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寻梦网首页武侠天地司马翎作品《摘星手》

《摘星手》


第二十七章 合 体



  万家愁觉出杀机消逝无踪,心中也觉奇怪,暗暗想道:“怎么,莫非我功力消减,警觉
也失常了么?她明明来帮我疗伤,怎可怀疑她?”
  他是一个心怀坦荡之人,并不掩饰,淡淡地一笑,道:“对不起,许是我功力耗损过
多,有些神智不宁,怎么方才我觉出一丝杀机?”
  厉无双已经上床坐到他身后,轻声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有周老二在门前守护,纵
有外敌,他也会事先报警,咱们还是快点运功罢。”
  心中却暗暗笑道:“好小子,幸亏你不是有意轻薄我,若不然,可要你好受。”
  至于自己能不能打过他,她倒全然没有想过。
  万家愁世事上懵懂,但在武学上却高人一筹,尽管相信了厉无双的话,还是暗暗寻察了
一番,确信那缕杀机已逝,这才放心地打坐运功。
  厉无双坐在他身后,按照返魂叟的指点,以一节事先寻下的竹根抵在万家愁的大推穴
上。
  这方法先前在走出阴风洞时二人曾用过,甚是好使,不知怎么,现在厉无双却觉得有点
力不从心。
  她的心里实在也是很不安稳。
  耳边不断地京绕着万家愁的那一句话:“厉谷主,你脸红的时候很好看。”
  一抹红晕,又渐渐地爬上了她那白晰的面庞。
  这一生中,她也曾听过不少男人赞美她,有人说得比这含混,有人说得比这肉麻,那些
人无一例外地都死在了她的绝阳十二手之下。
  因为凡是赞美伤心谷女子美貌的人,都是自己找死。
  这就是伤心谷的规矩。
  厉无双未满周岁的时候就被师父抱到了伤心谷,从懂事时起,她就知道一件事:男人是
这个世界上最脏最恶的东西,万万不可接近。
  她还听到了许许多多有关男人的罪恶故事。
  从小接受的东西是那样根深蒂固,在她长成时,已在她心中成了颠扑不破的真理。
  可她毕竟是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偶尔也对这真理产生过怀疑。
  她甚至还在一次按师父的嘱咐出谷办事的时候险些偷食禁果。
  可她马上就知上了当,及时醒悟,从此更加憎恶男人。
  渐渐的,再没有一个男人对她说一句赞美的话之后能够活下来,久而久之,甚至连敢对
她说这样活的人也没有了。
  只有今天例外。
  尤其例外的是现在回想起这句话时,已不是刚入耳时那么刺痛她,反而叫她的心中涌起
一股甜丝丝的感觉。
  这感觉使她心神不定。
  万家愁觉出她有些不对,轻声问道:“厉谷主,你怎么了?”
  厉无双一惊,忙凝聚精神道:“没,没什么。”
  万家愁不再说话,专心专意地运功。
  可那一团雄浑真气聚在丹田内,得不到外气的引导,却无论如何也疏散不到各经络中。
  大推穴上,厉无双的那一缕纯阴之气细若游丝,断断续续,若有若无。
  他有些焦急,不知后无双出了什么问题,心里暗暗后悔。
  军茶利神功与其他内功不同,本是一种纯阳纯正的武功,若平时一人修练,循序渐进,
功力自可慢慢恢复,但苦得纯阴之力相助,便会得强于独自修练一倍的功效。
  为了救助隔壁的哑婆婆和梅刚,他一开始便集聚了较独自练功多一倍的真气于丹田内,
可现在那外界的纯阴之气借不进来,经络阻滞,丹田内却真气奔突,甚是难过。
  他现在连开口说话也不能了,生怕一旦开口,真气泄出,再想聚敛就难上加难了。
  厉无双那里还是心不在焉。
  本来借纯阴之气,并不要对方内功如何高强,只要她心无旁骛,专心致志,就会成功。
  可这厉无双在关键时刻却显得这样漫不经心、
  他真想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厉无双忽然觉出手上一颤,收心注目一看,大惊失色。
  万家愁显然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身体微微颤抖着。豆大的汗珠,顺着脖颈向背后淌
着。
  身后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了一片。
  她知道都是自己犯下的过错,险些使他内力不控,走火入魔。
  当下不瑕细思,撇掉竹棒,将自己的纤纤细掌,抵在万家愁的大椎穴上。
  劳宫穴是人体外接大穴,与万家愁大椎穴一对,门户大开。
  万家愁顿觉经络一爽,不再迟疑,迅速将丹田之气向浑身疏散。
  些许之间,真气漫游全身,运行了一个周天,通体舒泰。
  同时,觉出厉无双的纯阴真气源源不断而来,她已不止是专心致志,任其索取,而是有
意为之输送了。
  心念一闪,忙运真气回返。
  厉无双突然觉一股雄浑真气回撞,遍行全身,经络融融,似春风拂佝,心头突有反响,
犹如鹿撞。
  娇吟一声,摔然松手。
  二人双双倒在床上,心头如潮,良久方平。
  万家愁起身,自觉经络畅通,身轻神爽,功力已经增长至四成。
  回头看看厉无双,见她脸色微红,额头细汗沁出,大是过意不去,伸出手去拉她,道:
“多谢厉谷主相助,只是以后你不要再这样刻意输送了,这等办法,怕是有损于你。”
  厉无双躲开他伸出的手,自己从床上起来,轻声言道:“万公子不必客气。其实,我得
你回报,也是受益非浅呢。”
  她话语轻盈,眼中秋波流动,娇娇怯怯,哪还有往日那冷艳杀手的模样?真是人见人
怜。
  万家愁呆呆地看着她,忽然生出一种想拥抱她的欲望。
  可他立刻克制住了自己,转过头去看看窗外,故意大声道:“啊,天已经亮了么?”
  厉无双看他一眼,收回神思,道:“是啊,天亮了,也不知返魂叟那边接得怎么样
了。”
  一言提醒了万家愁,忙道:“对对,咱们过去看看。”
  厉无双道:“你去吧,我再歇一歇,就过去。”
  万家愁以为她方才体力损耗太多,颇有些过意不去,关切地道:“厉谷主先歇一歇,我
过去看看。”
  他走了出去,厉无双闩严门,突然从袖口摸出一把小刀来。
  那小刀细薄如柳叶,无柄,锋利无比。
  厉无双吹熄灯,脱下裤子,面向东方,在床上跪倒,将柳叶刀合在掌中,祷念着:“师
父,弟子有罪,不该动了凡心,现在按师门规矩自罚!”
  双掌相合,在大腿上划过。
  掌中的刀刃不深不浅,恰露半寸,在那白腻如雪的肌肤上留下一道血痕。
  刺肤之痛,使她清醒,心中的激情渐渐消散,面上重又冷若冰霜了。
  她从怀中掏出药瓶来,迅速为自己上了药,然后擦干了血迹,整农走了出去。
  返魂叟果真名不虚传,一夜之间,已为梅刚和哑婆婆接好了全身骨络。
  他们刚来之时,这两人骨节皆开,瘫在床上,象两堆肉泥,现在重又有了人形,骨节归
位,身躯也自然短了半尺。
  人也不是奄奄一息,万家愁进来的,梅刚已能开口说话,哑婆婆虽然不能发声,可一双
眼睛灵光闪动,已带勃勃生机。
  她一直盯着万家愁看,嘴唇蠕动,似乎想说什么。
  这使万家愁想起了吴立玲,不,现在她是阮莹莹了,倘若此刻她在此,一定能够翻译吸
婆婆的话,可她不在,别人对哑语一窍不通。
  他抱歉地笑笑,站到哑婆婆床前,缓缓地伸出手去。
  哑婆婆骨节接好,胳膊已能抬起,缓慢地拦住了他,摇了摇头。
  万家愁颇觉意外,茫然地看着她,又看看返魂里。
  返魂叟心念一转,已明白了哑婆婆的意思,道:“哑婆婆怕你耗费功力,不想让你救
治,是这意思吗?”
  哑婆婆兴奋地点着头。
  万家愁道:“哑婆婆,你放心,我方才得厉谷主相助,功力已然恢复,为你贯通经脉,
不过是举手之劳。”
  哑婆婆不大相信地看着返魂叟。
  返魂叟看看万家愁的脸色,点点头道:“的确不错,万公子,你这一次运功,成效很
大。”
  万家愁道:“多亏了厉谷主鼎力相助,我也觉比先前成效好许多。”
  返魂叟转目望去,不见厉无双,却毫不惊讶,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哑婆婆,万公子
功力通直,非我们平常人物所能想象,你就放心让他援手吧。”
  哑婆婆仍半信半疑,一双目光关切地看着万家愁,满是询问。
  万家愁成竹在胸地点点头,道:“哑婆婆,你放心好了,我也不是傻子,若明知体力不
行,不会勉强自己的。”
  他顺手在哑婆婆的肩上拍厂拍,点了点头。
  哑婆婆忽然变得格外乖顺,则上了眼睛。
  万家愁猛然觉得这个一头银发。满面皱纹的老婆婆很慈祥,慈祥得让自己心生感动。
  他伸出手去,搭在哑婆婆的百会穴上,将自己体内的直气度给她。
  使他奇怪的是真气注入哑婆婆的体内时,竟无一丝阻碍,十三经脉畅通无阻,竟象两人
同修一种内功一般。
  心中暗暗奇道:“智慧仙人果真名不虚传,连他门下的一个哑婆婆,竟也有如此超人的
修为,中原人士,倒是不可小觑。”
  不多一时,功德圆满。
  哑婆婆睁开眼,立时精神抖擞,对万家愁笑了一笑。
  她的笑容凝在了脸上,回头看着返魂叟。
  返魂叟也大觉意外。
  万家愁的额上,冒着豆大的汗珠,络绎成流。
  返魂臾大惊,道:“万公子,你没事吧?”
  万家愁点点头,道:“没事;”
  可心中也觉有点不大对头。
  替哑婆婆打通经络时,他没觉出费一点力,只是内力源源不断向对方经络中输出,何以
意虚弱至此?
  眉头一皱,立时明白。
  不知何故,哑婆婆与自己内气相通,她体内虚弱,是以较比常人反多吸了些许功力。
  如此说来,哑婆婆的功力应该大增才对。
  忽听身边传来拍掌声,发声的是哑婆婆。
  只见她纵身下地,伸臂伸腿,灵动无比,竟象一个顽童一般,脸上满是惊讶。
  万家愁乃一代武学宗师,虽然没有见过哑婆婆的真实功夫,可在来襄阳的一路上,从举
手投足中对她功力已有所了解,见她此刻情状,便知自己的猜测准确无疑人
  想想自己虽然损折了一些功力,却能使老人返老还童,心下也是大慰。
  暗暗运转内息,发觉功力已减退到不足二成。
  看看梅刚,不由得心生踌躇。
  梅刚的功力较哑婆婆要逊一筹,为他打通经脉,也应少耗些功力,若自己此刻还剩二成
功力,当然不算一回事。
  可现在自身功力已不足,若全倾给他,岂不是又要象在阴风洞那样虚空?
  正思忖间,忽觉有人向自己手上抓来,他武功通玄,想也不想,反手拿住了那人手腕。
  这才看清是哑婆婆。
  哑婆婆满脸是笑,毫无恶意,嘴唇食动着,显然是有话说。
  可他们谁也听不明白。
  万家愁觉出她不断地甩着手,见她脸上毫无恶意,松开了手。
  哑婆婆这一次不再伸手抓他,只是伸出手来比划着,指指自己,又指指他,将两手在胸
前握合。
  万家愁明白了,她是想以将功力反输给他。
  他笑着摇摇头。
  他得婆罗战主数十年军茶利神功,内功修为,世上已无人可比。
  眼下虽只有不足二成功力,但比起哑婆婆来,还是要高出许多。
  这情景就如同一海一井,井高一丈,却远远不及海高一厘。
  见哑婆婆焦急万状,不忍拂她好意,伸出手去,与她掌掌相握。
  二人劳官相对,哑婆婆忙催内力,却觉如泥牛入海。
  她武功修为自也不浅,明知自己劳而无功,长叹一声,袖手作罢。忽然身形一飘,挥掌
向梅刚头顶劈去!
  返魂叟大叫一声,急去抢救,他虽近在飓尺,却还是慢了一步。
  哑婆婆的手掌擦他指尖越过,劈向梅刚。
  可她被人拿住了手腕,掌力斜逸,竟将后窗掀飞。
  转眼一瞧,甚是惊愕。
  万家愁原地未动,右臂部长出数尺,拿住了她。
  反指一转,点了她的穴道。
  哑婆婆身不能动,嘴唇拼命龛动,焦急万状。
  返魂叟明白她的心态,道:“万公子千万不要误会,哑婆婆此举,实是为依着想。”
  万家愁点了点头。
  他岂能不明白哑婆婆的心志?
  她为不让他损耗功力,想了结梅刚,其心虽是为他着想,可手段之毒辣,仍让人盆然。
  梅刚突然开口道:“万公子,在下区区性命已然保住,已是不幸之中万幸,万公子不必
为我再耗费功力了。”
  万家愁不悦,道:“梅大哥,你这是什么话?”
  梅刚道:“实话。万公子,实不相瞒,在未见到你之前,在下对自己这点武功,甚为自
负,可自从见了你之后,方知自己原是井底之蛙。和万公子相比,我这点微末武功,有与没
有,都无足轻重啦。以公子万金之躯,舍武林宗师之力,来恢复我这无足轻重的三脚猫功
夫,实在大不上算。我已决意退出江湖,这武功,有没有都不打紧啦。”
  万家愁道:“梅兄休要灰心。武功高低,全在机缘,但一生苦修,岂能轻易让它毁于一
旦?纵梅兄自暴自弃,我也不许。”
  梅刚道:“万公子……”
  万家愁不再说话,伸手搭在他的百会穴上,将内力源源地输入进去。
  梅刚有心想抗拒,可却觉自己全身都罩在万家愁强劲的气团之中,想躲躲不开,想封穴
闭气.都在所不能。万家愁的强劲功力冲入,浑身经脉都不由自主地大开,不多时,便觉直
气融融,通体舒泰。
  知道再运功抵制只会给万家愁增加困难,于事无补,便不再抗拒,闭目合眼,听其自
然。
  功德圆满之时,顿觉精力旺盛,非昔日可比,正要开言相谢,忽听得厉无双尖叫一声。
  “咚”的一声,万家愁灯尽油干,砰然倒地。
  返魂叟忙扑过去,只见万家愁双目紧闭,面如死灰。
  梅刚大叫一声,扑了过去,伏在他身上,号陶痛哭道:“万公子,你这是为何?似我这
等小人物,怎值你如此舍命相救?我,我若不死,如何能报公子大恩!”
  他本是一刚直之人,嘴里说着,挥掌便向自己头顶拍下。
  返魂叟和厉无双同时出手,阻住了他。
  厉无双喝道:“梅大哥,什么时候,你还在这里添乱!”
  梅刚一怔,幡然醒悟,虽不再做自杀妄想,眼中泪水却仅徊不断,零乱沾襟。
  厉无双此刻也再顾不得男女忌讳,抱起万家愁的头,返魂叟抱起他的腿,将其抬到床
上。
  哑婆婆在那里满眼焦急,嘴唇翁动,可人们都忙着照顾万家愁,哪里顾得上看她一眼?
  厉无双问道:“返魂叟,可还有办法么?”
  返魂史长叹了一口气,道:“难!若是邝真真在此,或许还……”他看了一眼厉无双,
不再说下去了。
  厉无双自是明白他的语意,在冥天宫时,返魂叟如何指点邝真真为万家愁疗伤她无不明
厂,可此时若让自己如邝真真那样,如何使得?
  转目一瞧,看见了哑婆婆,对返敢妄指指她。
  返魂叟摇头道:“咳,万分子乃纯阳之身,须得纯阴之气相助,哑婆婆不仅年事已高,
且生过一子,当不得这一个纯字啦。”
  厉无双默默无语。
  忽听得梅刚高声叫道:“万公子,万公子!”
  万家愁的情况更糟,本来唇边还有一丝血色,此刻也已经退尽,一片惨白。
  厉无双紧咬双唇.轻声道:“我救。”
  返魂叟大愕,回头看着她。
  厉无双腮红过脸,但仍坚定地点了点头。
  返魂叟喜出望外,忙喝道:“梅刚,快扛哑婆婆出去,咱们在门外护功,无论是谁,不
准向院中迈进一步.更不许向窗内张望一眼!”
  梅刚乃习武之人,方才听他们说话,心中已明白几分,此刻听了返魂叟的吩咐。更是心
明如镜,二话不说,扛起哑婆婆便走。
  返魂叟抬手示意,与历无双一起将另一张床抬过来,挡住了里面的床,帐子一放,挡得
严严实实,在外面再休想窥得一点情形。
  他一边替万家愁脱着衣服,一边低声道:“每日三餐,我按时送到门口.你自己当心,
不要操之过急,在他有知觉以前,别加任何举动,若无本身内力接引,你贸然施功给他,有
害无益。”
  厉无双点点头。
  返魂叟出去,掩上了房门。
  厉无双心跳如鼓,双手颤抖,连自己的衣扣都解不开了。
  转目一望,万家愁的脸上已显微黄,心下大惊,用力一扯,挽断纽绊,迅疾脱去全身衣
服,如白兔般钻入裳中,将那冰冷的男人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七天时间,转瞬即逝。
  仍是这七天时间,门外的人却觉得象七年那样漫长。
  七天七夜,他们都守在门外,睡觉也只是靠在墙边打一个嗑睡,行动小心翼翼,不敢发
出一点声响,生怕惊动了屋里的人。
  可他们的心,都在屋里系着。
  返魂叟每日按时把饭送到门口,晚上按时把便桶提出去,他是医生,医生在许多事上可
以少些避讳,所以大家顺理成章地让他办这件事,并不是不想替换他,只是怕惊怒了里面的
厉无双,影响他们练功。
  在第四天,历无双就传出讯息,每日让送两人的饭菜。外面的人因此得知为家愁已然苏
醒,多少放下了一点悬着的心。
  可万家愁的功力倒底恢复得如何了,他们却一点也不知情,里面也没传出任何信息。
  外面四人都是武林高手,耳音极灵,可他们就是屏息静气,也听不到里面的任何一点声
音。
  在这其间,阮云台曾来过客栈,他是来接哑婆婆的,二人用哑语交谈了半天,众人都不
知他们说的什么,不过从哑婆婆那激动的情绪里看出她不想离开。
  阮云台独自走了,此后再没人到客栈来打扰,而且客栈里再没有来过一个客人。
  他们不知道,是阮云台花钱包下了这家客栈,而且在外面布置了许多官兵守卫,襄阳城
方才出了白莲教的事,百姓们余悸末消,见这家客栈门前戒备森严,别说前来吃饭投宿,就
是走路也要远远地绕开。
  他们也不知道,就在离这家客栈一街之隔的另一家客栈里,阮莹莹独自包下了二楼的一
层房间,每日里坐在窗前向这边张望。
  他们只关心一件事,就是那紧闭着房门里的人。
  房门终于开了。
  从屋里走出的万家愁风采奕奕,筋强体壮,精神焕发,此刻不只返魂叟,连周老二等也
看出他已大功告成,彻底恢复了。
  众人惊喜地围上去,周老二、梅刚不迭声地问这问那,哑婆婆拉住了万家愁的手,张开
大嘴一个劲地傻笑。
  万家愁忽觉心头一热。
  他从小生长在猿群中,入世后又误入章武帮,对这种真挚的友情很不习惯。
  但他很珍惜。
  虽然他不善言传,但拍拍这个,捏捏那个,显出了一片真心。
  他忽然盯住周老二,问道:“周二哥,你的腿?”
  周老二竖起拇指:“返魂仙翁果真是名不虚传!周老二得遇神医,焉能不起死回生。你
看!”
  说着话从地上跃起,在空中踢弹扫拐,与先前无疾时无异。
  万家愁却皱了皱眉,道:“周二哥,你的腿是用铁棒接替的么?”
  周老二已经稳稳地落在地上,哈哈笑道:“万老弟果然是武学宗师,怎么别人再看不露
的事,却躲不过你的眼睛?我那两条腿扔在聚贤庄里,现在恐怕连骨头都烂没了,焉有再续
之理?可返魂叟为我接的这两条假腿,却比真的还要灵便!”
  他们这里兴致勃勃,返魂叟却有些心神不安,探头探脑地向屋内张望着。
  万家愁道:“返魂叟,你可是找厉谷主么?不要找了,厉谷主她也经走了。”
  众人闻听均是一愣。
  万家愁的脸色有些扭促,解释道:“厉谷主,厉谷主她说有点急事,要赶回伤心谷,来
不及向大家告别,让在下替她致歉。”
  听他此言,返魂叟忙道:“啊,小老儿也想起来了。厉谷主先前曾说因身陷庭教,谷中
有许多事未能尽善处置,却没想到说走就走了。这人的脾气当真是有些古怪。”
  趁人不注意,悄悄向万家愁眨了眨眼。
  万家愁不由得面上一红,微微一笑。
  这些人都是老江湖,人生阅历何等丰富,大家素知厉无双的秉性,知她这次出于义勇,
能与万家愁在一室中独处,已是惊世骇俗之举,以她平日的操行,现今怎肯与众人见面,故
而轻叹了两声,便不再追问。
  倘他们知道二人在暗室中如何疗伤,恐怕更要惊叹不已了。
  周老二道:“万公子,下一步你想怎么办?”
  万家愁道:“幸得有返魂叟回天妙手,梅刚和哑婆婆都已无事,我再无牵挂,自是要回
魔教赴段无民之约。”
  周老二道:“要去,我们都去。”
  梅刚道:”对,都去!万公子,虽然我们武功不高,可多一个人总多一份力量,别嫌累
赘,带上我们吧。”
  万家愁本想拒绝,可听他如此说.又觉不好让人觉得自己轻视。大家,只好点了点头。
  几个人休息一夜,第二日一早便向铁镜寺进发。周老二、梅刚。连同哑婆婆在内都兴致
勃勃,唯有返魂叟却象有什么心事,一言不发。
  万家愁从昨日就觉返魂史的神色有些不大对头,悄悄拉他一把,二人落在后面,万家愁
道:“返魂叟,对我们几个,你已经尽了力了。冥天宫我看你还是不要去了吧。好不容易才
从那里逃出来,何必再回去呢?”
  返魂叟摇摇头,道:“万公子何出此言?唉,你是看我神色不爽是吧?”
  万家愁点了点头,道:“我虽不是魔教中人,但在冥天宫几天所见所闻,实在是触目惊
心。我理解你此刻的心情。听我一句话,回去吧。”
  返魂叟又摇了摇头,道:“万公子,你误会我了。我心里愁的,不是这个。”
  万家愁道:“那是什么呢?能说给我听听吗?”
  返魂叟干咳了两声,道:“这话当着万公子有些说不出口,可不说出来,小老儿这心里
又实在是有点难受……”
  万家愁道:“返魂叟,你我生死相交,有什么话但说不妨。”
  返魂叟道:“好吧,只是我说了,万公子千万不要动怒,也不要因此自责。”
  万家愁虽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还是点了点头。
  返魂叟悄声道:“你与厉无双成亲了吧?”
  万家愁一愣,不解地看着他。
  返魂叟避开他的目光,道:“万公子不必瞒我。你昨天从屋里一出来,我见你眉宇之间
有一股阴柔之气,洋溢新喜之色,便知你已为万谷主破身,与她阴阳交合了。她四十年洁身
苦守,身上所聚纯阴之气自是与众不同,若不然,你的功力也不会恢复得这么快。”’
  万家愁不吭声。
  可他心中隐隐有点不大舒服。
  是返魂叟那“四十年洁身苦守”几个字刺痛了他。
  与厉无双在一起时,只觉她肌肤细腻,吹弹得破,从末考虑到她的年令,现在听人说
起,不知怎么有点不大得劲。
  返魂叟叹了一口气,道:“万公子可是听说厉无双有四十岁,心中不大畅快么?”
  万家愁一愣,道:“这是什么话?我与她既已结为夫妻,自当与她终身厮守,岂有不畅
之理?”
  返魂叟又叹了一口气,道:“但愿万公子日后不要忘了今日之言,小老儿就感激不尽
了。”
  万家愁又是一愣,看着他道:“你说什么?我们夫妻之间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返魂叟躲避着他的目光,眼睛望着远处,道:“咳,这话说来有些惭愧,万公于知我在
冥天宫为什么要帮你么?”
  万家愁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听他一提,脑中电光一闪,忖道:“是呀,冥天宫酷刑
惨烈,他为什么要帮我呢?”
  遂道:“你,可是想藉我之力逃出魔教?”
  返魂叟道:“你只说对了一半,我想藉你之力不假,可不是我想逃出来,实在是因为她
想逃出来。”
  万家愁脑中轰的一声,道:“她?你说的可是无双么?”
  返魂叟道:“对,就是无双。不瞒你说,小老儿初次见到她起,就在心里喜欢她。虽然
明知自己是癞蛤蟆,可就是念念不舍心中的天鹅。也许这就是情孽吧。”
  万家愁道:“这,无双可知道?”
  返魂叟摇摇头,道:“她那秉性,我怎敢让她知道?此话若是说明了,怕是和她连朋友
也没得做了。万公子,你看我有多大年纪?”
  万家愁道:“不知道,不过看你的面相,六七十岁大概总会有吧?”
  返魂叟苦笑了一声,道:“六七十岁?我今年才四十六哇。”
  万家愁不相信地看着他,道:“什么?你只有四十六么?不信。”
  他心中还有话没说出来。
  以他的功力,与人相对,不用认真探究,对对方的内力、体魄便会有一个大概的厂解。
这返魂叟无论在长相还是筋骨上,都已现出明显的衰老气息,这一点瞒得过别人,怎么瞒得
过他?
  返魂叟象是明白他的心思,道:“万公子,我知你功力通玄,也知作此刻心中想的什
么。可小老儿实在是没有骗你。我这副皮囊,是自己配药让它衰老的呀!”
  万家愁讶道:“这我就不明白了,你既喜欢无双,便应让她也喜欢你才是,怎么反要把
自己弄得如此不堪?”
  返魂叟道:“喜欢我?你以为年轻漂亮她便会喜欢么?你错了。在你之前,厉谷主还没
有正眼看过一个男人。她对男人的厌恶,已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我所以把自己弄得这样
老,就为的是叫她把我当成一个老人,而不是一个男人,这样,才有可能接近她,跟她交朋
友哇。说来不怕你笑话,对于她,小老儿心中从来不敢存什么妄想,我只要能够跟她交个朋
友,多接近她,听她不象对别的男人一样严辞令色,和和气气地跟我说几句话,我就心满意
足了。”
  万家愁沉吟着道:“这我就有些不懂了。你既然心里喜欢她,怎么还让她跟我……”
  返魂叟道:“因为你是这个世上唯—一个能让她笑的男人哪!咳,跟你说实话,看见她
对你嫣然一笑的情景,我真是不知有多开心,又有多伤心。只希望你日后不要负了她。”
  说着话,他的眼里已流出两行泪来,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悄悄擦去了,郑重地道:‘万
公子,你是这世上唯一能让厉谷主喜欢的男人,就为这,小老地也要舍了性命,帮你医好内
伤,让万谷主更开心。此一去,前程险恶,我也不知何时何地便会丧命,如果小老地对你此
行稍有帮助的话,请你念在我区区功劳上,善待历谷主,小老儿就是在九泉之下,也不望你
的大恩。”
  说完,撇下万家愁,当先走了。
  这番话平平淡淡,可在万家愁心中却如电闪雷鸣。
  如果说与厉无双相合之时,还只是肌肤相亲的必然结果,那么现在,他知道这世上爱的
含意了。
  虽然隐隐觉得返魂史的话有些过份,自己既然已经与无双以身相许,日后自会好好待
她,何用这返魂叟再来叮嘱,又以性命相胁?
  可又觉得他的嘱托无法拒绝,无可辩驳。
  虽然他只是厉无双的一个普通的朋友,虽然直到今日厉无双也不知他对她的那一片真
情,可他为她所做的一切,别人能够做到么?
  就是有幸得厉无双倾心倾身相许的万家愁自己,是否还能做得比他更为真诚,更为执着
呢?
  他不知道。
  望着返魂叟的背影,他只能长叹一口气。
  阴风洞口烈火熊熊,焰高数丈,热浪扑面,洞前窄巷两侧的石头均已烧红,五六丈外已
难近身。
  万家愁等站在洞口广场光秃秃的石头上,一筹莫展。
  他想起了临出洞时妙色庭使宋香的话:“教主若是不想让你践约回宫,休说十天,一百
天你也进不了冥天宫……那万丈烈焰将封洞铁门烧红,热气触发黑煞阴风,全洞变成死绝之
地,天下凡有生之物都无法通过。”
  他现在相信来香的话是真的了。看来,段教主是真的不想叫他回去践约了。
  可邝真真呢?她怎么办?难道就这样把她扔在这里不管了么?
  虽然有一刻,他也觉得邝真真不大可靠,有些偏向段教主。如果真的是那样,倒乐得省
些力气。
  但万一,万一不是那样呢?
  当初自己是当着段天民的面答应邝真真,在十天之内一定回来,她才甘心留下当人质,
如果不是自己应下,邝真真会留下来么?
  就算她心里偏向段天民,愿意留下,也应该听她亲口说了才能算数啊!不然,以自己的
猜测,就把她糊里糊涂地留在魔教中,万一有个差错,良心何安?
  正踌躇间,听得返魂叟高声喊道:“段天民,万家愁来了!”
  他内力深厚,连连喊了三声,声间在山谷里回荡,久久不散。
  周老二和梅刚明白了他的用意,也跟他一起喊起来。
  这三人的内力加上山谷的回音,轰如雷鸣,响彻云天,排云崖距此不远,遥遥可见,可
上面连个人影也没有,声息全无。
  返魂叟又改口喊道:“段天民,你失信在先,火封洞口,不是好汉!”
  周老二和梅刚又跟他喊了三声。
  排云崖上,还是无声无息。
  返魂叟对万家愁道:“看来,段天民是要做缩头乌龟了,他失信在先,怨不得咱们。”
  周老二明白他的意思,随声符合适:“是啊,既然姓段的失信在先,咱们也只好回去
了。哼,今日之事,我们大家都是见证。段天民枉为魔教教主,作出这等背信毁誉之事,将
来在江湖上,看他何以立身!”
  万家愁自然明白他们的语意,可他还是摇了摇头。
  返魂叟道:“怎么?你不肯回去么?”
  万家愁道:“我要上去。”
  返魂叟道:“上?怎么上?除了这阴风洞,无路可走哇!”
  周老二也劝道:“是啊,万公子。今日之事,是段天民无理在先,他既封闭了洞口,就
是先自毁约了,冥天宫,不去也罢。”
  万家愁道:“不,我要去。我上冥天宫,不是为了段天民。出宫之时我曾当着邝真真的
面答应十日之内回来救她,无论如何,要对她有个交待。”
  周老二道:“可是,进宫的路已经封死了,咱们纵是有心上去,也没办法呀!都真真在
冥天宫中,定也知道实情,不会怪你的。”
  万家愁道:“她怪不怪是一回事,我去不去是另一回事。我做事,不在乎别人怪不怪
我,求的是自己问心无愧。”
  返魂叟道:“那,你想怎么办呢?”
  万家愁道:“上排云崖!”
  返魂叟讶道:“上排云崖?万公子不是看过那里的地势么?那里本是天险绝地,别说
人,就是猿猴也攀不上去呀!若不然,魔教中也不会空敞大门,不派一兵一卒把守了。”
  万家愁道:“可我听说,魔教中的长老便能在此出入。他们能,咱们也能。”
  返魂叟道:“那也只不过是传说而已,谁也没亲眼见过,不过,咱们既然来了,过去看
看也好。将来对邝真真也有个交待。”
  万家愁知他话中含意,也不回驳,只是笑笑,当先向排云崖走去。
  此去到排云崖的山谷人迹罕至,虽不甚远,却荆棘丛生,根本无路。
  返魂叟一边走一边自语道:“我看这里不象有人走过的样子。想来教中的传说都是诳
语。前些日咱们还见三大魔使在窗外活动,若从此出入,焉能不留一丝痕迹?”
  万家愁道:“武功高强的人,高来高去,不留痕迹,又有何难?”
  吸婆婆突然举起棍,向空中的一棵树上指着,挥手让大家观看。
  那树梢上,有一根小指粗的树枝断了,向下垂着。
  返魂叟晒道:“哑婆婆,你也是老江湖,怎么大惊小怪?这深山野岭之中,折断个树枝
有什么了不起?也许是山鹰、小兽踩断的吧?”
  哑婆婆瞪他一眼,将身一跃,拐杖在树叉上点了两下,已到了梢头,她轻功虽好,但还
不足以在那些细枝上停立,遂用拐杖点在稍粗些的树杠上,人立于杖头,向远处眺望。
  忽然用手向远处一指,人如飞鸿般跃起,以拐杖在树间三支两点,借力飞行,在十余文
外的一棵树梢停下,招手示意。
  众人见她展现这一手轻功,不由得齐声喝彩。
  万家愁也在心中暗暗赞叹。哑婆婆的轻功在他眼里算不得计么,可她偌大年纪,却有如
此之高的眼力,叫人不能不佩服。
  来到哑婆婆所站的树下,抬头望去,树梢上果然也有一断技向下垂着。
  万家愁点了点头。
  两断技之间相距十余文,若有人不似哑婆婆这样凭借拐杖或其他东西,能从那一断技跃
到这一断枝,轻功和内力都已不凡。
  魔教中有三大魔使九长老,若真如人说都能从此路通行,合起来可就是不可小视的劲敌
了。
  何况还有教主段天民呢?
  他本是一执拗之人,对手之强,并没有将他吓退,反而激励了他一搏的雄心。
  哑婆婆在树上追迹寻踪,又行了百十丈,飘然而下。向众人连连挥动拐杖。
  万家愁等奔过去,均长出了一口气。
  前面荆棘之中,隐隐现出一条小径。
  穿小径向前,再行百十丈,豁然开阔,一片草地展现在面前。
  细草绒绒,鲜花盛开,百十丈方圆内除一棵参天大树外再无荆棘缠绕,一片平坦。
  那树也不知长有几百年,已经老死了。枝叶小社全都落尽,只剩下虬枝扭结的几枝主
干,黑漆漆地指向天空。
  抬头望去,排云崖高耸峭壁间,薄云缭绕,洞口时隐时现。
  洞口以下,峭壁如削,偶尔有几处小小凹洼,也甚为光滑,纵武功再高,也不足以手攀
脚登,借力飞腾,且最低一处距谷底也有二十来丈,就是万家愁这样的武学宗师,一跃之力
也难摸到。
  梅刚等方才见过哑婆婆的轻功,甚为佩服,问道:“哑婆婆,这悬崖可上得去么?”
  哑婆婆坚决地摇着头。
  返魂叟道:“咳,看来人言不实,这等险峭绝壁,体说几位长老,纵是段教主,我看也
无能为力。”
  梅刚道:“可是,那哑婆婆寻到的踪迹如何解释?既然这里不能通行,那些人还来这里
干什么?”
  返魂叟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樵夫猎户们……不不不,不对不对。有那等
功力的人,就不会打猎砍柴了。”
  周老二道:“返魂叟,会不会在这附近有另有通道?”
  返魂叟猛地一拍额头,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既然这里绝对爬不上去,就
应该有秘道直上崖顶。咱们找找着。”
  哑婆婆听了,也点点头。
  几个人用心寻索起来。
  杖件刀掘,寻了约有两个时辰,将那方圆百十丈的地方象过筛子一样过了几遍,还是没
有寻到一点蛛丝马迹。
  哑婆婆又越上树梢,向远处眺望。
  除了他们进来这一条小径外,其他地方再没有一丝可疑之处。
  她的目光停在那棵百年枯树上,围着它转起圈来。
  上下翻跃几次,又用拐杖东捣西戳,仍是没有发现。
  她招招手,叫梅刚等过来,做了一个推的手势。
  四个人按她的指点站成一排,蓄力在掌,方要发力。
  一直坐在一边苦思的万家愁突然大喝一声:“住手!”
  众人收手,不解地看着他。
  万家愁走过来,忽然一跃,人已到了树顶,对着峭壁端详了半天,摇了摇头,又跃回地
面。
  他这一跃,比起哑婆婆来有天壤之别,可众人都知他武功通百,反而见怪不惊。
  万家愁在树下比比划划,众人均是行家,都看出他是在练武,可那招式平平,看不出有
什么奇特之处。
  只有返魂叟明白他是在演那照壁上的墨龙彩凤武功,这招法先前曾见他演过,平淡无
奇,若说能用这等武功飞跃悬崖,可真是痴心妄想了。
  若是面对别人,返魂叟恐怕早耐不住要讥刺几句了,可他面对的是万家愁,返魂叟可是
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了。
  从见到万家愁起,这个年轻人的一举一动都让他动魄惊心。
  他觉得对万家愁的能力,寻常人无论如何想象,也不会过份。
  因为他的功力已超出了寻常人所能想象的范围。
  就说这照壁上画的墨龙彩凤武功,明晃晃地挂在那里数十年,多少想逃出排云崖的人在
它面前参详,却无一人解得那是一套武功招数,而他一望便知端的。
  由此可知此刻他的所思,绝不会是故作高深。
  再高明的武师,翻来覆去地演练平淡无奇的几式武功,看的人也会失去兴趣。大家看了
一阵,谁也没看出究竟,一个个终于失望。日已正午,大家清早出来,至此均有些饥饿,留
哑婆婆在旁为苦思冥想的万家愁护卫,周老二生火,返魂叟和梅刚分头出去,就近寻来些野
味,架在火上烤起来。不多时,便香飘溢谷。
  万家愁又跃上树梢,对着峭壁观望一阵,跳下地来,也不说话,拿起一只烤好的野鸡大
嚼起来。
  吃了几口,突然停住,对着手中一只给屈的鸡爪出神。
  突然顿有所悟,仰天长啸。
  啸声尖锐清亮,除哑婆婆外,其它人均抵挡不住,用双手掩住了耳朵。
  周老二道:“万公子可是寻到上崖的途径了么?”
  万家愁得意地笑笑,道:“若非如此,恐无他途了。”
  以手指点着峭壁:“你们看到那峭壁上的几个凹洼之处了么?再想想我方才所演的那套
武功,若第一步置身在这枯树顶上,一腾一跃,一扑一飞,是不是着着入扣?”
  几个人功力不同,周老二、梅刚和返魂叟以自身之力忖度,仍懵懵然,哑婆婆却眼神雪
亮,连连点头。
  忽然又摇摇头,两掌相滑。
  万家愁对她点点头道:“对,你思忖的很对。我方才也在想,纵算一招一式,着着入
扣,可那洼处光滑洁净,如何能够附力?方才见这鸡爪,恍然大悟。你看,这每一式的体
态,是不是有些特别?若以指掌相扑,再难琢磨出附力之法,可若化掌为爪,恰着力之处又
有一石柄可抓,登这峭壁,不是如攀梯一样容易了么?”
  哑婆婆想想,连连点头。
  周老二道:“可是,那凹洼处明明光滑洁净,哪有什么石柄?”
  万家愁道:“那石柄一定不大,或如棋子,或若念珠,咱们在下面,目是看不见,但我
忖定着手之处,一定有之!”
  说着话,人已跃起,纵上树梢,凭空一跃,向峭壁飞去!
  树梢比峭壁最下的一个凹处尚低二三丈,又相距五六丈,这一跃,若没有附力之处,纵
算武功再高,摔下来也难保无恙。梅刚等人在下八臂相搭,结成了一张软床,以防不测。
  万家愁却没有掉下来,手在第一个凹处一搭,显然果真有所凭借,第二势接连使出,又
跃向了第二个凹处。
  从下往上,只这第一式的飞跃最难,其他各式,如若动作连贯,倒比较轻松了。只见他
手舞足蹈,果真同龙飞凤翔,不多一时,人已站在崖上了。
  哑婆婆以拐杖三支两支,也上了树顶。
  以她的功力,若想一式飞向头一凹点,尚有不足,可她站在拐上,凭空高了数尺,脱身
而起,竟也落得恰到好处。
  她本武学大家,方才众人寻野味时她又一直专心在旁为万家愁护卫,反复看他演练,这
等简单招式,反复观望,一着一式,无不铭记在心,飞腾之时,毫无滞怠,也是一气达到崖
上。
  其他三人,只能望崖兴叹了。
  万家愁见哑婆婆上来,心中更喜,道:“看来魔教靠的还是玄虚,婆婆不也上来了
么?”
  他心口如一,却没想到这话对哑婆婆可是大为不敬,颇有轻视她武功的意思。
  说罢也觉有些狂傲,歉然一笑。
  哑婆婆毫不在意,宽厚地笑笑。
  这笑容使万家愁心头又是一热,或许是因为一行人只上来他们两个的缘故吧?觉得与哑
婆婆又亲近了几分。
  向崖下看看,自语道:“若是有万柳散人张安世的天蚕丝就好了。”
  哑婆婆笑笑,探手人怀,掏出一团东西来,摊开手掌。
  她的手上,赫然一团白白细细的蚕丝。
  她解下腿带,拴住丝头,向下坠去。
  有腿带系着,梅刚等自是不难发现,他们腾跃功力不济,爬索却容易得多了,不多时,
便相跟着一个个爬上了崖。
  梅刚将带上来的拐杖递给哑婆婆,道:“哑婆婆,今日若不是借你神力,我们可现了眼
了。”
  哑婆婆笑笑,放下拐杖,细心地收起蚕丝。顺手递给万家愁。
  万家愁一愣,忙推拒道:“不不不,这天蚕丝乃武林宝物,还是婆婆自己收着吧。”
  哑婆婆又让让,见他坚不肯收,板起了脸,指尖拍着蚕丝,向崖下扔去。
  万家愁脚下一弹,拐杖飞起,杖尾被他抓在手里,杖头却将那天蚕丝牢牢地粘住,收了
回来。
  哑婆婆不满地看着他。
  万家愁见这哑婆婆脾性古怪,也不好再拂她的意,只得将那天蚕丝收起来,小心地端到
了怀里。
  突然“嘘”了一声,道:“他们来了。”
  众人均一愣,凝神细听,没有听到一丝声音。
  万家愁作了一个手势,道:“三个。”
  大家对他的内力均无怀疑,迅速散开,这光秃秃的崖上虽然无险可守,这些行家们还是
尽可能地排好了阵势:万家愁居中,周老二、返魂望在他两侧,哑婆婆及梅刚于两翼掠阵,
以这几人的武功及状况,确已是最佳位置。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武侠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