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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表雄风》


第十三章 其奈我何



  史思温听到声音不对,立刻功运双掌,蓄势待发。
  忽然感觉到无数冷风袭体,这些风力不强,决不是伤筋动骨的暗器,却有一股寒意。
  他吃一惊,疾然倒纵出去,宽袖上已被一缕冷风触到。
  但这时却没法细看,一直退飞到墙边,陡然在空中转个身,面向墙壁,右掌伸出去运足
真力一拍,拍在刚才留在墙上的长剑剑柄上。
  那柄长剑登时又插入石中两寸之多,因此插得十分坚牢。
  他身形忽起,单足一找,点在剑上,身形便平平稳稳地立在剑上。
  这时他才有功夫察看衣袖,只见一点其浓如胶的黑水,附在衣袖上,举起来嗅了一下,
腥毡之味令人欲呕。
  这位玉亭观主史思温可骇出一身冷汗,心想这等剧毒,只要沾上皮肤,非立刻中毒倒地
不可。
  但他仍不甘心,再跃到门口处。这一回明明白白测出相距足足有十尺以上。
  他又运指上功夫,向那门上把手抓去,相距尚有半尺,指上潜力已抓紧门上把手,然后
向后一拉。
  数十点黑色毒水从木门四面边缘喷溅出来,简直没有立足之处。
  不过这次他已有备,身形一晃,已回到墙上的长剑剑身上。
  这一来他可就被难住了,看这情形,此房中不但埋伏消息十分骇人,另外尚有一种极古
怪的气氛,使人为之惴惴不安。
  他在剑上立了许久,以他目下的功力,就算在剑上站上一日一夜,也不致于真气变浊,
因而身形沉重而在剑上站不住。
  自从第二次失败之后,他便出人意料之外地站在剑上,凝立如山。不再去碰运气,四下
设法求条生路。
  站了好久,看来他好像决意一直站到年老而死亡似的,假如事实上可能的话,他再也不
会移动。
  原来他心中另有算计,他想自己人阵误入此房,以此中的形势看来,凡是入此室者,外
面看守此阵的人,一定会知道。
  因此他只须耐心等候下去,对方总得派个人进来瞧瞧。
  他只要把握到敌人开门的机会,便可乘机冲出去,一旦脱离这等无法用武的鬼地方,就
算是阴阳童子龚胜亲自出手拦截,他也不怕。
  等了好一会功夫,渐渐看出这房间里当中一个大圆圈,乃是水池。
  此刻自然猜得出这一圈池水,必定含蕴剧毒,只要一掉下去,非死不可。
  又等了好一阵,木门突然被人推开。
  史思温自然不肯冒失立刻冲出去,他怕的是阴阳童子龚胜如果也站在门口,等他一冲出
去时,便硬是堵住他,同时旁边另有人施放暗器。此时他既抽不出手抵挡,又无法闪避,势
非遭了毒手不可。
  门口处传来方克的阴森笑声道:“朋友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闯我轮回毒阵。目下竟然
还能苟延残喘,足见本领不错……”
  史思温正想冷不防冒险扑过去,却听对方已道:“你只要一动,我这里有两支唧筒,一
齐喷出毒水,任你是大罗神仙,也难逃此劫!”
  他听了这话,定睛细看,只见七八尺远处的门口当中,站着毒翁方克和另外一人,手中
均持着一枝尺半长,粗如碗口的竹筒。
  当下淡淡道:“你说了这么多的话,毕竟有什么意思?”
  毒翁方克仰天笑道:“第一点,你先报出姓名来历……”
  史思温问道:“第二点呢?”
  “第二点你跳入我的毒水阱中,然后束手就缚。等我捆好之后,保证替你解掉身上毒水
的奇毒!”
  “你倒是想得很如意。”他略略用嘲笑的声音说,“我在此地很安全,为何要自投毒水
阱中,束手就缚?若然这样子让你们处死,怎划得来?”
  毒翁方克断喝一声,道:“小杂毛识相点,赶快束手就缚。否则我手中毒水一喷,你便
死无葬身之地——”
  大凡武林中人,都明白什么暗器都好挡,唯独用这等用唧筒喷出毒水,最是无法抵御。
不过通常极罕见有人带着这等毒器上阵应敌。这可是说在无法闪避的情形下,方始惧怕这等
毒器,假如在空旷地方,谁也晓得事先趋避。
  毒翁方克深明此理,是以专门设计了这种最是歹毒之物,应付入阵强敌。
  假如不是史思温把毒翁方克先引过来,金瑞闯阵时恐怕不到七星阱,便先被他用这种毒
器弄死。
  且说史思温听了此言,冷冷晒了一声,道:“方堂主你那根破竹筒,只好唬唬别的人罢
了……”
  毒翁方克勃然大怒,道:“这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本堂主虽有好生之德,也无法不取
你性命,叫你明白本堂主手段的厉害!”
  说罢往旁边一撤身,口中发声号令,旁边那人立刻一按竹筒,筒口登时喷出一大蓬黑雨,
直向对面射去。
  那大蓬黑雨将近到达对面史思温身躯时,已散布开十余尺方圆,宛如一面大网,迎面撒
去。
  毒贫方克因见来人武功甚高,本有网罗之意。此时在心中叫声“可惜了!” 面上却露
出狞笑。
  挺立在剑身上的史思温,淳厚的面庞上陡然露出一股坚毅严肃的神色,左掌当胸,右掌
缓缓向外推出去。
  房中空气登时漩卷飘转,跟着震心动魄地暴响一声,屋瓦簌簌震动,大有崩塌之势。
  那一大蓬毒水黑雨,早在他右掌推出之际,完全飞散。
  门口那个玄阴教徒,被房内一股奇巨的潜力逼出来,身形呼一声震起半空,然后摔在大
半丈以外的地上,只摔得他裂嘴龇牙,一时爬不起身。
  毒翁方克大惊失色,幸而那扇装有弹簧的木门已自动关闭起来,他透一口大气,一转身
急急奔出阵去,顺手把那名手下带了出去。
  这时阴阳童子龚胜也赶到了,听他描述之后,便判断此人定是石轩中嫡传高足史思温。
因为“罡气” 本是青城玄门奇功,那天鹤真人传与石轩中,石轩中传与史思温,有脉胳可
寻。
  龚胜并且断定史思温的罡气奇功未练到家,是以他无法在空中发出。否则他大可当方克
在门口说话时,冲出门去。方克虽用毒水卿筒阻截,也不中用。
  由这一点再推测到史思温在剑身上轻身而立,发出罡气之后,可能提不住那口气,因而
自行坠在毒水阱中。那毒水阱甚是厉害,任是第一等的英雄,坠入阱中,也得闭气昏迷,人
事不省。
  于是由毒翁方克自己再入阵窥看,最好等他自行坠入阱中,手到擒来。否则便需多费手
脚。
  且说这时阴阳童子龚胜双目如炬,凝视着门口的金瑞,一步一步迫过去。
  他不做声之故,便因此时火炬高悬,光线射入房中,幻起千重霞光彩影,史思温瞧不见
那扇木门是否已经关闭,假如一出声,史思温听到声音,冒险飞纵出来,那时便没法再困住
这两位新起的名家高手。
  化名为金瑞的德贝勒,哪知道内中有此等玄虚?他却以为史思温另有打算,故此不立即
跃出来,是以他也不作声,手中长剑依然支开木门,左掌当胸戒备。
  阴阳童子龚胜追到五尺以内,身形微微一停,手中阴阳扇作势欲发。
  须知这位老魔头心中极为忌惮这个冷静逾恒的年青人,三年前他被史思温打败,连阴阳
扇也被史思温夺走,便是因为看轻年轻人,而史思温又智计百出,终于把他击败,当时若论
功力,史思温确实尚逊一筹。
  直到这时,金瑞已不能不收回长剑,准备迎敌。
  长剑一收回来,那道木门无声无息地自动关闭。史思温仍然没有及时跃出来。
  金瑞心中叫声罢了,再也不想及史思温,一心一意准备迎战玄阴教内三堂香主。
  龚胜见木门已关,这才开口说道:“金瑞你与史思温乃是一路的么?”
  金瑞点点头,全身内功完全贯注在长剑之上,已是一触即发。
  阴阳童子龚胜冷冷问道:“那么石轩中派你们两人踏入江湖有何图谋?”
  金瑞一点也不知道对方有意拖延时间,因为他们料想史思温提一口气立在剑身上,但已
施展过罡气,是以不能持久。等到史思温被擒,金瑞也就变成瓮中之鳖,最少他必因史思温
遭擒之故而心慌神乱。
  “金某一生仰慕石大侠,但近数年来,未曾见过他,更没有奉命行事之举!”
  阴阳童子龚胜笑一笑,神色弛缓下来,道:“实不相瞒,我真爱惜你这个人材,既然不
是为石轩中效力,那就好了……”
  金瑞冷然道:“但更不会为玄阴教效力。而且玄阴教如果继续妄施残暴于江湖,金某誓
必仗剑诛凶,为天下抱不平。”
  龚胜道:“你误会了,玄阴教教规甚严,从来不许教徒们胡作妄为。不过人数一多,自
然会有不肖之徒,败坏本教声誉!”
  金瑞摇头道:“不见得吧,以你来说,也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老魔头……”
  龚胜温道:“这三年来,本座哪曾随便出过手?”
  金瑞微微一怔,忖道:“莫非这老魔头已有改邪归正之心?”转念一想,不觉哑然失笑,
道:“你虽然不曾亲自出手,但只须下个命令,自有别人去做,还不是一样么?老魔头我告
诉你,石大侠为人方正侠义,天下无不倾心,他如有所请于我,虽是赴汤蹈火,我也不辞。
但你们玄阴教无论是威迫利诱,却不可能获得像我这等人归心投效。你可明白其中的区别?”
  阴阳童子龚胜年逾七旬,一生阅历,比常人多上许多倍。也许是为了年老的关系,名利
之心,早已暗淡许多,这几年来,功力极高,但凶焰反而渐消。若换做昔日,金瑞这番话早
就激得他狂怒出手。但此时却不过微微动怒而已。
  他也不反驳,淡淡道:“废话少说,本座先问问你,史思温已在本教掌心之中,你纵然
逃得出此间,却如何向石轩中说话?”
  金瑞道:“我有一口气在,你们决无法入房伤他!”这两句话说得威风凛凛,容色慑人。
  阴阳童子龚胜念头一转,晒笑道:“你未免太过自负,本座确实有不愿伤你之心,这样
好了,我们一齐在此等候,以七日为限。假如史思温能够逃出七星阱,你们可以联袂离开,
本座不再拦阻。但假如他被我们所擒,你便须跟随本座,为本教效力如何?”
  金瑞道:“你太会占便宜了,第一我们本是来取方克性命,你这一来,我们不论是否脱
困,均不能立即下手。第二点我本可出力助他,照你的话,也不能动手了?除非你赢得我手
中长剑,那就无话可说!”
  阴阳童子龚胜刚刚冷笑一声,金瑞背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道:“金施主何须与他们讨
价还价,贫道这不是已经出阱了么?”
  金瑞一阵大喜,侧视一眼,只见史思温款步由门内出来。
  这一阵惊喜之情刚刚泛起,摹觉胸中一阵炙热,似要把五腑六脏焚毁。登时心灵大震,
忙忙闲住呼吸,敢情他一时情感波荡,竟忘了闭气,吸了半口。
  这一回比起在第二座屋宇大不相同,不但胸中如被火炙,而且头脑间微觉晕眩。
  金瑞当机立断,忽然退到史思温身边,附耳道:“我已中了毒气,必须设法擒住方克!”
  史思温剑眉一皱,道:“贫道去擒他……”人随身起,疾如电光石火般扑过去。但见平
地涌起一道剑虹,电射向毒翁方克那边。
  阴阳童子龚胜因出意外,要拦截时,已慢了一步,金瑞跟着已向他扑到,刷刷刷一连数
剑,迫得他施展出一身功夫应付。
  那边毒翁方克和总巡查殷告两人倏然分开,方克已抽出成名兵器“飞蜈鞭”。这飞蜈鞭
一共二十三节,各节均是一条精钢打造的蜈蚣,连缀而成。鞭身尽是锋利异常的蚣足,打在
敌人身上,任是多好的气功护体,也将吃这些细小锋利的蚣足挂破皮肉不可,跟着剧毒人体,
无法医治。
  除了蜈蚣利足上的剧毒之外,每条蜈蚣口中,尚有毒烟及毒水能够如他心意射出,的是
一宗杀人的上佳利器。
  史思温人尚未到,蓦地在空中一扬手,飞出一点光华,直取殷告。
  那点光华一脱手,登时幻射起满天霞彩,在场之人,无一能够见到屋中事物。
  殷告双手分持火炬,正纵开一旁,身形刚刚落地,眼前光霞大起,什么都瞧不见,跟着
腰间一麻,便连哼也没哼,持炬木立在当地,动也不动,人已失去知觉。
  毒翁方克心中大惊,只因这眩目霞彩正是紫水晶的灵异。念头尚未转得过来,敌人剑风
已及体,忙忙挥鞭招架。他的武功本来不弱,连架三招,尚可支持。不过手中飞蜈蚣已不成
章法,只能听风辨位,随势拆招。
  那边阴阳童子龚胜和金瑞两人俱看不见对方身形,但他们都是一时高手,倒不觉得怎样,
扇来剑去,依旧战得有声有色。
  史思温奋起神威,使出师门独步天下“伏魔剑法”中的小九式,一招“白云出岫”,一
缕剑光,当胸射入。
  对方飞蜈鞭一圈,盘打而来,身形也斜斜闪开两尺。但飞蜈鞭过处,空无一物,毒翁方
克大吃一惊,陡觉锐风一拂,对方长剑剑尖已不差黍米地点在他右臂上的“五里穴”上。
  毒翁方克半身一麻,手中飞蜈鞭呛嘟嘟飞坠地上。这时他才相信石轩中号称“剑神”,
剑术上的确有鬼神莫测的造诣。以对方这一剑而言,他永远无法想到居然可以这样变化,因
此,他根本没有防备到这处部位。就在他半身一麻,行动微滞之际,史思温已欺到他身边,
左手搭在他肩上。毒翁方克此时便算是被敌人活生生擒住,暗自长叹一声,颇悔适才没有把
飞蜈鞭中的毒烟毒水胡乱射出去。
  史思温点住毒翁方克的穴道之后,便取出一颗大珠,托在掌心。珠上射出一片青蒙蒙的
光华,登时把那眩人眼目的霞彩压下去,屋中又能看得清楚。
  只见阴阳童子龚胜和金瑞争锋正剧,他听金瑞这边已经中了毒气,是以颇为担心他不能
支持。
  但如今一看,昆仑剑法果真神妙无匹,一攻一守,无不恰到好处。加上金瑞内力极强,
剑上光华吞吐之间,已无空隙予敌人以可乘之机。
  史思温跃过去冷冷道:“龚胜还认得贫道这个三年前初出茅芦的孩子么?”
  金瑞收剑退开数尺,阴阳童子龚胜再自负托大的人,此刻也不敢追击,免得史思温夹攻
上来,那时连逃走也不容易。
  他持扇挺胸,回眸凝视着史思温,道:“你要动手便动手不必在口舌上称雄……”
  史思温微笑道:“贫道已是玄门中人,并不喜爱用口舌伤人!”
  “很好,那么本座便要见识一下崆峒掌门已经练有何种惊人的能为?”
  史思温颔首道:“不到黄河心不死,贫道如不献丑,玄阴教夜郎自大,终无止时!”
  金瑞道:“玉亭观主请过来……”史思温如言走过去,金瑞轻轻道:“这个老魔头已有
悔悟前非之心,观主可以相机渡化……”
  史思温面容一肃,道:“善哉,善哉,此乃无量功德事,贫道自当勉为其难!”
  阴阳童子龚胜瞧着史思温手中的明珠,暗想这珠子发出的蒙蒙青光,居然能把紫水晶的
威力破掉,不知是何宝物?
  史思温回到他面前,这时已把那颗珠子交给金瑞,以免动手时妨碍施展。
  他徐徐道:“香主,昔年之事,不提也罢。如今贫道先向你领教十招,十招之后,暂且
罢手,贫道有一句极为重要的话要说!”
  龚胜冷冷道:“偏你就有这么多的噜苏!”
  史思温道:“多请香主答应!”
  阴阳童子龚胜阴森森冷笑一声,道:“好吧,看你弄什么玄虚……”其实他已心生一计,
准备在第十招暂停时,出其不意施展混元一气功,把史思温弄倒,然后再解决金瑞。
  史思温抱剑说声“请”字,便迈步盘旋。
  老魔头龚胜也不敢怠慢,刷地打开那柄阴阳扇。与史思温一齐动作,却向相反那面旋走。
  两人身形乍分便合,史思温一面庄严诚敬之色,宛如碰上平生大敌。此时剑光一掣,从
中路入击。
  龚胜在年前和史思温打过,那时节史思温一使出师门伏魔剑法,便是这等神色。后来见
到石轩中施展剑法时,也是诚敬异常,才知道人家不管什么对手,反正一使这一套剑法,便
须如此。这刻并不诧异,反而有点儿怯敌。
  他自知近年来功力虽然越深,但只是在“混元一气功”上面有所精进,手中的阴阳扇仍
然没有什么新的东西,此所以史思温一施展出天下震惊的崆峒派伏魔剑法,便禁不住有点儿
心怯。
  两人合处,已换了两招,这等高手比武,差之毫厘,便谬以千里。老魔头心中暗怯,扇
上便流露出来。
  金瑞看得奇怪之极,暗忖石轩中真有鬼神莫测之能,连他的徒弟史思温,也能够使得声
名赫赫的玄阴教内三堂香主的龚胜生出怯惧之心,这场架根本就不必打下去。
  那崆峒派伏魔剑法原是上乘剑术中最上乘的一种,不但在招数上讲究,还须包括敌我双
方的战意和心志,这时单凭“心志”这一点上,已足以克敌制胜。但见史思温十八手伏魔剑
法使将开来,内中分为小九式大九式,剑气如虹,电飞芒射,不知来迹,也没去处。一大片
剑幕,笼罩住阴阳童子龚胜的身形。
  道高则魔消,反观龚胜此刻的形势甚是艰险,心余力绌之象,流露无遗。
  若是这样打下去,不出五十招,阴阳童子龚胜非身死当场不可。
  十招眨眼间便打完,史思温谨守前诺,忽然退开。龚胜本来准备当他跃退之时,暗以奇
功伤敌。谁知形格势禁,根本来不及运功,敌人已从容退开。
  老魔头一身冷汗直冒,暗想虽说是自己怯敌,但对方数年不见,功力进境之深,当真出
人意外。换了别的香主,能够在他剑下走上十招的,恐怕不易找出来。
  史思温徐徐道:“龚香主你心中一定还不服气,因为你的成名绝艺混元一气功尚没有施
出来,对么?”
  阴阳童子龚胜叹口气,并不言语。
  史思温又道:“贫道知道龚香主的奇功,天下无人能够抵挡!”
  龚胜的雄心登时振奋起来,微微一笑。
  “可是贫道今日要无条件地试上一下,假如伤死在龚香主的混元一气功之下,决无怨
言!”
  龚胜和金瑞一齐动容,但一惊一喜,心情大不相同。
  史思温走到龚胜面前五步之处,停住身形,道:“龚香主请施展吧!”
  阴阳童子龚胜如今不比往日,以往他展混元一气功之后,功力便减退若干。但现在功力
精深,如不是施展得太厉害,对本身功力并无影响。
  眼见对方已经站好,更摇扇取凉,一面道:“你自愿一试,死了可不能怨我……”
  史思温方想这老魔头为何说出这等可笑的话,蓦觉五官一寒,这才明白对方已在说话时,
发出奇功,又借着摇扇,暗中攻到自己五官。
  当下微笑道:“龚香主如不出全力,恐怕竟属徒劳!”
  龚胜面色微变,张口一喷,一股奇寒之气,直袭史思温面门。
  史思温深深呼吸一口,才道:“贫道虽然练过一点先天真气的功夫,但尚未能用以防身,
龚香主不须怀疑这一点……”
  阴阳童子龚胜见对方居然仍敢呼吸,不由得一顿脚,足下的方砖吃他这一脚,震成粉末。
  他道:“罢了,史思温你的确有超凡人圣之能,本座认输!”
  史思温道:“以龚香主这等身手,若然是正派中人,天下谁不敬重?今日之事,只有三
人知道,贫道和金施主决不向第四人道及,香主可以放心!”
  龚胜冷冷道:“史思温你打什么主意,不妨直说。”
  史思温道:“实不相满,这轮回毒阵中暗蕴毒气,金施主似乎已中了鬼计,龚香主能够
指点一条明路么?”
  龚胜道:“解药就在他身上,用一个红瓶子盛着!”
  金瑞立刻过去搜那毫无知觉的毒翁方克身上,果然找出一个红色的瓷瓶,当下拔开瓶塞,
倒出一点红色粉末在掌心。
  阴阳童子龚胜道:“吸入鼻中,其毒自解。”
  金瑞如言做了,一阵打了三个大喷嚏,但觉胸腹俱十分通畅。当下向龚胜称谢了,然后
问道:“区区从未听过有这么一种毒气,能够变得无色无味,敢问这种毒气叫什么名堂?”
  龚胜道:“据方克说,他把一种毒气分解为三,每座屋中一种,必须经三座屋子之后,
方能真个中毒。正因此故,方能没有异味……可是有一点,他对我说的话是否完全真实,那
解药是否能把毒气完全解掉,本座却不敢担保……”
  金瑞点头道:“这个自然,像毒翁方克这等人,谁能完全相信!”
  史思温稽首道:“我等就此告退,龚香主洞悉世情,自然有保身之道,贫道不敢饶舌。
只望他日相逢,已非今日光景!”
  金瑞道:“请龚香主回避一下……” 阴阳童子龚胜明知对方要收拾毒翁方克,默然无
语,背转身躯。金瑞在方克身上捏了一下,把他的主筋捏坏,日后想施展武功时,力不从心。
  当下史思温和金瑞从入口处出屋,且喜玄阴教教徒们都聚在那边,是以两人从容离开,
没有被他们发觉。至于龚胜如何向上面交待,他们可管不着了。
  两人回到客店,冯居见他们无恙归来,喜不自胜。金瑞把此行经过大略告诉他之后,才
问史思温道:“玉亭观主你为何不在木门打开时出来?那颗珠子灵异之极,是什么宝物?”
  史思温道:“当时火光一起,房中便霞彩万道,什么东西都不见,其时贫道太过稳健,
没有径自冲出来,以致坐失良机。等到木门闭上之后,心中颇为懊悔。无意中记得囊中有一
粒夜明珠,乃是昔年天玄叟所遗的十二宝之一,便取将出来。珠光照处,房中一切均恢复正
常,这才看出由贫道所立足的墙壁到木门竟有十尺多一点,而本来看上去十尺左右的房间长
度,此时变成六七尺长。贫道拔剑纵到油灯旁边,仍用前法,将长剑插在墙上,借以稳住身
形,然后细向那盏油灯观察,只见灯光甚微,在火焰外面数寸之处,嵌着一块紫色的透明水
晶。灯光经过这紫水晶之后,便令人视觉上发生错误。贫道把紫水晶搞下来,复纵到门边。
因想此门数度开闭,均无暗器,大概不动那门柄,便可无事,于是用剑尖戳入门上,然后把
门拉开……”
  金瑞道:“这紫水晶诚然是字内罕见的宝物……”说时由囊中取出来,摆在掌心,又道:
“故此我非捡回来加以研究不可,奇怪,在白天里这块紫水晶好像没有什么可异之处。据他
们说,这紫水晶乃是长白山明镜崖天雷宫之物,天下唯有长白山有得出产!”
  史思温轻轻啊了一声,道:“是长白山的?”
  金瑞看他一眼,见他并不说下去,不便询问,但心中却明白这位崆峒掌门玉亭观主一定
和长白山天雷宫有些纠葛。
  史思温道:“金施主你说身已中毒,贫道可就顾不得暗算他们之举不够光明正大,当时
便用这块紫水晶去打那手持火炬的人的穴道,他被紫水晶的霞光眩住眼目,故此连躲也不会
躲,便被贫道制住……现在事情虽告一段落,但冯施主却不能在此地逗留呢!”
  金瑞笑道:“冯兄反正光杆一条,四海为家,倒不成问题。我还有一个疑问,请观主赐
答。便是那阴阳童子龚胜的混元一气功,天下知名歹毒无比。观主如何能够不惧?”
  史思温道:“这可不算是贫道本领大,只因贫道身上另有一件专门克制天下所有外门毒
功的宝贝,称为寒星冰玉……”
  他边说边取出来,给他们观看,却是一颗如鸽卵大小的圆石,上面有云纹水气,隐隐流
动。人手一片冰凉,使人心中立感恬静。
  “这枚寒星冰玉,乃是贫道师母座下弟子上官兰姑娘无意得到,当时也正好碰上阴阳童
子龚胜,全仗此宝,贫道才侥幸不死。(详见拙著《剑神传》)后来此宝仍然留在贫道身边,
今日正好派上大用场……”
  他说到上官兰,脑际便浮现出她婷婷倩影,不知不觉轻轻叹口气。
  金瑞登时明白这位年轻道士又是一代剑客的史思温,情关难以勘破,对象乃是上官兰。
  史思温暗自振奋一下,恢复原本那种平静真挚的笑容,道:“金施主,此次到峨嵋山去,
贫道似乎不便与你同行呢!”
  金瑞问道:“为什么呢?”
  “只因三年前,贫道听悉家师与于叔初在襄阳红心铺比剑,便兼程赶去。其时贫道在天
玄叟的秘洞中,还得到一把玄门降魔神器,名为朱剑。谁知此剑被人觊觎,在贫道马身上留
下江南大侠甘凤池的暗记。贫道方自奇怪为何一些同行数日,都是去参观比剑的江湖朋友忽
然远远避开我?这时便碰上昔年领袖大内群魔的乾坤子母圈诸葛大真。承他告诉我内中缘故,
贫道才明白……”
  金瑞原本是王胄宗室,昔年在宫中屡屡见过请葛太真,但自从雍正死后,宫中这一干魔
头风流云散,好久已未曾听过他们的消息。史思温一提起来,他便忍不住插口问道:“诸葛
太真离开大内以后,便沓无消息。你遇见他时,他干什么?”
  史思温道:“他已改邪归正,痛悟前非,什么都不干,却收了一个徒弟岳小雷。关于这
岳小雷,后来贫道才知道他和家师及家师母有点渊源。当时诸葛太真不知贫道来历,但承他
瞧得起,坦白把他的一切见告。可是他自知处境甚是困难,只因他与侠义道的人几乎都结有
深仇。而他虽然悔过,侠义道却无人知悉。碰上他时,势必向他寻仇。他可不能忍受任何屈
辱,故此弄到结果,他仍非动手不可,贫道极为同情他的处境,便准备日后请家师代向武林
朋友关照此事。我们分手后,不久又碰上了,其时他被数人包围,迫得他下毒手杀死两三个,
峨嵋派的珠姑娘忽来增援,诸葛太真因徒弟负伤,一手抱人,一手应敌,无法施展全身本领,
正危殆间,贫道赶到,便出手替他解围,于是与正派诸侠结下误会。此后在路上曾拦截贫道,
虽然不曾把贫道擒住,但那柄朱剑却落在峨嵋派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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