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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洛风云录》


第九章 达摩三剑惊天地



  紫鹃俏眼一膘,玉掌中暗捏着小罗抽中,装着替朱玲去揭开这面红巾,迅速地替她揩拭
红巾后的玉面。正待揭起红巾,忽觉手指微凉,竟是泪珠滴落手上,她无可奈何地急急拭一
下,便把这面红巾揭将起来!
  饶他诸人尽是江湖上魔头,历经长江大浪,千锤百炼了一副铁石心肠,此刻也不禁心中
微动,自家也辨别不出是怜情是怜爱。
  只见朱玲两道长长的秀眉,微微警整,星眼一汉秋水,黑白分明,眼睫处微沾泪珠,如
清晨草间的露珠未干。挺秀的鼻子尖,轻轻食动,似是呼吸急促,两片朱唇,微微颤动,竟
是欲语还休的神态。那吹弹得破的玉颊上,本是略染丹朱,晕红欲滴,此刻有浅浅的泪痕。
尤其是那双妙目中,流露出心中幽怨自责之情,更是动人情怀!
  她只看了石轩中一眼,便垂下眼皮,那一种不胜情的模样,众人都感觉得到,只要一根
羽毛般轻微的打击,她便再也受不了哪!
  石轩中只在起初时颤抖了一下,及至朱玲栅搬走来之时,他又像尊石像似地,连汗毛也
不曾动一根。待得朱玲向他万福了一下,徐徐退开去,他里眼一闪,道:“多谢教主5悦诸
位高人奇土,石某缘份不浅。只是令徒朱玲,与我虽是相识,当时求药,不过激于义愤,实
不必言谢,倒教我生受了!”声音有点嘶哑,却显得那么冷漠。忽然又朗声道:“人生若只
如初见……闲话少提,教主盛筵,石某已经领过,就请赐招下教!”
  厅中诸人,虽然全是身怀绝技之士,名扬天下,但对文墨之道,除却有限两三位之外,
都非此道中人,因此连鬼母也不知道,石轩中只朗诵了一句话,里面已大有文章了!
  原来石轩中乃是念了一句清初一代大词人纳兰性德的词,那是一阁木花令,题为“拟古
决绝词”,他念的是第一句,全词是“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放人
心,却道故人心易变!现山雨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故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
愿!”
  上半闭说人生之短促,好比草草一见,故此实不应有秋扇见捐之情事。而变心的人,往
往指对方先变心!下半闭是拿唐玄宗自马克坡一役后,杨玉环香消玉殒,他夙夜追忆思念,
其情之深远,比请贵显了的薄幸郎,起初说什么山盟海誓,天荒地老,到后来却变了心,真
有天渊之别!
  他自然是借此来和朱玲决绝,并且暗暗机嘲讽骂她的变心。朱玲肚中雪亮,暗自逐句背
诵这首词,泪珠儿比这闭词的字更多,点点滴滴地掉下来!
  这时众人都把注意力转移到石轩中身上,谁也不曾发觉朱玲悲切的模样,却有一人注意
到了,便度厉院西门渐。
  石轩中大声问道:“教主,我的宝剑在你们这儿,我是否可用那宝剑,与你动手?”
  鬼母淡淡地道:“那柄青冥剑已被火狐崔伟带走了,我可另找一柄给你使用!”
  石轩中这际不觉愕了一下,付道:“好啊!连我的宝剑也给了人哪!分明是……哎呀!
若无奇冥宝剑,怎能补那五十手大周天神剑功力不足之处?这番凶多吉少了!”他面上微微
变色,口中嘿嘿地冷笑几声,又横心想:“罢了!我如今真是生不如死!若丧命在鬼母手
中,总算是以一死报答师父教诲抚养的恩德,也教那贱人心里不得安乐!”
  于是昂然答道:“好吧!就请你借柄剑给我!”
  鬼母站起来,一个吩咐人去取宝剑,一面向石轩中道:“厅外有比武的好地方,我们到
外面去。”
  石轩中道:“甚好,就到外面去!”当下也站起来,眼着鬼母走出厅,众人都在后面跟
随着走出来。朱玲在厅堂内,不知出去看好,还是躲在此间?
  怕只怕亲眼看见石轩中血染当场。只听耳边有人道:“玲姑娘,你还是回房中休息一会
吧。”却是西门渐的声音。
  白凤朱玲倏然一振双臂,把搀着她的紫鹃和月香,震开几步。只见她伸手把头上沉重的
凤冠除下放在一旁,用衣袖抹掉颊上泪痕,瞪了西门渐一眼,迈步便走出厅去。
  鬼母和石轩中已站在沙坪中心,众魔头煞星都散立在四周,远远观看。鬼母正将一柄宝
剑交给石轩中,她道:“这柄剑名为削玉,为我自用之物,虽不比你青冥剑神物利器,但极
锋利坚锐,也非凡品!”
  白无常姜斤双手捧着一根碗口粗的拐杖,那杖通体黑黝黝的,根节盘错纠结,杖头一只
黑色的鸠鸟,利咏前伸,此杖约模有五尺来长,便是鬼神震惊的黑鸠杖了!这杖重量逾百
斤,单听到这重量,已可知这完母的神力毕竟如何。
  只见鬼母右手做挥,挥退白无常姜斤。石轩中道:“鬼母你何故不用兵器?”鬼母冷笑
道:“跟你动什么兵器?本教主只用一双空手成全你便了!”
  石轩中目光玉然一闪,大声说道:“石某乃践先师二十年前之约,鬼母你若在二十招之
内,不能赢我手中宝剑,便是解散玄阴教,永不出世。此事关系非小,而且先师所约定的二
十招,乃指你黑鸠杖而言,吉克母你不用黑鸠杖,石某决不动手,情愿引颈就我!”他说
完,“呛嘟嘟”地掷削王剑于地上。
  他这一着实出众人意料之外,放着有便宜好检,他都不肯要。九指种魔猪莫邪摇头低声
道:“车老二,我一千两银子是输定了!这小于众狂啦!”车丕道:“这小子透着奇怪,若
教主使用黑鸠杖,简直不必用什么神奇招数,一式“泰山压顶”便完啦!”其余的人,也有
些低声议论起来。只有朱玲一人,心中明白,当日石轩中飞身一剑,破去九指种宽裕莫邪万
斤神力的巨本,便说过他的剑法专破这种超凡神力,故此坚持要完母使用黑鸠杖。
  鬼母虽是心高气做,这时不禁犹疑一下,付道:“且不管这小子说的什么,但他既敢孤
身犯险,图思一逞,必有自负把握之道,我还是用黑鸠杖上算些,再说这小子也真拿他没
法,他掷下宝剑不肯动手,教我也无法杀他!”想罢,便大声道:“本教主本有好生之德,
以空手接你宝剑不肯动手,本教主索性如你心意,但我兵刃沉重,只溢着一下,便成了肉
饼,你再三思一下!”
  石轩中道:“这事没得再思了,石某定要见识黑鸠杖的威力!”一边俯身去拾宝剑,鬼
母接过黑鸠杖,微笑向四周的人道:“各位亲眼共睹,非是本教主以大压小,实是此子自寻
死路!”她眼看众人都点首称是,自觉已站稳脚步,不致传出江湖,为人所笑。转身面对石
轩中道:“可以动手了,我让你先发招!”
  鬼母哪知自己正是一着之差,落了石轩中圈套!倘使她仍用双手,那么稳可以在二十招
内夺了石轩中的剑,甚至取他性命。这一中计用杖,事情便大不相同,要动手后方知结果
了!
  石轩中把剑鞘掷在地上,仰面长啸一声。多少悲恨杂虑,都从啸声中抒发出来,同时把
手中削王剑微微一震,力透剑尖,只见银光闪闪,灼烁夺目。
  他啸声甫起,众人都相顾骇然,连克母也心中微讶!冷面魔僧车丕用手肘一点九指神魔
格莫邪道:“这小子定有来头,你听那声音简直要穿山裂石,内力造诣,不在你我之下!你
一千两银子还有厚望!”九指神鹰忖想一下,微微摇头。
  便朱玲也觉得惊诧,奇怪石轩中怎忽然功力大有精进?她本身并非庸手,自然能在声音
中听得出功力深浅。
  石轩中啸声一歇,叫道:“石某先动手了!”手中利剑挽个剑花,虚虚向鬼母盾心指
去。这正是五十手大周天神剑中,第一手起武“仰观天象”。
  克母存心试他深浅,明知他这一式里中藏无量变化,仍傲然不惧。黑鸠杖起处,激起一
股杖风,攀然用左手持杖尖,用杖头向石轩中当头一下,她可未曾使全力下击,但杖风如
山,端地种勇惊人。
  只见石轩中移形换位,剑尖冲破杖风,直指杖头鸠鸟尖啄,电光火石般一触,鬼母便觉
出自己力量竟骤然消卸,心中一凛,暗忖道:“方今天下问,怕没谁敢用这种剑法来破解我
的神力!这厮端地算是胆大艺高,待我再试一下!”她的念头不过一掠即过,真力已运至枝
上,仍然原式下压。
  石轩中一点得手,忽然又觉鬼母杖头摹生潜力,就象忽地移了一座山在杖头,直压下
来。后目一闪,剑尖倏然跳弹,竟是沿着杖身点过去!鬼母知道再运真力,也是徒然,墓地
撤杖横抡,杖风如急跄狂扫,直欲卷人离地而起。石轩中真气一沉,急打个千斤坠,剑尖探
处,刺破鸠杖潜力,轻轻一引,第二式“俯察河岳”,刚好化解对方神力。
  好个鬼母不愧自称天下无敌,她一杖抡处,已被石轩中引开,瞬息之间,她已杖交右
手,变抡为戮,黑鸠一戮之时,已经急点上中下三盘各三下,一时化为十几根黑鸠杖。石轩
中举重若轻,一式“生临八角”,长剑一划,刚好又破解了这一招。
  鬼母心头一怒,暮然使出黑鸠杖法,左右一抢,激起两股狂风,回环冲击,那根黑鸠
杖,霎时化作无数根,上盘下打,急攻过来。石轩中被那无形潜力一冲,禁不住身形后退,
手中削玉剑,也自使出五十手大周天神剑,只见他身形转处,“大衍如环”,“六龙驰
驭”,“剑破三清”,“少阳再引”,“炎荒日永”,“五云氮包”,一连几招,剑尖划
处,着着都正好在黑鸠杖潜力俄风缝隙间,把那卷人欲飞的力量都破解了!饶这样,他身形
仍禁不住连连绕坪而退。
  正是强弱悬殊,形势分明,虽则鬼母一连十招,还未曾拾下石轩中,但旁观的人,早已
判断出石轩中这套剑法,虽然精奇奥妙之极,但恐在三招之内,便得命丧沙坪之上。不过他
们俱都目骇神摇,惊佩那鬼母果然天下无双,难逢敌手。
  石轩中但觉对方杖法,神奇无比,竟不知如何封拆才是,而且杖风和那股潜力,更是越
发越难跋霞虚真人五十手大周天神剑,自己竟无法用来克制敌人,忙乱问倏然虚划一剑,真
气沉处,身形在急风鼓荡中屹立,心神合一,贯注到剑尖上,只一刹那间,形势忽变。
  只见他在杖风如山中,身形已经站定,不像十招前般一味后退解拆力量。剑尖斜斜上
指,一似老僧人定,稳定如万亩磐石,又如金刚伏魔,神威深微莫测,看似迂级实则极快地
变招换式。鬼母陡觉仗影力量中,裹着一颗又滑溜又坚硬的东西似的,空自四面八方蹈隙抵
暇,却无一丝缝儿,霎忽间便攻了八九招。
  鬼母是何等人也,已认出这少年的剑法来历,心神大震。自己知道已和这少年拆了十八
九招,大势不妙,把心一横,喝一声“好个达摩剑法!”杖影倏收,横杖微肥,冷冷道:
“第二十招了!接着!”
  这时他们已移到沙坪边上,高着那悬崖不过三丈左右,鬼母话声一歇,持杖便戮,左掌
已从杖后猛然一推。但见沙坪上的泥沙,应手而起,那石轩中活像断线的风芬,在蔽天上沙
之中,不由自主地向悬崖处飞去,众人隐隐听到他“啊”地一叫,似已受伤!
  鬼母脸色大变,缓缓走向悬崖边,俯头去瞧,那石轩中早已坠入绕崖白云中,隐没不
见。她瞧了好久,方始抬起头,脸上的颜色渐渐恢复,但仍旧微微发青。
  众人都走到悬崖边俯首下瞧,一边大为恭维鬼母武功盖世,有神鬼莫测之机。敢倩凭这
一于绝顶高手,也不识石轩中后来使的什么剑法,以及鬼母第二十招是什么功夫。鬼母拄杖
微微笑道:“诸位,那小子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剑法,前十招尚可,后来使的竟是已失传的达
摩剑法!”她歇一下,示意白无常姜斤,捧回那根沉重无比的黑鸠杖,又缓缓说道:“那是
百余年前仅余的达摩连环三式,数十年前已失传了,这小子竟会使这剑法,令人莫测其故!
我最后使的是龟山天柱功,左掌却用阴门幽风把他吹下悬崖,便不跌死,但受了我半下龟山
天柱,也一定难逃大限!”
  这些魔头俱都顺耳而听,心中拜服不已。都没有注意到当石轩中飞坠悬崖之时,朱玲如
响斯应,翻身摔倒,昏绝地上。厉魄酉门渐一直注意着她,这时飞纵过来,推开紫鹃和月
香,两手一抄,把朱玲抱起,竟自施展轻功,急纵人主坛去,匆匆将她送回房间的床上,自
个儿又急急纵出沙坪,铁青着阔大的面孔,听鬼母说话。他举动敏捷利落,竟无人发觉此
事,鬼母自然更不知道。
  厉晚西门渐长得虽然丑陋高大,人却并不愚钝,哪有看不出朱玲和石轩中是一档什么
事,心中自然炉恨交集。只是“情”之一字,着实奇妙,他这刻唯恐让师父瞧出来,责罚于
她,故尔急急掩饰过去。
  鬼母又缓缓对众人道:“今日的喜事,屡生波折,恐怕兆头不佳。此刻我决定改期再行
成亲之礼,这场婚事,暂润一个时候。各位佳宾由香主们招呼尽饮,我有点要事,暂时失陪
了。”
  她说完之后,便一径回主坛,并没有在大厅中逗留,直接回到自己练功室去,在一个大
薄团上,颓然坐下,面色又变得苍白难看。厉魄西门渐跟着进来,他的神色比之鬼母更难
看。此刻他一见鬼母的神态,不觉忘了自己的事,反手关了室门,然后蹲下低问道:“师
父,你怎么啦?莫非受了伤?”
  克母用手轻指,他会意地在一个紫檀架上,取下一个小瓶,倒出一提药末,调了开水,
让鬼母喝下。
  歇了片刻,鬼母渐渐恢复原来神态,便道:“好险!我一世英名,差点坏在那乳臭未干
的小子身上。当时我如不拼着多花三年苦修之功,使用出阴门幽风,乘间又用龟山天往拉他
一下,恐怕我们玄阴教,立刻要瓦解了,那小于若非内功造诣有限,凭我这未练成的阴门的
风,怕也难移动他分毫。达摩剑法的确是神妙无方,威力不可窥测。收拾了这小子,可就没
有后患了!只是我在这三年中,必须闭关苦练,不能稍辍,更不能与人动手,适才我差点把
持不住那根黑鸠杖ff!”
  一席话把西门渐听得目瞪口呆,作声不得,当下鬼母使着他派人送帖给少林白云大师和
铁夏辰,将重阳之约,改在三年后的重阳举行。一面传令玄阴教暂时封坛,所有教徒,都要
蛰伏候令。内外六堂香主则自由活动,三年后再到碧鸡山报到。
  这一来等于解散了玄阴教,最少也挫抑了日益高涨的气焰。玄阴教徒都不知何故,只好
唯唯奉命蛰伏。内外六堂香主也不知其故,只酉门渐一人明白。
  翌日,主坛上几位来贺的江湖豪客,都陆续高开了。大厅中只剩下内外堂六位香主,以
及白无常黑无常姜氏兄弟,西门渐则心悬两地,在鬼母练功室门外及朱玲绣房之间往来踱
噪,神情难看,似有极大心事。刹时间,昨日一番喜庆气象,变得凄清回族!一于香主们各
付想此三年中的行踪出处,心中纳闷。
  忽然一个执事教徒,匆匆走进来,报告道:“众位香主护法,昨日来过的那碧螺岛主于
叙初又来了,正在山上医道问哪!”
  众人各个惊顾,铁臂熊罗历资格最老,当下挥手道:“知道了,你且退下!”那执事弟
子唯唯退下。他微皱眉毛道:“这厮去而复转,究有何故?教主已传令任谁人也不能谒见,
我等且一同出厅,好言应付,看看来意再说!”
  于是一众度星,都步出厅外,站在沙坪等候。只见在上山的盘迂石雕道上,一条人影,
急如烈马奔腾,直冲上来,正是那胖矮的碧螺岛主于叙初。
  霎那间,碧螺岛主于叙初已走完石雕道,只见他平稳而又极为疾速地冲到沙坪上,劲风
飒然扑面,他身形已离地站在请人面前。
  他怒容满面地环射众人一眼,还未开口,铁管熊罗历抱拳道:“岛主去而复转有何见
教?敞教主此刻坐关人定,未能亲自迎接……”
  “哼!冷阴姬例会躲起来!我要寻地理论!”于叙初肚皮一腆,怒气冲冲地口答。
  请人这时已把他打量清楚,只见他稍微有点狼狈,臂上彩衣扯破了一块,头发和身上也
沾了好些草屑,只是神情依然傲然如昔,日气强硬。罗历又抱拳道:“微教主此刻实不能见
g,岛主若有吩咐,做座等若不能把承,便代为转禀,务请岛主见有!”
  碧螺岛主于叙初怒目填道:“这事你们做不了主,冷阴姬既不出来,我自去见她,我知
道她练功密室所在。”说完,迈步便走。
  铁臂熊罗历拦道:“岛主留步,敞教主实是有令,不能见客!”他后面站着的阴阳重于
龚胜,手摇折扇,“嘻嘻”冷笑数声,九指神魔格莫邪也偶然一哼。
  于叙初冷笑道:“果然是她授意,你们试拦拦看!”说着话,身形如行云流水般朝罗历
左侧冲过;右手骄指如剑,疾点罗历胸膛,左肘已冲向九指神魔软肋,趁九指神魔一闪之
时,伸臂骄指去划他旁边的冷面魔僧,带起利刃劈风z声。
  他一招出手连取三高手,两臂动处,就像两把宝剑似的,果是剑术大家气度。三人忙问
开时,日影一闪,向于叔初迎面盖下。于叔初一低人,在白影下钻过,忽党两股风声,分袭
咽喉正中的金律和小腹下的两处大穴。头上那团白影,也急削耳后“洪堂穴”,都是认穴准
确,手法狠辣迅疾。
  好个碧螺岛主于叔初,在这生死呼吸之间,墓然矮身斜跨,如螺陀一转,在这间不容发
之际,已避开这三下煞手。右臂在旋转之时猛然伸缩,宛如毒蛇口中的七寸子。只听裂帛一
声,人影乱问,这沙坪上形势又变。
  原来那团白影,正是阴阳童子龚胜手中的阴阳扇,这把扇子,扇骨乃白金合精钢打成,
尖顶处锋利无匹。扇面乃采五指天山蚕丝所织成,兵刃不伤,为破暗器之利器。扇面一边素
白,一面玄黑,称为阴阳扇。他早就不忿碧螺岛主于叔初那种夜郎自大的神气,此刻已有借
口动手,便在己方三人一门之时,凌空飞起,阴阳扇往于叔初华盖顶划下。及见于叔初低头
一钻,忙使出“风中落花”式于,身形摇摆间,手中扇子急削敌人耳后大穴,不道敌人真个
武功盖世,又自避开,他一沉真气,身形如花落絮飞,轻飘飘遇落在进厅堂的道口,持扇待
敌。这一顷间,适才被袭三人也闪过来,与他并排站着,冷面魔伯车丕脸色恶劣,长衫下截
已被于叙初骄指划破,方才裂帛之声,便是因此。
  人判官秦昆山与子叔初对面峙立着,原来他在阴阳子龚胜凌空下击之间,急如电光火石
般抽出一双判官笔,分点敌人两大穴,只凭他抽笔点敌这价迅疾身手,已显出名下无虚,的
确是纵横湖海的大度头。可是也点敌人不着,还让敌人在匆急问避之际,运臂如剑,划破了
车丕的长衫。
  乍合即分的一刹那,彼此心中雪亮。无怪于叔初狂做一世,敢。请他的剑法已是练到身
剑合一之境。他一双手臂,简直便是两柄利剑,而应敌那种滑溜狠毒,更高人一着。
  至于这六位香主,各有绝艺,雪山雕邓牧,也纵到四人一旁,并排站立,只剩下火判官
秦昆山,手持双笔,和碧螺岛主于叔初对峙相望。白无常黑无常姜氏兄弟,各自撤剑在手,
退守在厅门口。
  形势险恶,一触即发。碧螺岛主于叙初狠狠一哼,打肋间拉下宝剑,只见一溜银光出
匣,光芒强烈,一望而知是把百炼好剑。他厉叫道:“岛主若不略施手段,谅你这班妖魔小
丑未知利害!”其实他心里可不是这样想,面前这六个人,无一不是叱咤一时的超凡人物,
他再。自负些,也不敢轻视这几人,自然是有其他打算。
  后面一列五人,不禁各个动怒,但只有雪山雕邓牧从腰间撤下一把精光闪闪的缅刀,其
余的人都没有掏出兵器。这是因为铁臂熊罗历乃以金刚散手驰誉武林,根本没有兵刃,九指
神魔请莫邪乃以掌力称雄,早年所用的外门兵刃跨虎篮,在练零星介成白骨掌力之后,便摒
置不用。冷面魔僧车工则以一双寒云袖,久树声名。于是变成六人之中,一半有兵刃,一半
则空着双手。
  碧螺岛主于叔初左手剑决一领,右手长剑一挥,银光急划,径袭站得最外的火判官秦昆
山,秦昆山不敢怠慢,左手笔斜斜一封,右手笔已疾敲敌臂。哪知于叙初乃是指东打酉,银
光尚未划出,已如急飓闪电般,卷向雪山雕邓牧。
  未等邓牧招架,长剑一斜,截向阴阳童子龚胜,口中还喊出阴阳童子的绰号来。后面的
姜氏兄弟看得清楚,禁不住目骇神眩,哪曾见过这等神奇莫测的剑法!
  阴阳童子龚胜既怒且佩,扇子一举,封住一袭,只见碧螺岛主于叔初胖胖的身形一转,
手中长剑抖起万点银光,刚好分别挡住秦昆山如影随形的双笔,与及邓牧变封为我的缅刀。
他万点银光一敛,已见另外三人上抓下拿,分别插手进攻,掌风如山,呼呼急迫,尤其车丕
为势更急,双袖抖起两朵寒云,劲拂面目。
  于叙初适才接住三般兵刃,早觉出这几人内力造诣,都高人一等,看似容易,实在略感
困难才挡过三面夹攻。此刻更不怠慢,施展出碧螺剑法的精妙绝招,一式“浪涌千重”,剑
势迫出如巨浪排空,暮然一卷。这一着使出来,威力比之昔日仙人剑秦重所使,真有天渊之
别。罗历请莫邪等三人哪敢从剑气如流之间硬攻,都缩手变招。于叙初已自变招为“轻鸥掠
波”,银光急掠,竟是因攻后面的火判官秦昆山。秦昆山双笔连环疾点,一式“名登鬼
录”,似守还攻。却见于叔初长剑一领,身剑合一,径刺雪山雕邓牧。
  一时之间,但见于叔初剑光化为一道银练,如长虹贯日,纵横飞舞,回环急攻。着着抢
占先机。
  使六堂香主,一时难以联手合攻。
  只是这六人都是身怀绝技之士,这种形势,只维持了一刻,便俱都展开绝技。尤其那阴
阳童子龚胜,手中那柄阴阳扇,倏黑倏白,忽上忽下,如穿花蝴蝶般随着剑气飞舞起来。雪
山雕邓牧本以轻功最擅长,此刻一味身悬半空,往来盘旋,手中缅刀激起光芒如雪,伺隙下
击。秦昆山双笔似是判官点名,着着指向于叔初全身穴道,阴狠毒辣。余下三个空手的,都
叱咤连声,掌风重如山岳,急提硬打。
  碧螺岛主于叔初力敌六名高手,兀自保持均势,一支长剑直似蚊龙出海,神妙无方,上
下挥霍,竟自凌厉环攻了二十余招!
  他渐觉这六个度头压力渐增,知道他们已经能够逐渐施展出绝艺,不仅当初被他占了先
机,付道:“我国的已达,此时不走何待?”
  当下回心转意,慕然使出连环救命三招,只见他剑光如环,化成三个银团。身随剑走,
打车丕和请莫邪之间,冲开一个缺口,纵出战因,阴阳重于龚胜国射凶光,如影随形,落在
于叙初面前四五尺远,张口一喷,一层淡淡的白气激射出来,手中阴阳回乘势一扇,那股淡
淡的白气,已经袭向于叙初西门。
  碧螺岛主于叔初昔年孤身仗剑,纵横江湖,久经大敌,耳目聪敏,此时机价价打个寒
战,想也不想,手上长剑疾撩,银光如堵,挡住那股白气,一两纵身后退,厉声叫道:“今
日你们六人联手,姑且放过一道。可记着别走孤落单,撞在岛主手中,顶上头颅便不稳
了!”
  他叫声激荡间,身形已向山下石雕道迅疾急退。
  铁臂熊罗历两臂箕张,作势拦住五人,不要追赶。只见阴阳童子龚胜脸色苍白,有气无
力地道:“我拼着损耗真元,运动先天一气功,竟被那厮剑气挡住,真是扎手强敌!”
  冷面度增车丕气忿忿地低头去瞧自己的长衫,那儿已划破一道大口子。人判官秦昆山抱
笔摇首,嗟叹道:“这厮火气冲冲,怕是吃了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等人的亏,欲寻教主理
论!”
  罗历皱眉道:“按说这于叙初的武功,其造诣之精纯,以及应敌时之机智毒辣,应付一
个诸葛太真,该是绰有余裕。火犯崔伟也非腐手,尤其他的火器,神仙难逃。惊必不至吃亏
吧?
  怕是他虽未吃亏,但认得是教主佳宾,故此转头来理论也未可料!”
  冷面度增车丕愤然道:“请老大,我们反正闲着,不如跟踪追踪,看看究是什么来龙去
脉,若有机会,也可伸手消一口气!”
  “这主意甚好,我也陪两位走一趟。”
  接口的原来是雪山雕邓牧。他们三人都是外三堂香主,几天来甚为投机,故此有这提
议。
  九指神魔也同意了,铁臂熊罗历道:“三位此去无妨,只是匆失三年之约便了!”三人
诺诺应了。剩下这三位香主,内中铁臂熊罗历和火判官秦山都是鬼母手下旧人,地位又高,
不便离开。阴阳重子龚胜却因施展先天一气功,大伤元气,也就不愿跋涉他往,留在这里好
修炼复原。
  请莫邪等三人,都是江湖家客,说走就走,用不着收拾行装,当下彼此别过,便依着昨
日于叙初走的方向,往东而去。
  暂且按下碧鸡山诸度行踪,再说在中州西北,有一处地方,名唤万柳在,乃属怀庆府
治。这万柳应占地甚广,良田千顷,处处杨柳垂植,大概便是得名来由。此时已是深秋,杨
柳的叶子早就枯黄脱落了。
  这万柳庄少说也有万余户人家,却非一姓族居,约有十余姓,内中以李姓最大。近数十
年,因为李族出了一位才子,在康熙年间,由进士及第出身,历任外官,晚年以户部侍郎致
仕,归隐田园,为万柳庄首户。此人官讳光鸿,宇邦鲫,因历任胡官,致仕后依然声望显
赫,李族的人也因此沾光得势。
  李光鸿今年已逾七旬,昨年方始得子,却是连诞两雌,此后便无所获。因此膝下只有两
女承欢,大的已是双十年华芳,名月娟,小的也是二九佳人,芳名月华,都持字闺中,尚未
许人。本来以李光鸿这等问阅门第,即使疼爱两女,尚未出阁,也应订下亲事。何况两女俱
是长得月貌花容,人如其名,年来不少门户相当的富贵人家,遣人提亲,都不得要领,莫明
其故。
  李光鸿虽是年逾七旬,身体却十分硬朗,原配夫人刘氏老蚌生珠,两女俱为所出,几年
前已经物化。尚有侧室柳氏,是这万柳庄人氏,过门已有三十年,却无所出。另有姬妾两
人,一名婉儿,一名小鸟,全是刘氏夫人未殁之时,为李光鸿招纳入室。那时节讲究孝道,
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以这名堂纳妾,便皇帝也不能干涉,任他妒妇如虎,亦无能禁夫
纳妾。况且身为显贵者,谁无三委四妾。李光鸿素以儒节自励,只因无后,方始置纳姬妾,
算是极为难得的了。
  他往日外放为官之时,曾得名师傅授太极拳,数十年来,操练不辍,精神老而弥佳。只
对闺房间事,不免甚为冷淡。盖练武者恒以色事为首戒。他每日凌晨即起,到庄外溜一圈,
便是太极门中所谓行功,真个雨雪无间。这两年来,虽然怀有甚大心事,却仍然操练不歇。
  这天凌晨,他照例出庄,溜了一个大圈,忽然匆匆回来,在外碰到好些早起的乡人,那
些乡人都恭敬地问安道早,如在往常,他多半和瞩地招呼回答,或者攀谈几句,可是这次却
显得甚是匆忙,只点点头便走回家去。
  李家本是书香世族,房子甚是气派宏阔,高大深造,大门之内,回廊曲槛,院落重叠,
一时也说不完。除了他自己一家之外,尚有好些遗文本家同住,故此颇不寂寞。这时在大门
外那双石狮子处,一个家人正持着扫帚扫着门外大石阶的落叶。
  李光鸿设理会他,自顾自走进大门,一个家人揉着眼睛,打门房内走出来,见了他连忙
躬身道早。李光鸿道:“李成,你多唤几个人,找扇2河板,把庄外石丘边卧着不动的人抬
回来,我看此人尚未气绝,也许有救!”
  家了李成愕然应一声,李光鸿道:“快点,这冷的天气,冻也冻死了!我在书房里等
候。”他官味十足地一特颔下的白须,走向书房去了。
  那书房分作内外两间,自成院落,甚是幽恬静雅。小院中植有一丛芭蕉,此刻早就焦黄
了,院墙边一个木做的葡萄架,上面爬满了葡萄藤。
  在书房中早有一个小婢,持着盥具等候。原来他常常独宿在书房,柳氏便打发一个小
婢,清早来服侍他盥洗等。他洗过脸,漱完口之后,又有一个小婢,捧着一个食企,原来里
面一碗清炖燕窝,还有一个小盘,盛着面做的点心。他在书房外间,慢慢地吃着。
  歇了一会,把早点吃完了,便听到闹哄哄好些人的声音,走人小院来。却是几个家人,
用一块阔板,抬着一个人进来,那人还用棉被裹着,他满意地点点头,命家人将那人移放在
书房的一张藤床上。
  他移步缓缓走近那人身边,察看那人脸色,便道:“这人口目紧闭,眉头深锁,恐是患
有内疾。李忠,你去弄一碗热酷来。李明,把我的救急散找出来!”
  两个家丁嗷然应着,只片刻间,两样东西都齐全了。李光鸿亲自动手,先命人撬开那人
牙关,挽起头项,把那碗热酷,和着药散,灌人那人口中。一会工夫过去,那人面色转红,
眼皮做动。李光鸿高兴地道:“好了!好了!这人已经醒转啦!”一手又去特颔下白领。
  他话声方歇,那人已睁开眼睛来,打量了眼前景物一下,心中明白是回什么事,忙挣着
要下床叩谢。李光鸿俯身按住他道:“你刚醒来,快躺着别动,此刻不是行礼言谢之时。”
  那人姜颓地躺下,低声道:“多蒙老恩公赐手相救,在下感铭恩德,未能言宣!”
  李光鸿挥手命家人退出书房,哈哈笑道:“老夫行将就木,能多积一分功德,便觉其乐
无穷。尊驾言语风雅,斐然成章,同是斯文一脉,实不必言谢!”
  那人缓缓抬手扶试去脸上尘土,低低问道:“敢问老思公,此是何地?并乞赐告尊
讳!”
  “此地名万柳庄,属怀庆府治,老夫李光鸿,早年服官帝都,今已致仕。”
  “原来是李大人,在下汝州钟灵,一无所成,于身流落至此,蒙大人洪恩下救……”
  “老夫看阁下眉宇间,清爽之气扑人,应是雅士,切勿再以大人相唤。老夫致仕已久,
颇喜说略人间枷锁,针见如不见外,清改称W!”
  钟灵连声不敢,但拗李光鸿不过,只好改称“老先生”,当下李光鸿道:“老夫与怀庆
府除府台,略有交情,故尔敢于伸手救人,换了别人,虽有救人之心,却恐是非丛集,难以
应付理!”说罢一笑。
  钟灵振衣起床,精神越发振奋,方才奏顿之色,一扫而空,极口恭维李光谱几句。李光
鸿见他浑身尘土,衣服也破碎不堪,便道:“钟兄想是久因征途,风尘满身,且随小婢绿
美,到里面洗澡换衣,再来倾谈!”钟灵连忙拜谢,随着那名唤绿苔的小婢子,走出小院
子。
  两人来到一所们院,里面有个澡间,绿美唤人挑来热水,又有人送来一身儒生衣服。钟
灵拖上房门,脱换身上肮脏不堪的衣服,觉得身上那股气味,连自己嗅着也难受,忙跳进大
澡盆,尽情洗浴。
  且喜旁边还有两大桶热水,他见这盆水已浮满一层污垢,便走出澡盆,把污水倒掉,另
换两橘。
  那水桶少说也有五六十斤重,甚是巨大。钟灵长得文文弱弱的却毫不费力,抬起水桶倒
水。他痛快地洗完之后,自觉精神焕发,换了衣服,便如卸下百斤重担似的。当下他在那堆
旧衣服当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玉区,小心翼翼地指在怀里。这才走出澡间。却见那绿委在近
处等候,引他到了隔壁一间房中。这房四面都镶着大镜,左面墙边一个本架,上面摆着一盆
热水,他以为在这里抹面,便走过去,只听那绿窑桥滴滴地道:“请相公坐下,诗婢子替你
洗头!”
  钟灵自个儿照照镜,不觉笑了一下,原来镜中映现出他满面坐上,头发蓬松,也是沾满
了泥沙草屑,他咬慌地道:“绿美姐姐,不敢有劳玉手,小生自己洗便是!”
  绿妾微笑道:“此是老大人吩咐婢子,相公不必推辞!”钟灵听她居然应对烟雅,不禁
打量她一眼,这绿去年纪大约十五六岁,长得娇小玲球,满面灵慧之气,不觉冲D道:“郑
家诗婢,岂建多让?”
  只见绿苔微微呶嘴边:“相公你好没来由,小婢怎能和郑家相比?请相公作速洗头
吧!”
  钟灵见她微有轻蔑自己之色,便乖乖坐下,延颈掉头,让她洗泛。
  可是心中却仍然惊佩这么一个小婢子,居然值得自己说的话,那李老大人可想而知了!
(接东汉大儒郑玄家,婢仆均读书,后世称为诗婢。)
  这一洗足换了六七盆水,方始洗净。绿美掩口轻笑道:“相公这头,想是同悟空大圣借
来的!”妙语双关,暗中闯他是猴头,而又肮脏龌龊,因为孙悟空在佛祖的五指山下,被压
了五百年,头上都长出青草来了!
  钟灵咪缠着眼睛,不让热水流进眼里,好容易等地香自己拭于面上水渍,才抬头起来,
白她一眼,懒得去反驳她。绿美这时看清楚他的面容,那股风蔑的神色,忽然退净。拿起很
流,替他梳头,编好一条油亮乌黑的大辫子。钟灵这时在镜中,瞧见自己简直换了一个人,
精神奕奕,唇红齿白。本来被水弄红了的眼睛,此刻已恢复原来的明亮浪激,竟是个俊俏书
生!
  他站起来,文雅地向绿委揖谢,绿会这时不知怎的,不敢骄矜,还了一万福,日中连声
“不敢”!
  她带领着他,回到李光鸿的书房。
  李光鸿一瞧钟灵,也不禁惊讶,连忙请他落座。
  钟灵拘谨地坐下,即使他动作迂级,还显出十分别迪康酒。绿委勤快地张罗着,捧来一
杯香茗。钟灵暗里皱皱眉头,肚中低得直响,便不敢喝茶,恐怕更加饥饿难当。李光鸿像是
甚为高兴,自己学起茶盅,连连邀他同喝,一面道:“这茶叶是我早年知杭州府时,带回家
的龙井,普通人拿银子也没处买,钟兄请尝尝看!”
  他只好持起茶盅,慢慢品押,果然香生齿类,其味清绝,便赞叹几句。可是那只右手,
不知不觉揉一下肚子。
  绿芙侍立一旁,妙目注视着他的动静,这时若有所悟,禀道:“老大人,日前姑娘亲自
熏制了两只山鸡,说是密与大人下酒,又着小婢制了好些蛋黄细面,如今用以奉客,是最好
不过了!”
  李光鸿一持白须,笑着说道:“你说得正合我意,快去端来奉客!”绿苔嗷然应声,飘
飘走了。钟灵所了什么熏山鸡和细面,肚子里作个反应,大闹起来,却不由得感激地向她背
影投了一眼,巴望她快些弄出来。付道:“这小婢子好灵慧,知道我肚子饿了!”
  这里李光鸿甚为高兴,顺口寻些学问的典事,和他聊着。他打点起精神,尽心应付,竟
是甚为渊博通顺。李光鸿问知他了身一人,无个去处,便道:“钟兄才高八斗,清雅出群,
老夫一世为官,自觉俗了!既是先生未有高处,老夫有意清钟兄屈就西席,不但小儿们能亲
临教诲,即老夫也可时接通人,未知钟兄意下如何?”
  钟灵料不到有此机会,大喜过望,连忙谦谢答允了!只听李光鸿又道:“钟兄人浴之
时,有家人报请庄外五六里远的山边,有一条小桶粗的大蛇,断为两段,死在山林斜坡之
处,钟兄可是打那边走来的?”
  他连忙摇首,回答不知此事,同时说出自己幼时,被一个恶乞打伤,每逢劳动过度,便
会人事不省。这次伤发得最重,若无李光鸿相救,恐怕会被冷风吹僵。
  李光鸿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这时绿苔已托着一个枣红色的漆盘,走进书房来。另外一
个小婢,已在桌上摆好匙模。他愉眼一觑,这些食具都极为名贵。绿苔把漆盘中的食物移在
桌上,却是一盘鸡丝炒面,又一盘撕开了的山鸡腿肉,还有一个小青新,盛着酱油。向香和
面香,扑鼻而来,他如久旱之望云霓,有点急不及待,却又不能露出老客之形,斯斯文文地
和李光鸿相让着,慢慢一着一着地吃着,心中甚舌。绿丢一分香他帮忙,灭(好多自,放在
他的小沉闷,他了弘得有点东西下了肚子。
  尽管他是慢慢吃,到底把整盘面和那盘熏山鸡腿肉,搬进肚子里。李光鸿不过是作陪,
略略吃了几着而已!绿美支使另一小婢,把食具都撤下,自己却另冲了两盅龙井茶,端了上
来。
  李光鸿持持自须,向绿答道:“你去命人收拾那暖红轩,钟克生已俯允为本府西宾,使
住在那儿。另外通知总管李明,着栋儿、权儿、乐儿、渠儿等不必再到家塾,改随钟先生教
读,明日方始正式行礼。并告知娼儿和华儿,到时也出来拜见先生。啊……若娟儿精神不
佳,便由得她好了!”
  绿委应了自去。李光鸿对钟灵道:“老夫一生只得两女,大的轮为月娟,小的名为月
华。其余所说的都是任孙儿,老夫兄弟共有四人,老夫居长,三个弟弟都在三年前故世,各
有儿女,全都娶媳或出?
  间了。一众孙儿,如今不下二十余个,除了年纪大小,未曾开蒙的之外,十余人中唯有
二弟的孙)贩儿、枢几。以及三弟之孙乐儿,四弟之孙渠几略为聪颖可人,故烦先生教
诲!”钟灵忙欠身逊谢。
  他又道:“那绿美是次女月华贴身之婢,灵慧可人,先生可有此感?”
  钟灵极口称是,他道:“老夫那次女,贤慧伶俐,老夫就指望前的承欢了!那大女月
娟,唉……”
  他忽地持须沉吟,长叹无言,一似怀有什么沉重的心事。钟灵车便多言;唯唯否否地敷
衍着。
  李光鸿像用力抹开什么似的,用力一抹白须,又说道:“老夫J国官多年,自信有些服
力,见先生眉宇清明,一团正气,故敢以侄孙章萍相烦……”
  钟灵抢着答道:“在下既受老先生再生之德,又踢我良枝,自查多稍效大马,尽力图
报。大德不言谢,在下永铭五内!”
  当下两人谈锋移转,李光鸿发觉这钟灵,虽然学问尚算不错,睡多每别有超妙见解。但
对鬼城人世事情,却未见深刻体会。
  谈了许久,绿美已来复命。
  他自家也觉得做有倦怠之意,便道:“绿美,你带钟先生到暖红轩休息,那李明怎地不
来见我,着他批个合适憧儿,让先生使唤!”
  钟灵问言,起身揖辞,恰好那总管家李明进来,李光鸿亲自吩咐了取待小憧之事。
  他随着绿妾穿过桓鲈郝浜鸵惶醵汤龋憷吹疥雍煨?
  只见又是一个院落,两旁开着的是月亮洞门,月亮门外接着两道长廊,前后相通。院中
满植花树,都是迎春、机杏、海棠牡丹之同,可以想象得到春天来时,那片灿烂绔鹿的光
景。如今看来却不免惹人悲秋情怀。
  轩内一个小厅,厅前一道增廊,左右两间,各有一个房间,右面那间房,已经抬担好,
锦帐绣多,重帷厚但,床边悬着一盏银灯,靠自处摆着一张国石面红本桌,两边分摆着曲脚
高背椅,都有枣红厚绒坐垫铺着。
  窗框上两盆白菊,花正鲜妍,扑鼻清香。桌上有笔砚等物陈设着,这房内虽是富贵本
色,却摆设得不俗,钟灵喜形于色,显出有点呆头呆脑。
  绿条笑道:“相公,这房子还住得么?”
  钟灵忆道:“住得,住得,便神仙也不敢婊!”
  地道:“相公大约走了不少路,请休息一会吧!婢子要口到倚琴接了!”
  钟灵询问似地望她一眼。
  他这:“倚琴楼是我家二姑娘所住。这后宅里共有两座楼,一是穷岑楼,在内宅左面,
为我家大姑娘所居;一是传琴楼,便是二姑娘香日,婢子乃取待二姑娘的人。”
  钟灵点点头,向地道谢过。绿会一笑走了。
  这里神灵独a一人,四下瞧着,真有疑真疑幻之感。瞧到厚软的波多,不觉引起倦意,
和衣料在床里,微微嗅到一股甜香,便十分舒服地囵上眼睛,却骤然又痛苦地翻个身,把面
庞埋在绣枕上,双眉微动,竟是轻轻呢泣起来。
  但隔了一会,他便沉沉睡着了。
  到了午间,绿美手拿着一条卷轴,走进暧红轩来。看见一个小厮,蹲在一丛海棠下,煞
有介事地赔着什么。
  绿范道:“玉书,你在礁什么?不去伺候先生产这小厮抬头道:“我在赠蚂蚁打仗哩!
相公还区着未醒,姐姐也来瞧瞧么?”
  绿美设理他,径6走进房间去。只见钟灵和衣仰卧着,也没盖被,便走近床去,准备替
他盖上被子。眼光好处,只见他下面鼓起高高的,甚至突兀得眼。绿美虽然在位和未懂事之
间,部禁不住差红双须,轻轻晔一口,那颗心儿,像只小鹿船上下乱憧。连忙抱起被子,正
待替他盖上。哪知被角让他医住,抽检之时,钟灵震损一下,修然张开眼睛,只差点没跳起
来,把处更吓了一跳,“噗”地把手上卷轴掉落床前地上。
  钟灵叵度甚快,目光一封,已辨别出是谁人,见她花睿失色,以为自己吓着。
  连忙道:“对不起,我把你吓着啦!”
  说着话,在床上弓身垂手去拾那卷轴,这时使发觉自个儿身上那事,不觉也自玉面飞
红,半晌没把那卷轴抬上来。
  停了一会,他才拾起那卷轴,坐起身来,送给绿妾,只见她两顿晕红,悄然接过卷轴,
扭转身去到自边,把它摆在桌上。
  背着面提高声音道:“这卷轮是我家二姑娘着我拿来,挂在房内,好让相公无事欣
赏……”
  钟灵“啊”了一声,从床上起来,十分诚意地道谢过。
  说道:“那是相什么卷轴,承你家小姐盛情,可折杀小生了!”他一边伸手去拿那轴
子。
  绿美这时渐把心儿定下,国务送那卷轴给他,却是低着头儿,不敢和他眼光相触。她早
就觉得这个俊俏文雅的书生,两道目光就像两栖刺刀一般,十分锐利,而且食量更大得惊
人,那盘面和鸡肉,教她和小姐两人同吃,准得食个两三天。
  当下钟灵请她持卷酋的丝绳,自己慢慢打开来,却是五尺来长的条幅,设色鲜妍,气格
清老,乃是明代徐清藤的格实图。右上方题着两行字,下有“文长”落款。图中只有一颗烂
熟绽开的石榴,一皮红胜丹,实莹如珠。
  钟灵忘却适才尴尬之事,摇头摆脑地赞赏起来。接着又四面张望,找寻地方悬挂。
  绿立微笑道:“在那面墙壁上,已有钉子,是早先悬挂着东坡先生的墨宝条轴遍下来
的,那幅字已被二姑娘搬回倚琴楼时除下,现在把这幅挂上,正好合适!”她一面说着,一
面去搬椅子,摆在墙边。
  钟灵道:“待小生来挂,绿妾姐姐你瞧着好了!”
  绿美轻轻摇头,道:“哪有让相公动手之理,婢子自该劳动,没的让老大人知道了,怪
责下来,婢子可吃不消哪!”
  他听了只好负手无语,看着她把椅上坐垫拿掉,又找张小凳子,叠将其上,然后仔细地
爬上去,身形都显得不大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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