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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之战》
作者: 师无极《寒山雪剑》第一单元

第 九 章




  当下背转身来,黯然离去。
  “砰!”
  佛学与武学皆冠绝西藏的圜悟宗论终于撤手尘圜,寂灭倒下。
  谁也想像不到,四邪之首甫出现便绝命寒山,委实出人意表。
  圆寂前虽回光返照而悟出道心,但亦带着败得不明不白的疑团离去。
  今生他承受上一世的福报,得以成人,亲近佛理,但今生的所作所为,却要使他的来世
受尽折磨,得到恶报。
  此乃天理循环,因果报应,只要身在六道之中,任谁也避之不了。
  雪愈下愈大了。
  寒山之上,一众掌门都战意煌煌。
  不费吹灰之力,拾得大师举重若轻便将圜悟宗论打败,那明日之战,将会非常可观。
  突然,三声震耳欲聋的狂笑声自山腰附近迎风送上。
  一众掌门脸色微变,转过身来,纷纷面向绝顶南端的登山危崖处。
  只从此人的长笑声如此惊天动地,便知来者是绝顶高手。而且笑声中带着狂傲邪气,肯
定是魔门中人,想不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电念及此,三道人影已一先二后的踏足雪岭,速度之快,委实骇人听闻。
  一众掌门连忙急运目力,便要横过这相距的十丈之遥,在松干幢幢,竹枝篁篁间,平视
这三位气势迫人的来者。
  左首步声响如密雷,自远而近像瘟疫般散播开来,现出一个霍然止步于一众掌门面前丈
半之地的敞袍矮汉。首先带着不屑的目光斜睨着刚好隔在中间,已是座化倒地的圜悟宗论,
然后冷哼一声,不可一世的横扫着与他遥遥对峙的正道掌门。
  右首紧接着轻叱一声,一个雪衣飘飘的背剑青年,足尖点在最后一株可供踏足之用的雪
松横干后,就藉那一口真气,腾云驾雾般滑过几达四丈距离的空旷雪地,准确无误的斜落在
那敞袍矮汉的另一端,使得两人之间露出一个可容三人横列的空隙。
  一声长笑,一道人影油然踱步而来,似缓实快,让人生出捕风捉影的玄异感觉,正是适
才在山腰发出啸声的魔门高手。
  单从此人纯以油然步伐踱来,便足可与左右两人全速赶至的速度媲美,不问而知,来者
正是近四十年来无人敢直撄其锋,一直高踞在魔门第一人宝座上的魔宗派主冷寂然。
  傲然卓立在冷寂然两旁的,自是与其形影不离的四邪余孽,东瀛绝代剑手服部为皇和隐
剑门的叛徒逆子百里惊雪。
  那矮汉服部为皇已是五十许人,短小身裁上是一套宽袖式的深黑色武士服,敞开的领襟
露出里面点缀着樱花图案的雪白内服,下裳是一种作扇状散开的摆子,以一条武士腰带分隔
开去。脑门前端则剃得一片趣青,背后梳了个武士髻,极利落一身东瀛传统的武士装束发
饰。
  铁铸般不怒自威的脸容上一对射出傲慢神色的目光,当落在解万兵处,立时变得恨之入
骨,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同样的仇恨目光也落在五岳剑派薄玄的脸上,不过是从一道眼廉内迸发而出。
  那本是一张俊逸雪白得更胜女儿家的无瑕脸庞,像是以眉笔绘画上去的两道剑眉下面,
应该是一对宝石般闪闪生辉的美目,然而左边的眼盖上却出现了一道令人惨不忍睹的可怖剑
痕,自上而下横过左目,一直伸延至左边嘴角,还隐隐泛着黯红色的光泽,里面的眼珠早已
迸裂而出,使得这位隐剑门的年轻传人百里惊雪纵有挺直的鼻梁,红白的唇齿,仍是难以弥
补,从能得万千少女青睐的俊脸变成使人望而生畏的丑相。
  这一剑自是拜薄玄所赐。
  飘飘雪衣外斜系着一柄与身量颀长的主人相映成趣的窄长银剑,潇洒之极,若非眇去一
目,将是一位翩翩的美少年。
  但一众掌门留意的,还是居中踱来的冷寂然。
  狂雪席卷间,这位稍一蹬脚足以令武林颤动,已届七十岁高龄的魔门宗主负手傲立在座
下两大附翼之间,神态油然自若,悠扬闲逸,经过魔宗秘典《天魔诡变道》的脱胎换骨,阴
森凉薄的本来面目荡然无存,变成另一个俨如蕴含着神魔力量的超卓人物。
  看上去还不过三十余岁的冷寂然,一头乌黑明亮的长发中分而下,垂于背门。
  修长古雅的脸庞上肤色晶莹剔透,分隔适中的两道浓眉极具势道的破壁斜飞,与一双泛
着紫圈邪芒的威凌厉目交织,尽夺天地之造化,又集狂傲与邪恶于一身,教人感到茫不可测
的天威彷佛近在咫尺,不敢迫视。
  毕直高挺的鼻梁则不偏不倚的嵌在冷笑时犹带邪异魅力的唇齿上端,冷峻肃穆,震人心
弦。
  百结锦袍上未沾一雪,显示出深不见底的惊世魔功,里面则是完美无缺的慑人体魄,纵
寂然不动,已生出沉雄如山,庞然若阁的伟岸气势,不禁让人思索,当他发动攻势时,会否
有翻天覆地,鬼哭神号的可能,浑身不见任何兵刃,彷佛与生俱来的拳掌膝腿已是最坚锐的
武器,足以破尽天下间无坚不摧的神兵利器。
  神采飞扬的冷寂然向生机已绝的圜悟宗论微微一瞥后,随即爆出电芒,朝拾得大师觑
去,赞叹地道:“大师禅功深湛,击败圜悟宗论后仍能全身而退,直有当年正道第一高手战
庞之的境界,这使本座兴奋莫名,对明日一战充满憧憬和期待。”
  对他的灼灼目光丝毫不让的拾得大师忽然会心微笑,像与老朋友谈天般悠游地道:“冷
宗主运筹帷幄,才是老纳最佩服的地方。然而,宗主仍囿拘于当年败绩,满以为经魔典变
易,便能摆脱冷寂然的影子,却不知反而种下心魔,着了形迹。”
  然后心神专注在当自己说出这番话后,对方的反应如何?
  竟无一丝杀意,平静得犹如和风拂柳一般。
  换转是三十年前的冷寂然,这一席话足以让发话者命丧于九泉之下,但今非昔比的冷寂
然却像是倾听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痛痒的事,只木无表情的仰天说道:“血染山林一役,本座
战败,但这战果将会在三十年后的寒山上改写,本座会用事实证明!”
  拾得大师心中暗叹,明了对方的心性破绽藏得极深,不易撼动。
  一道生当即踏前一步,竖掌说道:“观乎武学之道,实不离释、道、神、魔、妖、邪六
道,如此种种,在在都是天地里的自然规律,不能更易。顺应自然,可以长生久视;擅逆天
意,则招杀身厄祸,倘若冷宗主仍抱着权吞大地为尊,残害苍生以乐之念,继续一意孤行,
在天人感应之下,行将灭亡。吾俩道有不同,各执一词,老夫实不应多费唇舌,但若见宗主
泥足自陷,却又不忍。字字珠玑,还盼宗主揣摩奥妙,抽身远退。”
  这一番话说来冠冕堂皇,似是导邪者归返正道,但众人皆知,这魔君的意向岂是浅浅一
段道理便可折迁,一道生的目的,是要削弱冷寂然的心性,任他纵横无敌,也难逃天谴的追
捕。
  冷寂然哑然一笑,淡淡道:“道长教诲,作晚辈的自是洗耳恭听。道长当年虽没有加入
围攻本座的行列,却也是适逢其会。其时血染山林尸骸遍野,血流成河,本座少说也毙了十
数名正道八派里的耆宿高手,道长应不会忘记罢!”
  对峙迄今,双方都在攻击对方的弱点,找寻对方的破绽,毫厘不让。
  却听十劫冲口说道:“小僧无知,却也知道杀孽重者须身堕阿鼻地狱者,届时不论武功
多高,都只有待宰的份儿!”
  纵是智慧稍低者,都听出十劫此话的弦外之音,是直冲冷寂然而去,但这并非十劫的真
正用意。
  基于对武道的这份执着,使得十劫打从冷寂然现踪,心里便一直盘算,如何诱他出招,
俾能亲眼目睹他使来出神入化的惊世剑法,虽知明日寒山一战将可大开眼界,但还是急不可
待要先睹为快,望之愈切下,终给他想出以言语相激。
  听来似是站在正道这一边说话,骨子里却巴不得他们大打出手,至于谁胜谁负,孰生孰
死,十劫倒没有考虑,反正这一战势在必行,早一日发生,弱者始终还是弱者,接受失败和
死亡是必然的事。
  用心之歹毒,恐怕连百里惊雪也瞠乎其后。
  一众掌门那想到他这番狠辣心思,乍闻此话,都是凝神戒备,以防冷寂然老羞成怒,倏
施杀着,尽管这位神魔般的人物乘怒含愤的一击,他们究竟挡不挡得了?
  岂知双眉一挑的,反是伫足一旁的百里惊雪,他大不了十劫多少岁,自己对冷宗主动辄
毕恭毕敬,一副前踞后恭的斯仆模样,这位乳臭未干的小秃僧门都没有,竟敢去捋虎须,当
下冷哼一声,道:“好一个佛门弟子,在此大言不惭,待本少爷宰了薄玄后,再把你送上西
天!”要不是碍着冷寂然在旁,他早便拔剑挑了十劫的首级,以壮行色。
  解万兵雄浑的声音随即响起:“哼,好狂的口气!大言不惭者是谁?欺师灭祖者是谁?
技不如人者是谁?老子仗剑江湖时,你还在吃奶,是谁教训谁来着?”
  “欺师灭祖”四字正中下怀,百里惊雪立时作声不得,噤若寒蝉。
  喜怒不形于色的服部为皇一直抱臂而立,默然不语,别的事不管,但仇人的一举一动却
是丁点儿都没放过,他对汉语显是下过一番苦功,闻言当即响起一片异国口音,冷冷的道:
“善兵者,无赫赫之功,这是贵国一句至理名言,我扶桑武士却珍如拱壁,说得不错,也只
有兵法如神的将军,才能每战必胜,到了那时,胜利已非甚么了不起的事。本人不喜口角之
争,只喜杀戮,而你,将是本人手上这柄‘我若剑’的剑下亡魂!”
  “呛”的一声,一柄刚才不知藏在何处的奇门剑刃陡现众人眼前,来到服部为皇的手
上。
  剑首是一对钩心斗角的鹿角,没有剑鞘,剑锋状如弯月,一道血光所化的波浪暗纹在剑
身两端蜿蜒而上,至剑尖为止,显是经过日积月累的杀戮而成,剑刃精利,杀气奔腾。
  冷寂然却宛若无睹,一对威凌天下的魔目幻出邪芒,只是望向十劫。
  刚才匆匆一瞥,已感觉这少年僧人眉目藏剑,骨骼精奇,是练武的旷世奇才,刻下运功
聚目,魔气展处,果见十劫一颗剑心团团牢稳,显是拾得大师教导有方,但仍夹杂着年轻人
的心浮气躁和初生之犊的要强好胜,尚需琢磨。
  不过最使他注意的,是十劫浑身透着的一股邪气,正自跃跃欲试,这本来是不可能的,
在寒山剑派的薰陶护荫下,日夕感染佛法,只有潜移默化的机会,怎会如此?惟一的解释,
是十劫与生俱来便具魔性。
  由正入邪,易如反掌;自邪返正,举步维艰。
  像十劫这样一位亦正亦邪的人物,一旦给他脱出笼牢,魔性将会山洪般爆发,完全掩盖
理性的正面,那时将是无可估计的可怖后果,但在冷寂然这位登峰造极的魔君面前,当然不
放在眼里。只是冷目泛寒,断然点头道:“这位小僧,希望你不会忘记自己说过的话!”
  随即掠过一众掌门的脸目,狂态毕呈的道:“魔门一统天下的契机已现!为使明日一战
更放异采,本座会以魔门绝学令诸葛先生的生机重现,武功再复!”
  与圜悟宗论刚才所言无异,都是要使受了伤的诸葛先生恢复功力,参与明天的血战。
  看来,圜悟宗论之贸上寒山,确是受了冷寂然的差遣。
  薄玄哈哈大笑,朗声说道:“诸葛师弟家学上承武侯天传,精通五行阴阳,术数变化,
已达成家立派的宗师境界,区区浅创,何需宗主操心?诸葛师弟倘知宗主此心,必感荣
宠。”
  冷寂然对于这位败军之将能迅速克服内心的阴影,显得无喜无愁,淡然道:“论到术数
阴阳,伏羲门主轩辕垂才是个中佼佼,但他只长于天象星宿的计算,却不善管徒,否则他的
两大弟子也不会兴风作浪,伤了诸葛先生。”
  一众掌门刚从冷寂然那可缩地成寸的神乎其技《阴康幻舞》和他那魔气横逸的震撼里恢
复过来,目下又得接受另一项使人惊骇万分的发现。
  因为他们都知道轩辕垂这一位人物,那是当今神道里的第一高手。
  天下武学共分六道。
  前三者属正,后三者则邪,邪者又以魔门为首,即是旷傲,武迈晋和冷寂然那一系的支
流。按道理,神道中人,应是正义之士,为何会干这勾当?那就是为何以拾得大师与一道生
资历之深,仍猜不出主事者谁,他们的震撼,也是由此而来。
  那冷寂然又从何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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