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 《红花谷》——第 六 章  盖世英灵 -- 武侠天地 > 上官鼎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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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花谷》


第 六 章  盖世英灵



  宗如仪大声道:“眼下就要开始了断血仇了,你们如何……”
  一语未完,赫连表喝止道:“慢来,血仇了断一经开始,便没你的命在,先把‘万象宝
录’交出来了,再说了断之事。”
  宗如仪笑道:“刚才只为我干儿子一现身,便将宝录的事岔掉了,让我接着说下去。”
顿了顿再道:“红花谷中的那万象宝录是我拿了,但是解开外面的包皮,里面只是一层又一
层铁盒和布质的包袱皮,如此大约五六层,最后仍然是个空盒……”
  群雄听到这里,立刻叫道:“谁相信你!”
  “根本就是你藏起来了!”
  “包袱里面决不是空的!”
  “……”
  叫声喧哗嚷成一片。
  宗如仪叫声:“不要吵,其中还有秘密!”
  群雄无不切念宝录,一听其中尚有秘密,顿时安静了。宗如仪朗声问道:“请问赫连帮
主,当日比武结果,有那些人是胜利者呢?”
  赫连表道:“一共只七个人,那是少林派的尘吾禅师、武当派的道坚真人、峨嵋派的静
如师太、天山派的樊新波樊大侠、穷家帮的白振长老、兄弟会的赵君瑜赵大侠和老夫。至于
当时主持的三人还没算在里面。”
  宗如仪微微笑道:“那负责主持比武的少林、武当、峨嵋三派的人是全胜利的了?”赫
连表蓦地心灵一动,似乎明白一半了,忙重重“嗯”了一声。
  宗如仪又问道:“但不知此七人之中,谁夺魁的希望最大?”
  赫连表低头想了一下,道:“各有所长,甚难定准。”
  宗如仪道:“少林派的尘一和尚和尘吾和尚怎么样?”
  赫连表道:“尘一禅师不算,尘吾禅师则极具希望,却无必胜把握。”
  宗如仪道:“万象宝录系由尘一和尚带去红谷,假若是你赫连表夺了魁,而发现其中并
无‘万象宝录’一书,你将如何?”
  赫连表沉吟道:“那……那我非逼迫尘一禅师交出不可,因为万象宝录一书向来是由少
林派保管的。”
  宗如仪微笑说道:“对!但此事已牵涉到整个少林派了,如果他掌门人将负责携带此书
的尘一和尚按照派规处死,并且答应你设法寻找,你又将如何?”
  赫连表似乎彻底大悟,道:“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宗如仪道:“如若是尘吾和尚夺了魁,又将如何了结此事?”
  群雄大哗道:“咱们不要听你转弯抹角,要说就直接了当地说,不说就拉倒!”
  宗如仪微微笑道:“事情要慢慢地说才得明白。我可以先告诉诸位,尘一和尚不论夺魁
与否,他是注定一死的了。因为万象宝录一书委实是在尘空掌门手……”
  话声未了,陡听尘玄禅师厉虽道:“满嘴胡言,你是如何知道的?”
  群雄也都提防宗如仪是在挑拨离间,大都面现惊疑,并不盲从附和宗如仪。
  宗如仪淡淡说道:“我说一件最足证明的事。眼下他掌门人尘空和尚便正在‘达摩洞’
中闭关苦练万象宝录。诸位心中可能又在问我是怎生知道的了?我不妨再告诉诸位,当我在
红花谷中枉自杀了许多好手,始终没见到万象宝录,自然心有不甘,最近才偷进嵩山少林室
峰,凑巧遇上尘一和尚的弟子无为和尚,他一听说我就是独眼龙,立刻自动把师父和掌门师
叔为掌门人职位而明争暗夺的事告诉我。并说出眼下他掌门师叔尘空和尚正在达摩洞中闭关
苦练万象宝录书中所载的玄妙功夫。如果诸位不肯相信,看有谁能够在一年以内接见少林掌
门尘空和尚,或者他们肯放无为和尚见客,那宗某人便是诓骗诸位了。”
  群雄听得将信将疑,不断用眼光在宗如仪和尘玄禅师脸上往来逡巡。
  尘玄禅师大声道:“诸位施主休得听他胡言,他不是在拖延时间等待支援,便是居心离
间咱们的感情,咱们赶快联手毁了他,老衲即刻领诸位会见敝掌门师兄。”
  群雄一听此言,疑心顿失,却听宗如仪笑道:“诸位如果侥幸不死,竟然见不到尘空和
尚与无为和尚,便是不是承认万象宝录确被尘空和尚使巧偷下来了?”
  尘玄禅师神情激动,大声道:“诸位如若会见不到尘空掌门师兄,便老衲也无从分辩说
万象宝录不是被他做了手脚了。”
  宗如仪厉声道:“诸位记住他的话便好。咱们也该动手了断红花谷的旧债了。来!宗如
仪先毙了十个八个,还有话说。”说毕,右手解下腰际绕着的黑色长鞭,左手却并食中两指
捏成剑诀,喝道:“怕死的退到后面去,不怕死就上来!”一股凛然之气,并不因失掉双目
而稍减。
  群雄中有些胆小的,当真躲躲闪闪,缩到后面去了;一些胆大的,自命英雄的,相互一
交眼色,发声喊,立见十多个人一拥而上。
  这些人无一不是武林健者,一朝出手,顿见拳风掌劲,刀光剑影,在宗如仪四面八方闪
动不休。
  钟宗和陈菡英的穴道双双被点,眼能看,耳能听,就只动弹不得,开口不得,一见众人
这等凌厉攻势,不禁十分代干爹着急。
  好个纵横天下,从没遇到对手的宗如仪端的了得,他抖擞精神,以耳代目,只见他长鞭
一翻一卷,顿时就听得一阵“呛呛啷啷”一串连响,十多个人手中的兵器,八成已被长鞭卷
掉落在地上。
  方正惊愕,又见他把长鞭一甩,双手齐出,当其锋的人只觉指影在眼前一掠,便即登时
送命!动作快得缭人眼花。
  他动作既快,认人又准,双眼就如没有失明一般。错眼间,他身子转动一圈,那十几名
抢攻的人,只有一个见势不对,尽快逃开,保全一命而外,其余无一幸免!
  他这等手法,全场中只有赫连表一人目击过,其余虽有极少数的人见过他的惊人能耐,
却没见这等逢上即死的厉害手段。此刻一见,不禁丧胆亡魂,冷汗直冒,都在暗想:“若是
这般打法,人手再多,也经不起这魔头手指几点,难怪红花谷中能在瞬息间力毙百十名好
手!”
  只有张价寰一人心里有数,可是他表面上始终漠无表情,一直冷眼观瞧。
  便在此时,宗如仪突然盘膝坐在地上,闭目调息,不理众人,众人惊弓之鸟,亡魂未定,
不知宗如仪捣什么鬼,人人都以惊疑的眼光注望他,却无一人敢上前冒险。
  瞬刻后,宗如仪忽又一跃而起,面向群雄朗声道:“宗如仪若不杀这十多个人,诸位只
道宗某失却双目,奈何诸位不了;如若继续杀戮下去,不但把当今武林朋友毁灭殆尽,而且
也作孽太深,有违上天好生之德。”
  群雄听了都在暗想:“莫非你想和解,那本派红花谷的人岂不白死了!可是若不和解,
刚才这十多个人就是最好的例子!这便如何处理才好呢?”
  不言群雄心里琢磨,宗如仪略微顿了一顿,再又说道:“宗如仪半生纵横江湖,杀人无
数,决无法就这么空口了结那么多血海深仇……”
  尘玄禅师站在人丛厉声道:“你想怎么了结?”
  这正是群雄想问,要问,而来不及问,或者不敢发问的事,一听尘玄禅师问了,群雄便
立刻一齐注视着宗如仪。
  宗如仪叱道:“别人都能问,就只你们心地险恶,外表上却又故示大慈大悲的少林派的
混帐和尚不配问!你只记住你马上领他们去嵩山面见你们掌门秃驴,说明宝录的出处就行。”
  尘玄禅师见他口口声声只把万象宝录的事往少林派头上推,不觉急得满脸通红,青筋暴
起,正要严词驳斥,只见宗如仪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柄耀眼的匕首,神情则瞬息数变:忽而狂
傲,忽而严肃,忽而激动,忽而伤感,忽而歉疚……
  群雄意识着已经面临暴风雨的前夕,一旦降临,准是狂风骤雨,汹涌绝伦!因此每个人
都是屏息凝神,暗蓄真力,严密戒备。
  这一来,广场中顿呈一片死寂,连呼吸声也听不到了。
  宗如仪的神色一变再变,终于变得和穆,恬静起来,像是入定的老僧一般。
  群雄不觉暗自松了一口气,但仍严密戒备着。
  便在这刻,突见宗如仪不声不响,蓦地倒转刀尖,迎着自己的心窝,腕间一使力,那七
八寸长的匕首,只剩刀柄留在外面,整个刀身已刺入心窝!
  这是出乎群雄意料之外的仓促剧变,不禁一齐惊叫了一声,却见宗如仪手扶刀柄,停在
胸口不动,软弱而微微气喘地说道:“宗如仪不是技不如人,而是天道好还,情愿以一命了
结无数条命案血仇。诸位如果仍然放宗某人不过,臭皮囊一具,任令诸位如何处理!诸位赶
快和理之后,好与尘玄和尚同赴高山,追究宝录下落。”说罢,猛地将刀用力往外一拔,但
见一道血泉,射出一丈多远,一个身子卟地栽倒。纵横天下十多年未逢对手的独眼龙宗如仪,
就此撒手人寰,自绝谢世。
  数百武林人物,顿时被宗如仪这等始料不及的意外行动惊呆了,就中只有张介寰暗自感
叹:“今日情势,若非他有先见之明,预作安排,焉能如此轻易了结!宗公子,你武功谋略,
无不胜出张介寰多多,张介寰这十多年的光阴,殊非虚掷了!”
  瞥眼见钟宗五官不动,满面通红,暗道:“今番若非为你这傻小子,我张介寰只怕要老
死‘翠槐别院’,今生休想出头了!”
  广场中群雄微一惊愕之后,瞬即骚动起来:有的主张把宗如仪碎为肉酱;有的则认为如
非宗如仪自行了断,便以往的这桩血仇也无法清偿;有道是死了死了,一死百了,不如就这
么作罢算了;有的人则更大声叫嚷,要把钟宗也乘机杀掉,免得养痈贻患,纵虎归山。议论
纷纭,莫衷一是。偌大一个广场,顿时闹嚷成一片。
  突然间,有人大叫一声“兆熊”。
  这声音响云霄,掩盖了数百人喧腾的声音,震得群雄耳鼓嗡嗡作响,群雄陡吃了一惊,
不由得住口四下张望。
  张兆熊听出正是他爹爹叫唤的声音,大喜应道:“爹爹有甚吩咐么?”
  张介寰朗声道:“立刻调集本教现有徒众听候派遣!”
  话没说了,群雄只觉眼前人影一闪,那派遣的“遣”字忽然掠空而过,身法之快,简直
缭人眼花。
  定眼看时,只见张介寰侧身立在赫连表左边,嘴里淡淡说道:“赫连帮主,把钟宗交给
我。”言语之间,没有一丝丝情感。
  赫连表刚意识到张介寰是冲他而来,忙闪身跃开,不料仍然迟了一步,只觉背心期门穴
上有只手掌紧紧贴着。心想:“宗如仪既死,我已无强留钟宗的必要。再说钟宗也确是钟克
扬和蓉姑生下的儿子,我的亲外孙儿,正好落得作个顺水人情。”当下朗朗一笑,道:“大
丈夫言出如风,岂肯反悔,接去吧!”说着,把右胁下挟着的钟宗,用双臂托起,递了过来。
  张介寰防他暗算,先用左手抓过穴道被点的钟宗,然后松开贴着赫连表背心的右掌,暴
退寻丈,并道:“多谢赫连帮主。”
  他这种胁制赫连表的动作,正被他的身子遮掩着,群雄并没看到,见赫连表爽快地交出
钟宗,还道他当真言出必践,对他无形中生出敬意。
  张介寰道过谢,扶起钟宗正要转身走回,忽见赫连表用手一指,厉声道:“呔,不准
动!”
  张介寰一楞,猛听身后有人厉声道:“你不教我动她,敢是欺我华心亭只孤身一人在
此!”
  赫连表道:“这丫头并非你华山派门人,她毁了我两位堂主,岂能放她下山?”
  华心亭忽地哈哈大笑道:“我道是什么事情,原来是为了黄、贺两位堂主,没事情,再
有个多时辰,白会清醒过来。”
  赫连表将信将疑,华心亭又道:“他两人只是吃‘顺手香’迷昏了!”
  赫连表讶道:“‘顺手香’?她是……”
  华心亭笑着接道:“冷面铁心今华陀陈一超的掌珠。”
  赫连表一挥手,华心亭正再次俯身,替陈菡英活开穴道,张介寰忽又喝止道:“不准解
开她的穴道!”一派命令口吻,惹得华心亭勃然大怒道:“她是我的内侄女,我为何不能替
她解活穴道?”
  张介寰一亮臂弯中的钟宗,道:“他何尝不是赫连帮主的亲外孙儿。只因他两人都是宗
大侠的义子、女,宗大侠临终前曾托我护送他俩离开九连山,你虽是她姑爹,也暂时不要管
她。”
  他不理会华心亭的反应如何,立即抬头叫道:“兆熊派几名兄弟来!”
  张兆熊忙指派几名弟兄前去张介寰跟前听候差遣。
  张介寰递过臂中钟宗,吩咐将钟宗和陈菡英分别抬起,候命一同下山。
  华心亭忖度张介寰之对陈菡英似无恶意,便不再争,悄然退下。
  张介寰抬眼见东方已露曙光,环扫群雄一眼,大声道:“老夫就要携带宗大侠的遗体下
山了,有谁放不过他的站出来。”
  他并无维护宗如仪遗体之心,但群雄适才见赫连表和华心亭同是一派首脑,尚且服服贴
贴,谁还敢挺身而出?
  张介寰候了片刻,见无人出头,叫道:“兆熊,再派两人抬着宗大侠的遗体,其余弟兄,
由你率领开路,老夫亲自断后,就此下山。如敢阻拦,格杀不论!”
  天地教自从张介寰十多年前失踪,教势日衰。张兆熊、兆义兄弟两人接掌教务以来,时
常受人欺侮,积怨甚深,常思报复,苦于心余力拙。眼下见爹爹复出,又命他当先开路,一
时踌躇满志,睥睨群豪,一声号令,自己昂视阔步,率先前导,一路左顾右盼,好不威风!
  果然人的名儿树的影,就凭张介寰的声威,那么多有头有脸的成名人物,就没一个愿意
为不太切身的利害关系现身阻拦。
  连带华山派掌门华心亭在内,一行三十余人,浩浩荡荡,迤逦下山而去。
  下得山来,天已大亮,一行正走之间,前面的徒众忽然有人发了声惊叫,随着这声惊叫,
忽见钟宗已挣落地面,略一定神,随即向山上回走。
  张兆熊迎面拦住去路,喝道:“你要到哪里去?”
  钟宗一言不发,径直扑到宗如仪遗体跟前,抚尸凝注,泪如泉涌。
  这么一来,三十多人一齐停止下来,注望着他。张兆熊瞥了他爹爹一眼,见张介寰虽无
教他出手之意,只因心切弟仇,便守候在钟宗身旁,要借故乘机报复。
  钟宗饮泣了一阵,突然倒身下拜,沉声说道:“干爹英灵不灭,待宗儿即回九连山杀尽
那些逼死你的狗强盗,替你报仇!”说完,昂首疾步,直向山上走去。
  张兆熊晃身拦在前面喝道:“不准上山!”
  钟宗两眼环睁,睚眦尽裂,后又敛住怒气,冷冷道:“让开!” 
  张兆熊哪里肯听,厉声道:“还了我兄弟的命来再走!”
  钟宗抬头扫了张介寰一眼,见他扭头望着别处,便道:“你不要逼我动手!”
  张兆熊态度嚣张,说道:“我偏逼你动手!出手吧!”
  钟宗咬牙道:“好!是你逼我的。”说完,两臂一前一后,打出那招“车前马后”来。
  张兆熊有心要当爹爹面露脸,也不理会对方的内力修为如何,当下气聚丹田,引运右臂,
迎着来势接了一掌。
  要知钟宗这一掌已使了九至十成功力,原打算一掌击退对方之后,便好上山找那些人报
仇。张兆熊这一硬接,未免显得不自量力,只见两股掌力一经交接,随着一声闷响,张兆熊
蹬蹬蹬连退三步!
  心中又羞又惊,但仍拦住去路不肯让开。
  钟宗木然道:“你让我先杀掉他们了,回来抵你兄弟的命就是。”
  张兆熊心切弟弟深仇,又见有爹爹在旁,自己纵然不敌,,爹爹谅也不致袖手旁观。闻
言大喝道:“你今生今世,也休想杀那些人,谁耐心等你!”
  钟宗道:“你既然不放我过去,我只好硬闯了。”说完,一前一后同时打出两掌,仍是
那招“车前马后”。
  张兆熊在九连山也听人说起过,钟宗老是喜欢那前后同时打出两掌的一招,刚才试过了,
果然威猛已极,也估料着钟宗二招仍可能沿用前招,但他却寻思不出妥当的应付之策。见钟
宗掌已出手,这才慌不迭地往后射退七八尺远,仍然档住去路不让。
  钟宗火了,紧走几步,又是那招“车前马后”对准张兆熊身上打去。张兆熊依然不敢迎
拒,迫得再退一丈之地。
  话休烦絮,钟宗接连打出五招“车前马后”,张兆熊节节退了五六丈。钟宗的意思是想
再把对方迫退三丈之后,那儿地势辽阔,自己便可从侧面回九连山上去了。但当他第六次出
手时,张兆熊突然一改常态,集结全身功力,吐气开声,拚命接了一掌。
  力学证明,抗力愈大,弹力也愈大。张兆熊内力不如钟宗,这奋力一接的结果,登时被
震得肺腑移位,气血翻涌,踉踉跄跄,跌在路旁爬不起来。
  钟宗一见大喜,正要窜了过去,忽听身后有人喝道:“钟宗不准走!”
  钟宗认得是张介寰的声音,回身问道:“张伯伯也要拦阻我去报仇?”
  张介寰缓缓走上来,冷冷说道:“别人逼死你干爹你要报仇,难道你杀死我兆义儿,我
便不该报?!”
  钟宗只觉周身血液沸腾,愤然截住说道:“好!你过来咱们拚一场吧!”
  张介寰摇头道:“我和你干爹生前曾约言,只等时机一到,我自然会来找你了断的。
  钟宗道:“只要我不死,我会等你的。眼下我要回转九连山去,替我干爹报仇,少陪
了。”说完,返身向山上走去。
  张介寰厉声道:“你不管你干爹安葬的事了?”
  钟宗听了,不觉双目落泪,随即拭去泪水,回身毅然说道:“顾得报仇,便顾不得死者,
安葬的事,就劳你代办了吧!”
  华心亭见了不觉十分感动,忙道:“报仇也不急在一时,死者入土为安,先葬死的,再
对付仇家,岂不是好。”
  张介寰喝道:“这里没有你华山派的事,不劳你多管,你带着你侄女回去吧!”
  华心亭怒道:“我走就走,难道离开你张介寰便不能行动!”
  张介寰冷冷道:“但愿你能平安抵达华山。”
  华心亭一言不发,接过陈菡英,拔脚就朝北面奔去。
  钟宗感念陈菡英对他有许多好处,想要向她道谢,又觉得既然是好朋友,就毋须在口头
上多此一举,再想到自己报仇之事生死未卜,何苦再来连累她?便没加挽留。
  陈菡英穴道未解,有口难言,心里却十分恼恨钟宗绝情。
  张介寰面色凝重,望着张兆熊斥道:“不长进的东西,十多年不见,仍无寸进。你兄弟
的事,从此不准你管。你如今只须留下两人,其余的都赶快带回总教,严加戒备,只准防守,
不准出击,我去趟贵州,便尽快赶回来。”
  张兆熊诺诺连声,率领其余二十多人,连夜赶回赣西武功山总教去了。
  张介寰眼看那一行人走了,才对钟宗冷冰冰地说道:“你如何报仇,什么时候报仇,我
都不管,但你必须和我回到‘翠槐别院’埋好你干爹,并且让我把你干爹转交给你的遗物遗
言交代过了才行。眼下我只问你是自己走?还是一定要我叫人抬你走?”
  钟宗只觉自从干爹一死,张介寰对他,已找不出一点点以前那种恭顺的言态。他固然不
在乎恭顺与否,心里多少总感到有点不快。但一转念到张介寰这种口吻,虽然相当跋扈,究
竟不失为一片好心,更何况此行还有干爹的遗物受领。因道:“好,等我先把干爹改葬到太
白山以后,再回翠槐别院去。”
  张介寰奇道:“你怎么忽然想起要把你干爹改葬到千里迢迢的太白山中去呢?”
  钟宗毅然道:“干爹是在太白山中惹祸死的,所以我要把他葬在太白山!”
  张介寰不以为然,淡淡道:“那算什么呢?”
  钟宗沉声道:“等我将来把那些逼死他的人一个一个都杀了,再到他坟前祭他,告诉他:
“我替他报了仇了!”
  他的话声是那么坚强有力,神色又那么肃穆沉毅,张介寰听了,十分动容,心里却同时
起了个疙瘩,忖道:“这小子的意志坚强得令人可怕,虽然他目前不能对我为患,但可能是
将来唯一威胁我的人物!顾得利害便顾不得道义,不如趁早将他除掉!”
  杀机既起,便借故刁难道:“那是你的事情,我天地教已因这一次得罪了各大家派,说
不定他们马上就联手对付我父子,我得赶紧回江西,哪儿有工夫陪你去陕西!我看你还是跟
我先回贵州翠槐别院,等我把你干爹的遗物交你之后,那时任你怎样就怎样!”
  钟宗心中有气,想了想,说道:“你把那些遗物交给管家好了。我自己背干爹去!”
  张介寰眉梢聚煞,哼了一声,道:“只怕由不得你!”
  钟宗听了,一古脑积怨一齐发泄,沉声道:“你有力量杀死我,但没法子不让我先到陕
西安葬干爹!我是去定了,你要怎样就怎样吧!”说完,一下从那两名弟兄肩上抢过宗如仪的
遗体用两臂横托着,望也不再望张介寰一眼,自顾大步走开。
  张介寰一见,杀机更炽,倏地晃到钟宗身后,蒲扇般的大巴掌,用无风掌力,直向钟宗
的后脑印上去!
  眼见钟宗无知无觉,马上就要一掌毙命,张介寰突然在手掌刚要触及钟宗皮肉的一瞬间
撤回,望着大步走着的钟宗怔怔出神……
  “启教主,钟宗去远了。”是他手下两名弟兄之中的一人在悄声提醒他。
  张介寰如梦初醒,猛回头对两人扫了一眼,心灵一震,杀意陡生!轻轻说声:“看!”声
音虽低,却显得十分惊急。
  那两名弟兄刚回头张望,张介寰手指连点,两人连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已枉死在张介
寰手指之下!
  两具尸首栽倒的“咕咚”声响,惊动了走去好远的钟宗,他回头瞧见是两名弟兄无故倒
地,不觉愣了一下,张介寰已先发话道:“走吧!张介寰敬你有孝心的血性汉子,破例陪你
走一趟陕西。”
  钟宗大出意外,连忙弯腰施礼,并道:“谢谢张伯伯了。不知他们……”
  张介寰截住说道:“他两人教我杀死你,所以我先杀掉他们。”
  钟宗不知张介寰乃当今第一枭雄,还信以为真,愣了一下,幽幽道:“你随便处分他们
一下就够了,何必要他们的命!”
  张介寰道:“教人行不义之事,便是不义之人。不义之人,留他何用!”
  钟宗内心不安,沉默了半晌,说道:“他们是因为我的事情死的,我想把他们埋了再走,
好不好?”
  张介寰道:“他两人生前是本教徒众,虽然罪不容诛,有道是人死不记仇,你便不说我
也会将他们埋了才走的!”
  钭宗心想:“到底一教之主,气度自然与众不同。换了别人,未必会这么做法,难怪干
爹生前器重他!”
  于是,两人就僻处将那两具尸体埋葬起来。
  其实,钟宗这种想法未免太天真,太幼稚了!
  要知张介寰乃当今一代枭雄,做人行事,自有其一套与众不同的独特作风。有时虽然极
端可憎,但也有其令人敬爱之处。
  他之所以突然在暗袭钟宗临得手的前一刹改变初衷,不是他心地仁厚,而是基于江湖道
义和他一贯的作风,其中还略略含有不屑的成分。
  原来当他掌已下击,生死决于一发之间时,忽然一眼瞥见钟宗双臂横托着的宗如仪那栩
栩如生、安祥神态中自然具有神威的遗容,不自禁地登时肃然起敬,同时电一般地闪过一个
念头:“我可以对天下人负义,独不可对他失信!”意到心随,所以在电光石火间硬把即要
临身的手臂撤回!
  他认为作了一件足堪自慰自豪的快事,方自静静回味,不料那倒霉的两名弟兄不识进退,
偏在这时出言讨好,殊不知正触了他的忌讳,立刻将两人杀了灭口,免得将来传扬出去,弱
了他的名头,等钟宗问起时,反倒推说两人要谋害钟宗,所以才将之杀死,落得个死无对证。
  这虽是一件小事,却可见其玩弄权术之一斑。
  闲言少叙,且说两人就僻处葬了那两名弟兄之后,立即扑奔陕西太白山而去。
  两人一路兼程疾行,何消半月,业已抵达太白山麓。
  这时正是三月天气,山上积雪已经溶化,草木向荣,百花争放。
  钟宗旧地重游,心情沉重,两年前的往事,历历如在目前,触景生情,心中无限伤感!
  当走到山腰一处陡削地带间,忽然停下脚步,瞧着怀中的宗如仪的遗体,凄然自语道:
“干爹,这儿就是咱们第一次说话的地方啊!如今事隔两三年,想起来就跟昨天一般,眼下
景物如往昔,而你却不能……不能讲……讲话了!天下可以无我,不可以没你,为什么不让
我死,把你留下来呢?”
  他语出衷诚,说得哀哀欲绝,张介寰想起宗如仪生前的豪举和待他的许多好处,不禁悲
从中来,洒下几滴英雄热泪。
  他眼见钟宗涕泗滂沱,如醉如痴,任其伤心了一回,劝道:“走吧,钟宗!少作儿女态,
挺起胸来,努力完成他的遗志,不强似哭兮兮么!”
  钟宗听了,如被棒喝,登时抬起头来,大步向山上走去。
  登上山峰,俯望谷底,但见遍谷红花,灿烂夺目。张介寰眺望了一会,叹道:“谷名
‘红花’,诚非妄言,钟宗,此处风景绝佳,你干爹能埋骨于此,九泉下也将感谢你的。生
子当如孙仲谋,老夫那犬子么?唉!只合务农糊口,老死牖下,哪堪侧身江湖,逐鹿天下!”
  钟宗听他提起张兆熊兄弟,不觉十分内疚,低声道:“当时我并不知道兆义兄弟就是你
的儿子,也不是有心要杀他,我只是……”
  张介寰立即截住他的话头,正色说道:“桥归桥,路归路,咱们有言在先,这趟子事等
两年以后再说,目前先安葬你干爹才是正经。”说完,当先向谷中走去。
  钟宗料想张介寰决定不肯就此罢手,便也不再深言。
  两人下得谷中,钟宗举目打量,一径向当年埋葬他爹爹钟克扬的地方走去。当他第一眼
发现那座坟墓时,不觉“咦”了一声。
  原来这座坟墓,业已围砌得整齐壮观,坟前并有一块石碑。他不觉十分惊奇,紧走几步,
凝目注望时,只见石碑上写:“钟公克扬之墓。赫连蓉姑率子钟宗立。”
  不觉自言自语道:“原来是娘来立的!”
  怀中掏出那块被踏扁了的空盒,发了回怔,心说:“看来这东西怕不能陪葬爹爹了!”
  张介寰相度了半晌,说道:“谷中就数葬你爹的地方最美,我看你干爹也就在这附近安
葬好了。”
  两人草草葬好宗如仪,张介寰恭恭敬敬拜了四拜,祝道:“宗公子,彼此间主仆关系虽
绝,张介寰所作诺言,一定实践到底;嘱咐交少主人钟宗的物件,容即转致。公子泉下有知,
当能明察。”
  钟宗热泪盈眶,伏地拜道:“干爹,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要是你交代的,我一定舍命
去做!你在世的时候,纵横天下无二,死了之后,也望你大显威灵,保佑我帮你做事!”
  他本就不会说话,这时心中悲恸,说起来更加显得词不达意,但如细加体会,却是深入
肺腑之言。
  张介寰听得一震:“这小子有恒心,有毅力。有道是:勤能补拙,拙常制巧。又道是:
后生可畏,焉知来者。听他所言,看来此子当真不可小觑了!”从此生了释嫌结纳之心。
  口口 口口 口口
  二人朝西走了十来天,这天晚间抵达黔西野马山翠槐别院。
  张介寰遣开所有的人,领钟宗来到宗如仪生前的卧室里,取出一个小小纸包递给钟宗道:
“就只这一点点东西,你看看包皮动过没有?你干爹的亲笔封条是不是完整的?检查好了,我
再转告他的遗言。”
  钟宗仔细了打量,只见这是一个八寸来长,五寸来宽,三四寸厚,用厚厚的棉纸包得整
整齐齐,封口处并用极细极薄的白纸条封住,上面还有“宗如仪笔封”的字样。那封条共有
五个,都足在对口处成十字形粘贴着,可以想见到小纸包里面的物件将是如何的秘密和重要。
  他反复看了两遍,说道:“都是好的,没动过。”
  张介寰道:“既如此,我就告诉你关于你干爹的遗言了。他说:你务必照遗书上面的话
去做,他才会瞑目安心;其次,那是在临死前一刹用传音入密功夫告诉我说,你要尽一切力
量好好照顾陈菡英,以补偿他生前对冷面铁心今华陀陈一超失当的地方;最后要我把那些现
身逼他动手的人的姓名转告你,那就是少林尘玄……”
  钟宗道:“我当时耳目俱灵,都记住了。”
  张介寰道:“那敢情好得很,我受托之事已完,我走了。”说罢,返身退出。
  钟宗手捧遗物,心里琢磨遗言,不觉如痴如醉,也没理会张介寰的去留。突然间,他触
起了一件要事,忙如飞追出,一面大声叫道:“张伯伯!张伯伯!……”中气充沛,夜晚远播
数里。
  张介寰驰去很远了,闻声奔回问有什么事?
  钟宗迎上前去,惶惑地问道:“我干爹怎会留有遗物?不成他在去九连山之前便有自绝
的打算?”
  张介寰心想:“人都说他傻里傻气,看来并不傻嘛!”因道:“不错,他临行前便有了
这种打算了!”
  钟宗十分惶惑,问道:“你知道他为什么定要这样做?旁的就没有方法了么?”
  张介寰黯然道:“我不妨和盘告诉你吧。自从他两年前带你回到翠槐别院,可能是因为
双目失明,也可能别有原因,但为了要替你驱毒,所以他宁愿丧失全身功力为你驱毒,原期
三年,一面将你身上的热毒驱尽,一面授你武功。怎料时近两年,你热毒未去,而他的内力
却已丧失三分之二了!”
  钟宗大叹道:“正因如此,我才出走的呀!”忽然他有了疑虑,又道:“他功力丧失三
分之二,怎能在九连山上一气连毙十余名好手?”
  张介寰叹道:“这正是他聪明之处。他集中全所有三分之一的内力一举而毙许多人,乃
是表示他所以自绝,并非力不如人。实际上毙了众人以后的他,便一个普通力壮的汉子,也
足能制他死命!你不见他当时便跌坐调息,不敢妄动一下么?”
  钟宗大哭道:“都是我害了他,我必要杀尽那些逼死他的人!”
  张介寰道:“可是你得记住,你我还有一段未了的过节!”
  钟宗不耐道:“你和我究竟是敌对还是朋友?张兆义的事,你又打算在哪一天才了断?”
  张介寰道:“你我之间是恩仇兼俱,敌友难分。我和你干爹有约言在先,当他死后两年,
便是你我总结之日,你若死不了,牢牢记住这个日子就行。”说完,身形一晃,如飞驰去。
  时近三更,别院中特别显得寂静、凄凉。
  钟宗独自发了回怔,忽然想起干爹的遗物,忙拆开小包看时,里面装有两封书信和另一
个再又加过封皮的小包,小包上写着:“宗如仪手录”字样。
  两封信:一封上写“宗儿亲拆”;另一封则空无一字。
  钟宗心疑,拆开自己那封信,只见信纸上面写道:“字付宗儿知悉,当你读此书时,余
已埋骨地下。”看到这里,不禁触起伤怀,只觉视线模糊,眼帘已经湿润如潮了。
  他用衫袖拭去泪水,继续阅读下去:“余所以出此下策,良非得已,个中情形,张教主
当必转告。张教主屈为余仆十四载,余始终以挚友视之,此君忍辱负重,胜于常人,常言:
侧身武林而不能冠冕群侪,宁可屈身事人,绝口不谈武事。此其所以在余手中一败之后而依
余十四年也。虽然,余亦常言:余必将一身所学择人传授,以为余死后横扫中原之继承者,
不令其有窥望之心。今幸而得汝授艺,方期所望有成,惟不幸有此意外,是天欲其权执牛耳
数年也。留下‘霹雳八掌’中未学完之残余招式数种,望慎藏苦练,以汝之际遇,设能驱尽
热毒,两年之后,当可与之一争长短,问鼎中原。”看到此处,不觉意气飞扬,俨然已经获
得胜利似的。
  再又往下看:“故汝目前急务,首在设法驱除热毒,然后再搏张介寰,至于报仇与否,
大可不必介意。又汝应善视汝母,并及外公,另附函一件,可于会见汝母时面呈之。遗付各
言,均应切记毋违!”下面则是姓名月日。
  钟宗暗自寻思道:“干爹既然如此郑重交代,大概那‘三目螭蛙’必是地上珍品,倘能
驱尽热毒,对我武功一道,定有相当助益。前番英儿似乎说过,她可以去笔架峰她爹那儿跑
一趟,以她父女之情,若得她居中要求,想来她爹爹必然应允,只不知她眼下是去华山,还
是径回笔架峰?我不妨先去趟华山问问,或者能够会到她也甚难说。”
  于是他怀着满腔希望,于翌日清晨登程,直奔华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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