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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表雄风》


第二十五章 有恩必报



  这汉子不但身躯四肢都甚粗大,面目也极为浑厚,带出几分愣头愣脑的样子。
  张咸烦躁地道:“朱玲究竟住在何处?你们再不说的话……”他下面本是想说“我可要
走了”这句话,但话到口边,忽然想到这两个童子不知是什么人,岂能因他们的无礼而生气
不管上官兰之事?故此突然咽住。
  那两个童子仍然笑嘻嘻的,其中一个道:“石大侠和石夫人虽不住在此地,但我们常常
会见到他们,张公子你有什么事,先告诉我们,我们替你转告!”
  张咸冷笑一声,摇摇头道:“本公子不认识你们,怎能把事情告诉你们?”
  那个被称为大哥的童子道:“你的话也有道理,我姓欧阳,单名秋。这个是我的师弟梁
文。这样好了,你回去写具名帖,同时把事情写在帖上,用封套封好,我们兄弟替你把名帖
送到就是。”
  张咸冷漠地摇摇头,举步向大门走去,上了台阶,欧阳秋和梁文两个童子一齐拦住他去
路。梁文不客气地道:“你想干什么?”
  “我要看看她在不在屋内!” 随手推去,梁文出掌一挡,身体连晃几下,终于退开数
步。
  旁边那壮汉大踏步走到大门门边,就在门口当中一站,面向着张咸。
  欧阳秋见梁文劲力远不及人家,乖乖闪开一边。张咸走到大门口,见那汉子拦住去路,
懒得说话,一掌拨去。
  彼此相距尚有数尺,张咸这一掌可碰不到对方,仅是用掌力把对方拨开之意。
  那大汉一片浑愣的样子,竟不晓得躲避或招架。张咸心中一动,把掌力撤回四成,免得
这一掌把对方内脏震成重伤。
  掌力到处,击在那浑愣大汉身上,只见他衣服飘扬起来,但身躯却纹风不动。
  张咸微微一怔,心想这大汉虽然外形浑愣,但敢情练有一身极佳的横练功夫?立时变化
掌势,潜运内力,虚虚戮出一指。
  指风急锐地向对方小腹“气海穴”上点去,那大汉居然视若无睹,理都不理。指力过处,
那大汉依然稳立门口当中,毫无损伤。
  张咸心头一凛,敢情这浑愣大汉身上的横练功夫极为上乘,远在普通常见的铁布衫金钟
罩之类的硬功之上。凡是具有这等横练功夫的人,浑身穴道都已封闭,只有一处死穴怕人袭
击,而且等闲的内家掌力也无法伤他。故此碰上这种人,动起手来大为吃亏,因为他的死穴
必在最隐秘之处,在他则易为防护,在敌则难以发现。
  那浑愣大汉面上微现怒容,缓缓道:“你马上回去!”说得十分生硬,带着南方人的口
音。
  无情公子张咸迟疑一下,蓦然欺身扑近,一招“弯弓射雕”,掌斫指拂,无一不是人身
大穴。
  那浑愣大汉暴叱一声,宛如平地霹雳,喝声中一拳迎面击去,拳风劲烈无比。
  张咸见那根本不理自己的招数,这时已发了一半,却硬收回来,脚下斜踩七星连环步,
身形一转,侧绕敌后,一掌向对方右肋攻去。
  那浑愣大汉虎躯微塌,倏然一肘撞出。这一招又快又巧,张咸真想不到这大汉身手如此
灵活,自知不能硬碰,其疾如风般退回原来位置。
  只见那浑愣大汉的招数也是才发便收,摹地一连数拳,迎面打来。拳力之雄,世上罕见。
  张咸无法不退,浑愣大汉越打越有劲,数拳之后,拳力越见雄劲。张咸与他虽已相隔寻
丈,仍然感到对方拳力勇猛难当,不敢硬封。这一退足足退了两丈七八,那大汉方始煞住拳
势。
  张咸一顿脚,回头便走。出了那道白石围墙的大门,耳中尚自听到两个童子的笑声。
  他一面下山,一面气得面色煞白,几乎呕出鲜血。要知张咸武功本来极高,放眼当今武
林,能够和他一拼的人却是寥寥无几。但今日他连手也不能还,并非那浑愣大汉的武功比他
高出太多,却是他内伤未痊,只能用以前的一半功力应战,故此不敢硬封对方的拳头。换了
别人,身上负了像他那样的内伤,根本就无法运集真力,与人动手了。张咸的性情骄傲无比,
吃了这种问亏,气得他直想吐血,甚至一头撞死。
  到了山脚村庄之内,独臂野豺吕声和地哑星君蒋青山迎上来。
  吕声问道:“公子见到朱玲姑娘没有?小人等在山下遥望,只能见到公子走入门内,以
后便看不见了……”
  张咸面色极坏,哼了一声,答非所问地道:“原来那道围墙竟是有此作用!”他回头遥
望山坡上那幢白屋一眼,腾身上马,当先出了村庄。
  蒋青山等两人默然跟在后面,只见无情公子张咸策马向荒野中走去。暮色渐合,四下景
物已是一片迷茫,他们越向前走,越见荒凉。
  吕声用丝鞭轻拂一下蒋青山,作个询问的表情。蒋青山摇摇头,催马上前,傍着公子继
续前进。
  又走了一程,夜色已笼罩大地,但他们却又走出荒野,四周都是田园,远处有些村庄闪
动着微弱的灯光。
  蒋青山忽然向左边指指,张咸随意一瞧,只见数丈之外,现出一道高高的围墙。
  他们久走江湖,一望而知乃是寺庙的山墙。张咸这时心中稍为平静,便策马过去,绕到
前面一瞧,敢情是座相当大的尼庵。
  张咸一言不发,策马顺着山墙走去,绕到庵后,忽见数丈外有间空屋,便走过去,下马
人屋。蒋青山在前面点燃千里火,但见此屋甚为干净,想是庵中尼姑不时打扫之故。这时张
咸才第一次开口说话,道:“就在这里歇一晚——”
  蒋青山和吕声遵命行事,一个去解马鞍安顿马匹,一个敲开尼庵的门,借到一床被褥和
一张木床回来。同时又弄了一根红烛,点着后放在窗框上。
  张咸等他们安排好之后,便跌坐木床之上,道:“刚才我想了许久,最好的办法莫如自
疗伤势,等我痊好之后,纵然不能把消息传给朱玲,凭我自己也能够救出上官兰……”
  吕声讶然问道:“她不肯出来相见么?”
  无情公子张咸想起那浑愣大汉几拳便被迫退老远的耻辱,心头愤火直冒,不愿回答,只
摇摇头。
  蒋青山过来比几个手势,张咸道:“不,我决定施展‘偷天换日’大法,自疗伤势!”
  吕声失色道:“公子此言可是当真?前几日你不是说过,这一门功夫极为危险,尤其不
是童子身的人,施展起来,魔相重重,最易走火入魔的么?那天你已决意不肯轻易涉险,今
晚为何又要施展?”
  张咸叹口气,想了一阵,突然十分冷漠地道:“生死之事,我能够等闲视之,但却不能
受辱忍气。这‘偷天换日’大法,乃是武林中一门不传之秘,只须一个晚上,便能完全治好
内伤,恢复原有功力。虽是极险,却值得一试……”
  蒋青山连连摇头摆手,表示反对之意。但张咸意志十分坚定,不理会他。
  他吩咐蒋青山和吕声两人道:“我运功入定之后,你们不可离开此屋,外面有什么响动,
不必理会。我运功之后,纵然有种种怪相,但只要不跌落床下,便不妨事。不过在我恢复知
觉之前,你们不能触碰到我的身体,切记,切记——”
  吕声极焦忧地道:“公子,你自信能够安然闯过这一关么?”
  张咸忽然收敛起他平日那种冷漠无情的态度,微笑道:“你们跟随我多年,一向忠心耿
耿,我不便蒙骗你们,今晚这一关能不能闯过,实在没有把握。假如我不幸身亡的话,你们
随便找个地方把我的尸身埋葬就行了,只是我没有什么东西遗赠给你们,心中实感不安!”
  独臂野豺吕声面色大变,道:“公子,你不能冒险行那自疗大法,你的内伤,并非不治
之症,只不过要多点时日罢了!小人等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公子遭遇大难……”说到这里,
他那狰狞可怖的面孔上,已挂着两行热泪,旁边的蒋青山也渐晤连声地直比手势。
  吕声又道:“蒋青山的意思和小人一样,假如公子你乃是碰上敌人而遭难,小人们还可
和敌人拼个生死。但目下的处境,小人们无法出力,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公子在生死关头上挣
扎……”
  张咸连连叹息,这两个手下的忠诚爱护,的确使他异常感动。
  他默想了一阵,突然坚决地道:“你们小心防卫,替我护法一晚!”
  吕声阔嘴一张,张咸厉声道:“住口,你再扰乱我心神,等会儿我非死不可!” 吕声
登时嘤若寒蝉,退开几步。
  张咸透一口大气,缓缓道:“明晨黎明之际,便是我施展自疗大法功行完满之时,如果
过得此关,我的功力不但完全恢复旧观,相信还能精进不少!”
  他慢慢闭上眼睛,盘好双膝,双脚脚板心向天,双掌反过来平放膝上,掌心也向着上面。
这两脚双掌及头顶向着上空,称为“五心朝天”。
  架式摆好,便开始调息运气,摒除胸中一切杂念。不久工夫,身外一切事物都不闻不见。
  蒋青山把银剑、银盾取出来,吕声也把狼牙棒取在手中,两人分立在木床的两头,面对
面地屹立不动。这样既可瞧见张咸运功的情形,又可以监视着门口和后窗。
  张咸的面色十分正常,呼吸也十分均匀,这正是凝神入定后的象征。
  过了大半个时辰,张咸头额上渐渐冒出汗珠,呼吸也变得十分沉重。
  蒋、吕两人屏声静气,四道目光都凝集在无情公子张咸面上。
  只见他的面色越来越坏,由红转白,由白转青,呼吸不但沉重,而且忽长忽短,极不均
匀。
  蒋青山面上现出焦灼的神色,吕声知道他天赋甚高,几乎完全识得公子所学到的各派武
功,故此见他神情不对,不由得也跟着焦急起来。
  眼看张咸面色越来越青,呼吸粗滞,似乎不能畅通,时时窒息一阵,才继续吸气。吕声
急得一头大汗,汗水都沿着面颊流下来。
  张咸忽然痛苦地闷哼了一声,突然弹起数尺高,落下来发出“蓬”的一声,却已变成仰
天僵卧的姿势。
  吕声喉咙中咆哮一声,张口咬住狼牙棒,腾出那只独臂疾然去拉张咸。摹地一股劲风潜
力劈面击来,登时把他震开六七步远。
  吕声但觉头晕眼花,耳中嗡嗡作响,定一定神,睁眼看去,只见蒋青山已绕到这边床头,
隔住他和张咸中间,眼光中含着责怪的意味凝瞧着他。
  他发觉狼牙棒也掉在地上,便过去拾起来,但一弯腰,便感到一阵头晕,竟跌倒地上。
蒋青山过来把他扶起,靠着墙壁坐好,然后又退到床前。
  张咸僵卧了一会,忽又弹起三四尺高,落在床上之时,竟又变回盘膝而坐,五心朝天的
姿势。
  静夜中忽然传来人语之声,独臂野豺吕声本来昏昏迷迷,此时突然一震,睁目倾听。
  只听有人道:“那边有烛光,可要过去瞧瞧?”语声不高,但含气敛劲,分明是武功不
俗之辈。
  语声只有这一句,便毫无声息眨眼间一阵劲风扑入屋来,烛光摇摇,屋门陡然出现一个
十分高大的怪人。
  独臂野豺吕声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眨眨眼睛,只见那个突然出现的人竟踏入门内,烛光
之下,但见此人头发蓬乱,满面灰白的胡子,身量十分高大,身披一袭青袍,猛一看时,当
真形状极怪。
  这个怪人踏入门内之后,陡然止步,双目发出锐利的光芒,宛如两道冷电,落在床上的
张咸身上。
  大门口跟着又出现一人,却是个背插长剑的中年道士,举止矫健有力,双目有神。
  吕声来回望了两次,这才发现已人门内的怪人,也是个老道士,身上披着一件青色道袍,
但因头上的髻绾得不好,蓬蓬松松,加以满面灰胡,乍看还真看不出是个玄门老道。
  他手中提着一根鸭卵粗的铁棍,腰间插住一截金色的管子,背上还斜挂着一柄长剑,神
色粗豪凶猛,没有一丝一毫出家人那种冲虚谦退的味道。
  蒋青山拦在床前,左盾右剑,全神戒备着这两个突然出现的人。
  吕声也忘了一切,挺身起来,狼牙棒横持手中,走上去和蒋青山并排一站,挡住那形状
怪异的老道人。
  那高大的老道人目光一闪,扫过这两个护法之人的面上,见他们一个面色铁青,一个却
满头大汗,登时长笑一声,大步向床边走来。
  这个怪老道形相凶猛,气派又大,毫无顾忌地大步走来,把个一生凶横的独臂野豺吕声
弄得大大一愣。地哑星君蒋青山念念不忘主人,这刻因对方长笑之声甚为震耳,禁不住回头
一瞥。
  怪老道就在他们一个发愣,一个回头之时,突然快逾闪电,从两人身侧掠过,倏然一掌,
向无情公子张咸的天灵盖击去。
  独臂野豺吕声回头一看,只急得大吼一声,举起狼牙棒。
  那怪老道的手掌粗大宽厚,直向张咸头上拍去。出手时快如闪电,但到了离张咸天盖灵
不及两寸之时,忽然煞住凶猛的去势。可是掌风已把张咸的衣服刮得飘拂不定。
  蒋青山出手之快,远在吕声之上,但见他左盾右剑,一块儿向那怪老道身上撞去。
  怪老道双目注定在张咸身上,左手铁棍摹然向身后一抢。这一棍抡扫得恰到好处,蒋青
山除了用剑封架之外,别无他法。
  双方动作都疾如闪电,铁棍起处,已击在蒋青山剑盾之上,发出震耳的一声大响,蒋青
山身形一歪,竟被那怪老道一棍扫开丈二三之远。
  吕声的狼牙棒刚刚举起,只见一道剑光横空飞到,击在棒上。这一剑内力沉雄无比,吕
声迫不得已一个大旋身,狼牙棒倒抡出去,这才卸掉对方一剑之力。
  这一剑原来是那中年道士出的手,那道士面上含着笑容,十分镇静,一剑得手迫开吕声
之后,他自己却落在吕声和张咸木床之间,横剑待敌,并不出手逼攻。
  吕声吃亏在刚才被蒋青山用掌力撞了一下,虽然不曾内伤,却已头晕眼花,真气不调。
是以此时功力大减,及不上平时的一半。
  他大吼一声,抡棒攻去,那中年道士长剑一抖,虚虚实实,连发数招,反而把他迫退数
步。
  怪老道一棍把蒋青山击开之后,右掌已堪堪碰到张咸的天灵盖,蓦地平着向上一抬,现
出十分吃力的样子,生像掌背被万斤重物压住似的。抬到两尺来高,突又下沉,疾拍落去。
  蒋青山眼都红了,猛可又冲扑过来,剑盾齐发,各取一路。
  怪老道左手下落之际,百忙中回头一瞥,刚好瞧见蒋青山作势扑起,他立刻又回头看着
床上的人,左手长棍突然脱手向背后电射出去。
  蒋青山见对方铁棍脱手撞来,猛然一沉真气,身形坠钉地上,右盾一架,“当”地大响
一声,把那根铁棍震上半空,“哗啦啦”暴响一声,屋顶已撞穿了一个大洞,碎瓦灰尘纷纷
洒下,铁棍已破屋而出,不知飞坠何处。
  怪老道头也不回,双目注定在张咸头顶,掌势忽又刹住,极缓慢地一分一厘地下沉。
  蒋青山深知张咸此时只要被人一碰,全身功力便立刻散尽,眼看那怪老道的巨掌离他头
顶不及一寸,禁不住双目一闭,不忍目睹公子功夫散失时那种惨状。
  怪老道这一回比上一次更加小心翼翼,全神贯注,满头须发都倒竖起来。
  蒋青山猛一睁眼,只见怪老道的手掌好像已拍在公子天灵盖上,不由得心胆皆裂,咬牙
闷哼一声,闪电般纵过去,左盾先发,激出一股劲风,直取敌人后胸。其实那柄短短的银剑,
却悄无声息地袭戮敌背。
  怪老道全身稳如山岳般动也不动,左臂灵巧无伦地拔出背上长剑,右掌却缓缓提起来,
这一次好像比上次更觉沉重吃力。
  就在他提掌之际,蒋青山身形已离他不及五尺。那怪老道左臂翻处,一剑向背后刺去。
动作不快不慢,不徐不疾。蒋青山左盾一沉,猛然向敌剑击去,右手银剑已准备发出。只要
对方之剑吃左盾荡开,右手银剑便脱手飞出钉在敌人背上。
  那面银盾挟着排山倒海之力,一下子击在敌人长剑之上,怪老道哼了一声,那柄长剑沉
下半尺左右,便已稳住不动。
  蒋青山万料不到这个怪老道功力竟然这等高强,居然有本事硬挡住他的一击,右手银剑
已无法发出。怪老道长剑忽然一弹,把蒋青山震开数步。床上的张咸却在此时突然长长透一
口气,眼帘微动。
  那边的独臂野豺吕声正和那中年道人打得激烈,两人旗鼓相当,功力悉敌,谁也占不了
便宜。
  无情公子张咸运功入定之后,根本不知有人进来。那怪老道拍了第一掌之后,他全身凝
滞的血脉忽然通畅,内伤立时好了十分之八。等到怪老道第二掌一提起来,张咸突觉从来未
曾有过感觉的“生死玄关” 中一阵震动,同时从丹田中涌起一股热流,直向“生死玄关”
 冲去。
  这一刹那间,张咸已知内伤不但业已全部痊愈,同时假如丹田涌起的这股热流,能够驾
驭得好,冲破了“生死玄关”,起码便变成了不坏金刚之身。纵然不能冲破此关,但只要善
加利用这股热流,不住地向生死玄关冲击,时候越长,功力越增。
  不过这时他已恢复知觉,是以搏斗之声传入耳中,使得他眼帘微动。
  蒋青山哪知内中有这等玄虚,被对方长剑震退两步之后,立刻收摄住浮躁的心神,运足
全力,又向敌人冲去。
  怪老道怒道:“真是不知好歹之人,贫道悔不该出手救他一命……”说时,长剑一颤,
洒出六七点寒星,分取蒋青山身上数处大穴。这一招奥妙无匹,功力绝强,把蒋青山身形罩
住,毫不留情。
  蒋青山左盾绕身急舞,但听“叮叮” 数声,对方剑尖所化的每一点寒星,都吃蒋青山
银盾封住。
  那怪老道举袖抹一下额上汗水,暴笑一声,道:“原来有点门道,这魔篮护身十大招算
得上武林一绝,贫道要好好陪你玩几手
  但见剑光暴涨,宛如雷霆忽发,上下扫荡。
  蒋青山面色微变,看不出对方这一路剑法是什么家派,疾忙施展出“魔篮护身十大招”,
银盾光华环绕全身,护得风雨不透。
  那怪老道功力高强,虽然一时无法破他银盾护身招数,但强攻硬迫之下,蒋青山已站不
住脚,一味后退,转眼间已退到独臂野豺吕声那边。
  怪老道剑网忽然扩大,把日声也圈在其中,那中年道人收回长剑,缓缓向无情公子张咸
走去。
  蒋青山和吕声以为那中年道人要乘机伤害张咸,急得怒吼连声,奋不顾身,横冲直撞上
去。这种拼命的打法,实在不好抵挡,饶那怪老道武功强绝一时,此刻也大有束手缚脚之感。
  张咸一直没有睁眼,这时他灵台空明澄澈,以前所学过各门各派的武功,都闪过心头。
这一刹那间,他忽然悟出武学中好些深奥难解的道理,以前好多招数他都不能应用,这时竟
已解开其中疑难。
  他心中大喜欲狂,谁知情绪一波动,丹田间那股热流立刻消灭。
  张咸深知这是无可奈何之事,并不懊恼。同时又听到搏斗极为激烈之声,立刻睁开眼睛。
  只见床前站着一个中年道人,手中提着一把长剑。在这道人背后,蒋青山和吕声两人正
舍死忘生地向一个怪老道猛攻。
  张咸冷笑一声,左手向那中年道人一推,双膝微一用力,已纵落床下。
  那道人但觉一股奇重的潜力当胸袭到,不能不闪开两步。
  张咸正要举步过去,那中年道人沉声一叱,刷地一剑当胸刺到。张咸突然一掌拍去,快
逾闪电。
  中年道人正要变化剑势,哪知长剑一震,已被对方一掌拍在剑身上,随着手腕一麻,脉
门被张咸抓住,一条右臂,全无气力。
  中年道人心中的惊诧,比惧怕之情要多上数倍。原来他也是剑术能手,阅历丰富。可是
对方手法之诡异厉害,生平未曾见过。
  张咸用了一招刚刚悟出的手法,便奏奇功,心中得意之极,忍不住仰天大笑。
  那中年道人冷冷道:“我师叔见你运功自疗伤势,助了你两掌之力,你抓住我干什么?”
  张咸笑声倏收,哦了一声,立即厉声道:“都给我住手!”同时自己也松开那中年道人。
  蒋青山两人闻声齐退,吕声喜叫道:“公子你没事?内伤都好了么?”
  无情公子张咸缓步走到那老怪道面前,拱手行礼道:“幸得道长相助,区区这里多
谢……”
  那怪老道眼睛一翻,道:“我不是存心来助你,你不须谢我!”
  张咸生性本来冷傲无比,见对方倨慢无礼,便不做声,转身回到木床上坐好,双目瞑闭。
  那怪老道走出屋后,找回那根铁棍,便又回到屋中,在角落处跌坐。中年道人也跃坐一
旁,闭目休息。屋中虽有五个人之多,却没有一点语声。
  一直到了黎明时分,门窗透入蒙蒙曙光。
  怪老道突然起身,同时把中年道人拉起来,一言不发,便向屋外走去。
  张咸突然睁开眼睛,大声道:“道长留步!”
  怪老道倏然转身,凝视着张咸,粗暴地道:“怎么啦,你想把我们留下?”
  张咸怔了一下,才道:“本公子有恩不忘,无仇不报……”
  怪老道纵声大笑道:“谁要你报恩来着?”转身一径出门而去。
  吕声摇摇头道:“这老家伙真怪,若不是对公子有相助之恩,小人不送他两棒才怪!”
  张咸凝目沉思许久,跳下木床,比了几个架式,十分古怪,蒋青山和吕声都瞧不懂。却
听张咸冷冷自语道:“今日叫那浑人知道我的厉害……”
  三人出门,直向昨日所过的村庄走去,刚刚走了一半路,忽又碰见那怪老道和中年道人。
  他们却是从另一条岔道出来,双方碰面,都不说话,但却向同一方向走去。
  一直走到山下那座村庄,怪老道举目向山坡上的白屋遥视几眼,便向山坡走去。
  无情公子下马,着蒋青山和吕声在村口等候,独自举步上山坡。
  快要走到那幢白屋,怪老道突然停步,回头瞪了张咸一眼,粗暴地道:“你跟着贫道是
什么意思?”
  张咸心中大怒,双目一睁,正要出言顶撞,转念想起自己形迹委实可疑,怪不得人家询
问。而且他又有恩于自己。这么一想,怒气平了大半。
  “区区正好也要到那白石屋去,道长武功高强,难道还怕人对你不利么?”
  果然请将不如激将,怪老道冷笑一声,便不理他,转身继续向白石屋走去。
  三人前后踏入白石围墙之内,无情公子张咸想道:“他们如果是石轩中的人,先走入屋
内,我才上前找石轩中,那怪老道出来拦我,倒不知跟他动手还是不动手好……”
  念头一转,立刻放开脚程,疾然掠过两个道人,笔直扑上台阶。
  怪老道冷笑一声,反而在台阶下站住。
  无情公子张咸摹然飞起一脚,踢在大门之上,震耳一声大响,门内木闩折断,两扇大门
一齐打开。
  张咸踢开了大门之后,并不做声,静静站在门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那大门乃
是自动打开的。
  眨眼间两个童子出来,正是昨日黄昏见过的欧阳秋和梁文。
  梁文怒喝道:“你发了疯么?大清早又跑来撒野。咦,原来约了帮手……”
  张咸冷漠地瞧着他们,道:“里面还有什么人,都叫出来!”
  欧阳秋和梁文对瞧一眼,欧阳秋道:“我们一齐上去,教他尝一尝我们拳掌合壁的滋
味!”
  梁文道:“这人当真有两下子,一个人打不过他,只好这样了!”
  他们岁数不大,甚为天真,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张咸暗中觉得好笑,不觉减了大半敌
意。
  欧阳秋和梁文一齐出来,先向张咸抱拳行礼,然后同时发动,左右夹攻上去。
  张咸一掌横扫过去,狂飚暴发,掌力极是惊人。口中喝道:“你们不行,回去叫大人出
来!”
  欧阳秋和梁文极快地交叉换位,恰好让开他一击,梁文一招“如来心印”,掌势罩住对
面胸前大穴。欧阳秋乘机连发两掌,从侧翼攻人去。
  他们的招数本就奇奥异常,加上配合周密,威力增加了不止数倍。
  张咸双足一顿,凌空飞起,但身躯只升起五尺左右,便突然停在空中,掌腿齐发。这一
招用得妙到毫巅,不但完全避开对方锋锐,还能反攻敌人。
  那中年道人噫一声,道:“师叔,那两位小施主的拳掌合壁固然神妙,他的应变更见高
明,这一招可是泰山一枭王格的独门心法?”
  怪老道晤了一声,道:“手法有少许不同!”
  张咸一招发出,把两个童子逼开数尺,飘身落地,回头道:“道长法眼当真高明!”一
语未毕,两个童子又攻到身上。
  张咸虎躯一塌,滴溜溜旋了半个圈子,左手伸出,去势不快,但梁文却无法闪避,嗳了
半声,右手脉门已被张咸扣住。
  张咸回头道:“道长可识得这一招?”
  怪老道微哼一声,道:“星宿海的太阴鬼手,加上玄阴门的步法……”
  张咸道:“道长真个高明,区区甚感佩服!”
  欧阳秋见梁文面色发白,双目呆滞无光,一点挣扎之力也没有。这一惊非同小可,骇得
怔在旁边,不知如何是好。
  张咸回眸漠然地瞧着他,道:“叫屋里的大人都出来,不然的话,我就……哼……”
  欧阳秋骇得面无人色,放腿疾奔人去,高声大叫道:“郑大叔,郑大叔……”
  张咸眉头一皱,自言自语道:“只有姓郑的在屋中?”
  眨眼间一个浓眉汉子出来,身上披着一件湖水色的长衫,背上斜斜插着一柄长剑。
  这汉子面目间流露出一股剽悍粗豪之气,双目神光极足,出来后扫瞥门外三人一眼,道:
“尊驾先放开那孩子如何?”
  无情公子张咸虽然气恼昨日之事,但他到底不是来杀人泄愤,因此放开手。
  怪老道洪声道:“你就是石轩中么?”
  那粗豪汉子微微一笑,并不立刻回答,道:“诸位贵姓大名?尊驾可是昨日傍晚曾经来
过的那一位?”
  怪老道怒道:“喂,你听见我的话没有?”
  无情公子张咸回头道:“他不是石轩中……”
  怪老道哦一声,又粗声道:“那么石轩中在哪里?”
  那粗豪汉子两眉一斜,沉声道:“兄弟郑敖,道长火气很猛,不知在哪座名山修炼出
来!”
  张咸道:“哦,你就是魔剑郑敖……”
  中年道人突然朗声道:“郑施主不可出口伤人,贫道玄风,乃是峨嵋弟子,这位是敝师
叔太本真人!”
  张咸听了大感诧异,心想峨嵋派应该和石轩中交好,怎的这太本真人这等火辣辣地?
  魔剑郑敖双眉一耸,沉声道:“原来是峨嵋高人驾到,这位兄台贵姓大名?想来也是峨
嵋名家吧?”
  张咸冷冷道:“我不必说出姓名,我找的是朱玲……”
  魔剑郑敖眼中射出凌厉的光芒,迫视着这个衣服华丽的人。
  张咸又补充道:“我不敢沾峨嵋的光,我和他们两位可不是一路!”
  那位大本真人即是峨嵋派当今掌门太清真人的师弟自灵官,他幽锢在深山僻谷中四十年
之久,性情变得更为粗暴怪僻。闻言冷冷道:“谁要跟你一路?”
  无情公子张咸屡次被他抢白,心中勃然大怒,眼中射出绝情阴毒光芒。回头瞪他一眼。
  白灵官胸中倒不是对他有什么成见,只是喜欢倔做叱责别人,这时根本不理张咸,粗暴
地道:“快叫石轩中出来——”
  张咸听到石轩中三字,立时忍住怒气,只因这个峨嵋老道亲自来到,必有要事,石轩中
多半非露面不可。
  魔剑郑敖面上虽有难色,但仍然遏抑住,望望白灵宫他们,又望望张咸,一时不知先解
决哪一面。
  张咸漠然道:“怎么啦?你要是做不得主,不妨把地方说出来,我好去找她!”
  郑敖平生最是崇敬石轩中,同时又极端敬爱朱玲。这时已立时决定,先办妥要找朱玲这
件事,再说别的。
  “尊驾找石夫人有何贵干,兄弟可以代你转告!”
  “不行,我要见到她之后,亲口对她说!”
  郑敖大怒道:“好得很,你这是成心找事,郑某先瞧瞧你有什么惊人能耐……”
  无情公子张咸冷漠地哼一声道:“我不和你动手——”言下大有不屑出手之意。
  魔剑郑敖曾经是四海扬名的人物,几时被人这样轻视过。一听此言,怒极反笑道:“你
连姓名都不敢说出来,我怎肯当真与你一般见识,嘿……哩……”
  白灵宫听得有趣,当下一声不响,看他们怎生解决。
  张咸仰天冷笑道:“郑敖你站稳一点;我姓张名咸,有个外号是无情公子……”
  白灵宫啊了一声道:“张咸你最近没有上过峨嵋山?”
  无情公子张咸说完之后,本来打算立刻出手,忽听白灵官没头没脑的一问,怔了一下道:
“没有呀——”
  白灵官道:“那就行了?”
  张咸耸耸肩,心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郑敖严厉地注视着张咸,缓缓道:“石夫人不会见你,你最好识趣点。若果你一定要见
她,先得赢了我郑敖手中之剑,我立刻去告诉她这回事!”
  无情公子张咸愣一下,凝目寻思。
  郑敖这时知他来历,果然刮目相看,任他思索,不再说话。
  张咸沉思片刻,蓦地抬头道:“现在我也不见她了……”
  白灵官一听敢情这里面夹着男女情事,大感不耐,厉声道:“你们等会儿才慢慢说,玄
风,把掌门真人的亲笔函取出来!”
  郑敖愣一下,道:“是太清真人的亲笔函?”
  只见那玄风道人从袍内取出一个信封,双手捧着,大步走过来。
  围墙大门处突然出现一人,疾奔过来,却是那浑愣大汉。
  张咸斜眸瞥见,登时怒气填胸。
  谁知那浑愣大汉见到张咸,却笑嘻嘻向他点头,道:“老兄你早——”
  张咸一怔,满胸怒气发作不出。
  那大汉瞧瞧白灵官他们,大声道:“他是谁?我老胡从前没有见过,但这个人我老胡却
认识,——”后面的一句却是说张咸。
  张咸摇摇头,想道:“这厮头脑不清,虽有一身横练功夫,但我今日的武功比以前高出
许多,只要一出手,定能把他击毙,这等人胜之不武,不理他算了……”
  这时郑敖已看了那信封上的字,正要开口,张咸已朗声道:“本公子可要走了……”
  郑敖又是一怔,心想今朝这三个人都是莫名其妙的家伙,特别是这无情公子张咸,不知
何故改变心思,又要走了。
  那个自称老胡的大汉笑嘻嘻道:“当真要走么?我老胡还打算请你喝杯酒哩……”
  张咸瞪他一眼,也不理他,转身走下台阶。郑敖向玄风道人抱抱拳,道:“对不起,请
等一下!”跟着大声道:“张咸你为何突然要走?”
  张咸脚下一停,仰头望着天空,慢慢道:“上官兰身遭危难,托我来说一声,因曾得她
帮忙,故此一直赶来。但我忽然想到我目下已可以救她出险,所以这就赶回去……”
  “什么?她遭遇危难?张公子请你等一等如何?”
  张咸回头瞥他一眼,郑敖含笑道:“张公子为上官姑娘蒙难而来,郑某先代石大侠及夫
人道谢,我这就去报知石夫人……”
  跟着又转头对白灵宫道:“郑某今日开罪多方,竟不知道长们带了太清真人的亲笔函来
找石大侠,万望见宥,我这就去报知石大侠!”
  白灵宫见人家这等尊重师兄,心中甚喜,道:“既往不咎,你快去找石轩中来!”
  魔剑郑敖疾奔出去,晃眼走远。
  无情公子张咸皱眉想了一下,忽然道:“太本真人,我用‘五鬼推车’的招数,脚踏坎
官移震宫,可以封住几路?”
  白灵官眼睛一眨,道:“哦?这一招么……可以封住五路……”
  张咸道。“对了,假如再化为‘双阳沓手’,但身移巽位,有何用处?”
  白灵官乃是当今武林中数得出的高手之一,张咸开始问时,他答得有点迟疑之故,乃是
一来白灵官不喜和人家噜噜苏苏,二来张咸问的一招委实甚怪,通常在手上用出“五鬼推车”
 的招数时,无论任何家派,都是踏前攻敌,但张咸却以脚法的变化,使得这一招面目全非,
不攻反守。
  这一招怪异诡谲之极,是以白灵官道人一想之下,大感惊异,不觉冲口答出可以封住五
路。
  张咸跟着又问的一招,表面上一听,凡是练过武功之士,都知道“双阳沓手”是强攻硬
打的招数。可是白灵官一听下面还有一句是“身移巽位”,加上刚才的一招变化而来,这一
招居然软硬兼有,变成攻守各半的奥奇招数。
  这位外貌凶猛的老道人怔一下道:“这一招偏激诡异,攻敌可以兼取前面及左右两面的
三路敌人,守时刚柔并济,可以借力生力,震伤敌人。又可变化为大擒拿手,亦可化为……”
  出忽又一怔,停住了话头,原来此时细细一想,这一招之内变化极多,奥妙无穷。
  无情公子张咸神色一冷,漠然道:“大丈夫虽受滴水之恩,亦当涌泉以报。本公子走
了!……”说罢大踏步向围墙门外走去。
  白灵官还在推究刚才的两招,竟没有听清楚他说什么。玄风道人因师叔不作表示,也自
默然。
  那浑愣大汉笑嘻嘻送他出去,到了大门之外;抱拳道:“恕我胡猛不远送了!”
  无情公子张咸猛一回身,凝眸瞧着胡猛,见他一派浑愣之态,心想这等浑人当真胜之不
武,便突然回身潇然下山。
  胡猛回到里面,口中自言自语道:“这人真怪,连我老胡也想不到他肯乖乖走了……”
原来这胡猛也不是完全不记得张咸昨日来过被他打跑之事,但因对任何事情都胸无成见,是
以今日见到张咸,丝毫没把昨日之事放在心上。
  隔了片刻,白灵官定一定神问道:“那无情公子张咸呢?”
  玄风道人惊道:“他已走了!”
  白灵宫重重地哦一声道:“他好像还在说话,怎的却走了?”
  玄风道人道:“他说大丈夫虽受滴水之恩,亦当涌泉以报,然后就走了!”
  白灵官睁目点头道:“这人真是个大丈夫,他用这两招报答我昨日相助之恩,足足可以
抵偿有余……”
  玄风道人面上现出疑惑之色,道:“这两招虽然诡异奇奥,但终不是正派武学,师叔赞
扬之言,师侄有点不解……”
  白灵官仰头望着天空,思索一阵,道:“你说的话只有一半对,他这两招虽不是正派武
学,但邪门外道的武学,在某些方面有时会胜过正派武学,他这两招诡奇绝世,下面的变化
更是千头万绪,无从推测,算得上是武功中极为上乘的手法。尤其我们所练的是正派武学,
这两招正可补我们之不足。以他的武功造诣,自然已深明此理,所以他敢夸口说是涌泉之报,
当真不假……”
  玄风道人听了一阵骇然,稽首道:“请师叔看恕我失言之罪……”
  大门外忽然出现两人,当先一位年纪甚轻,身上衣服朴素异常,但长得面如冠玉,眼如
点漆,一双剑眉,斜飞入鬓,顾盼之间,威仪自生。身上穿得虽是朴素,但一望而知不是凡
俗之士。
  后面一人乃是魔剑郑敖,是以前面这美男子,不问而知必是天下闻名的神剑石轩中。
  玄风道人遥望一眼,登时为之肃然,轻轻道:“师叔,他来了……”
  白灵宫大咧咧地转身望去,突然心头一震,但觉这剑神石轩中不但风采超俗,而且自然
流露出一种震慑人心的威仪。
  石轩中含笑拱手,朗声道:“两位道长鹤驾光临,石轩中有失远迎,莫大焉……”
  白灵官见他说得谦恭有礼,心中成见消除了大半,正要答话,忽见师侄玄风神情异常肃
穆恭敬,心头大感不舒服,故意冷笑一声,倨傲地道:“你就是号称剑神的石轩中?”
  石轩中面上笑容如故,道:“不敢,不敢,这个外号不过是以前一些武林朋友妄行加
上……”
  魔剑郑敖他本是狂做不驯之人,当年连鬼母他也敢碰碰,这时见白灵宫狂傲倔慢,一派
以老卖老之态,心中大怒,厉声道:“我郑敖一生练剑,放眼武林之中,还没有服过什么人,
单单佩服石大侠的剑术,他号称剑神,谁人要是不服,先试一试我的两手三剑……”
  石轩中道:“郑兄不可这样说法,这位真人必是峨嵋山大剑客,昔年曾经现身江湖,威
震武林的白灵官真人,算起来我石轩中还是后辈……”
  郑敖浓眉一掀,忽又忍住,只冷哼一声。
  白灵宫见石轩中说得出他的姓名,心中大喜,傲然长啸一声。这时也不去计较郑敖的无
礼,侧顾玄风道人一眼,微微点头。
  玄风走到石轩中面前,但觉他神采逼人,自然流露出威仪气象,不禁肃然稽首道:“贫
道久仰石大侠英名,今日一见,深觉盛名不虚。这里是家师掌门真人的亲笔函,请石大侠过
目!”
  石轩中道:“玄风道长名列峨嵋三英之内,道高名重,石轩中佩服之至!”他双手接过
太清真人的亲笔函,又道:“记得昔年有幸拜识太清真人,彼时印象至今难忘,只不知今日
何事,蒙真人亲赐翰墨……”
  玄风道人面上露出不安之色,默默退到白灵官道人身后。
  石轩中聪明绝顶,心知太清真人这封亲笔函内一定不是好消息,所以玄风道人不愿提及。
  他那对朗如寒星的俊目迅速地向四面扫瞥,魔剑郑敖已不知到哪里去了。
  当下收回目光,拆开那封信,抽出信纸。但见笺内的蝇头小字,写得十分端正,笔力奇
重。
  他看完之后,轻轻吁口气,抬头道:“拙徒史思温如此胆大妄为,罪不可道!但石轩中
已有两年多未见过这劣徒,最近他也没有到此地来……”
  白灵宫横持铁棍,跃到石轩中面前,沉声道:“石大侠此言莫非疑心令徒被敝派冤屈?”
  石轩中道:“贵派掌门真人道德高深,望重一时,石轩中素来钦仰,今日既有真人的亲
笔函,劣徒所作所为,已成铁案……”
  他说到这里,忽然一阵香风飘送过来,白灵宫回头一望,只见一位白衣美人,已走到他
们身后两丈以内。
  这位白衣美人淡扫峨嵋,面上不施脂粉,可是容光艳发,双颊白中透红,比抹上胭脂还
要好看十倍。那对眼睛如秋水般明亮,轻轻一转,可以表露出她心中的千言万语。
  白灵宫看得怔了一怔,心想世上当真有这等美丽的女人,尝闻石轩中妻子白凤朱玲容颜
绝世,称为天下第一美人。眼前出现的这个白衣佳人,足可以艳压天下群芳,定然是白凤朱
玲无疑。
  玄风道人以前见过朱玲,此刻再见到她,但觉她比上一次更美丽,不禁怔怔注视。可是
在他心目中,却没有丝毫邪念。
  白凤朱玲微微一笑,美不可言。她分别向白灵宫和玄风道人瞧了一眼道:“轩中,这两
位就是峨嵋掌门太清真人的专使么?”
  石轩中道:“不错,你来看看大清真人的亲笔函!”
  朱玲举步间已到了石轩中身边,身法极为袅娜美妙,在这举步之间,已显示出她的一身
武功,也已入了化境。
  这对名震天下的小夫妻站在一起,一个如玉树临风,俊逸超群。一个像春花艳发,风华
绝代。这真是珠联壁合的一对才子佳人。
  朱玲看完那封信之后,抬头望着石轩中道:“这里面必有误会,思温决不会这样……”
  白灵官洪亮地道:“石夫人说话小心点,贫贫委实不愿冒犯于你,可是牵涉到家师兄的
名誉时,又当别论……”
  这位老道双目如电,冷冷迫视着朱玲。旁边的胡猛怒道:“唏,老道士你想欺负人?”
握着双拳疾跃过来,冲着白灵官,竖眉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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