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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令情潮》


第二十三章 身份尽泄



  江寒青站在神龛完前面,经两道灯光照射之下,已可看清神,龛中端坐着一个儒生
打扮的中年文士!
  此人一身青衫,面貌白晰,看去不过四十来岁,除了双目神光如电,却是一派斯文!
  中年文士脸上含着冷峻的微笑,目注江寒青,徐徐问道:“刘景升,你认识本座
么?”
  江寒青心中暗暗作难,不知黑旗令主从前和他是否相识?但又不能不立即答复。
  当下双拳一抱,朝上拱拱手道:“使者乃是朱鸟五使,在下如何不识?”
  中年文上忽然仰天大笑一声,点点头道:“不错,你说对了。”
  话声一落,突然回目朝左右一顾,喝道:“现在可以亮灯了。”
  整座大殿不过四五丈见方,从自己进来,直到灯光亮起为止,这中间,不说也有顿
饭时光,这些人站在那里,自己竟会一无所觉!
  这就已说明了这些人在内功修为上,已臻上乘,虽和自己相距不远,但他们在这段
时间中,屏息凝神,闭起眼睛,竟能把自己瞒过,他们的武功造诣,至少也不会在自己
之下。
  这段话,说来较长,其实只不过是江寒青心上闪电般一转的事,他还没有看清这些
人是谁。
  端坐在神龛中的中年文士朗笑一声,道:“诸位都听清楚了,他居然连自己的二师
叔都不认识了!”
  “二师叔!刘景升的二师叔,不就是五凤门的二宫主?原来这中年文士并不是朱鸟
五使!”
  这下,江寒青如雷轰顶,听得心弦狂震,惊诧无比,自己在圣果寺没被他们瞧出破
绽,到了卫府,反而暴露了身份!
  这不是南屏世家有了内奸,还是什么?
  中年文士面目冷峻,徐徐说道:“今晚摆在江二公子面前的,已只有生死二途;听
凭你自己抉择。”
  江寒青道:“生如何?死又如何?”
  中年文士道:“生就是投效五风门,戴罪立功,可免一死。”
  江寒青摇摇头道:“在下不想如此生法,还是听听如何死法吧!”
  中年文士看了他一眼,才道:“本座觉得你不失是个难得的人才,而且年事尚轻,
死了未免可惜……”
  江寒青大笑道,“在下决不会投效五凤门的,阁下不用说了。”
  中年文士浓哼一声,道:“你今晚陷身此地,已如自投罗网,本应成全你一个全尸,
你还是自绝了断的好。”
  江寒青朗朗笑道:“江某既不愿投效贵门,也不曾自绝而死。”
  只听背后站着的三宫主冷哼道:“江寒青,你少卖狂,对付你一个人,咱们不至于
卑鄙到联手合击。”
  江寒青朗笑道:“够了,在下现在就向二宫主讨教罢了。”
  右手轻轻在腰间一按,但听“呛”然龙吟,抽出一支细长软剑,随手一抖,立时抖
得笔直,淡淡青光,映射出凛烈森寒!
  中年文士已然缓步跨下神龛,取出一柄长剑,目光一抬,直注江寒青,问道:“你
准备好了。”
  江寒青点点头道:“二宫主请赐招吧。”
  中年文士哼了一声,喝道:“你小心了!”
  长剑起处,如凤展翼,身子忽然离地数寸,像流水行云飞欺而来,寒如轮,排空涌
到。
  江寒青也同时挥动软剑,幻出数十点光芒,从如轮剑影的左侧洒去,反击中年文士
侧面。
  中年文士没待江寒青剑势攻到,那一轮剑影,突然爆出七道剑光,分袭江寒青喉、
肩、胸、胁七处大穴。
  那就是说他在这刹那之间。已然快捷无比的刺了七剑!
  江寒青那敢丝毫大意,身形展动,以剑还剑,当下也一招一式的使出师门剑法,堪
堪把对方七剑封开。
  但中年文士的剑势,黄河之水天上来,一泻千里,七剑出手,跟着又是七剑,剑光
线密,源源不绝,根本使人没有喘息的机会。
  江寒青但觉对方剑上,挟着一股强大的暗劲,迫的自己手中剑势,挥动之间,沉重
得几乎施展不开。
  尤其对方剑法展开之后,身子一直离地飞起,候忽进退,凤舞鸾翔”快捷如凤,更
使人有捉摸不定,措手不及之感!
  江寒青艺出武林奇人竹剑先生门下,剑上造诣,足可列入当今武林一等高手之列。
  上次在燕子矶头,曾和三宫主较过剑术,她在剑法上,也未必胜得了自己,但却没
想到他们同门之间,武功竟然会有如此悬殊!
  自己在这位二宫主手下,仅仅走出十来个照面,已被他逼得使展不开手脚!
  他心中大是惊凛,暗吸一口真气,猛地大喝一声,奋力挥动长剑,朝中年文士攻了
过去。
  他这次用上全身功力,也用尽了奇幻招数!把师门龙引二十八式,源源使出。
  中年文士剑势展开,有如胁生双翼的彩凤,一连在空中不停飞舞,一支长剑奇幻莫
测,连攻了十余招,还在江寒青头上盘旋,仍未下来。
  原来那“飞凤剑法”奇异之处,就在换气的地方,只要剑尖和敌人接触,借着这一
点之力,就借机换气,身子重又腾空而上。
  因此,只要一直和敌人动手,借双方兵刃交击,就可永远保持在空中翱翔。
  一般人不明内情,还以为他们有什么特异的功夫,不用换气,永保身子盘旋不坠呢!
  这是地对空的搏击,江寒青双足站桩,运起全身功力,奋勇还击。
  中年文士翩翩飞舞,凌空扑获。
  两柄长剑挥过之处,如匹练模空,如水银泻地,不但光芒映辉,就是剑上发出来的
真力,也如秋风秋雨,嘶嘶啼啼,划空生啸!
  江寒青用尽一身本领,勉强接下了十几个照面,已经感到情势大大的不妙!
  中年文士自从腾空发剑,剑势有如黄河之水天上来,盘旋飞刺,层出不穷。
  自己已然失去主动,陷入了被打的局面,因为对方身在半空,俯瞰自己剑法,自然
看得十分清楚,每乘隙蹈虚,每一剑都来得急如星火!
  自己不但没有时间可以思索,就连转个念头都嫌不及,就得把剑封出。
  交手才十几招,江寒青像经历了多少年一般。
  奋力激战之中,江寒青剑势稍微一滞,突觉肩上一凉,森林寒锋,划过肩背,立时
血流如注!
  他此刻竭尽全力发剑,犹嫌不及,那里还能顾得到身上的剑创,只是咬紧牙关?左
封右架,拚命地护住全身。
  片刻工夫,江寒青身上已连续负了七八处剑伤,血汗交流、全身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中年文士一柄长剑,幻出千重剑影,剑光错落,异象万千,江寒青几乎失去了还手
之力,情势已经岌岌可危!
  但除了中年文士,他左首有执法坛坛主靳绍五,右首有一等护法非镜和尚,身后挡
住大门的是三宫孙飞鸾。
  这三大高手,虎视眈眈,尚未出手!
  江寒青到了此时,已知身陷绝境,今晚已没有一线机会,容他生离此地!
  一个人到了绝望之时,战斗意志,自然也会跟着崩溃。
  江寒青但觉精疲力竭,手中软剑也愈来愈觉沉重,猛然右肩一阵刺痛,又中了对方
一剑,夔龙剑几乎软了下去!
  只听得中年文士尖声喝道:“江二公子,若此时放下兵刃,还来得及,只要你投入
本门,本座可以饶你不死。”
  江寒青勃然大怒,正待大喝:“我和你拼了!”
  但话声未出,同时听到耳边传来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你此时还不快走,真的
要把命留在这里么?”
  江寒青自然听得出来,这是三宫主孙飞鸾的声音!
  心头蓦然一动,忖道:“是啊,自己主要目的,原是突出重围,何用再恋战下去?”
  念头如电光般一掠,陡觉精神大振,趁对方话声方落,压力稍减,口中大喝一声道:
“好!”
  左手陡然屈指轻弹,一缕劲急指风,凌空直向中年文士迎面弹去!
  右手忍着疼痛,使出一招“龙归大海”,抖出层层剑光,护住全身,双足一点,身
如陀螺,一个急转,连人带剑,朝门口冲去!
  这一下他奋起全身之力,去势奇快,口中“好”字甫落人已冲到门口!
  只听身后中年文士一声刺耳的长笑,剑化长虹,凌空追击而至!
  那站在边上的靳绍五、非镜和尚均是久经大敌之人,四道目光,炯炯注视战场,无
时无刻不在提防着江寒青逃走。
  此刻一见他身形飞起,你快,人家也不慢,叱喝声中,衣袂飘风,人影倏闪,两件
兵刃,挟着金刀劈风之声,同时夹击而至!
  江寒青剑先人后,冲向大门,他全力而发,剑光如虹,自然锐不可当。
  守在门口的三宫主口中惊“啊”一声,身形急急向旁闪出。
  避开正面,突然一个转身,手腕疾振,一支亮银般的长剑,急划而出!
  但她毕竟迟了一着,剑光正好顺着江寒青背脊掠过,扫了个空,无巧不巧撞在追击
而来的中年文士长剑之上!
  但听“锵”的一声金铁狂震,和三宫主的一声惊啊,同时响起!
  三宫主功力不如二宫主,自然挡不住中年文士这凌厉一击,被震得脚下跟随,往后
直退!
  靳绍五的长剑,和非镜和尚一支镔铁禅杖,原是夹击而来,此时瞥见三宫主一剑落
空,和二宫主长剑互撞在一起,赶忙收住势子。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江寒青早已从三宫主剑下飞冲而
过,撞开庙门,掠身出去。
  中年文士身形倏落。双目寒光暴射,急急问道:“三宫主可曾伤到哪里么?”
  三宫主喘了口气,道:“没……没……”
  中年文士没再理她,厉喝一声:“追!”
  身形电射,当先朝府外掠去。
  靳绍五、非镜和尚双肩一晃,也相继抢着掠出。
  三宫主孙飞鸾抬头望望门外,她那青铜面具的两个眼孔中,飞快闪过一丝宽慰之色,
提着长剑,也跟了出来。
  再说二宫主(中年文士)追出寺外,只听得江寒青发出朗朗长笑,人已到了七八丈
外,心头更是暴怒,大喝一声,双臂一划,纵身跃起三丈多高,施展轻功绝技“飞凤身
法”,衔尾朝江寒青追去。
  但就在他振臂展翅,飞起半空之际,突觉一股无形暗劲,潜力如山,横空撞来。
  心头蓦然一震,逼得赶忙飘身坠地,面含杀机,目中精芒电射,直注左侧树林,冷
声竭道:“什么人偷袭本座?怎不请出来让本座见识见识?”
  靳绍五、非镜和尚跟踪而出,眼看二宫主凌空掠起的人,忽然又垂直坠下,口中喝
出有人偷袭,两人听得不觉一怔,立时一左一右走了上去。
  二宫主喝声甫出,庙左一片松林中,缓步走出一个身穿青纱长衫少年书生!
  这青衫书生不过二十左右,风度朗朗,生得甚是俊俏。
  只见他目光冷峻,傲然一笑道:“是我。”
  二宫主没想到方才那一股如山暗劲,竟会出自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之手,心头不由
怔了一怔,冷哼道:“阁下何人?”
  青衫书生道:“我一定要告诉你么?”
  三宫主喜怒不形于色,轻哼一声,回头朝非镜和尚道:“此人交给大师料理吧!”
  接着朝靳绍五道:“靳坛主,咱们快追,今晚决不能放过他。”
  话声一落,身形已然急纵而起。
  靳绍五跟着双足一顿,凌空飞起。
  就在两个跃起的同时,那非镜和尚身形一晃,别看他凸着大肚,身躯胖像水桶,身
法可真不含糊!
  这轻轻一晃,竟然快得无以复加,一下就欺到了青衫书生面前,阴恻恻笑道:“小
施主……”
  青衫书生根本对他视若无睹,仰首冷冷道:“两位想走么?”
  突然长袖一挥,从他右手袖中,飞出一道银虹,双脚点处,人已破空飞起,斜刺着
迎二宫主,靳绍五二人截去。
  非镜和尚刚说出“小施主”三字,眼前的青衫书生已连人带剑,化作一道匹练,腾
空飞起,心头不禁大凛,暗暗忖道:“此人年纪不算大,居然已练成了驭剑之术?”
  原来这驭剑之术,乃是剑术中至高无上的功夫,由来只有传闻,据说功力到了炉火
纯青之境,可伤人于十丈之外。
  不过这青衫书生要点足纵起,始能身剑合一,似乎功候还浅。
  但饶是如此,武林中已属罕见!
  宫主、靳绍五两人堪堪纵起,但觉一道青虹,挟着凌厉剑风,冲夭直上,迎面卷来!
  光芒刺目,寒砭肌骨,两人同时感到心神大震。
  二宫主急急凌空发剑,靳绍五扬手劈出一记掌风,这一剑一掌,把急袭而来的剑气,
挡了一挡,两人已借势一沉丹田真气,硬把前冲之势收住,落到地上,同时退出去一丈
来远。
  青虹倏然敛去,青衫书生也在此时飘落地面。
  二宫主一脸冷漠之色,看不出他是惊是怒,两道冷峻目光,只是打量着青衫书生,
尖声笑道:“绝传已久的驭剑之术,重见江湖,阁下是哪一位高人门下?”
  青衫书生傲然说道:“我是何人的门下,你还不配问。”
  二宫主冷笑一声道:“阁下身手不凡,但既是冲着五凤门而来,形势所逼,本座自
非向阁下讨教不可。”
  非镜和尚尖笑道:“三宫主方才要贫僧向这位小施主领教,贫憎堪堪走近,这位小
施主竟然不屑一顾,贫僧心有未甘,这一场还是由贫僧来吧!”
  他生性阴沉,借着说话之时,暗中早已凝聚功力,话声甫落,陡然扬手一掌,朝青
衫书生当胸印去!
  青衫书生不防他在说话之时,猝然发掌。心头大怒,右手一抬,疾快拍出一掌,迎
着对方掌势击去。
  两股潜力悬空一接,青衫书生立时觉出不对,只感自己迎击出去的掌力,好像击了
个空,竟是毫无阻力,心头方自一怔,立即微一吸气,把那击出的力道候地收回。
  非镜和尚一声明笑,道:“小施主,你再接贫僧一记阴极掌!”
  身子微向前倾,一掌顺势推出!
  青衫书生堪堪把打出的劲力收回,忽觉一股阴寒之气,随着收回力道,反逼过来!
  心头一凛,暗道:“这和尚歹毒的很!”
  突然一声清叱,把那收回的力道,重又反击过去。
  他这下含愤出手,威势非同小可,随掌击出一股强猛潜力,无影无声,像怒潮般涌
撞而出。
  非镜和尚久经大敌,立时感到自己掌力,无法拒挡对方内家真力,突然收势旁跃。
  青衫书生冷笑道:“你给我躺下!”
  右手一挥,随着追劈过去。
  这一记改直击为横扫,竟然把击出的一股劲风,悉数带转,扫了过去。
  非镜和尚做梦也想不到他掌风还会拐弯,等到发觉,再想闪避,已是不及,口中闷
哼一声,身子摇摇晃晃地连退了四五步,显然伤得不轻。
  靳绍五大喝一声,倏然欺到青衫书生身后,右手骈指如戟,直点“玉枕穴”,左手
五指如钩,猛向“井穴”上抓落。一招两式,奇快绝伦!
  那知双手快要触及对方身后之际,忽然眼前一花,青衫书生顿失所在!心头不由猛
然一惊!
  只听自己身后响起青衫书生的声音,冷冷说道:“你偷袭在前,莫怪我出手无情。”
  靳绍五闻言大骇,急急身向前扑,像饿狼般平窜而出,但听“拍”的一声,右肩如
中巨杵,眼前金星乱冒,窜出去的身子,再也收不住身势,一下往地上扑了下去。
  二宫主眼看对方举手之间,连伤两名高手,不禁耸然变色,尖声喝道:“朋友果然
高明,本座也向你讨教了。
  他口气冷峻,说来不徐不疾,但话声才出,右腕一振,长剑已然快如掣电,朝青衫
书生咽喉刺来。
  青衫书生目光斜睨,冷笑一声,突然一道匹练,从他袖中飞出!
  但见寒光流动,奇招突出,“锵”的一声,荡开二宫主剑势,三点精芒,一闪而至,
飞袭“璇玑”,左右“将台”三大要穴。
  这一招剑势奇幻,饶是三宫主身负上乘剑学,竟然感到措手不及,也无法封解,心
头蓦然一惊,立即一提真气.向后疾退三步。
  青衫书生也不追击,冷冷一笑,转身缓步走去。
  二宫主怔立当场,脸上冷漠的看不出一丝惊怒之色,但心头却是惊诧无比。
  眼看青衫书生飘然行去,不觉冷喝道:“阁下留个名儿。”
  青衫书生已经走到四五丈外,忽然回头道:“韩少山。”
  “韩少山”这三个字,他们早已听到过,此人在江南一直和本门作对,没想到他一
身武学,果然有这般了得!
  但只有站在庙门前的三宫主孙飞鸾,却皱起了柳眉,心中低低的说道:“这个不是
韩少山,不是的,直到今晚,我才知道了韩少山就是江二公子,那么这人是谁呢?”
  这人是谁,读者也不妨猜上一猜。
  再说江寒青冲出门,在口中发出一声长啸,施展“天龙御凤”身法,划空飞掠,眨
眼工夫,已奔出二三里外,回头看去,不见二宫主等人追来。
  此时夜色晦瞑,天空飘洒着毛毛雨丝。
  江寒青缓缓还剑入鞘,左腰间扣好,他身上七八处剑伤,连经戏战,都无暇闭穴止
血,流血过多。
  这一站定下来,顿觉头脑一阵眩晕。
  这是他出道以来,第一次遭到败北,七八处剑伤,被汗水侵入,隐隐觉得刺痛,尤
其右首肩背上这一剑,伤势不轻,只要再深上几分,刺中主筋,这条右臂,就得残废。
  江寒青迅疾扫目四顾,一下闪入松林之中,找了一处隐僻地方,在一棵大树底下,
坐了下来。
  一面运气闭穴,止住流血,然后探怀取出一个羊脂玉瓶,倒了一颗师傅炼制的治伤
灵丹,吞入口中。细想今晚遭遇,只觉重重疑窦,泛上心头!
  暗自思忖:自己假冒黑旗令主,在五凤门厮混了几日之久,不曾泄露身份,没想到
进入南屏卫府,一日一晚之间,不但泄露了身份,而且连五凤门也很快得到消息。
  甚至自己在卫府的一举一动,都被五风门侦查的一清二楚,这自然是五凤门派在卫
府卧底的奸细传出去的无疑。
  郭延寿究竟是不是五凤门派来卧底的人呢?
  试想二宫主在五凤门的身份,犹在坛主之上,自然不会是朱鸟五使:那么朱鸟五使
可能另有其人,郭延寿会不会就是那个持红灯的何偻老人?
  他一想到佝偻老人,也登时记起方才那一声低喝“进去”,对方虽然极力使声音变
的生硬,但听来口音依然极为耳熟!
  这许多问题,一个接一个的从他脑中闪过,就像一团乱丝。无法理出一个头绪。
  突然间,他心头一动,想到了一个计较,立即站起身,急急穿林而出,施展轻功,
赶返卫府,轻轻抽出软剑,提气纵身,跃上围墙。
  突然一个倒栽葱,砰然一声,翻身跌堕院内,躺着不动!
  这一声“砰”然巨响,惊动了院内之人。立时有两个人奔了出来。
  只听有人惊啊道:“这是江大公子,啊,他一身血污,负了重伤!”
  另一个人道:“曹老四,你快去禀报单堂主。”
  江寒青心中暗道:“宫君武曾说单堂主要明天中午才能赶回,原来他今晚已经回来
了。”
  那人答应一声,转身匆匆而去。
  不多一回,耳中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敢情有三四个人急步而来。
  同时但听单晓天道:“江大公子醒过来了么?”
  守在江寒青身旁的汉子答道:“没有,他好像伤势极重,闭过气去了。”
  单晓天怒声道:“你们发现江大公子伤势极重,怎不先把他抬进去,任由他卧在湿
地上?”
  那人嗫嚅道:“属下就因为江大公子昏迷过去,才不敢妄动,想等堂主来了再作定
夺。”
  单晓天哼了一声,急忙俯下身来,在江寒青身上略一检查,沉吟道:“他身上有七
八处剑伤,伤势并不太重,只有右肩伤得较深,大概是失血过多,不知内伤如何?”
  江寒青暗道:“这位单堂主果然厉害,一眼就看出自己伤势并不太重,自己既然装
作,就得装得重一些才好。”
  单晓天话声一落,立即吩咐道:“你们快把他抬进去,手脚放轻些!”
  两名汉子答应一声,俯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抬起江寒青身子,往里行去。
  单晓天从地上拾起夔龙剑,他已知江寒青是竹剑先生门下,剑术造诣极深,此时看
他一身血污,伤势不轻,不禁皱起眉头,自言自语地说:“以江大公子一身所学,还会
身负重伤,这是什么人下手的呢?”
  两名汉子把江寒青抬入厢房,放到一张榻上。
  单晓天吩咐道:“曹四,你去告诉宫副堂主,江大公子伤势极重,快请天风道长来
瞧瞧。”
  一名汉子躬身领命而出。
  江寒青听得暗暗一怔,忖道:“原来天风道长也起来了。”
  天风道人匆匆赶来,问道:“他究是江大公子?还是江二公子?”
  单晓天道:“他是江二公子江寒青,但却假扮了江大公子而来。”
  天风道人口中“哦”了一声,目光一掠江寒青,“容贫道先诊诊他脉象再说。”
  说完,缓步走近榻前。
  一名使女赶紧搬了一张椅子,放到榻前。
  天风道人切了江寒青两手腕脉,倏地睁开眼来,双眉拢,说道:“奇怪!”
  江寒青怕他已经从脉象上发觉自己并未受伤,心头更是焦急,嘴唇不动,却在同时
暗以内功传出一缕极细的声音,在天风道人耳边说道:“在下发现咱们之中,已有对方
潜伏的人,因此故作伤重昏迷,以便暗中侦查,道长请勿说破。”
  天风道人已听出施展“传音入密”的正是江寒青。口中“啊”了两声,一手捋须,
只是沉吟不语。
  原来他心中正在暗暗泛疑,是以捋须沉吟之际,也以“传音入密”问道:“二公子
发现了什么?”
  江寒青说道:“道长设法一人留此,在下自当详细转告。”
  天风道人道:“那就是江二公子发现敌踪,在追敌之时,被对方高手围攻,激战甚
烈,也计战况对他不利,因而身负几处剑伤,但在他突围而出,赶到此地,已是精疲力
竭妄运真气,以致运气入岔,也未可知。”
  江寒青听的暗暗好笑,心想:“他这番解释,虽是有意替自己遮掩,但却言之成理,
和自己实际情况,倒也有几分相似。
  单晓天吃惊道:“不知道长对运气入岔,可能治疗么?”
  天风道人道:“贫道也只是推测之词,江二公子人未醒转,也难以遽下定论,贫道
之意,可否把他另移一间静室,不能有人惊扰,容贫道仔细检查一番,也以找出他经脉
闭塞的原因来。”
  单晓天点点头道:“道长说的极是,兄弟和宫副堂主到外面室中恭候就是。”
  天风道人道:“那就不用了,贫道觉得此刻时间已经不早,等贫道查出江二公子病
因,就得着手替他治疗,两位还是先去休息一回的好。”
  话声甫落,只听廊外有人说道:“属下张得禄,有紧急之事,特来禀报堂主、副堂
主。”
  单晓天回头朝宫君武道:“副堂主出去看看,张得禄有什么事?”
  宫君武转身匆匆走出,过了一回,才一脸凝重回了进来,说道:“郭延寿有了意
外。”
  单晓天身躯一震,独目之中,精光暴射,急急问道:“郭延寿有了什么意外?”
  宫君武道:“据张得禄报告。方才听到郭延寿书房中,似有砰然巨响,他闻声赶去,
叫门不应,随手一推,房门只是虚掩着,等他推门而入,发现郭延寿已经躺卧在楼板
上。”
  单晓天道:“他死了么?”
  宫君武道:“没有死,只有气息微弱,目光还可以转动,却不能开口说话。”
  单晓天道:“那是被人点了哑穴。”
  宫君武道:“据张得禄说,郭延寿四肢牵动,目光呆滞,像是中风……”
  单晓天道:“你相信他会是中风么?”
  宫君武道:“兄弟觉得可能是有人潜入,暗算了他。”
  单晓天浓眉微皱,怒哼一声道:“五凤门居然敢潜入卫府中伤人,走,老夫先去瞧
瞧再说。”
  一面朝天风道人拱拱手道:“江二公子就请道长多多费神了。”
  说完,偕同宫君武匆匆退出。
  天风道人等两人走后,立即掩上房门,回身走近榻前。
  江寒青睁目一瞧,正等翻身坐起。
  天风道人摇手制止,一面低声说道:“二公子说的不错,郭延寿中人暗算,可见卫
府之中,确已潜伏有对方能手,隔墙有耳,二公子还是躺着的好,咱们乃以传音交谈为
妥,贫道也好先替你上了创药。”
  江寒青道:“些许创伤,在下还不要紧。”
  天风道人也不多说,从身边取出一个玉盒,细心替江寒青敷上了药,一面以传音问
道:“二公子今晚究竟发现了什么?”
  江寒青道:“此事说来甚是曲折,但在下有一个疑问,先想请道长解答。”
  天风道人道:“二公子想问什么?”
  江寒青道:“在下为了先父在江湖上的一点薄誊,为了家兄身陷贼手,目前已是身
不由己,卷入这场江湖是非,五凤门阴谋颠覆武林四大世家,进而企图独霸江湖,固然
是危害武林的祸源,但流香谷和他们同时出现江湖,为善为恶?在下知道的实在不多,
道长昔年和先父颇有交谊,不知对流香谷的看法如何?”
  天风道人目注江寒青,频频点首,说道:“问的好,流香谷既非帮会,亦非门派,
它的崛起江湖,是为了维护武林正义。”
  说到这里,微微一笑又道:“贫道这样回答,江二公子也许认为贫道名义上是流香
谷八位参赞之一,说的话未必可信。”
  江寒青心中暗道:“原来天风道人,还是流香谷的参赞!”
  只听天风道人续道:“但贫道若是说出一个人来,二公子也许会疑虑尽释了。”
  江寒青道:“道长说的是谁?”
  天风道人道:“令师竹剑先生。”
  江寒青听了一怔,道:“家师?他老人家也参加了流香谷?”
  天风道人徐徐说道:“令师还是左都参赞。”
  江寒青几乎不敢相信,师尊久已不涉江湖,居然会当上了流香谷的左都参赞!
  他心念一动,问道:“能把家师和道长等人,延揽出山,这位流香谷主,当是非常
之人,不知道长能否见告?”
  天风道人微微一笑,道:“目前时机不到,谷主还不愿公开露面,贫道自是不好多
说,二公子日后自会知道。”
  他居然卖起关子来了!
  江寒青看他如此说法,自然不好追问。
  天风道人话声一顿,接着说道:“二公子如果已无疑问,那就该听你的了。”
  江寒青也不隐瞒,从自己改扮黑旗令主说起,一直说到今晚发现“密令”,前去
“报到”为止,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天风道人道:“那么二公子装作身负重伤,又有何打算?”
  江寒青道:“在下学会了五凤门“天风三式”,听二宫主的口气,他们不论天涯海
角,誓必追回武功,追取在下性命,因此,今晚在下突围而出,他们决不肯轻易放过,
如果得知在下伤势甚重,极可能会指派潜伏卫府的贼党,乘机对在下下手。”
  天风道人道:“此计虽是不错,但贫道认为你要诱使对方下手,必须伤势虽重,却
由贫道把你救醒,而且伤势已经大有起色,如此一来,对方必然急于在你伤势未复以前
下手,咱们只要略加注意,不难揭开他的身份了。”
  江寒青道:“道长说的极是,只是此事只有道长和在下两人知道,千万不可告诉单
堂主。”
  天风道人神色微凛,道:“二公子认为……”
  江寒青知他误会,急忙说道:“道长误会了,在下之意,此事只宜暗中进行,多一
个人知道,就多增一分泄漏的危险,以在下判断,此人极可能还是单堂主的亲信。”
  天风道长颔首道:“不错,有此可能,江二公子可要贫道效劳么?”
  江寒青道:“此地既已潜伏了五凤门贼党,李老庄主中毒昏迷,需人暗中加以保护,
在下这里,自问还应付得了。”
  天风道人凛然道:“二公子此话不错,好在李老庄主有唐老哥在那里,贼人还不敢
有此胆量,贫道多加注意就是了。”
  两人为防隔墙有耳,一直以“传音”交谈。
  就算有人偷窥,从头到尾,也只看到天风道人替江寒青上好刀创药之后,时而皱眉
而捋须,似是全神贯注在诊查江寒青的病情。
  最后,他缓缓伸出一双掌心火红的手掌,不住在江寒青全身大穴上推拍。
  江寒青口中发出了呻吟之声!
  这样又过了顿饭工夫,天风道人突然沉喝一声,一掌拍在江寒青顶门之上,但听江
寒青同时一声大叫,倏地睁开眼来。
  这番做作,当然是两人早就串通好的!但天风道人这声沉喝,和江寒青一声大叫,
却惊动了室外之人。
  但见房门乍然推开,独目阎罗单晓天很快闪了进来,急急地问道:“道长,可是发
生了什么事吗?”
  天风道人及时收手,长长吁了口气,一手持须,呵呵笑道:“贫道幸未辱命。”
  单晓天独目放光,惊喜地道:“江二公子已经醒过来了么?”
  天风道长微微颔首道:“贫道总算查出病因来了,江二公子久战脱力,气机入岔,
经络闭塞,经贫道以三阳真气,疏通脉络,目前已可无事,只是元气大伤,人虽醒转,
需要好好调养,始能复原。”
  单晓天一脸俱是感激之色,连连拱手道:“道长医道通神,兄弟感激不尽。”
  天风道人呵呵笑道:“堂主过奖了,大家都是自己人,这般说法,岂不见外了。”
  说到这里,忽然朝单晓天望了一服,又道:“此刻四鼓已过,堂主怎么还不去休
息?”
  单晓天浓眉微微一皱,道:“兄弟一来不放心江二公子的伤势,二来还有一件事情,
要麻烦道长……”
  天风道人道:“堂主有什么见教?”
  单晓天道:“郭延寿似是受了暗算,还得请道长前去瞧瞧。”
  天风道人道:“他如何受人暗算?”
  单晓天说道:“兄弟看他目光呆滞,口不能言,似乎是遭受了暗算,但兄弟却无法
查出他究竟那里受了伤害。”
  天风道人道:“会有这等事?”语气一停,接着注目问道:“堂主那是说他全身并
无一丝伤痕了?”
  单晓天点头道:“正是如此,兄弟仔细检查,他身上竟会不见一点伤痕,唉,兄弟
在江湖上闯荡了几十年,从未见过能伤人于无形的手法,因此特地赶来,向道长请教,
看看他究为何种武功所伤?”
  天风道人听得大为诧异,一手捋须,微一沉吟,抬目道:“好,贫道这就过去瞧
瞧。”
  当下,也不多说,缓步走近榻前,伸手按了江寒青腕脉,口中轻唔一声,抬头望着
单晓天道,“情形很好,咱们现在可以去瞧瞧郭延寿了。”
  天风道人步入房中,缓缓行近木榻,只见郭延寿脸如金纸,仰身而卧,定着双目,
不霎不动,对有人走近榻前,也恍如不见。
  宫君武在天风道人身后,俏声问道:“道长看他是被什么手法所伤?”
  天风道人两道眼神,紧注在郭延寿脸上,察看了半晌,才徐徐说道:“贫道要诊察
过他脉象之后,才能知道。”
  说完,伸手在郭延寿脸颊上,轻按了一下,突然两指一托,捏开下巴,仔细朝他口
中察看了一阵,才把下颏托上。
  郭延寿似是毫无知觉,依然一动不动。
  天风道人也一声不作,抓起手腕,切了一回脉,沉思有顷,才徐徐说道:“从脉象
上看,倒确有几分象是中风,但一个练武的人,尤其是内功深湛的人,中风猝发,应该
极无可能。”
  足足过了一顿饭的工夫,徐徐睁目。
  单晓天急问道:“道长已经查出郭老哥的伤势来了么?”
  天风道人微微颔首,说道:“伤处似在督脉“脑户穴”。
  他此言一出,宫君武脸上,不期流露出惊讶之色,但瞬即消失。
  单晓天吃惊道:“脑户穴乃是气机上升泥丸之门户,通连十二经络,为人身九大死
穴,纵然是点穴高手,也不敢轻易出手!”
  天风道人道:“堂主说的不错,贫道方才运气至他“脑户穴”时,因阻力极轻,差
点忽略过去,但走完十二经络,除了“脑户穴”轻微阻力之外,就别无感应,因此才确
定他的伤势是在‘脑户穴’了。”
  单晓天道:“道长既已查出他伤势所在,不知有什么救治之策么?”
  天风道人微微摇头道:“难……难……据贫道推测,此人点伤他“脑户穴”,也许
是某种旁门阴功手法,根本不属于点穴手法之类,不懂此种手法的人,就无法解救,尤
其伤在“脑户”,稍有差池,立可致命,贫道也并无把握。”
  连累有神医之称的天风道人都束手无策,单晓天自是更无法可想了。
  室中又突然沉寂下来。
  过了半晌,天风道人才徐徐说道:“脑户受伤,神智可能昏乱,贫道之意,不如先
点他几处经穴,且等过了十二个时辰,若是病势没有再生变化,贫道始能设法疗救。”
  单晓天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天风道人双手齐发,屈指连弹,但他施展的却是“凌虚点穴”,使人无法看清他究
竟点了何处穴道?
  单晓天、宫君武两人就在他身边,也难以看清他的手法。
  天风道人微微一笑”道:“单堂主面前,贫道献丑了。”
  单晓天道:“道长玄功入化,这手凌虚点穴,兄弟万难企及。”
  抬头望望窗外,天色微露曙光,不觉歉然道:“连累道长忙了半夜,此刻天色已亮,
也该去休息了。”
  天风道人笑道:“练武之人,一晚未睡,也是平常之事,倒是此地,堂主该派上两
个人共同守护才好。”
  单晓天何等人物,天风道人言外之意,自然听得出来,连忙点头道:“道长说的极
是,宫副堂主把曹四调来此地,协同张得禄照顾好了。”
  曹四乃是单晓天的随从,为人机警,武功也不弱。
  宫君武迟疑道:“堂主身边,一共只有两名随从兄弟,万一有什么差遣……”
  单晓天招须笑道:“不要紧,咱们这时人手不够,老夫有一名当差就够了。”
  说完,就陪同天风道人一齐下楼而去。
  一天又过去了!
  南屏卫府,倒是相当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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