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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天飞龙》


第六章 南昌途中



  第二天,应清华与展鹏程,再度聚会于岳阳楼,谈了许多有关各正派团结的事,
都认为由武当少林昆仑三派的掌门联名发起,最为妥当。
  但因两人都行道不久,认识的同道不多,尤以少林一派,更少机会接近,经他
俩再三思索,都未曾想起一个熟人和促使少林参加大团结的办法。
  最后,只得暂时作罢,容后再作打算。
  同时,清华催促展鹏程赶快起程返山,商请紫气真人同意,先与武当掌门函商
此事,再联名与峨嵋等派笔谈。
  而展鹏程的意思是要等清华赴约红叶山庄之后,再专程回去!
  但清华认为赴约一事是他个人的私事,各派团结之举,是众人的公事,他不愿
因自己的私事影响到大众的公事!
  他虽然很感激展鹏程能够为友助力,帮他赴约,但不同意这种做法!
  所以,他极力主张展鹏程赶快回去,只要武林大团结早成一天,即可少受一日
红星教的欺凌,至于他个人的成败,在所不计。
  而且对赴约之事,自信可无危险,请展鹏程放心!
  展鹏程为他的大义凛然所感动,毅然允诺!并希望他一切小心,提防敌人奸计!
  于是,他俩人又开怀畅饮一番,直至华灯已上,才叮咛分手!
  展鹏程于次日回昆仑。
  且说应清华一人和展鹏程握别之后,乘着酒意,又在街上浏览一遍,待到二更
鼓响,才慢步返店。
  走进房中,不禁心头一震,知道已有人来过,连忙检视床头包裹的东西,衣物
宝剑等物都还存在,来人似无盗窃之意!
  但转身一看,又使他内心一跳!
  一纸精制桃笺,墨迹淋漓,平摆案上,一阕忆江南,已赫然在目:
  “人杳杳,斗室独徘徊!检点行装重细认,待君灯蕊已新开,何事未回来?”
  他细味笔迹与词意,颇类岳阳楼和诗之人,因而暗忖道:看她两次词意,都是
非关怀自己,可能是认识之人,但经自己多方思考的结果,除了梅姐与霜妹,确实
未识其他女子,奇怪!
  幸得她未存恶意!不然,将银钩剑和玉箫携走,那就糟了!
  今后,我必须多自留心,将银钩和玉箫挂于腰间,免遭不测!
  好在两件东西都仅两尺,挂于腰间亦不难看,反而像王孙公子的饰物一样,别
有一种气派!
  法像和梅姐的正确消息未明,赴约的时间尚远,不妨在此买匹健马骑着,一路
缓缓北上,沿途或有发现,亦未可知!
  这留词的女人真怪!既与我认识,又何不亲见一面呢?可惜峰弟不在!否则,
我们可到岳杨楼去,三人举杯联吟,或分题赋诗,倒是件赏心乐事。
  其实,从今以后,我要为应付武林浩劫而奔走,那能像峰弟一样,游学各地,
藉诗酒以展情怀呢!
  算了罢!一切让它自然发展好了,我又何须多想呢!
  他站着默想一阵,觉得思维絮乱,赶紧自行警醒,上床静坐,藉每晚例行的玄
功调息,渡此漫漫长夜。
  出定醒来,已是朝阳蕉影映东窗的时候。
  正在洗脸之际,店小二即交来一信,并说有人一早送马前来,指明要公子收下。
  清华不禁大奇!一时持函愕然,猜不出是谁所为?
  幸得店小二在旁说道:“公子,那匹白马还在门口,鞍缰齐备,非常漂亮!你
是否就要出去?”
  “呵!……是的,我收拾好就来!”
  清华醒觉过来,一面拆信,一面回答。
  内心还在暗笑自己,何以会因此小事弄得忘形!人家既是好意送来,不便退回,
管他是谁,只有收下再说,将来水落石出之时,再致谢意即可。
  等他一看信的内容,即知是昨晚留词之人所赠,不禁玉面含笑,感激此人的厚
意!
  原来,一张与前同样的桃笺上,娟秀的笔迹写着道:“知君行道江湖,关山远
阻,往来途路亟须良骑,故遣人送上一匹,以壮行色!愿君毋笑驾劣,并善视之!
  “此马名曰‘白龙’,脚程颇快,且能善解人意,趋吉避凶,对君涉险荡魔将
有小助也!”
  “匆匆致意,聊表寸心,任重道远,诸宜珍重!”
  清华收起信笺,挂起箫剑,提着小包裹,充满微妙的心情,付账出门,一瞥之
下,又不禁喜悦异常,脱口赞好!
  只见良骑一匹挂于门侧,头尾丈余,身比人高,秀耳长鬃,全体雪白,额头一
点黑星,尾部银丝拂云,真是人见人爱,千金难买的好马!加了鞍镫鲜明,色泛金
黄,俨然是富豪饲养,世家所有!
  也慢慢向前提防白龙欺生,不料,白龙见他前来,仅是昂首定睛轻嘶一声,随
即点首踢蹄,状甚愉快!
  待他走近身侧,挂好包裹,双手抚摸银鬃颈际时,又回首闻嗅他的青衫,轻擦
他的身体,似是故主重逢,亲热非常!
  引得他情不自禁,脸儿贴着马颈,也亲热地轻叹道:“白龙,白龙!我感谢你
跟我合作!我会好好待你的!”
  他这种带着稚气的轻叹,原是发泄内在感情所致,说完之后,犹在默念着赠骑
之人,何以如此关怀自己?
  但白龙又是一声轻嘶,似在回答他的说话,使他闻声抬头,为之莞尔!
  接着解下缰绳,回身上马,才发觉店前已围着一大堆人,正在欣赏他人美马骏,
互相亲热的镜头!
  不觉玉面一红,催马沿街北去。
  出得岳阳东门,直奔临湘大道,他为了试试白龙的能耐,是否名符其实?故一
上官道,即乘晨间人少之便,放缰前驰。
  白龙,不愧是匹难得的良驹,长嘶一声,音震林野,四蹄扬起,疾快如飞!跑
得长尾如伸,与颈身成一直线,马身过处,劲气迫人!
  但清华坐干鞍上,却平稳如故,只觉得路旁林舍疾退,瞬间即离甚远,恍如乘
风驾云,轻快无以伦比!
  经过一段疾驰以后,他为了爱惜白龙的体力,才勒缰缓马,慢慢而行。
  这时,朝阳无力,才上东山,大地一片光辉,万物初从夜的怀中苏醒!
  岳阳城的北门,又出来一匹全身火赤的良驹,神骏之态,堪与白龙并驾齐驱,
马上驮着二个少女,共鞍而坐。
  前坐少女较长,年约十七八岁,一身淡蓝色劲装,身体婀娜,生得柳眉杏眼,
瑶鼻桃腮,樱唇贝齿,脸靥如花!加上秀发如云,蓝巾斜扎,背后剑穗飘风,红丝
轻拂,真是美艳如仙,巾帼英雄!
  后面坐的年稚,约在十二三岁,全套粉红劲装,模样玲珑可爱!
  他们一出官道,便催马飞驰,好像是赶程办事,心有急务,幸得那匹赤马亦是
千金难换之驹,虽是驮着两人体重,仍是脚程无减,快捷惊人!
  约在已初时刻,即已追近应清华。
  这赤马长嘶一声,引得白龙也引吭以和!
  清华闻声转头,只见一围赤焰,载着蓝红人影,疾驰而至,连忙勒马让道,免
碍他人。
  忽闻几声娇笑,随着蹄声而过,他欲定睛辨认时,对方已驰出老远,白龙又长
嘶扬蹄,似要从后直追。
  但清华内心一转,便不让白龙后追,因他知道对方是女人,自己又不认识,若
冒昧赶,必将招致轻薄的口实,所以制止白龙行动,不肯造次。
  他依然缓马前行,听蹄声得得,恰然自乐!
  在日挂中天的时候,已到达中村镇,此地恰在岳阳临湘之间,行客多在此镇午
餐歇脚,所以商务颇盛,餐馆特多。
  他一进街口,刚一下马之际,即见旁侧酒楼的伙计欢喜地跑来,笑脸相迎道:
“相公,您来啦!令妹已过去一会儿了!请快上楼罢!”
  他不禁愕然,接口问道:“什么?谁先走啦?你恐怕认错人了!”
  “哪里,不会错的!令妹讲得很清楚,相公正是骑着白马,身穿青衣的读书人,
请快进去用膳,免得耽误行程!”
  他只得下来,将马拴在门口木桩上。
  并向伙计要来上好的马粮,亲自喂饲白龙,同时又嘱咐伙计,不可近前,免得
白龙性烈,致为所伤。
  伙计虽是诺诺连声,但又暗地笑他,对一匹白马都如此重视,既要亲手饲料,
又叫人不可近前,真时十足的书呆子,别有一种成见。
  他旁听一阵,见白龙已吃了不少,才随伙计上楼。楼上客人不少,都为他的俊
逸品貌而注目,他却泰然处之,含笑入座。
  伙计不待吩咐,即送来许多名贵酒菜道:“这都是令妹预定的东西,也是小店
上等的菜色!相公还要添点什么吗?”
  “不用啦!”
  他一面斟酒,一面又问道:“伙计,舍妹几时过去的?她自已一个人吗?”
  他经过一阵时间的判断,认为又是留词赠马之人所为,所以故作不知,欲从店
伙口中探听一些线索!
  “令妹是午初来的,带着个女孩,共骑一匹赤马,在小店午餐之后,又留下银
子,定下酒菜,要小的在门口等候相公,其实,相公是读书人,所以一人一马,反
不如今妹练武之人,两人共骑来得快些。”
  “呵!原来她已早到了!我还以为没有来呢!”
  经过伙计的解释,他已明白赠送酒菜的人,即是晨间所遇,蓝红装束的驰马人,
可惜没有看清面貌,未识老幼丑妍!更无法证实,是否留词赠马之女。
  但对方一片厚意,无由致谢,只得以假当真,敷衍店伙,然后才举杯自酌,默
想其中原因,直到他酒醺菜足,依然一无所得。
  饭后,他又继续沿官道前进,晚上宿于临湘。
  临湘是北湘边县,与楚南崇阳县接壤,商业尚称繁盛!
  清华住宿之处,是临湘最大的一家酒店,食住齐供,楼院宽阔,招待周到,名
闻全城,所以他择住此家,希望在客商咸集的场合中,能有意外的发现。
  晚饭时,果在楼上遇见许多粗豪的武林人士,从他们高谈阔论之中,得到一件
消息,使清华经过一段思考后,改变了他的行程。
  翌晨付账起程之际,掌柜的却说已由一位公子付过,且留有书信给他。
  他接过封好的信,一面走出店门,一面忖道:“难道又是蓝衣少女吗?不对!
店内未见她俩的影子,何以知道我住在此地呢?何况掌柜说的是位公子,而不是姑
娘!
  等他走近白龙旁边,抽出封内的信笺时,心中猛然一跳,一张同样的桃笺字迹
已呈现在他眼前,心知又是赠马之人所留,可能另有事情交代。
  展视之下,只见写道:“君约期尚远,足有时间赴南昌一转,可趁万胜镖局聚
会之便,多识些武林同道,或可藉此之机,对君寻人之事有所助益!
  “君应由此直往通山,渡界碑南驰,经武宁安义,即至南昌,以白龙脚程之快,
四日可达,诸宜自惜,前途再见!”
  他看完之后,又不禁连声叫怪!
  直至上马出城,犹在默然猜想,他认为这人真怪!
  从未谋面,却常在自己身边,赠马关怀,使人盛意难却!
  尤其对自己约会寻人之事,及昨晚得到消息后之决定,均了若指掌,而且为自
己安排行程,叮咛再见,真似熟友良朋,亲切非常!
  因此,他在不知不觉间,内心渐已产生一种好感!
  或是三者各不相关,均有其人存在!
  还是自己多心,牵强附会呢?
  他越想越糊涂,愈猜愈复杂,最后弄得拍案自叹,哑然失笑!
  白龙以为他拍鞍催行,竟然长嘶一声,扬蹄疾驰而去。
  清华下山不久,江湖经验甚浅,却是事实,但他是个机警异常,修养有素之人,
难道会因不熟之人的一纸留书,便轻易改变行程吗?
  其实不然,原因在他自己的心,昨晚已有所决定,不过是留书人的看法,与他
的决定巧合而已。
  原来,昨晚用膳的时候,清华曾在酒楼上听到一批镖师之类的谈话:说要在月
底之前,赶到南昌万胜镖局,参加老镖头孙震岳的七十寿辰和封刀礼。
  并说武林各派的老幼英雄均被邀请前往,真是难得的机会,可以见到水陆各路
的英雄人物!到时还有各种绝技表演,一定非常精彩!
  因此,他心中一动,暗地忖道:“不错,这正是认识同道的好机会!红叶庄的
约期还远,自己还有许多时间闲着,应该乘机去见识一下才对!
  顺便探查梅姐下落,看看师侄陈威明的近况,问问他,是否知道师父被害之事!
  所以,他假作问路,向邻桌的一位镖客问道:“大师父,请问此地往南昌的路,
如何走法?从那方面走,比较近些?”
  适遇那位师客,是个喜欢高帽子的人,被他叫作大师父后,弄得满怀高兴!而
且震于他的高贵风度,和俊美的容颜,不禁满脸欢笑。
  接口答道:“呵!公子也是往南昌吗?假如你是有急事的话,不妨由此东往崇
阳通山,转界碑,南下武宁安义,即至南昌,这是官道,比较路平好走,行程快些!
若无时间限制的话,也可以由此往南,经通城,过天岳关,再东渡修水九岭,转奉
新到南昌,这边的风景较佳,路甚难走!公子往南昌有何贵干?”
  清华见那镖客是健谈之人,也含笑答道:“小生去那边探亲,顺便游历一番!”
  说至此处,稍作一顿,接着又问道:“大师父,刚才你们说的孙震岳,是那家
镖局的?敝亲说在威武镖局做事,不知是否同事?”
  这一问,使那镖客更以内行的身分,向清华解释道:“呵!公子不是武林中人,
所以不明底细!其实,他们是不同镖局的,威武是属武当的陈威明,历史和业务均
浅近,威望较低。但孙震武老镖头,却就不同了,自创办万胜镖局以来,已有五十
年的历史,南北各省都设有分局,平日做人做事极有分寸,急公好义,使武林中人
爱戴!尤因出身嵩山少林,武功高强,辈份又尊,列为少林掌门大师的俗家师弟,
所以镖旗到处,通行无阻!虽曾遇过几次失事,都能凭武功和人缘起回无损!生有
一子一女,都是家学渊源,武术很好!女的嫁与贵阳麒麟镖局的黄镖头为妻,男的
继承父业,即是孙继忠少镖头,也已年近半百,娶妻生子。孙老镖头年已七十,本
月三十日是他的生辰,所以发帖邀请各地同业,及各派知名英雄和亲朋好友,意欲
趁此寿辰之日,在群英齐集之时,封刀归隐。令亲既在威武镖局做事,当然也是武
林中人,届时,可以陪着令亲前往一观,公子虽是读书人,也不妨欣赏一下武林绝
技!”
  清华听完这段叙述,心中已有所得,连忙向他道谢!
  并暗自决定,要从官道往南昌一转。
  所以,见赠马人的留书正与自己的心意相符,便毫不迟疑,放马东行。
  此时,因为有心赶路,一面是想早日到达南昌,一面又想追上前头,试看能否
再见赠马人,或蓝衣少女,故半日飞驰,即抵崇阳。
  稍事打尖休息,又继续前进,在西山含日的时候,便已到达通山住宿。
  此地虽属县治所在,生意人口却不繁盛!
  原因是接近幕卓山区,到处丛山峻岭,官道蜿蜒山间,行程顶苦,所以南北客
商均愿走长江鄙阳的水道。
  第二天,他又奔驰半日,才到界碑镇。
  因为地处幕阜山中,来往客商,均须在此午餐或驻宿,故形成一个大镇,却较
通山县城热闹。
  他缓骑进镇,在一家门面宽大,较为整洁的店前下马,将白龙系于门侧。
  正欲举步进店,不料,从店内出来少女二人,使他心灵大震,顿时呆住!
  直到那蓝装少女拉着红衣女孩的手,走过他身旁,送来秋波一瞥,和羞涩的微
笑,然后共骑那匹神骏的赤马离去,才醒觉自己的失态,收回惘然的眼光进店。
  但仍感到颜面发烧,心波震动不已!
  因此,他在吃饭时候,还是心不在焉,暗自忖道:“这少女两人,不正是那自
认为妹,而中午赠餐的人吗,何以她们也是南下呢?真巧!
  蓝衣少女的身段和娇容真美!简直与霜妹难分轩轻!
  然而,不是霜妹一般的天真活泼,美艳绝伦!而是娇羞雅静,清丽出尘,真是
春兰秋菊,各擅其美!
  最奇怪的是面相熟识,宛如久别旧友,连那年幼女孩子,亦是体貌依稀,似曾
见过,但索尽脑,仍无忆起究是何处相识?
  她就是赠马人,或楼头和诗之女吗?
  不对!酒楼的掌柜只说是一位公子代付房租,并未提及二位姑娘,可见留词赠
马之人,是位男的。
  岳阳楼和诗之人,是另一位女的,和这两人共骑的少女,似乎并不相关。
  可是,两天来,均未见到赠马人,反而在此地见着蓝衣少女同路南下,真令人
扑朔迷离,闹不清楚!
  他边吃边想,时间拖长许多,等他饭后再喂白龙,已是午末时分。
  当夜色朦胧,万家灯火的时候,他才到达武宁县。
  武宁,地处幕阜与九岭之间,修水北岸的小平原上。
  市面颇为整洁,人口商业亦颇繁盛。
  他经过两天的快马赶路,觉得应在此休息一天,以免人马过份劳顿,有伤体力。
  但是,他进城以至第二天,发现了一件怪事,就是全城街上的来往人群和店铺
住家等区域,全是男人及小孩。
  经他细心观察之后,仍未见到一少妇或姑娘,纵使偶有少数女人出现,亦是四
五十岁以上的老妇。
  依当时的社会礼教来说,闺女少妇虽然很少在外抛头露面,但也以富贵人家,
或身份较高的人为多。
  其余小家碧玉,或贫苦女媳,仍是常在外面走动或做活,像此地无一年轻妇女
的情形,真是绝无仅有的现象!
  清华发现此种现象之后,内心觉得非常奇怪!但因涉及少年妇女之事,不敢随
便询问,只得门在心里,暗自猜度!
  经他反复推断的结论,认为定有特殊事件发生才会有如此怪象。
  午间,他又在城中细心浏览一遍,竟发现好几户大舍朱楼的门口,都有个杯口
粗细的红星记号。
  有的颜色很淡,有的深红夺目。
  这种特殊标记,他一看就知是红星教的,但不知在这山城里,何以会出现许多?
所以心中更是纳闷,缓步走返店。
  一进店门,就见掌柜的老人泪涕滂陀,吞声暗泣,似是有着重大变故,伤心至
极!
  使清华侠心不忍,向前拱手问道:“老伯何事伤心?请明告小生,或可稍尽绵
力!”
  老人须发灰白,年已花甲,见是宿于本店的俊美书生,知是身份高贵的人,所
以即刻起身拭泪,面现苦笑道:“公子是读书人,知道也无益处,还是不知道好些!”
  清华心知有异,接口又道:“老伯不妨明告,小生或有办法可想!纵使小生无
能解决,亦可请朋友代为效力!”
  老人见他热情可感,只得低声答道:“公子,说起来话长,我只能简略的说个
大概而已!约在半年前的一天晚上,城东张万富的小媳妇突然失踪,过几天,城内
几家大户的女儿也相继不见!以后,每个月均有人失踪,都是些曾经在外露面的年
轻女人和美貌可爱的少女。起先,大家以为是妖魔作祟,曾经请过法师来驱逐,但
是毫无效果,依旧闹得全县各处美貌的少女和姑娘,夜夜提心吊胆!
  “最近两个月来,面貌较次的,和金银珠宝等财物,也失去不少!而且有几个
失踪妇女的丈夫,同时死去,而找不出伤痕来!
  “可是,却发现失事人的门上,一定先有个红星出现,就是想藏起来,或雇请
兵勇保护,亦无用处!
  “自从发生此事之后,老朽便将家人送返白水坪老家,并严禁媳妇及小女出门,
但刚才小儿来此,说是家门口已有红星出现,所以一时伤心,惊动公子,小老儿非
常抱歉!”
  清华听明这一段因由,证实是红星教徒在作怪,故使全城年轻妇女不敢露面!
  并即安慰他道:“老人家,请莫伤心!这种事情小生尚有办法解决!但不知白
水坪在河处?过去是否有人发现这批恶徒住在何地?”
  掌柜老人闻言惊喜,急促地接口道:“公子,真有办法吗?唉呀!那就谢天谢
地了!白水坪就在对岸不远,等会儿,请公子跟小老儿一齐回去!
  “至于这批恶徒住在何地,却不知道!不过,有人曾在失事的晚上见几个飞快
的黑影,朝盘龙岭方向而去,究竟是些什么东西?也没看清楚!”
  “好!小生正要往南行,老伯,现在就走吧!”
  于是,老人高兴地嘱咐店伙之后,便和清华牵着白龙渡河,再走五六里,到达
白水坪老家。
  白水坪亦算是个大镇,向南遥望,即见盘龙岭横亘如屏,老人的房屋紧靠镇边,
庭院颇宽,环境清洁,家中除老伴外,有二子一女。
  长子已娶妻,次女正届锦绣年华,幼儿仅十二三岁,正在上塾就读。
  老人带着清华返家时,一路已引人惊奇注目,可能因清华的高贵俊美和青衫白
马的风姿,难得一见!
  一旦来到这僻地山乡,更是新奇!
  有些人,以为老人觅得佳婿,自领上门,相见之后,还不断道喜!使清华尴尬
非常,暗自好笑!
  老人介绍家人之后,清华已知红星教徒的目标是在老人的女媳身上,因为两人
都有几分姿色,模样不坏!虽是粗布裙衫,倒也清秀非常!
  这时,月色西斜,已是未末时候,清华在房周围观察一番,并以散步为由,在
镇上慢步一周,以便熟悉环境,以便晚上行动。
  老人全家都带着怀疑的眼光,不信清华有何办法?
  只有老人是经营旅舍阅历有素的人,见清华镇定从容的态度,深信他有方法解
救!
  所以,叫家人杀鸡整菜,丰盛招待,席间还谈了许多传闻之说,以供清华参考。
  晚饭后,清华叫老人转告家人,晚上必须紧闭门窗睡觉,闻见任何声响,切莫
出外观看,以免危险!
  然后,他又将门口的红星摘下,才坐干客厅,静待红星教徒来临。
  同时,他挂念着蓝衣少女二人,她们也是到武宁来的,若被红星教徒遇见,一
定不肯放过,虽知她们是会武之人,但不知功力如何?能否应付得过!
  可惜不明她两的行踪,无法援手!
  他在默念之中,又猜想和她们面熟的缘故,但想到更鼓初响,依然毫无所得!
  只得摇头苦笑,暗地自嘲道:真是自惹烦恼,空劳多想!彼此仅有一面之缘,
怎会有是旧识之人呢?
  我且注意今夜事变,杀了这些的贼子再说!
  于是,他凝神侦听,用天通耳功,默察周围的动静,直到三更初刻,才听见三
人从南而来,疾扑上房。
  依据轻功风声的判断,来人的武功倒也不弱!
  他即刻身如飞絮穿窗而出,临空直上四五丈高,使全部房顶都在视线之下。
  随又飘落后院的屋脊上,站在那把风人的身后,轻喝道:“快叫你的同伴上来!
免得多吃苦头!”
  那把风人吓了一跳,回身出拳,左手如封似闭,右掌直劈清华,口中也喝道:
“谁敢管老子们的事?先宰了你再说!”
  仅听得清华怒喝一声“该死!”右手向前轻挥,已使那人像滚瓜似的从瓦面跌
落地下,“叭”的一响,惊动院中两人,停止撬门的工作,一齐冲出查看。
  其中一人较为奸滑,一见清华身影,即知同伴已伤,对方一定厉害!私心已存
着逃走之念!所以静立一傍,静看另一匪徒闯声挥掌,扑向清华。
  又听得清华说了一句“都是该死的!”同时右袖一摆,即令那扑去的匪徒跌落
瓦面不动。
  这傍立的一个惊得魂飞天外,拔腿就跑。
  宛似惊弓之乌,拚命向南疾驰。
  不料,清华正要他如此,才可找出这般红星教徒的匪巢何在,以便为民除害!
  所以,那匪徒在前面拚命地跑,清华却在后面轻松地跟,始终保持四五丈的距
离。
  且因距离太近,迫得匪徒无法躲藏。
  中途几次闪避,均被清华如影附形,悄至背后喝阻,只得直往巢穴奔跑,希望
巢内同道救他。
  约经半个时辰之后,已抵达盘龙岭的山脚。
  盘龙岭是九岭山脉中的一岭,山势盘旋,形似回龙顾首,龙首朝南,半山有一
古寺,名曰回龙寺。
  寺院宽广,寺前一块草地,颇为广阔,四周苍松古树,围拱参天,环境清幽,
实在是潜修的好地方。
  寺中僧侣不少,平时极少下山,只有每年正月十五日,寺内法会之期才能见到。
  清华追着那匪徒,从后山直上岭顶,一眨眼间,失去了匪徒的身影。
  只见树影重重,一片漆黑,顿使清华无所适从,暗骂自己经验不够!如果在未
到岭顶之前,先制住对方,审问以后,再叫他带路便好了。
  可是,清华素性坚毅不屈,既伸手管了此事,便决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所以稍一驻足,便似夜鹤冲霄飞上四五丈高的岭顶,随即展开身形,往南搜索。
  这时,夜色迷檬,星月暗深,他似一缕轻烟飞驰在岭顶梢头,仅一盏茶间,便
已到了山势渐低的龙尾上。
  此地离龙首较近,他发现对面林中似有塔尖屋角之状,但因相隔二三里远,又
被树影遮蔽,一时不敢肯定。
  因此,他在较粗的枝上坐下,又用天通耳功侦听对面的动静。
  果然不错,那个追跑了的匪徒正向一位分堂主,报告经过,随又人声嘈杂,再
归于沉寂,似乎已埋伏妥当,准备找清华去。
  一经证实是匪徒巢穴,他已心有成竹,直扑前去。
  本来,盘龙岭首尾围互之中,横宽十里,全是一片树海,密不见日,回龙寺藏
在山腰林中,极难看见。
  加以夜色朦胧,藏得更为严密,若非清华已视听天通,则穷跑一晚仍将无法发
现!
  清华到了回龙寺外,藏身在寺侧的古松上,自忖道:这是一座颇具规模的寺院,
何以会藏红星教徒呢?
  难道和尚们都已归附红星教?
  或是和尚被迫,寺院被占所致?
  他略一静默,已知数十个匪徒散布在草地周围,虽在松涛风响之中,呼吸声仍
是可闻!但不知首恶何人?藏于何处?
  恐怕有所误杀,只得飘落寺前朗声道:“谁是此地的负责人,快出来一见!”
  话声刚落,紧接着一声胡哨,周围扑出二三十个人影环立在清华四周,个个紧
握兵刃,怒目而视。
  也有人点亮两盏气死灯,树干寺门之上,灯光四射。照得全场通明。一
  清华环视一眼,见为首三人中,有两个是曾经见过的“长白双熊”,另一个暴
眼浓眉獠牙髭须的修伟大汉,却不认识。
  因而笑着道:“啊!长白两位也在此地!还认得小生吗?就请介绍一下罢!”
  冰天熊孙祖泽两人一见是湘西所遇的少年,便知事情要糟!
  但又仗着人多势众,硬着头皮道:“不错,咱们又见面了!这位是黑水前辈的
高足,‘北极飞虎’范强麟,现任此地分堂主,酸小子,咱们以前的旧账也应该清
算一下了!”
  说完,又和范强麟耳语一阵,似在介说清华的来历。
  声音渐趋激昂,终至摧心碎胆,准如雷鸣狮吼,震得丛林叶落,回音澎湃,宿
鸟惊飞,凄叫而逝。
  幸得时间不长,笑声倏止,而环立的全部教徒已颓然倒地,只有双熊及范强麟
三人因功力较高,及时运功自保,才得幸免昏倒,依旧站立。
  但也面色苍白,汗如出浆,笑声若再延长时,一定同样出丑!
  笑声甫落,又听得清华朗声道:“想不到北国人物,也加入了红星教!难怪武
宁附近的妇女,要遭受空前的淫害!好!你们说,劫色伤人的行为是谁带头做的?
劫来的妇女们现在藏于何处?否则,就干脆动手罢!让小生看看,你们究竟有何绝
艺!胆敢如此胡作胡为!”
  那些倒地的教徒们均似大病初愈,从地上爬起。
  双熊及范强麟也恢复了凶狠之态,像他们这种恶徒,当然受不了清华的责问,
气得眼露凶光,状欲噬人!
  可是,事实教训了他们,虽然怒形干色,类似狂犬,却也心有余惊,不敢轻易
出手。
  范强麟看了他们一眼,发出浓浊的音调道:“小子不用啰嗦!咱们单独不如你,
人多总可胜你的!你若有种,就和咱们硬拚一场,何必蛇声鬼叫,暗算伤人!”
  接着,又向全部教徒道:“你们注意!退开靠里的一面,让咱们和他分个高低,
只要不让他活着走出回龙寺,就行了。”
  同时,又向长白双熊一使眼色,分成品字形,站在清华前左后三面,右手各持
长剑,实行群殴。
  其余教徒,速即退出两丈,守住外面及左右两旁:但部两手齐握,似是别有图
谋。
  清华泰然处之,依然微笑道:“好!进招罢!”
  范强麟猛喝一声,挺剑直取清华上盘,双熊也同时发动,一取下盘,一袭后腰,
黑水飞魔的绝户剑法和长白派的寒江剑法配合施为,剑光如练,似乎早有默契,再
加以三才阵法,威力更是惊人!
  但他们仅觉眼前一花,已失去清华的身影,连忙后跃旋身,向外查看。
  而清华又回立原地,静立如前道:“小生另有要事待办,不再与你们客气了!
诸位淫凶之恶,应得严厉的处分!接掌!”
  随见他右掌向前一吐,跟着向左一拍,身随掌转,左手中食二指一弹,轻快无
比,分击范强麟三人。
  长白双熊一声未哼,应手而倒,范强麟“唉唷’一声,跌坐地上。
  同时胡哨凄鸣,暗器齐飞,飞蝗石、淬毒镖、甩手箭、毒菩萨,三面齐来,罩
向应清华。
  一时使他怒气上冲,痛恨这批无耻淫毒之徒!轻喝一声“该死!”法天玄功也
随念而动,向外一震。
  一阵凄呼惨叫,声动丛林,随又渐归沉寂,冷清如死!这一来,清华看看尸满
全场的惨状,不禁愕然了。
  因为,清华的原意是要制住范强麟三人查出恶徒,予以处死,其余诸人便废了
武功,限令离开就算了。
  不料这些恶徒早有成算,在清华得手的刹那,同时发动,全以暗器偷袭,使他
怒火上升,用浩然刚气一震,终于造成凄惨的场面,愕然后悔不已!
  其实,清华自下山至今,始终谨守两位师尊的诫命,处处仁慈为怀,事事诚信
为本,多次与敌博斗,只击毙洞庭三蛟,交手之间,也仅用大清刚气护身。
  这次,在盛怒之下,初用法天玄功所化的浩然刚气。
  不仅将敌人的暗器全部震回,自食其果,并将他们震得尸体翻飞,死于当场,
结果之惨大出清华意外。
  可是,他也证明了浩然刚气的威力大得出奇!意念所指,横直五文之内,都是
威力所及之地。
  然而,其威力虽奇,声势却不惊人!可能是避尘仙师转以佛门心法,而变成祥
和灵善之故。
  他呆立一会,猛然记起范强麟三人,诊视之后,发现他们,因倒于靠内的地上,
未被震毙,也许是清华当时的意念,全在暗器飞来的方向,所以留得他们三命,终
能幸免一死。
  他救醒范强麟,详细审问,才知道他们是奉命南来成立南昌分堂,因要等黑水
飞魔到来,顺便在万胜镖局的寿筵上,威迫各路武林人士入教。
  然后在南昌正式开堂,发号施令,使赣省全部纳入红星教势力范围之下。
  所以,他们找到回龙寺,作为发号的基地,但因寺中的主持方丈是少林二代弟
子中的悟静大师,武功高强,不容他们干扰。
  终至一场剧战,寺僧全部被杀,只留下炊事和尚三人,为他们操作劳役。
  在这一段等待时间内,由冰天熊出主意,率领手下教徒往武宁一带,劫携妇女
以解闷。
  清华明白始末之后,知道自己未曾误杀,内心甚为欣慰!故即点死冰天熊,救
醒雪地熊雷猛,并且废了他俩的武功,限令立刻离开。
  接着步入寺内,解救被禁内室的妇女,同时找到炊事和尚,给了几锭银子,要
他们雇人掩埋死尸之后,赶往嵩山少林寺,报告一切详情。
  最后,才点着灯火,领着被掳的妇女往后山返回白水坪。
  可是,因为山路崎岖,妇女行慢,等他到达白水坪时,已是第二天的下午,使
惊恐欲绝的旅店老人全家喜极而泣,并且引动全镇居民风涌而来!
  清华略告众人始末,即请老人率着妇女返城报案,掩埋屋上地下的两具死尸,
随又坚辞众人的挽留,上马而去。
  那些善良的居民,高呼念佛,声震云天。
  他离开白水坪后,南行半日,宿于州口镇。
  翌日中午,抵达安义县城,由此东渡赣江,即可进入南昌。
  他默计时日,尚有两天才是孙震岳寿辰,故拟在此休息半天,明朝再作东渡。
  他缓骑进城,从北门经过一条长街,才找到一家旅店住下,店名安平,颇为整
洁宽大,住宿之人不多,显得非常静穆。
  但在他进城以后,却有四对眼光跟着他的白马青衫,投入这家平安旅舍,这些
精亮的眸波,蕴含着恨与爱的分野。
  晚上,他在附近的酒楼进餐,独酌几杯之后,不禁酒酣耳热,兴趣盎然,因而
干尽一壶,兴犹未阑。
  当他饮酒之际,进来一位面色焦黄,毫无表情的瘦小汉子,一身文士装束,倒
像是家中富有之人。
  身后跟着一位小厮,貌亦黄丑无比。
  他们一进楼中,便在清华的邻座用膳,食态缓慢斯文,不时又侧视清华一眼。
  但因清华酒意正浓,心无杂念,江湖经验又浅,毫未顾及其他,所以浑然不觉,
依然自斟自酌,独得其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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