近百栋房屋,全部都已着火燃烧起来,
整个的耸云岩上,化成了一片火海。
  蒲逸凡面对熊熊的火势,听得病弥勒胁迫之言,不由眉头一皱,暗自忖道:
  “耸云岩突悬峰颠,高达千万丈,在这岩上兴建这许多房屋,必是费了不少心
血,此人不顾心毁于一旦,看来对剑诀已存了势在必得之心,眼下我如不与他交换
口诀,他势必杀以泄仇,如此,云姊姊固是立毙掌手,自己要想全身而退只怕也是
万难,若不幸遭了毒手,自己生死虽然事小,但一身血海深仇谁来替我昭雪?还有
倩妹妹的终身,又将托谁照顾?……”
  想到此处不由心念一决,正待开口答言,病弥勒却已不耐烦的厉声说道:“生
死赶快决定,本教主没有时间等……”
  病弥勒话未说完,蓦闻身后传一声怪笑,道:“好哇,我以为你被火烧化了,
到处找不着你,原来你在这里谋财害命!”随着话声,飘来一条人影。
  病弥勒突闻话声,脸色陡变,左手按着薛塞云“百汇”穴仍不松开,蓦然掉头
望去,只见来人是个要饭的化子,满头癞痢,一脸污垢,手拿一根黑竹棍,云飘电
闪般地疾奔而来。
  蒲逸凡一见来人,心头猛的一片,暗道:“齐老前辈此时此地现身,看来这放
火烧屋之事,必定是他干的了,只是……。
  意念未了,忽听病弥勒冷笑一声,道:“这么说来,火是你放的了。
  癞叫化大嘴一咧,答非所问的说道:“要饭的孤苦一生,就只收养了眼前这两
个孩子,请教主爷大发慈悲,可怜可怜我,饶了我们两人吧!”
  满脸乞怜神色,音调充满哀求,说完两手一揖,双膝跪地,躬身拜倒下去。
  蒲逸凡目睹此情,心中突然一动,忖道:“齐老前辈莫非要借这下拜之势,施
展他头上的飞花的绝技,来缠住敌人,让我带云姊姊逃去不成?”
  刹那心动念转,逃去之意立生,右手剑一招“迎风断草”猛劈而出,口中同时
一声暴喝:“放手!”如虹的剑势,拉着无比的惊风,横斩病弥勒按在薛寒云“百
汇”穴的左臂脉腕!
  就在他剑势出手的同时,癞叫化已果如所料的,癞头一挺一摆,飞起数十点癞
痢,化成寒星向病弥勒全身上下,电射而至!
  病弥勒身为教主,见识过人,早已瞧出眼前这癞头污脸的要饭化子,来头定然
不小,来意绝不简单,是故对他答非所问突然下拜的举动,深具戒心,并防意外,
但却万万料不到他一头癞痢,竟然是伤人的利器。
  方待掌挥劲风,震散射来的数十点寒星,而身后又响起了蒲逸凡的喝声,接着
一股剑风,斩向左臂,心知只要左掌内劲一吐,那女娃儿就得立毙拿下,但自己一
条左臂,也势必被对方斩断,处此前后受敌的情境,再狠再凶的神蛛教主,也不能
不先求自保,再施反击!
  他心念闪动,不过眨眼工夫,就在前面的寒星,后面的剑势,双双快要沾身的
刹那之间,蓦然提气腾身,平空拔起三丈多高,惊险无伦的躲过了两人前后一击!
  蒲逸凡明知出手一剑,决然伤不着武功卓绝的神蛛教主,只不过想逼的他松开
左掌,自己好带着云姊姊抽身而退,眼见他既已收臂腾身,自不肯错过这稍纵即逝
的一发之机。当下只急疾的说了一句:“齐老前辈保重,晚辈要先去一步了!”
  口中虽在说话,人已乘着病弥勒身形悬空未下,无法出手的贬限之间,展开
“九宫隐迹”的奇妙身法,抱着薛寒云绕过陷坑,紧接着几个纵跃,冲出了那座高
大的石砌牌坊,向岩下疾奔而去。
  这不过一瞬间的事,等到病弥勒飘身落地,再要追赶,蒲逸凡已疾奔下岩,走
的没了踪影。
  病弥勒基业被毁,强取驭剑口诀的目的未达,双重怒火,不由一股脑儿的发在
癞叫化身上,人一飘身落地,立即暴喝一声,直向癞叫化扑去。
  按下两人的龙争虎斗,生死拼搏不表,且说蒲逸凡右手仗剑,左手紧抱着薛寒
云,疾奔下岩。
  要知蒲逸凡先前同无我大师、薛寒云三人来时,乃是硬闯关卡,强行登岩,故
对上、下岩的路径,已暗中留心,默记清楚,但他此刻却不敢再走来路,怕的是遇
上敌人的哨卡,受到阻截,仗武功虽可硬闯过去,但也难免耽误时间,万一齐老前
辈缠不住神蛛教主,病弥勒追踪赶来,再要把他摆脱,那可是绝难办到之事。
  是以,蒲逸凡一冲出那座高大的石砌牌坊,便当机立断,舍弃来时的正规路径
不走,专拣那些兀立怪石,足以隐避身形的地方,纵跃而下。
  耸云岩位于峰颇高达千丈,他虽然有一身精纯深厚的内功,但抱着薛寒云下得
峰来,不但时间费了很久,人也累的嘘嘘气喘,汗如雨下。
  但他人虽劳累不堪,脚下却并未停止,心知虽已下峰,但并未脱出敌人势力范
围,如不咬紧牙关,再赶出几十里地面,敌方人多势众,若然分途追索,只怕还是
逃不出敌人手去,是以下峰之后仅略略打量了一下山势,便向右面一道狭谷,马不
停蹄地继续奔行。
  这道狭谷大约有十几里路长,出谷后又翻越了七座山峰,默记已赶出了五六十
里地面,人也无力继续奔行后,始停下身来。
  他举袖拭去了脸上滚滚而下的汗水,张口猛吸了两口长气,稍作喘息,忽觉精
神一振。
  原来他所习“七五玄功”,不似一般内功,体力耗损以后,必须静止下来,运
功调息相当时间,始可慢慢复元,“七五玄功”妙就妙在不论体力耗到何种程度,
只要一息尚存,适时吸取自然之气,便可催动体内的先大元气,相辅相生,发生妙
用,很快的恢复疲劳,是以,他此刻虽然累得精疲力竭,但吸了两U新鲜空气后,便
自疲劳渐消,精神随之振奋起来。
  他抬头望了望天色,但觉微风拂面,阳光耀眼,原来此刻已经是翌日的午前时
分了。
  映着耀眼的阳光,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云姊姊,只见她往时艳红欲活的娇面,
此刻已是惨白如纸,黛眉深锁,妙目紧闭,神情显得极是痛苦,再伸手摸摸鼻头,
气息也是十分微弱,不觉心中一凛,暗道:
  “她被自己抱着翻山过岭,越峰渡涧奔行了这么久,途中高底起伏,颠簸震荡,
漫说是她已身受重伤,便是好人也经受不住,眼下如不找个地方,把她放下来,让
她好好的安静一下,只怕待不到一个对时,就要由于震动速度,加速伤势恶化,因
而提早香消玉殒了!”
  心中想念及此,当下纵目四望,只见自己此刻停身之处,正当一座插云高峰前
面,右依绝壁,左临深涧,不由眉头一皱,忖道:“这等深山之中,必多毒蛇猛兽,
自无人家居住,我又把她放在什么地方好呢?……”
  薛寒云伤势奇重,气息奄奄,急需找个地方安置,但一时却不出适当地方,他
不由发起愁来。
  突然间,老脑际掠起另一个念头,复又忖道:“此等高峰绝壁之间,必有石穴
山洞之属,我何不就近搜寻一下,找个洞穴把她安置下来,总比自己这么拦腰抱着,
她脚不着地,头不落实要好些。”
  心中念头转动,立即凝神细看,目光到处,但见绝壁如削,寸草不生,面前高
峰,也是峰石嵯峨,犬牙交错,不仅没有他想像中的石穴山洞,就连一处平整的岩
石也没看到。
  蒲逸凡处此情境,心中大感为难,想道:“此处既无人家,又无洞穴,看来只
有越峰而过,沿途再行找了,但云姊姊的伤势,又怎再经得起奔跑颠簸呢?……”
  正自思忖之间,忽闻晴空雷响,眼前景物,也随之阴暗下来,接着山风转劲,
呼呼作响。
  抬头望去,只见当空丽日,为一大片乌云所遮蔽,强劲的山风,吹起阵阵尘沙,
看样子将有暴雨落下了。
  他眼望着阴暗的天急,不由焦色万分,暗道:“云姊姊眼下已是奄奄一息,如
再经雨水一淋,内伤外寒,交相加重,只怕等不到自己寻着安置的地方,她就要咽
气断魂……。”
  正感焦急之际,眼角忽然掠起一条黑影,定神望去,只见一只花鹿,顺着右边
绝壁,向前奔跑。
  蒲逸凡灵机一动,当下连想也不想,便右手仗剑,左手紧抱着云姊姊,尾随那
花鹿追去。
  那花鹿似已发觉后面有人追赶,突然长鸣一声,奔跑之势陡然加快,刹那之间,
已奔出一百多丈远。
  如在平时,漫说是一只鹿,就是比它脚程再为快捷的狮、狼。豹、虎,蒲逸凡
也不难追上,但眼下情势,却已不同,一来他抱着薛寒云展不开脚程,速度自然较
慢,二来为了顾忌她的伤势,也不敢跑得太快,使她受到急剧的震动,是以追了一
阵,不但没有追上,反而连那花鹿的踪迹都追失了。
  鹿踪既失,他不得不停下身来,不过,他此时已没有适才那么焦急。他知道这
花鹿即在此地出现,附近必有它的洞穴,只要循着它奔跑的方向寻去,纵然找不到
它藏身的洞穴,亦必可以找到避风雨的地方。
  他心里这样一想,立时又循那花鹿奔去的方向,向前走去,大约走了半盏热茶
的工夫,已来到一处断岩前面。
  这时,阴沉的天色愈来愈暗,呼啸的山风越吹越大,一时闪光打眼,“隆隆……”
雷声不绝。
  定眼瞧去,瞥见断岩尽头,突出一株枝叶茂密,顶成伞状,高约三寻,方圆四
五丈的多年古松。
  此时此地,他发现了这么一株松树,不禁心头一喜,当下毫不犹豫地,疾向树
下去走。
  天时风云变幻,往往无法预料,也往往有些巧合,就当他抱着薛寒云刚刚走到
树下,雨点已然滴滴的落下来。
  他放眼环顾了一下四周景物,只见树下虽然极为干燥,但地势却高低不平,并
有一些角形石块,突出地面。此刻正下着雨,自不能在就近割来柔软藤草之属,铺
在地上,让她舒舒坦坦的躺卧,不得已只好将她上半身揽在怀里,自己依树而坐。
  他耳听雨声滴滴,眼望着云姊姊气息奄奄,想起她援救自己的深情大恩,不禁
心头一悲,热泪夺眶而出,谁说英雄不弹洞,只缘未到伤心处……。
  这阵两来得突然,去得也快,仅下了一盏热茶的工夫,便又云开见日,风缓云
散雨停。
  一阵山风吹来,使他惨痛的心情一开,目睹薛寒云惨白的脸色,心中忽然一动,
暗道:“她师父风尘奇人,号称‘神手摩云’,对医术丹学一道,定有精深造诣,
与她又是亦徒亦女的双重关系,想必制有各种灵妙药物,给她随身携带,我何不在
她身上搜搜看……。
  这念头在他脑际一掠而去,立即松开反握剑柄的右手,正待动手搜寻,心中忽
的又是一动,忖道:“此等灵妙药物,定然极为珍贵,随身携带,自是放在贴身紧
要之处,我如动手搜查,势必松开衣衫,触及肌肤……瓜田李下,尚避嫌疑,男女
有别,我怎能……”心中想到这里,不由犹豫起来,又把右手缩了回去。
  但当他目光一触薛寒云奄奄待毙的神色,心中又是一急,不禁暗骂一声,自言
自语地说道:“蒲逸凡哪,蒲逸凡,眼下这等当口,你还心涉遐想,万一她随身带
有灵妙药物,能疗治伤势,而却由于你因循犹豫,致令她带恨泉下,我看你河以为
人?再说,只要你自己胸怀光明,存心正大,漫说是替她疗治伤势,只在她身上搜
寻药物,就是真的袒程裸抱,又有何妨?……两月之前,在那荒林古庙之中,倩妹
妹为了替你医伤续命,不也袒露妙相,两相裸偎吗?”
  心中念头一转,顿觉胸怀坦然,左手立即抱起她上身,右手在她腰间、肋下、
胸口探摸……。
  但觉右手所及,如触温玉,光滑细润,柔弹软棉,接着如兰似麝的天然幽香,
一阵阵真冲鼻头,不禁情怀激荡,有些难以自抑。
  蒲逸凡本不是轻薄之徒,心旌摇摇以下,赶紧立摄心神,停了一下,再又继续
探摸……
  可是右手摸遍了她上身各处,除了贴身衣衫之外,却是空空如也,一无所有,
不由大失所望。
  心头失望之余,不禁思潮汹涌,感慨万千,想起两三个月来如梦如幻的惊险遭
际,想起她几番援救自己的诸般情景,又情不禁地洒下了几滴热泪。
  突然间,脑际灵光一闪,猛然又想起她在受伤之后,说过的几句话来,敌人掌
力歹毒,现在毒力正逐渐侵入三阴三阳六脉……”他一想起这两句话来,便有如在
黑暗中摸索了许久,突然发现了一线光亮,不禁心头一喜。
  蒲逸凡这一喜非同小可,不由暗骂自己该死,怎的早未想到?幸好怀中的云姊
姊气息未绝,尚剩一口游丝,不然事后忆及,岂不终生抱憾?
  他惊喜之下,根本无暇深思,赶紧左右扶正她的上身,右掌贴在她的“命门”
穴上,暗中运力提气,将本身先天的真元之气,汇成一股热流,循臂透掌,缓缓传
渡过去,注入她的体内。
  在他想来毒力既是混入阴阳六脉,只须设法逼出毒力,再辅以推宫过穴的手术,
推活她全身血道,她自己再运功调息一阵,伤势便不难治好,可是他却忽略了她身
受伤势,乃是神蛛教主的独门武功,非用他本门独特手法,纵是功力再高之人,也
无法疗治。
  大约过了一盏热茶的工夫,蒲逸凡几乎将本身所有的真元之气,全部传渡过去,
注入她体内,但薛寒云的伤势,却是仍未好转。
  不过话虽如此,但他这种传功疗伤的方法,究竟多少有点作用,虽然因得不到
窍门,未能把浸入阴阳六脉的毒力逼去,但却将她阴阳六脉以外的经脉穴道,治的
气血畅通,活动开来,是以,薛寒云经他这一番传功活穴后,昏迷了大半天的神智,
便慢慢的清醒过来。
  只听她吁了一口气,断续的娇声呼道:“难……受……死……了!”
  她这虽然只是断断续续的一声轻呼,但听在蒲逸凡的耳中,却不啻千言万语,
喜讯福音,以为是自己疗治收效,她伤势业已好转,闻言不觉精神大振,又猛提一
口真气,循臂传渡过去。
  要知这传功疗伤之法,最是耗人真气,蒲逸凡虽然内功深厚,此刻却也真元大
损,累的汗水直流。
  薛寒云慢慢清醒的神智,得他这一口真气的助力,已完全清醒过来,只听她低
声说道:“让我躺下来,我有话同你说!”
  两句话虽不像适才那般断断续续,却也十分吃力,听起来很是微弱。
  蒲逸凡如言松开按在她“命门”穴上的右掌,左手掺着她的后颈,让她上身躺
在自己怀里,低头一看,只见她黛眉轻颦,妙目微睁,脸上仍没有一丝血色,不禁
眉头一皱,低声问道:“姊姊现在可觉得好了些吗?”
  薛寒云缓缓睁开双目,无力的眼神盯在蒲逸凡脸上,只见他神色疲惫,满脸汗
水,答非所问的说道:“你替我疗治伤势,现在很累吧?”
  蒲逸凡举袖拭去脸上的汗水,欣然说道:“只要能医好姊姊的伤势,就是累死,
小弟也很高兴!”
  言来简简单单,但却热情洋溢,关怀备至。
  薛寒云见他关怀之情,溢于言表,苍白的脸上,微露出快慰的笑意,星目中光
辉一闪,接着黯然一笑道:“你这番心意……”
  说了一句,突然一顿,似是气力不继,又似在筹思下句,半晌之后,才幽幽的
接道:“我只怕难以再活一个时辰了!”
  蒲逸凡听得猛然一怔,脱口问道:“姊姊你说什么?”
  薛寒云凄惋一笑,道:“你虽打通了我身上的血道,使我现下醒转过来,但没
有逼出浸人阴阳六脉的毒力……”
  话到此处,气力已是不继,睁开妙目,倏然复合。
  蒲逸凡见她已能开口说话,心中正自暗暗高兴,此刻一见她这般神情,心中顿
然一凛,正待开口说话,薛寒云倏合的双目,突又睁开盯着自己,脸上露出一片乞
求神色,吃力的说道:“蒲兄弟,我求你一件事情,你肯答应我吗?”
  蒲逸凡虽不知她所求何事,但猜知必很重要,当下毫不考虑,斩钉切铁地说道:
“姊姊有事请讲,就是粉身碎骨,小弟亦在所不辞!”
  薛寒云见他回答的这般豪爽,似是感到快慰,闻言欣然一笑。但接着神情倏变,
惨白如纸的脸上,立时掠出一片绝望的神色,抿嘴皱眉,默然不语,杏眼中射出两
道惨然的神光,凝视在蒲逸凡的脸上。
  蒲逸凡看得心头一凛,冲口问道:“姊姊有什么事……”
  话犹未了,薛寒云突然一整脸色,接道:“请你立时下手,点我的‘心坎’大
穴,使我勉聚真气,好好地静躺一会,并借这片刻时光,告诉你我这苦命姊姊的身
后要事!”
  蒲逸凡闻言鼻头一酸,泪水几乎又夺眶而出,同时也感到左右为难。
  蒲逸凡心中有所顾忌,迟迟不敢下手,但怀内那位对他曾有救命大恩,姿容绝
代的云姊姊却气息更弱的说道:
  “蒲兄弟,现在毒力转剧……六脉……业已……开始……始硬……化,……你……
你若不快……快些照我所说下……手,恐怕……我连最……最后几……句话……话
儿,都……和你说……说不……成……了!”
  蒲逸凡见她这等神情及这等说法,知道委实伤势奇重,即令自己不点她的“心
坎”大穴,也必在一个时辰之间,香消玉殒!
  既然一样返魂乏术,还不如遵从云姊姊所说施为,立即点了他的“心坎”大穴,
且听她最后有何遗言!
  念头一定,功力即施,当下运指如飞,在薛寒云“心坎”大穴以上,接连点了
三下。
  薛寒云借这三指之力,勉聚残余真气,惨白如纸的娇面以上,露出一丝淡淡红
晕,缓缓睁开双目,望着蒲逸凡。突然吹来一阵山风,她娇躯忽的一颤,打了一个
寒噤,轻呼一声道:“好冷啊!……”
  蒲逸凡听的心中一动,忖道:“是啦!三阴三阳,乃人体内养精御力的根源脉
道,六脉既受毒伤,精力已然消失。此刻她又勉聚真气,无能抗御寒暑,现下在这
浓荫之下,凉气袭人,山风阵阵,自然是很冷的。”
  心中念头转动,不自觉左手用力,轻轻地抬起她的后颈项,右臂一圈,把她搂
在怀中。
  他这只是一种自然反应,当下也不觉得什么,但等到与她目光一触,不由脸上
发热,便欲缩回右臂,把她放开。
  薛寒云似是经他这样抱着,感到舒适温暖,只见她螓首微摇,一对惺然无力的
剪水双瞳,凝注蒲逸凡,朱唇玉颊之间,浮起半丝苦笑,但俄而又掠起一片少女的
娇羞神色,凄然说道:“蒲兄弟,你不要放手;就这样抱着我!我在人世之间,最
多只能再留片刻光阴,垂死之前,让我略享……”
  她本想说让我略享温馨,死后也好甘心瞑目,但又觉着此等之言,实在难以启
齿,故只说了一半,倏而住口不言。
  蒲逸凡何等聪明,那能听不出她言下之意,不觉脸上一热,可是这几句情意缠
绵,而又极其凄凉的断肠低语,听在他的耳中,哪里还好意思把她放开?但薛寒云
身上那一种如兰似麝的淡淡幽香,以及一望生怜的凄艳神色,尤其是那含愁凝怨,
蕴蓄深情的剪水双瞳,顾盼之间,简直使人爱意顿生!
  他怀抱如此佳人,既不忍把她放开,又禁不住她那撩人神情,一时脸热心跳,
几乎难以自抑,只得强以内家定力,镇慑心神,不令自己丝毫失态。
  薛寒云见他对自己既不便放开,又不敢紧抱的尴尬神情,脸上也自掠起一片羞
容,接着凄然一笑道:“蒲兄弟,我生来伶仃孤苦,一向心如止水,只道茫茫浊世
以内,除了师父他老人家外,再也无人给我慰藉,想不到天赐因缘,居然在临死之
前,还能得到我我片刻温存,能死在你的怀中,我也心满意足了!”
  要知她自两个多月前,在那荒林中见他以后,一颗芳心,早为他的丰神仪表,
英风豪气所夺,暗中已存委身之念,只是当时见面短暂,不便表露,再者机缘不遇,
也无法表露。此刻,在这深山荒野之中,躺在他的怀里,想不到自己只有片刻弥留,
觉着不吐不快,故而捺着娇羞,表露出来!
  蒲逸凡又何尝不知这位武功绝高,国色天香的云姊姊,对自已早生爱意!用情
颇深,但一来大仇未报,不便涉及儿女私情,二来与倩妹妹已订名份,免得情海生
波,是以此番由小南海赶来耸云岩途中,数日来虽是结伴而驰,却也尽力规避。
  但眼下见她临死之前,吐出心中情意,颇觉情难自禁,闻言不由真情流露的说
道:“姊姊一番情意,小弟早铭心头,但天不假缘……”
  话到此处,忽然心中一凛,暗道:“眼下她不过勉聚真气,才能开口说话,我
怎可讲这些情天恨话,引她伤心,待会真气消散,不要连她身后遗言都未交待出来,
那可是终生憾事。”
  心中想到这里,立时转开话头,接道:“云姊姊不是说有事要告诉我吗?现在
何不讲出来听听,如是疑难之事,也好让小弟先有个准备!”
  薛寒云似已看透了他的心意,闻言淡淡一笑道:“我要告诉你的,有三件事,
除了第一项比较困难外,其余只要你听我的话就行了!”
  蒲逸凡道:“姊姊放心,小弟决不畏难,也一定听姊姊的话。”
  薛寒云脸上突然掠起一片怒容,低沉的说道:“第一项事不用我说,你想也该
想得到!”
  蒲逸凡听得怔了一怔,暗道:“你这不是在为难我吗?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
怎知道你要说什么事?”
  忽的目光一触她脸上的怒容,复又忖道:“是啦!她既然死在敌人手里,第一
就是要替她报仇。”当下问道:“第一项事可是要我替姊报仇?
  薛寒云怒容更炽,点头说了两字:“不错!”
  蒲逸凡眉峰一耸,精光电射,突然松开抱着她的左臂,反手拔出定剑,举臂向
后一挥,嗤然一声,剑人树身半尺,高声说道:“小弟如不能手刃仇家,有如此树!”
  神色坚定,语气断然,停了一下,接着,又说道:“请姊姊往下讲!”
  薛寒云敛去怒容,泛起一片凄苦神情,幽然说道:“姊姊生时既少亲人,死了
也是孤魂野鬼,我死之后,望你将我遗骸焚化,把骨灰收藏起来,带在身边,也算
你我……”
  忽然眼睫眨了几眨,接着鼻头一酸,怀情泪水,夺眶而出,一阵呜呜咽咽,再
也接不下去。
  蒲逸凡虽不是天生情种,但也至情至性,眼见她这种梨花带雨,伤情几绝的悲
凄神情,心头好生难过,不觉眼水噙角,泫然欲泣,当下还剑人鞘,举袖屡屡为她
拂拭泪水,但又想不出一句适当的话,来劝慰这位即将撒手人寰的云姊姊。
  薛寒云阴阳脉早已开始硬化,此刻不过借蒲逸凡三指之力,勉聚残余真气,现
在这一伤心哭泣,真气逐渐消散,是以哭了一阵,已自泣不成声。
  蒲逸凡知她伤心耗神,凝聚真力,已在开始消散,弥留之时,已然不多,当下
一面替她拭泪,一面柔声说道:“姊姊身体要紧,不可伤心耗神,有什么事,赶快
告诉我,小弟一定如言照办!”
  薛寒云何尝不明白自己这一哭,会带动凝聚真气,提早散去,只是想到伤心之
处,却又禁不住夺眶热泪,闻言犹自鸣咽一阵,才勉强止住哭声,低低的说道:
“你李师妹是个贤淑、善良的女子,你要好好待她……”
  说到这里,气息渐转微弱,两眼神光,慢慢开始涣散。
  蒲逸凡目睹此状,知她到了最后关头,赶忙低下头去,附耳轻声问道:“姊姊
还有什么吩咐吗?”
  薛寒云十分吃力的说道:“没有了……”忽的横身一阵抖颤,啊了一声,接道:
“抱紧些,我冷死了……”最后一人“了”字吐出,人已偎在蒲逸凡怀里,脸色陡
然变的惨白,牙关哆嗦打战,再也说不出话来。
  蒲逸凡知道云姊姊的一缕芳魂,在片刻之间,便将断绝,听得她呼冷之声,立
时右臂一圈紧紧的把她上身搂着,不由急急连呼:“姊姊,姊姊!”
  可怜薛寒云已不能答话,星眸动了一动,连眼皮也无力睁开,只是唇角微牵,
浮起半丝凄凉的笑意!
  蒲逸凡望着怀中即将芳魂渺渺的云姊姊胞中这份伤心难过,实非笔者这只秃笔
所能形容,他心中暗想,这样一位武功奇佳,对自己有过救命大恩,而心地又颇为
善良的绝代佳人,怎会落得如此下场?要在这深山断岩之前,香消玉殒!莫非真个
天妒红颜?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到白头,硬要教花开正艳之时,遽然凋谢!
  “怜”“爱”两字,原来紧密相连,蒲逸凡对她一念生怜,潜藏在心底的爱意,
便自然而然的涌露出来,何况,她曾对他有过救命之思呢?这三般“情愫”激荡以
下,他右臂不觉往怀里一带,由原来的仰面躺卧,变成了贴胸相偎,而薛寒云的肩
头,恰好触到他的胸口之上。
  人在情急紧迫之际,往往灵智多迷,蒲逸凡早被她即将魂断天涯的惨重伤势,
急的方寸错乱,心痛如焚,有许多事情,根本就想不起来;但此刻经她肩头一触,
却把他触的热血沸腾,灵智大开!
  原来她肩头触处,正好碰着他怀中所藏,得自她在两个多月前,在那荒林中所
赠的“雪玉符令。”
  蒲逸凡松开抱着她的右手,探手入怀,取出那块被当今武林人物,目为天下第
一玉宝的“雪玉符令。”
  正待动手施救,忽听随风飘来一声轻微的叹息!
  这声突来的叹息虽然极其轻微,但他内功深湛,听的清清楚楚,只觉轻微的叹
息中,包含了无比的凄凉,无穷的幽伤!当下不由怔了一怔,暗道:“这人不知有
什么伤感之事,跑到这深山中来喟叹……。
  转脸望去,只一位白发苍苍,满脸皱纹,佝腰偻背,身着藏青服色的老婆婆,
站在五丈以外的断岩转角之处,朝自己凝神而视。
  蒲逸凡迭经风险,阅历增长不少,知道这等深山之中,即无居住人家,这老婆
婆突然在此地出现,决不是平常人物,但从她的龙钟老态,及一双眼神看来,却又
瞧不出丝毫异样,一时猜不透老婆婆的来路,随口发话问道:“老人家,可是在附
近居住?此时来到这里,谅必有所指教,不知老人家有甚吩咐……”
  老婆婆不待他话完,立即接口说道:“老妇并不住在附近,但元事也不敢来打
扰!”说完,也不等他答言,便自移步向他走来。
  蒲逸凡对这位突然现身的老婆婆,心中早存疑念,她的一举一动,自是十分注
意,就在她话完向他走来的起步之间,一双神光,便自然而然的落在两脚上,就这
一瞥之间,居然被他瞧出了蹊跷。
  原来这老婆婆看去虽然老态龙钟,但走起路来,却是异常轻快,而且抬腿跨步,
不带丝毫落足声响,当下不由猛的一怔,想道:“仅凭这份轻快身法,武功必然了
得,只不知是个什么样来路?……”
  他这里一念未了,那老婆婆已走到他身前两丈之处。
  突然间,他脑际问起一个念头,刹那间暗自忖道:“此处离耸云岩不过五六十
里远近,莫非这老婆婆是神蛛教中人物,来追寻自己两人的不成?”心念及此,立
时揣起“雪玉符令”反手拔出宝剑,沉声说道:“老人家有什么指教?先把话讲明
了再拢来不迟!”
  老婆婆似已看透他的心意,闻言立即止步,两眼望着他怀中的薛寒云,眉头皱
了一皱,说道:一老妇想看看这位姑娘的伤势!”
  蒲逸凡道:“伤势在下自己医得,不敢劳老人家大驾!”他唯恐老婆婆是神蛛
教中人物,借看伤势为词,欺近身来,骤然施袭。
  老婆婆突然脸色一沉,道:“你说医得她的伤势,可是指你怀中的雪玉符令?”
  蒲逸凡听的悚然一惊,暗道:“她怎知我怀中的雪玉符令,又怎知雪玉符令可
以治疗她的伤势……。”
  方自思忖之间,老婆婆忽的摇头一叹道:“她阴阳六脉业已逐渐硬化,真气已
经消散,现在胸中所存,不过一缕游丝,雪玉符令虽是疗治毒伤的灵物,已然失掉
时效……”
  她微微一顿后,接道:“再说,不是老妇小觑于你,雪玉符令的用法,只怕你
还是一知半解,不完全了然吧?”
  此话一出,直把蒲逸凡听的疑窦丛生,满头玄雾!即奇诧她锐利的目光,一眼
即能看出云姊姊的伤势根源,又惊异她对自己仿佛知道的十分清楚。不错,诚然雪
玉符令,我只听齐老前辈讲过可以医治毒物,怎样用法自己确不知道,但这些事情,
她又怎会晓得这般清楚呢?”
  处此情境,饶是蒲逸凡天生聪颖,也为这老婆婆几句话,搞的丈二金刚摸不着
头脑,只瞪着一双惊异、奇诧的神光,盯着她怔怔的出神呆望。
  老婆婆似对薛寒云的伤势,有着无比的关怀,两眼凝神,盯着她即将断气的神
色,满布皱纹的脸上,露出一片焦容,但又对蒲逸凡拔剑戒备,心中有所顾忌,一
时也不敢走过去。
  这样僵持了一口长气的工夫,老婆婆已焦灼不安,忽的脸色一整,庄容正声的
说道:“你如果放心,就让老妇过去看看她的伤势,也好立刻动手治疗,如果怀疑
老妇,或是你自己有办法治好她,我马上就走!”
  蒲逸凡暗暗付道:“雪玉符令的用法既不知,自然无法施救,而听她说话的语
气,似可以治得云姊姊的伤势,不如让她过来看看,自己宝刃在手,一旁严加监视,
只要万一发现图谋不轨,凭自己一身武功,谅不致有所闪失。”
  心中念头一转,立即发话说道:“非是在下不让老人家查看她的伤势,只因……”
  老婆婆突然冷冷一笑,接道:“只因你看出我身具武功,但又不明来历,恐怕
是敌人借着探伤为词,近身下手是吗?”
  这几句话,有如几柄锋利的匕首,戳中了蒲逸凡的隐私,当下不觉脸上一热,
忽的激起一股豪气,朗声说道:“老人家既如此说,倒显得在下多疑了,那就有劳
回春妙手,过来疗治伤势吧!……”
  老婆婆对薛寒云身受的伤势,似是十分清楚,适才人在两丈以外,一眼即看出
她阴阳六脉硬化,此刻竟连看也不看,蹲下身子,伸手挥了一下鼻头,便从怀中掏
出一个白瓷小瓶,倾出一粒龙眼大小的紫色药丸。
  蒲逸凡一见她手中瓷瓶药丸,心中猛然一惊,右手宝剑电疾伸出,抵在老婆婆
背心上,觉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赶快说出来,否则可莫怪我心狠手辣,要
你剑下断魂!”
  原来老婆婆手中药丸瓷瓶,正是神蛛教主之物,既然持有此物,必是敌人无疑,
但想到她所持药物,正是疗治云姊伤势的对症灵药,又不敢下手,故而宝剑抵身,
喝言通问。
  老婆婆仿佛早知有此着,已然胸有成竹,虽然宝刃触背,仍是神情若定,面色
不改,闻言掉过头来,严肃地说道:“再要耽搁时候,她一条命就会误在你手里!”
  蒲逸凡听得心中一动,暗道:“我如这般对她,势必耽误时间,就算她是敌人
吧,也要等她疗伤后再说。”心念一转,立时收回宝剑。
  老婆婆忽然站起身来,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薛寒云,目光投注在蒲逸凡脸上,庄
容说道:“在替她服药之先,老妇有句本不当问,但却非问不可的话要问你,希望
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
  蒲逸凡虽不知她要问自己什么话,但见她神色庄重,语气严肃,猜知必与疗伤
有关,当下说道:“老人家有话请问,在下知无不言!”
  老婆婆用手一指躺着的薛寒云,问道:“她是你的什么人?”
  蒲逸凡真料不到她有此一问,一时不好作答,但目光一触手中的药物,脑际忽
闪灵光,立时恍悟过来,答道:“是我姊姊!”
  原来他知薛寒云眼下仅存一息,如要替她服药,一般方法,已然无能催动药力,
势非人工吐纳,不能立收奇效,暗想此等之事,男女有别,如非夫妻,或骨肉至情,
实在很不方便,故而答言是他姊姊。
  老婆婆闻言“哦”了一声,脸上立时泛起一片诧异,但刹那之间,又无可奈何
的道:“既然你们是姊弟关系,那你就吐纳之法,替她把药服下吧!”
  说完,把药递到蒲逸凡手中。
  蒲逸凡虽已看出老婆婆对自己答言姊姊关系似不相信,但为了云姊的伤势,也
无暇顾虑许多,伸手接过药丸,含入口中,俯身双手支地,来了个两嘴相对,当下
舌尖运力,挑开她的牙关,猛提一口真气,连药丸带唾液,用力渡了过去。
  他在替她服药之时,因是心神专注,倒不觉得什么。
  但等到药物服下之后,站起来目光一触身旁的老婆婆,却又不禁脸上发热,感
到难以为情,连忙别过头去。
  对症灵药,果然立生奇效,大约过了半盏热茶的工夫,薛寒云惨白如纸的脸上,
泛出了一抹极淡的红晕。
  蒲逸凡见她气色转好,知道这位对他思深情重的云姊姊,已然返魂有望,心中
一阵高兴,不禁把适才对老婆婆的敌意、疑虑,消除得一干二净,当下双手一拱,
满怀感激的正要开口答谢,老婆婆却从怀中摸出三根闪闪发光的银针,抢口说道:
“伤势虽已无碍,毒力尚未逼出,现在你把她上身衣服解开,让老妇动手替她过穴
逼毒!”
  蒲逸凡在老婆婆未来之先,为了搜寻她身上是否有疗伤药物,仅用一只右手,
在她胸前背后,贴肤摸了一遍,当时已然惶愧不安;此刻一听老婆婆要他动手,解
开薛寒云的上衣,不禁心头一跳,大感为难,暗道:“此举虽是为着替她疗伤逼毒,
但究竟男女有别……”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武侠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