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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结连环套》
作者: 司马轩

第十五章 神蛛解危




  最先说那话的瑛妹妹,闻言不悦地“哼”了一声,忿忿地道:“哼,如果他真是玉哥
哥,故意不理睬我们,那我将来非还点颜色给他瞧瞧,不理睬他不可!”
  被唤作琳姐姐的人,娇笑一声,逗她道:“好啊!你如真有这份志气,我才佩服你呢!
别现在说得嘴响,到时却第一个赖在你玉哥哥身上,那才真丢人呢!”
  李玉琪听到这里,闻得两串娇笑响起,语音嘎然中止,她们那只船也渐去渐远!
  但是,刚才那一番片断的对话,那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增加了他许多的疑
惑:
  第一,那两人必是女人装扮,其中一个名“琳”,一人名“瑛”。
  第二,她们有一位哥哥,与自己生得极像,故此误认自己便是那人。
  第三,这“琳姐姐”、“瑛妹妹”、“玉哥哥”三个名字,听起来极其熟悉,活像自己
过去也常常使用,但就是想不起在何处用过!
  这一些问题在他脑海里转来转去,一时竟使他呆呆凝视着起伏的江水,出起神来!
  葛玉环见状,知他又发了苦思的毛病,立即拉着他回转中舱,边走边道:“哥哥,我又
有些发冷了,你快点帮我医一下吧!”
  春天,已悄悄地降临人间了!在江南,飘荡的和风,吹出了一缕缕花木萌动的无限生
机。
  金陵,这一个大明开国之都,虽因成祖靖难,但经十年来力图修长,无论商业上、经济
上,都更加繁盛,在此地,人物集聚,三教杂处,九流齐备。
  尤其是秦淮河畔,酒楼林立,弦歌不辍,历代红粉士子,在其中追欢逐乐,不知发生过
若干故事。
  因此,唐代紫微太守杜樊川,曾有:“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之七言
绝句,流传于世。
  但这只是部分的秦淮河,一种畸形的发展,上下游各处,仍保护着一种自然美好的风
貌。
  不是嘛!秦淮河两岸是一棵棵整齐的垂柳,一块块整齐的农田,一处处村舍家居,散居
在翠竹碧林之中,映显出一种自然的风韵!
  尤其,初春的来临,为一切自然的生物,带来了新绿与生机,于人以舒畅而愉快的感
觉!
  每当面临这寂静的大自然,人们总不免有一种谧宁,自心底涌起!
  横过这一片农田,便是腾跃怒吼的滚滚大江,江上帆影如林,浪花翻沸,予人以雄豪奋
发的感觉。
  但是,种种的感觉,常因受者的情绪不同,而发生不同的感慨!
  不是嘛!目前,时当黄昏初降,面对着滚滚大江的一对丽人,神色间不但无十丝的兴
奋,相反的,却均各流露着一片思念焦的与不安!
  她俩一般的高矮,一般的秀丽,生像一对姐妹花,身穿着一紫一青的罗衫裙,像两朵蒂
莲花,井肩携手凝立在长江岸边!
  只是,她们并不快活,四道长弯的柳眉,皱在一起,四只闪闪有光的凤目,一起盯视着
翻涌的江水!
  显然的,她俩正一同被某项问题困惑住了。
  江上,此际出现了一只怪船,半红半白的船身与船帆,吸引了无数的人想看到它的目
光。
  但只有这一对玉人,仍然是视而不见,毫不惊奇!
  那怪船乘风破浪,疾如飞矢,超越过许多大小帆船,向岸边驰近!
  江边,是一片浅水小湾,小湾中初生的芦草,尚不曾长高,仅隐隐升出水面,在春风中
微微荡起,震动圈圈的涟漪!
  正因为水浅,此处从不曾有船停靠。
  谁知那怪船竟不怕搁浅,一逞驶近那一对美人不远之处,冲到沙滩之上,方才停住。
  那一双玉人,虽正在出神之际,但瞥见那怪船不但驰。水,船身还冲到沙滩之上,并不
倾倒翻覆,不由大奇!
  仔细打量,只见那怪船之底,大异于一般船只,竟是平的,故而吃水量轻,虽滑上沙
滩,亦不倾覆!
  穿青色罗衣的久居江南近海之处,见闻稍广,瞥见身边玉人,一脸疑惑之色,便道:
“玲姐姐,怎么这一只连海上都很少见的快艇,会开到这里来呢?”
  “玲姐姐”心中释然,却同样也不了解,这快艇何以会开来此处!
  她“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好那一对明亮的风目,却眨也不眨地紧盯着那船打量!
  船上,在滑上沙滩的刹那之间,己然落下了风帆,瞬息间,自舱中钻出两个儒衫飘飘的
书生来!
  那两个书生,身法奇快,风姿飘逸,步若行云流水,方一举步,便己来到岸边立身的两
位玉人身前!
  那一双玉人,芳心虽然奇怪,却并不畏惧,一见两人身形步法,便知毕身具绝佳的轻
功,四只凤目便不禁一起看去!
  谁知目光一触到两个书生的面孔,芳心里齐齐暗叫一声:“可惜”,可惜那潇洒的身
材,竟全被两张丑脸破坏殆尽了!
  原来,那两个书生,面无人色,如同黄腊一般,冷冰冰地无一丝表情。不过那两付大眼
睛,又大又黑,圆圆的流露出智慧的光芒。
  那两个书生,在两人面前五尺处站定,对望了一眼,右边一位,眨了眨大眼睛,似玩笑
似认真地拱手一揖,道:“我俩……兄弟,方自海上归来,大江中瞥见两位姐姐,艳容绝
世,一付暇思之态。一时动念,故才不惴冒昧,停舟求教,不敢动问两位姐姐贵姓芳名,可
肯折节下交吗?”
  声音清润,宛似女青童声,如非亲眼看着他在说话,几乎要怀疑,非是他所说的呢!
  但尽管声音再好听,言中轻薄之意,岂能忍受?两女闻言,面色骤变,青裳女子娇
“啐”一口,叱道:“哪里来的野男人,敢跑到你家姑奶奶面前撒野,我今天如不好好教训
你一顿,将来说来不定要怎么狂呢?”
  说着,纤掌一扬,便想动手,却被她身边的紫衣女子一把拦住,使个眼色,转对那两个
书生,道:“看尊驾一身儒服,怎可不知礼数?自古道:‘男女有别’,我姐妹与尊驾素昧
平生,何必相识,自种恶果呢?”
  说完这话,也不等两人回答,一拉青衣女子的素手,继道:“玑妹妹,天色已暮,我们
快回去吧!”
  “玑妹妹”还似心有不甘,狠狠地白了那两人一服,方转身与紫衣女子并肩而去!
  适才发话的书生,意似不舍,作势欲追,另一书生,见状只是长叹一声,止住他道:
“算了吧!人家不愿意与你交朋友,你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那书生见他这般说法,狠狠一跺脚,施了个白眼,目光一触另一人的面孔,猛地扑到另
一人的怀里,竟而撒娇般道:“都是你不好,要装成这付鬼样子,说什么江湖中鬼域伎俩甚
多,防人垂涎暗算,这下可好啦!把两个小丫头吓跑啦!不肯跟咱们交朋友了!你不看她两
人不也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她们就不怕吗?”
  在另一人怀里,伸出只雪白的嫩手来,连续在两人脸上,抹了一下,抹下两张面皮儿
来。
  立时,两人的面貌都变了样,变成个无与伦比的美人儿了。
  另一人搂着她的细腰,向船边走去,又叹了一声,道:“人都这么大了,还顽皮,真要
命!你没听师父说过吗?江湖上……”
  他想再将师父说的复述一遍,另一个却不要听,打断道:“好啦!再说真把人烦死啦!
师父的话,我也记得,她老人家不过是告诫我们处处要小心,哪曾吩咐过非得扮成男人,带
上这鬼脸儿吓人呢?刚才好不容易遇上与咱们年龄相同的女孩,却被这鬼脸儿吓跑了。”
  哈!原来这两人也是女子,怪不得会冒冒失失地就想跟两位美人儿打交道。
  可是,她两人这一扮相,不但交不成朋友,还白白挨了一顿责备,可说真是冤枉极了!
  从两人的口气中,两人是一母同胞,但在面容上,却分不出谁大谁小,不过在行动上,
那撒娇的一位,显然是个妹妹!
  果然,另一个闻得她这串报怨,淡淡一笑,道:“瑛妹妹别急,你既是这般说法!以后
还你本来便是!至于那两位姐姐,晚间出去一探,定可找到的!现在咱们赶紧做饭吧!”
  说话之间,两人已移步上船,钻进舱去不见!
  至于这两人的来历,暂且不提,且说那一双玉人,正是云中紫凤朱玉玲与金鞭青凤苏玉
玑两人!
  自从在洪泽湖畔,李玉琪失踪之后,她两人焦灼悬念,自不待言,好不容易在李玉琪无
故失踪的房里,识破黑店机关,得知李玉琪果然被忘忧木熏晕送走,两人便连夜赶赴老子
山。
  在老子山颠,云中紫凤朱玉玲,一时义愤,出手将武当三侠惊走,却问出李玉琪,已自
老子山大牢之内破门逃走了!
  这一个消息,使她俩又惊又喜,所惊是忘忧木若如灵鸟八哥雪儿所说,具有遗忘往事之
效,则李玉琪逃出之后,必然记不得她俩而不知走向何方,找来不但不易,将来即使能够找
着,也无法医好他的绝疾!
  不过,李玉琪总算安然地逃过了一劫,未遭丝毫损伤,这一点,总是值得欣慰的了!
  她二人惊多于喜地奔下山来,找着灵鸟雪儿、神猱红儿,与宝驹望月、盖雪,略一商
量,两人便决计继续南下。
  却吩咐雪儿,立即飞返金陵,向北儒朱兰亭禀告一切,并请朱兰亭兼程南下,一起参与
寻人工作,并约定在金陵南儒金继尧处会面。
  灵乌八哥雪儿,道行千年,深精玄功变化,异灵非常,到曲阜传书,已去过几次,闻得
吩咐,先慰劝两少奶几句,立刻展翼飞去!
  苏玉玑、朱玉玲两人,无精打采地跨上宝马向南进发。
  由老子山往南,当晚到达三河坝。
  三河坝地方不大,总共只有三条大街,两人找了个较大的客栈住下,一边点菜要饭,一
边向小二打探,是否曾见过一个俊美书生,在此处经过!
  店小二哪见过这等美人!早已看直了眼睛。
  闻言想了想,回答没有,但瞥见她两人罩着一片失望信灼之色,不由得打心底生出一股
子爱惜,便自告勇地声明,到别客栈里,去代她们问问。
  朱玉玲两人见这小二这么热心,自然是十分感激,便厚赏了他十两纹银的小费。
  这样一来,店小二更是喜出望外,不待店里事毕,便乘空儿到处去问!
  哪知店小二这么一问,不但未曾问着李玉琪踪迹去向,反为她二人招来了不少的麻烦!
  原来前三日李玉琪逃走之时,老子山寨主,秃头老子高庙村不在寨中,副寨主双头蛇解
元在山中主持一切,发觉李玉琪逃走之后,自觉无颜以对寨主,便孤身下山追赶。
  双头蛇解无不是傻子,目见李玉琪将五寸多厚的铁门划破逃出,无论是有无宝刃,均令
他乍舌瞪目。
  他可有自知之明,凭自己一身三脚猫的功大,别说不堪凭指力划裂铁门,便想用力刻下
一小块铁来,也是不易,那怎堪与这等具有非凡功力之人对敌,见着面还不只剩下死路一条
吗?
  但要犯在自己手上丢了,若是不追上一追,则不但无法向寨主交待,将来幕阜山主怪罪
下来,也吃不消!
  故此,他明知追也无用,却仍然装作震怒,责骂了守牢喽罗一顿,孤身追下山去!
  下山之后,双头蛇解元一摇三摆。毫不着急,顺途而行,费去了两日功夫,方才到达三
河坝!
  三河坝地方虽然不大,却是个南来北往的必经要道,十分热闹。
  凡是这热闹的处所,向来是吃喝嫖赌的所在,双头蛇解元一到了这里,正是得其所哉,
哪舍得再走。
  因此,便留住了下来!
  店小二热心向各店问询,正巧双头蛇解元在另一店里用饭,闻得那小二一番形容,正是
逃走的李玉琪模样,便不由留了心。
  他故意与小二搭扯几句,乘机问知寻人的乃是两名美绝人寰的女客,心中一动,便想到
必是传说中与李玉琪同行的两个妞儿了。
  他想,既然李玉琪走失不见,若能想法子擒住这两个女人,不但可以乐上一乐,更还是
奇功一件呢?
  因此,他暗暗打定了坏主意!
  朱玉玲两姐妹却并不知晓。
  她们皆情绪十分低沉,再加上几天的焦急不安,奔波劳累,虽然两人都具有极深的功
力,但却总不免疲倦异常。
  饭后,两人和衣并卧在榻上,彼此交换着叹息与哀怨,但不久却相继被疲倦征服,而沉
沉睡去!
  神猱红儿性最喜酒,往日与李玉琪处在一起,不敢放肆,怕惹得主人愤怒,责备于他。
  这几天李玉琪失踪不见,红儿虽也颇听两位少奶的吩咐,但每当夜晚,就偷偷溜出去,
到处寻找酒窟,饮他个饱。
  今晚亦复如此,红儿一等“玑、玲”两姐妹睡熟,便由后窗上钻出室外,仗着嗅觉灵
敏,径直摸入店后酒窟中去了!
  更声在街道上不断传出三响,正是夜行人行动的时机,朱玉玲两姐妹所居的店房后墙
上,蓦地翻落一条黑影!
  凭着落地所发的“咕咯”一声,便知道这人的功夫未见高明,自己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故此行动上极为小心。
  他悄悄顺墙根溜走,还尽量想法子抑住呼吸,一步一顿,像只耗子般摸到朱、苏两姐妹
所居的窗下。
  他倾耳谛听,直到能确切地听出房中人确已睡熟,方才放心。
  只是,他仍不敢有丝毫大意,他蹲下身子,整个缩入墙角暗影之后,自怀内摸出根长长
的墨黑管子。
  那管子前后细如小指,中段肿起核桃般一个大包,包上有一小孔,小孔里有一条引线露
在包外。
  那人将管子检查一番,径自囊中取出火烟,先将引线迅速点着,然后又赶紧把火熠熄
灭。
  火光虽只一现,但这人的面孔,却映现无遗,正是那双头蛇解元。
  双头蛇解元闻知朱玉玲、苏玉玑来至此间,心中忽发奇想,忘图擒住两人建立奇功。
  他尾随店小二摸人店内、弄清了两人所居之处,三更时分,便自孤身前来欲擒她两人。
  凭他的本领,一千个解元,也休想胜过朱、苏两人,只是下流人有的是下流办法,功夫
不行,偷袭、暗算却是拿手。
  他所持的墨黑管子,便是他的擒人法宝——下五门的迷魂熏香。
  解元燃着了熏香,蹲在墙角上,直等到管口冒出白烟,方才又溜回朱、苏两人的窗下。
  他缓缓直起腰,用管口扎破窗纸,一头伸入窗内,一头含在口里,使劲地往里猛吹!
  一刹那,室内烟雾迷漫,床上的两位丽人,梦中不察,嗅人少许,立即打了两个喷嚏,
晕迷得人事不省。
  双头蛇解元在窗外听得清楚,心头大乐,已知两人着了道儿!
  不过,为小心起见,他又等了片刻,方才自囊中摸出个小尖刀,橇开窗户,爬进房去!
  房内,一片漆黑,双头蛇功力有限,根本看不见东西,不过,他有恃无恐,用不着再存
顾忌,便打着火熠子,火光一闪,室内大放光明,双头蛇扫目一瞧,油灯正放在榻边桌上。
  他走近榻边,先燃着灯火,面上露出十分得意的狞笑,猛听得榻上“咔”的一响,这响
声虽然不大,但在这半夜深更,确有点令人悚然,解元闻得,当时就吓得往后直退,目光也
速即瞪大,盯在榻中。
  榻中,并卧着一双美人,霜雪的肌肤艳容,在灯光下格外迷人,只是,此际她俩人呼吸
均细,显已晕迷得人事不省了!
  俗语云:“色胆包天”,虽然那一响十分的可疑,但面对这天赐良机,双头蛇怎肯放过
呢?
  他一时欲血沸腾,双目显现出淫毒光芒,往榻上扑去。
  哪知,方近榻边,猛瞥见覆盖两人的棉被上,盘踞着一只碗大的碧蜘蛛,张牙舞爪,狞
恶怕人至极!
  双头蛇解元大叫一声,色胆丧尽,回头便跑,方爬上后窗口,颈上一阵剧痛,跌翻倒在
窗外,死在地上!
  原来,那神蛛碧儿,道行千年,深具灵性,自被李玉琪收复之后,野性化去不少,对
朱、苏两人,更是亲善至极,并不因李玉琪不在,而撒野逃逸。
  这晚朱、苏两人倦极而眠,忘却将它放出,但它仍能在玉葫芦中,察觉到外间气息有
异。
  故此,它径自顶开玉盖,跳将出来,而那一声轻响,也便是由此而发。
  双头蛇解元若非是色欲蒙心,早早走开,碧儿也不会伤他,却不想死星照命,他偏偏还
要往榻上扑奔。
  神蛛碧儿这才大怒,“嘶”声一叫!闪电般追将过去,在双头蛇解元的颈上,狠狠地咬
了一口。
  这一口深具其毒,任你是铁打金刚,也逃不过劫数,而解元中上,不但立刻毙命,一时
三刻更化成一泡黑水,连个尸首都存留不下。
  翌日,朱、苏两人直睡到中午,方才醒来,但是头脑仍是觉得晕晕沉沉的不大自在。
  两人因此十分诧异,记不起昨夜发生何事,看看室内,红儿醉薰薰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后窗洞开,寒风呼呼吹入,神蛛碧儿在房角上吐丝结网,悠然自得,也不知是谁将他放出
的!
  朱玉玲经验丰富,一看这等情况,疾奔到后窗一看,窗台上有两只泥脚印,窗下一滩黑
水,黑水里尚泡着一柄钢刀,暗镖之类的兵刃。
  朱玉玲深知神蛛之能,心中一惊,醒悟昨夜必有贼人摸进,却被神蛛碧儿毒死窗下。
  因此,她心中又惊且惭,更十分感动地叫道:“哎呀,碧儿,这是你干的吗?”
  碧儿在网上“嘶”的一叫,算作是回答了。朱玉玲遂又对面呈疑色的苏玉玑道:“玑妹
妹你看啊?昨夜要不是碧儿,咱们不知道是生是死呢!”
  朱玉玲将自己所想的说出,苏玉玑因之也十分吃惊。
  她见那窗下,未化的一堆破烂兵刃,摆着甚是碍眼,便建议让红儿,把它拿去埋掉了。
  朱玉玲知道,那黑水仍有巨毒,沾上一点,也必被毒毙,那地方虽非道路,却也不能不
防,日后或有人倒霉沾上。
  于是,她便令神蛛碧儿将巨毒化净,然后才走近桌边拍醒红儿,吩咐他埋那堆破烂兵
刃。
  用过午饭,两人已完全复原,算过房钱,便急急催马上路!
  二人、三马、一骤沿官道直扑金陵,一路上越过马坝、桐城、天长、四号墩、六合等
地,无论是打尖住店,都不忘打听李玉琪的消息!
  但人海茫茫,何异于在大海中捞针。故此,每次的询问,得到的都是些失望的回答!
  因此,她俩整日里愁颜相对,娇容上难得见欢畅的笑容了!
  这日,两人离开六合,驰上官道,迎头遇着个老花子阻住去路!
  苏玉玑一马当先,正有一肚子闷气,无处发泄,一瞥见人影拦路,也不看清楚是谁,冲
口就叱骂道:“死花子,想找死……”
  叱骂出口,这地看清,原来那花子不是别人,正是在泰山万柳山庄,会过一面的竹杖神
乞余大维。
  她慌忙把话咽住,红着脸飞身走下马来,冲着那竹杖神乞余大维福了一福,然后说道:
“方才未看清是老前辈大驾,冒犯之处,请老前辈担待一二,小女子给你老人家陪礼了!”
  竹杖神乞余大维虽见过苏玉玑,但那时苏玉玑却是个男人打扮,此时骤尔闻得这番似是
素识的话来,他不由十分惊诧,方想开口,朱玉玲也己如飞驰至,一把抓住老花子的衣袖,
一边激动地道:“余师怕,你老怎么在这里啊!可想死侄女了!”
  余大维不但早已看见了她,并还认得那两匹神骏宝驹,故而虽不知苏玉玑是谁,却料定
必是与朱玉玲同路之人,老花子生性幽默,极爱玩笑,方才蓦地现身在苏玉玑马前。
  当然,他既然有意玩笑,苏玉玑骂他一句,他也必不会放在心上的,此时一见朱玉玲,
对他这么亲热,直乐得哈哈大笑,道:“好侄女,亏你小心眼里,还记得我这叫花子,真难
得!”
  说着,又疑惑地望望苏玉玑,继道:“这位小妞是谁啊!怎么我老花子,会记不起来了
呢?”
  朱王玲见状,“嗤嗤”一笑,愁颜因之略展,道:“她吗?她就是苏相公呀!师伯不记
得‘玉哥哥’的‘弟弟’了吗?”
  竹杖神乞余大维哎呀一叫,故作吃惊之状,上下打量着苏玉玑,逗得朱玉玲娇笑连连,
却看得苏玉玑满面羞红。
  余大维看了半晌,方摇头晃脑,煞有其事地道:“怪不得目前江湖中传说纷纷,说什么
北道中出现了一龙双凤,联袂南下,老花子推想半日,只知那一龙是指李公子,一凤是指我
的好侄女,但另一凤老花子却再也猜不出谁来了!原来,敢情是小子变的,你呀!可真厉
害,想当日假扮小子,竟能将一干老江湖与我要饭的瞒过,我老花子可真佩服!”
  这席话连说带比划,再加上一身破烂,一头乱糟糟的白发,一根青竹杖,真活像花子落
一般。
  唱得朱、苏两人都不禁展颜放声笑了!引逗得人群纷纷投以奇怪的眼光!
  朱玉玲凤目流盼,深觉再呆在路边叙旧,非但贻笑大方,怕不也阻碍交通,候余大维话
音一落,便道:“师伯如果无事,请先找个地方坐坐好吗?侄女我还有许多疑难的问题向你
请教呢?”
  竹杖神乞余大维闻言,方才称好,猛瞥见只有神猱红儿单个人坐在马上,独不见李玉琪
的人影,不由疑问道:“怎么不见李公子呀!我们要不要等他一下?”
  他还以为,李玉琪单骑落在后头,哪知朱、苏两人闻言,都眼圈一红,显出一付哀哀欲
涕的模样儿来。
  这可令老花子大吃一惊,方欲动问,朱玉玲幽幽一叹,道:“唉,此事说来话长,侄女
等也正为此事焦心!师伯如无急事,坐定了之后再禀告吧。”
  老花子点头应好,转身当先奔入一条小径,朱玉玲两人,也不便骑马,伯有失敬老之
意,只好牵着步行,缓缓跟进。
  那小径乃通往一片树林,朱玉玲两人顺径走进,左转右弯,不一刻便自穿出,前方现出
一所精巧的庙宇。
  两人虽不见老花子的踪迹,却料定他必是进庙去了。
  果然,方行至庙前,便闻得大殿上传出老花子的声音,嚷道:“贼和尚,再不滚出来迎
接客人,恼得我花子性起,一把火不烧你个瓦不存才怪呢!”
  老花子嚷毕,另一个洪亮的声音,接口笑骂道:“阿弥陀佛,要饭的如此不敬我佛虽然
慈悲,却也容你不得!”
  朱、苏两人知道像这类游戏风尘的导人,虽然年届不惑,却都还保护一颗童心,喜欢玩
笑!
  但也全仗这一颗重心,方能有善恶之念,仗义行侠,推己及人,否则,便会因世故而虚
伪了!
  竹杖神乞余大维瞥见两人,立即招手,令两人进去,指着立在一边的一个痴肥和尚道:
“来来来!贤侄女见过此间的主人,狗肉和尚,这和尚法号三宝,与令尊也是至交呢!”
  朱玉玲曾听其父北儒朱兰亭说过,北南有一位三宝和尚,系出嵩山少林寺,为目下少林
方丈的最小师弟,具有一身横练硬功,掌中七十二路达摩杖法,刚猛无畴,为少林有数好手
之一。
  只是,这三宝和尚喜食狗肉,不耐吃素,故此不愿在规戒森严的少林寺久居,而终日在
江湖上奔走。
  一来是仗义行侠,二来是为着打狗方便。
  在朱玉玲意念之中,三宝和尚必然是又高又壮,哪知今日一见,却是又接又胖,不但头
肥耳大,而且肚皮也更是凸出老高。
  尤其是一双眼睛,眯眯地只剩下一丝缝儿,在浓黑的眉毛下,不用心几乎就找不出来!
  朱玉玲心中好笑,可不便现在脸上。一闻余大维的介绍,立即拉着苏玉玑的纤手,拜将
下去。
  狗肉和尚可最怕俗礼,见状慌忙蹒跚地避过一旁,双手乱摇头叫道:“姑娘,请赶快起
来,我和尚算怕你们啦!”
  竹杖神乞余大维与他有着同样的毛病,故而十分了解他的心情,见状便也连忙道:“好
侄女快起来吧!狗肉和尚和我一样,可也怕这一套。”
  恭敬不如从命,朱、苏两人起身入殿落坐,等有小沙弥献茶已毕,三宝和尚方咧开大
嘴,哈哈笑道:“两位姑娘的大名,近日来己是轰动江湖,传言纷纷,说与一位蓝衫神龙李
玉琪联袂南下,今日一见,两位果然是人中彩凤,不同凡俗,但因何却不见那位蓝衫神龙
啊?”
  竹枝神乞余大维也道:“对呀!好侄女快说说看,李公子到底哪里去了?”
  朱玉玲凤目一红,幽幽道出近日来与李玉琪失散的遭遇,又将现时令灵鸟雪儿,请爹爹
朱兰亭南下,协同寻找的事实一一道出。
  听得那和尚花子,又惊又怒,尤其余大维深爱李玉琪俊逸风流、绝世无双等资禀神功,
更是气忿变色,道:“料想不到魔崽子,竟施出这种下流手段来害人,真是可恶至极,打今
儿起,我老花子遇着了非狠狠整一下他们不可。”
  说罢,又安慰朱玉玲两人道:“贤侄女也不必过份焦虑,想李公子神功盖世,何人能
故,此时虽暂失记忆,吉人自有天相,日后也必能与侄女会合的,如今我老花子先去传令,
通知江南丐帮各处分舵注意李公子的行踪,侄女可径至金陵秦淮河畔,与今尊并称南北的南
懦金继尧处,一来等候我帮消息,二严寒也等候令尊前来会合!”
  朱玉玲深知,只要帮主下令,必不难找着玉哥哥的踪迹,而她原先之所以见着余大维那
般高兴,也便有这个意思!
  狗肉和尚大肥脑袋一晃,连连念佛,道:“老花子这一着十分高明,不但姑娘们可免去
奔波之苦,花子也可算做下一场功德,将来死后,我佛看在这件事的份上,说不定会对你减
刑呢!”
  老花子“呸”的一声,骂道:“狗嘴里果然不吐象牙,你还是少开口吧,你不看现在是
什么时候啦!还不让小和尚送酒肉来,难道真叫我老花子到厨下讨去不成!”
  三宝和尚哈哈痴笑,边骂着老花子贫嘴,边吩咐小沙弥备饭。
  一会儿功夫,小沙弥送来一桌酒菜,鱼肉俱全,果然是不忌荤腥,名实相符的狗肉和
尚。
  席间,竹杖神乞余大维说起江湖群魔蠢动无己,潜伏已久的老魔,纷纷出世,即将集会
于幕阜之事,不禁令朱、苏两女听得直皱秀眉!
  原来竹枝神乞余大维自离开泰山万松山庄,便遵照预定计划,令门徒帮众,将数十份侠
义贴,分送给各门各派,说明群魔蠢动的情形,请各自注意防范,互相联络,以待合力诛
魔。
  而余大维自己终日东奔西走,探听诸魔活动的消息,据他近月探得,那双头老怪,竟已
练成一歹毒武功,准备下山。
  而南七省黑道盟主鬼手抓魂娄立威,不但已与劳山毒叟、海外阴阳双鹿等人取得了联络
与谅解,更还商定,将来在幕阜山举行大会的事宜。
  如此,则群魔聚首之期,不但为时不远,而中原武林亦将会染起一片惨厉的腥风血雨
呢!
  余大维将这些消息,告知朱、苏两人,又道:“如今我们这侠义道上,老一辈如铁面道
婆、大觉神僧、方壶神尼,但一个未曾现身,可中一辈几块材料,不是我说泄气话,加起来
怕也挡不住双头老魔等几个魔头三招五式,少一辈李公子正是人中之龙,才堪大用,却偏偏
又遇上这事,真……唉,和尚,还是喝酒吧!”
  他是不愿说出不吉利之词,故意将话岔开。
  便另外三位,哪能听不出来呢?尤其是朱、苏两人,想到玉哥哥萍踪无定,哪还能吃得
下去!
  狗肉和尚却十分乐观,他瞥见老花子垂头丧气的样儿,为平生所仅见,虽也知事态确实
严重,却并不放在心上!
  他举杯吞一白酒,哈哈大笑道:“老花子何必惺惺作态,现串这付模样来!须知‘天无
绝人之路’,目前群魔之势,或有盛哉之貌,但你能保明天,不出个制他之人吗?再说李公
子既然如你所言,钟天地之灵气,集万物之精英,则必能逢凶化吉,两个姑娘但请放心,我
和尚虽不能预知未来,确还敢担保,李公子必然无事。”
  说着,又连灌一大口,继道:“以我和尚推想,那几个老魔,修为的邪门外功,都能够
长寿不死,则武林三仙,深得释道两门妙谛,哪能仙去恁早?”
  老花子一听,这狗肉和尚的话,确也有几分道理,心中甚以为然。
  而朱玉玲两人,虽一直悬念玉哥哥的下落,倒是深知李玉琪功力盖世,生命绝无可虑,
目下既然有老花子承诺帮助,不久必会探出眉目。
  如此一想,于是皆已释然,而老花子与和尚斗酒、斗嘴玩笑不停,气氛更加轻松不少。
  饭后,朱、苏两人拜辞出庙,径向金陵进发,这一路已近天子脚下,第三天便到了浦
口。
  浦口与金陵一江之隔,是一所繁华的镇市,自码头乘上渡船,哪消一个时辰,便到了金
陵的下头。
  朱玉玲与那南儒金继尧,不但在曲阜见过数面,且混得极为厮熟,过去也听过南儒讲过
他家的情况。
  故此,两人在下关下船,立即沿岸向下游驰进,不一刻,便自到达金继尧寄居之处。
  那地方位居江边,修建得十分奇特,以数百株翠竹为墙,而大门却是以连皮巨松板木制
成。
  两人在门前下马,朱玉玲上前在门上找着个铜环,稍以拉动,大门自动敞开,园里也立
即传出一阵清脆的银铃之声。
  苏玉玑觉得颇为新奇,朱玉玲则知,这是金继尧特设的迎客消息。
  果然,两人方将马缰交予红儿,里面已经走出来一位年约二十余岁的英俊书生。
  那书生正是金继尧唯一的爱徒,姓王名维武,江湖上人称粉面秀士,过去与朱玉玲亦有
过一面之雅。
  王维武一瞥见朱玉玲,先是一怔,继则大喜过望,拱手一揖,道:“寒门何幸,竟蒙紫
凤光临,诚蓬壁生辉也!”
  想是他日夕受南儒熏染,竟也酸得掉起文来,苏玉玑忍不住“嗤嗤”一声,笑颜生花。
  朱玉玲则因深知这位师兄习气,一面还礼,一面也笑着答道:“王师兄你好!师伯可在
家否?”
  说毕,又一指苏玉玑介绍道:“这位是我妹妹苏玉玑,玑妹妹,快来与王师兄见礼!”
  苏玉玑忍笑上前一步,福了一福。
  王维武连忙还了一揖,道:“久仰‘金鞭青凤’大名,今日一见,果非于虚,师父正好
在家,两位快往里面请吧!”
  朱、现两人都尚不知江湖中已为苏玉玑起了个“金鞭青凤”的外号,因之边随王维武入
内,边问这绰号,他何以知之。
  那王维武果然酸腐,边走边答道:“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近来江湖上,盛传双凤
独挑老子山,紫凤纤指败三剑,我秀才足不逾户,却早已耳熟能详了呢!”
  朱玉玲两人,都想不到江湖中消息传得这么快,芳心中又惊又喜。
  尤其苏玉玑,听到别人替自己送上这么个艳号,更是颇为得意,玉靥上不由流露出笑容
来。
  说话之间,三人穿过一排花园。
  那花园广有两亩,除各色数百株傲霜菊外,其他花木,均被稻草棉布之间,层层包裹,
想来是南儒十分爱惜,怕那些花木冻坏之故。
  那花园之后,是一列三合式房舍,墙壁屋顶,一律以连皮巨松木筑成,粗看颇为简陋,
细一欣赏,却别具风格。
  王维武将两人引入正厅,请二人款坐,自去通报金继尧。
  不一刻,便闻得—阵哈哈笑声,传入室内,接着自外面走进来一位儒生。
  苏玉玑久闻南儒金继尧大名,却未见过,闪烁着凤目一瞧来人,但见他身材枯瘦,约逾
五旬,不但发须均现苍白,而且连腰背都有些拘偻,若非是一对眸子精光闪射,不知者还当
他是个落拓的秀才呢!
  朱玉玲可知道这干枯的儒生,便是南儒,一见他进来,立即拉着苏玉玑一起下拜道:
“师伯在上,侄女等给你老请安!”
  南懦金继尧哈哈一笑,宽大的儒袖一佛,道:“贤侄女远来不易,快快兔礼!”
  朱玉玲两人正在下拜,突然觉得有一股暗劲,将二人的身子托住,而且还飘飘欲起呢!
  两人知道,南儒金继尧是有意相试,彼此并不作怕,暗一运气,仍然轻巧地拜了下去!
  这样呼金继尧可吃了一大惊,想不到自己这一拂千斤之力,竟还不能将她们两人托住。
  于是他又是哈哈长笑,实实地受了一礼,道:“贤侄女果然盛名不虚,看来老夫等人,
真该退休在家纳福了。”
  朱玉玲起身,谦谢一番,会下之后,自有小童献上香茗:朱玉玲遂即将近之事,一一道
出。
  金继尧原已见过竹枝神乞余大维,而且自余大维的口中,听到有关李玉琪的种种事迹。
  如今又听到二女已与他结为夫妇,李玉琪受害失踪等事,便不由慰劝了她俩一番,着令
她两人安心在此,等候老花子消息及北儒南来。
  一旁的王维武心中却十分失望,原因他过去虽只与玲姑娘见过一面,却深深钟情于她的
绝世艳容。
  但那时,一来朱玉玲年纪尚小,二来则朱玉玲讨厌他的那股酸气,因此不愿多与他亲
近。
  故此、他虽然单思痴想多年,却并无半点儿报偿,如今,骤闻这云英已嫁的消息,心中
的那份难过,却也只能够埋在心里。
  只是,他可因此而对李玉琪存了嫉妒之情,暗地里总不大服气李玉琪会比他强呢!
  于是乎,就因这一念之差,而闹出许多事故,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朱玉玲两人,自此便在金继尧的家中住下。
  金继尧是个独身光棍,家中并无女眷,因此特为这两位娇美的女客人,在附近找来一名
丫环。
  且还特地跑到八达镖局,拜访铁剑金梭上官钰,一来探问李玉琪是否在此,二来也为李
玉琪的仇家探听消息。
  那铁剑金梭上官钰籍属山东,早年与李玉琪之父鲁中四侠,交情至笃,后来被八达镖局
聘为总镖头。
  远来金陵,一呆就是十余年,与四侠的过从便渐渐疏谈了下来,故此,对四侠生前的仇
人,根本就一无所知。
  尤其近几年,上官钰年逾七旬,早已在镖局退休了,虽因为身任镖局董事,却很少过问
外事。
  朱、苏两人得不着消息,芳心中虑虑不乐,面对着繁华的金陵,却一点提不起情趣玩
赏,只终日呆在金家。
  转眼间五日就过去了,雪儿自曲阜寻找到此间,它带来了朱兰亭一封安慰两人的书信。
  再接着年失来临,金继尧为使这两位寄居的侄女高兴,大量地买办年货,赠送礼品!
  但这些却不能转变两人的情绪,直到北儒朱兰亭的兼程来临!
  年初三,朱兰亭风尘仆仆地自曲阜赶来,朱玉玲瞥见亲父,又高兴又伤心,直投入老父
怀内痛哭了起来。
  不过,她哭过之后,倒是高兴了两三天。
  因为一来是见着亲人的关系,二来则是在她的心中还有一些往昔的孩子气作祟。
  在孩子的意念中,父亲往往是世界上最伟大、最有办法的人,无论是天大的事情,在父
亲的手里,总能够迎刃而解的!
  但一个多月过去了,李玉琪的消息仍然还是一个谜,在这一个月里,竹杖神乞余大维来
过两趟,但均无什么消息。
  而朱兰亭呢!也终日与南儒金继尧出外打听,差不多跑遍了整个金陵,得到的结果,也
等于零。
  这期间,朱玉玲两人的本身,也发生了一事,使她两人又骇又喜,而同时,更因之对李
玉琪的思念更切了!
  原来,在这个月中,她俩竟同时发觉,自己已怀了身孕。
  她们俩过了年也不过刚满十七,哪里知道为人母亲的道理,这一发觉有了身孕,哪能不
骇然而惊呢?
  她俩虽知道,她们的玉哥哥必也不知道什么,但总可以开口去问问别人啊!
  不是嘛!她俩如今,寄居在并无内眷的金家,似乎这等闺中羞人之事又有去请教谁呢?
  因此,她俩又多了一份愁肠,终日我看你,你望我,想不出主意,每天懒洋洋,对什么
也提不起精神,甚至是功夫,都不敢练了!
  这天,她俩在江边散步,同时看着那翻滚沸腾的江水,就如同是她俩心头的愁绪一般。
  后来,那一只半红半白的怪船,驶上岸来,那一双怪里怪气的书生,向她俩罗嗦,依着
往日,她俩不但会大打出手,更非要摸清那两人的来历不可,但此际,一则朱玉玲两人烦心
地不想再多管闲事,二来是怕动手后,会震动了胎气。
  故此,她俩才这般好说话,只责备了那两人几句,便自返回居所。
  两人方进园子,八哥雪儿,栖止在菊花丛中,瞥见她俩,立即展翅飞落在朱玉玲的肩
上,脆声叫道:“少奶奶,你们到哪里去啦!这么晚才回来,朱老爷他们在等你们吃饭哪!
快进去吧!”
  苏玉玑对江岸上的两个书生,尚有气忿,见问,灵机一动,道:“雪儿,方才我和玲姐
姐在江边散步,也不知打哪儿来了两个怪人,乘坐着一只海上快艇,向我们尽说些混帐话,
气得我差一点要和他们打架,唉,现在想来,八成那两人是海外阴阳双魔的弟子呢!”
  朱玉玲闻言,“哎呀”一声,道:“对,看他俩那付轻浮的样子,及那只海船的怪状,
一定是双魔门下无疑,雪儿,你若无事,去探探好吗?”
  雪儿道:“好呀!我去探探,回来时少奶奶可得送我一壶酒喝才行!”
  苏玉玑道:“你呀!也快和红儿一样,要变成酒鬼了呢!等玉哥哥回来,我不告你们一
状,才怪呢!”
  雪儿反唇相讥道:“你告我?我也告你,说你苛薄我,叫玉哥儿好好整你,看谁吃不
消!
  朱玉玲嗤嗤而笑,苏玉玑粉面泛红,作势欲扫雪儿,雪儿却“咯咯”一笑,展翅一飞冲
天,刹时失去了踪迹!
  两人相视一眼,举步入室,陡闻得空中一声鹤呜,声音清润,十分悦耳。
  两人奇怪哪来的仙鹤,出来一瞧,却未看见半点影子,于是也就未放在心上,而径自人
室用饭。
  饭后,两人陪着南北双儒,闲谈片刻,便自回房。
  房中,金继尧令人为两人刻意整理,锦被绣榻,明镜妆台,一应俱备,恍似是新婚洞房
一般。
  只是,所差者新郎少了一名,令人不免升起一种不耐衾枕苦寒之感!
  此际,夜色己浓,虽非三更,但已过了二鼓。
  两人对坐榻上调息一刻以后,都觉得心潮起伏,难以按耐,经过好半晌还定不下心去!
  一赌气解衣卸装,并头卧下,互相谈论起心事来了!
  朱玉玲道:“玑妹妹,近半月来,我老是吃不下饭地去,总想吃些酸东西,尤其想吃酸
梅子,想得要命,只是那东西家更没有,外头街上,如今也是未必买得着,真是气死人!”
  苏玉玑道:“还不都怪玉哥哥害人,他闯了这祸,却让咱们在这里受罪,自己溜得不见
影了,所以想起来,我就恨他,要是他再不回来,将来被咱们找着了,我非得狠狠揍他一顿
不可!”
  朱玉玲嗤之以鼻,道:
  ‘哼,现在说得好听,真见着人,你不搂着玉哥哥亲个够才怪哪!”
  苏玉玑伸手拧她一把,娇声还嘴道:“你好,你好,还说我,没想想早先自己那付样
儿……”
  朱玉玲被她拧得“哎呀”一声,气起来抓住她呵痒,呵得苏玉玑“嗤嗤”娇笑不已,再
也说不下去了!
  绣榻上,两人正闹得不可开交,突听得窗外,一阵拍翅之声,接着,便是雪儿的脆音叫
道:“少奶奶,快开开窗户,可不得了啦!”
  朱玉玲闻言,知道雪儿必有所见,慌忙下榻下窗,放进雪儿来,问道:“怎么啦,是发
现什么可疑的事情吗?”
  雪儿栖落在榻畔一支木架之上,急急道:“哎呀!少奶奶,你们知道江边上那两人是谁
吗?她们是玉哥儿的表姐、表妹,赵玉琳、赵玉瑛呀!”
  朱玉玲、苏玉玑两人闻言,当时便惊得目瞪口呆,玉靥失色,一时错哦得张口结舌,说
不出话来、
  皆因,这消息骤然而临,一来是出之两人意外,二者在两人内心,虽已与李玉琪结为夫
妇,但心理上总有愧感。
  哪知,世上的事就是怕什么偏来什么,孰料想赵玉琳、赵玉瑛,会在此时此地易装出现
呢?
  因此,俩人一方面私心庆幸,赵玉琳两姐妹虽然乔装相戏,却并未引起争斗,否则,万
一有什么伤亡,将来岂非是无法下台了吗?
  好半晌过去,两人才回过神来,苏玉玑首先急急发问道:“雪儿,真的吗?那为什么适
才我们见面的时候,她俩不但是个男人,而且面色也那么难看呢?”
  雪儿偏头想了一想,道:“没有呀!啊!对呢,我想她俩一定戴着人皮面具,否则,绝
无那么难看的,不过,我去的时候,她们已换过女装了,”
  接着,雪儿便把他与赵玉琳姐妹见面的情形,说了出来!
  原来,雪儿领命,往江边探察两个怪人的行踪,他飞临江边,果望见一只半红半白的怪
船,仍搁浅在沙滩之上。
  此际,天已入暮,在江上一片黑暗之中,闪烁起点点船火灯光,交互穿梭而行,煞是好
看。
  那一只怪船,舱中亮起灯火,自四扇打开的窗户中,暴射而出,舱里的人物活动,亦能
一一入目。
  雪儿身为异类,又具有一身玄奥功力,精通变化,倒不必顾及被人识破行藏,也更不怕
被人的捕捉!
  故此,它径自一束双翼,自空中电闪泻下,落在那窗上,故意剔翎弄羽,藉机偏头向舱
中看去。舱中共分两间,那雪儿所栖之处,此际并无人迹。只是,这间舱房小巧玲珑,看陈
设华贵之贵,似乎是千金闺阁居处,只见那漆案锦凳,流苏香榻,一律均是粉红之色,哪似
是少奶奶口中所言,两个面目丑陋的怪人所居呢?
  雪儿心中存疑,好奇之念更盛。
  方想到另一间去探看,猛瞥见妆台紫铜镜里,绣帘一动,已由前舱室内,走进一个身着
粉红衣衫的绝色佳丽来!
  雪儿记性奇佳,千年事迹,均能历历心头,此际猛一瞥那女郎,绝艳的面庞,陡然精光
四射,不但神俊,且还可爱至极!
  女性们多半是喜爱动物,何况是这般可爱的飞禽?那女郎猛然一见,可真是喜煞爱煞,
也惊煞!
  原来,以她目前的功力修为,十丈以内,便连那落叶飞花的细微之声,亦能闻之清晰,
何以这大鸟飞临窗上,而自己竟无所觉呢?
  读者或许会怪责作者,难道这女郎还不如朱玉玲、苏玉玑的本领?为何朱玉玲两人能够
听见雪儿的拍翅之声,而她却一无所闻呢?
  其实,以她的功力,还较朱玉玲两人要高出一筹,其学艺经过,后文另有交待,此时不
提。
  其所以没有闻到雪儿飞临之故,却是雪儿故弄玄虚的!
  雪儿自高空中飞临,束翼下泻,根本未曾鼓翼扇动,那自然不发半点声息,而女郎也一
无所觉了!
  且说那女郎,虽然是芳心惊疑,而且还几乎“哎呀”出声,但却爱煞雪儿,怕把它给惊
飞了。
  故此,“哎”字出口,慌忙举起素手捂住自己的樱唇,把“呀”字硬是捂回!然后,再
轻轻地放下手,徐吐莺声,道:“大鸟啊!你好漂亮啊!你从哪里来的呀?你想吃东西吗?
来,乖乖,姑娘爱你,你知道吗?来,乖乖住在这儿吧!姑娘给你拿好东西吃好吗?你住下
姑娘还会每天喂你好东西吃的……”
  以她之忖,那鸟儿不会懂得她的话的,但她却也想到,它虽然不懂人言,确一定可以了
解,自己言谈动作的善意。
  如此,则鸟儿一定不会惊惧,也不会立刻飞走,渐渐地热络起来,饴以佳食,便会成为
自己的了!
  因此,她静静地立在绣帘边,仅仅是以她那种柔软清润的语音,不停地诉说着,以期使
鸟儿了解,她对它是多么地无害与喜爱!
  雪儿当然能听懂她所说的每一个字,因此,它不但十分感动于姑娘的和善,同时也好笑
她把它当作一只普通的禽类。
  不过,雪儿可也很喜欢姑娘,那不仅仅由于她的和善与一种熟悉之感,同时,它也被她
的娇艳音容所迷醉了!
  只是,雪儿的心底,也充满疑问:第一,想不起在何处见过这位姑娘;第二,这姑娘与
朱玉玲两人口中的怪书生,并不相符。
  它想,或许那两个书生,在前一室内。
  因此,便也不急忙于回头,而径自偏着头,回望着这位姑娘的娇容,装出一付凝神谛听
的模样来。
  那女郎见它这样,芳心更是喜得噗噗乱跳,暗中祈祷着佛祖有灵,别让这鸟儿飞跑,口
中却直是说个不停。
  前后能仅是一板之隔,那女郎的语音,自然能够传将过去,何况她又是站在绣帘边呢!
  故此,前舱中人间得,立即传过来疑问的声音:“瑛妹妹,你一人发什么痴嘛?
你……”
  那语音同样的柔润悦耳,不用看亦必是出于一名美女之口,雪儿的心中是这么猜想的。
  却不想“瑛妹妹”不等另一人说毕,立即将螓首伸过帘去,轻“嘘”一声,悄声止住
道:“琳姐姐别嚷嘛!你快拿一点好果子来,这边窗上飞来了一只好漂亮的大鸟,可爱极
啦!我正在拢络它呢!”
  雪儿骤闻这两人互相的称谓,心中突然一动,还未转完念头,突见绣帘外,伸进一颗与
站在帘边女郎,一般无二的螓首来。
  雪儿心中又是一动,帘内的“瑛妹妹”,已然缓缓地伸出她的那只玉一般白的柔荑了。
  雪儿只当她要想运功捉它,定睛一瞧,却见那玉掌中,堆着十多枚形似樱桃的鲜红果
子。
  雪儿知她用意,便一动不动地,静以观变。
  那女郎见状,又发话道:“鸟儿啊!你要吃吗?这是我们自海外携来的珍果,好吃得很
呢!你尝尝便知道好吃了,来,乖乖……”
  边说,她边缓步走近,平举着玉臂,送到雪儿面前,一缕清香,也跟着扑入雪儿的鼻
中!
  雪儿却之不恭,便老实不客气地用嘴啄食,果一入口,果然是又脆又甜,好吃至极,便
吞了个干净!
  那女郎见雪儿肯吃,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
  她一边看着它吃,一边用另一只空手的素手,悄悄抚在雪儿的身上,怜爱喜庆之情,尽
都流露在玉靥之上。
  另一位“琳姐姐”见状,也即灿然喜悦地走近,一身白绫素裳,飘飘如仙,一对大圆漆
黑的眼睛里,闪泛着柔和、端庄的光彩,举止行动更是端丽无匹,怦然一付大小姐的风度!
  她玉掌中还有另一把果子,见雪儿吃完,便又倾倒在了瑛妹妹手掌上。
  悄悄地再退回去,坐在锦凳之上,和悦地注视着一人一鸟的行动,却不参与抚爱之戏!
  雪儿见状,心中深以为异,何以这两位艳绝人寰的姐妹花,模样、年龄无一不是像极,
而态度却这般不同呢?
  它知晓,另一位琳姐姐,对自己亦极爱悦,但却是极能自制,不欲与妹妹争宠。
  而同时,由她的一举一动中可以测出,她不但极能忍让,更还自俱有一种自然的、高雅
的、端庄仁厚之态,使人望之,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种敬服,而不敢犯渎相违的感觉。
  这一种风度,几乎是与生俱生,那另一位瑛妹妹,虽然在身段、面貌、肤色上,与琳姐
姐相像得无法分辨,但风度上却是大异其趣!
  雪儿岁长千年,故此一眼便能看出,那“瑛妹妹”活泼、好动、刁蛮、倔强,具有与琳
姐姐大是相反的性格!
  果然,瑛妹妹等它吃完,一把便把它抱住,搂在怀里,娇呼道:“哎呀!琳姐姐,你
看,这鸟儿服了我啦!多好,多可爱啊!哎呀,我实在高兴死啦……”
  说着,笑着、跳着,活泼透顶。
  雪儿任由她搂抱,也不挣扎,它的心中却拿两人和朱玉玲、苏玉玑两人,暗作比较!
  因为,这一双姐妹花,年龄似较朱、苏两人略大一岁,体态因之比朱、苏两人稍高稍
胖。
  但以个人之体态比率而言,则均是一般的纤细合度,修剪得宜。
  而在面庞上,这两位脸型俊目,均属圆形,再加上广额隆鼻,生得是一付高雅绝俗之
像!
  朱玉玲、苏玉玑两人脸型相同,是瓜子型,秀周凤目,细而且长,一付楚楚动人之态。
  就性情而论,琳姐姐煞似朱玉玲,沉稳宽厚,兼而有之,瑛妹妹活像苏玉玑,活泼好
动,刁蛮任性。
  雪儿比较得出这一结论,颇为高兴得意,忍不住伸颈鸣叫一声!
  它方一鸣毕,不但琳瑛两姐妹被它这一阵脆润鸣声引动而笑,而且前舱中也陡然伸进一
颗斗大的黑猩巨头!
  雪儿料不到两位娇滴美人,能驯养有这等巨兽,惊“咦”出声,瑛妹妹当它害怕,遂低
声叱道:“黑子,别进来,若吓跑了我的鸟儿,我可不饶你!”
  那猩猩裂开血盆大口,嘻嘻一笑,重又缩回头去。
  瑛妹妹玉葱鼻儿一皱,娇骂道:“丑东西,有什么好笑的。”
  说着,纤手轻拍着雪儿,安慰道:“乖乖,别怕,黑子虽然丑陋,但心肠却好,决不会
害你的,你知道吗?”
  她又拍又抚,后来竟爱得对雪儿连连亲吻,好半响,方才像想起什么似的,对她姐姐
道:“琳姐姐,你要抱抱它吗?你怎么半天也不说话呀!”
  琳姐姐嫣然一笑,道:“还是你抱着吧,看你把它爱成这个样儿.真羞死了,要是被玉
哥哥在这儿看见,虽然它是只异类,怕也要吃酸呢!”
  瑛妹妹玉靥一红,刚“啐”了一口,道:“玉哥哥才不会……”
  雪儿在她怀内,闻得这一声玉哥哥,突然间心头一亮,想起这两人是谁了,就脱口脆声
叫道:“啊!姑娘,你们可是赵玉琳、赵玉瑛吗?”
  那两位姑娘果然是赵玉琳、赵玉瑛。
  陡然闻得,不但这鸟儿会说人语,更还知道她两人的姓名,全都大吃一惊,如遇鬼魅!
  赵玉琳突然惊得自锦凳站起,樱口大张。
  赵玉瑛却惊得语止声住,纤手不由得一下松开,跌坐在绣榻上,张目瞪眼,不知所措!
  雪儿在玉瑛松手之际,鼓翼一弹,它便已然栖立在铜镜之上,只听它“咯咯”地一笑,
道:“两位姑娘休要惊慌,我不是鬼怪,只不过寿永通灵,己通人语而已。”
  两位姑娘闻言,惊魂稍定,四只大眼睛一起盯在雪儿的身上,赵玉瑛性急,抢先问道:
“那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呀?你为什么早先不开口呢?真坏死啦!把我们都吓成这个样
子,你还说不是鬼怪!”
  雪儿又“咯咯”一笑,自铜镜上一跳,便跳在赵玉瑛的香肩之上,只听它在她的耳畔
道:“瑛姑娘,对不起,我吓着你了吗?”
  赵玉瑛见它主动地与自己亲热,立即口嗔作喜,展颜一笑,催促问道:“快说嘛,你怎
的知道我们的姓名嘛?”
  雪儿捉狭般以钢喙偎着赵玉瑛的粉颊,故意学着她的声调道:“因为,我认识你们的玉
哥哥呀!”
  这一语,比适才的话还要惊人,赵玉琳两人一听,都不由一跳而起,异口同声地问道:
“什么?你认为得李玉琪?他现在何处?你知道吗?”
  雪儿瞥见赵氏姐妹惊喜参半,关切渴望之情,流露无遗的态度,深心十分代玉哥儿庆
幸。
  虽然这两姐妹与李玉琪别离多年,显然爱苗根深蒂固,并未被时间冲淡!
  它因之更加喜爱这一双姐妹,便叫道:“当然我识得玉哥儿呀!说起来我还算他的师兄
哪,我和他在一起,住了五六年,直到最近,他才突然失踪,而不知到哪里去了!”
  赵玉琳两人,与儿时爱侣一别多年,芳心之中,真可说无时或忘。
  这不仅只是想念,其中还包括有一部分担心,因为,在那年她两家惨遭祸变之际,李玉
淇的下落便失踪了,她们不知他的下落,也不敢设想他的生死,故而,每一思及,则更是难
过。
  此际,陡然听得雪儿这般说法,芳心中又是高兴,又是焦急,高兴的是李玉琪尚在人
世,且还学会了一与本领,焦急的则是,他怎的会突然失踪呢?
  赵玉瑛急急动问,催促雪儿说出李玉琪的师父是谁,及他何以失踪之故?
  雪儿不知忌违,便坦白地将李玉琪如何入窟,如何巧食千年火鳝,收服神蛛碧儿,以及
窟中习艺,收养红儿,艺成出山,发觉家人被害,结识九天蓝凤蓝玉琼之事,一一道出。
  玉琳、玉瑛坐在一旁,静静地谛听着,听到李玉琪的各种奇遇,玉靥上均流露出一股欣
慰之情。
  听到李玉琪哭拜父母坟墓一节,两人同时泣然垂涕,但为着急于知道下文,只是用纤手
抹去泪痕,继续倾听。
  但闻得九天蓝凤蓝玉琼突然出现,赵玉琳倒无甚表示,但赵玉瑛却忍不住打断了雪儿的
话头,问道:“她很美吗?”
  雪儿早先曾与蓝玉琼颇为投缘,闻言不假思索,随口应道:“她当然十分美丽啦!不信
过几天她一定会来金陵的,两位姑娘若是不走,自不难见到,她是多美,多可爱了!”
  赵玉瑛还想再问什么,但玉琳却温和地止住她道:“瑛妹妹,别问啦!让雪儿说下去
吧!”
  雪儿不知道玉瑛已嫉妒那蓝玉琼,不该对玉哥哥表示亲热,它还是用它那脆圆的语音,
继续叙述以后的事迹!
  两姐妹可是愈听愈觉得不是味儿,尤其赵玉瑛玉靥之上,乍阴乍晴。
  到后来竟是听见李玉琪,在曲阜与朱玉玲订定婚嫁之约,她便不由寒下脸来,想要发
作。
  赵玉琳芳心之中,何尝不凄凄楚楚,只不过一来她生性仁和,能忍耐得住,二来也深信
玉弟弟之所以如此,必有不得己的苦衷在内!
  故此,她表面上不但声色不动,还不时用柔和的目光,制住瑛妹妹一触即发的酸气!
  雪儿虽然通灵慧敏,却不能了解女人的心里,它仍然述说着,当它说到李玉琪与苏玉
玑、朱玉玲在皖中仰止附近的巨松之底的地下室内,结婚成礼,它自己充当赞礼的一幕时,
忍不住得意地发笑,道:“那一次,真好玩极啦!不是嘛,除了新郎新娘之外,连第四个人
也找不着,没办法,只得请我赞礼,真有意思,为此我还赢得一整坛美酒呢?……”
  它愈说愈得意,“咯咯”地笑个不停,在它想来,玉琳、玉瑛也一定会觉得好笑的,哪
知,事实上正巧相反,正在它得意发笑之际,猛瞥见对面锦凳上端庄的玉琳,垂头暗泣,神
色黯然,心方诧疑。
  猛又觉爪下香肩,陡地一摇,将它摇落,无可奈何束翼落在妆台,回头一看,那赵玉瑛
不知为何,俯在榻上放声娇哭起来!
  雪儿弄不清就理,却觉得十分尴尬,只得打住笑声,注视着这一对姐妹花,思忖缘故!
  其实这道理十分简单,试想这琳、瑛两人,与李玉琪自幼便是青梅竹马的情侣,且还经
父之命,缔结下娥英并传的婚约。
  虽然,造物弄人,分离数年,但无论如何李玉琪也不该在初次下山之时,便忘却父母深
仇,停妻再娶。
  而且是在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与另外的两个女人偷偷地结婚哪!
  如今,李玉琪如此作为,不分明是把她两人遗忘干净?把父母深仇置之不理了吗?
  这是何等不孝不义的行为!怎么能够不令赵玉琳、赵玉瑛两姐妹伤心欲绝,哀哀悲泣
呢?
  当然,如果这经过由李玉琪亲口述说,赵玉琳、赵玉瑛两人,或不致会如此伤心而恨
他!
  但如今出之于雪儿之口,虽说它已然通灵多年,无奈总不能透彻地了解各种事态,发展
的内在原因。
  举例来说,雪儿只知道玉哥儿与玲、玑两姑娘突然在那地下室内拜起堂来,却不知她们
乃因为身中媚香之毒,才发生夫妻之实,且那时苏玉玑因未能把真精互济并融,而周身瘫软
在床,非再行和合不能复原。
  这种种因素,促使得李玉琪不得不从权行事,这道理雪儿不知,自然无法代他解释。
  而琳、瑛姐妹在这种情形下,当然会发生误会,恨上李玉琪了!
  舱内一片寂然,赵玉瑛娇啼之声渐渐止住了,雪儿方待又说,赵玉瑛霍然自榻上一跃而
起,扑入赵玉琳的怀里,恨恨地道:“琳姐姐,咱们走,咱们单独去为父母报父,报完仇之
后,立即回岛,再也别见那负心的人了,让……他一个人……逍遥自在吧!”
  她发恨,但却敌不住深心的挚爱,说到最后,仍是呜咽得不能成声!
  雪儿已有些了解何以这两位姑娘垂涕伤神的缘故,但它知道,玉哥儿垦然另娶了两房妻
室,却也是时常悬念着她俩的。
  其涉入江湖的原因,也正是为寻找这两位,这么说来,琳、瑛姑娘岂不会误会了玉哥
儿?
  它这么一想,便急急分辨道:“瑛姑娘啊!你可不能责骂玉哥儿呀,他时常对我念道你
和琳姑娘的下落,前些时,我随玉哥儿南下,便是要找你们的啊,只是……”
  瑛姑娘正在气头上,见它为李玉琪辩护,哪还能听得进,闻言一声冷笑,打断雪儿的话
语道:“只是,只是什么?只是见异思迁,一下山遇着几只狐狸精,便把我们忘了,是不
是?”
  雪儿方想分辨,瑛姑娘的语气咄咄逼人,不容它开口,又道:“你别护着他,我不要听
你的话,你赶快走,你去告诉他,我和琳姐姐再也不要见他了!”
  一旁的赵玉琳姑娘深知自己的妹妹性儿冲动、倔强,此时正在气头上,劝说是不行的。
  再说她更深知,这位刁蛮的妹妹对李玉琪爱之甚坚,目下虽这般说,说不定会马上后
悔,闹着要找上门去呢!
  同时,虽然她生性和缓仁厚,却也因不了解李玉琪成亲的种种内在因素,而心头颇有怨
意。
  只不过,那份怨气比较和缓,也比较理智,猜想到必有隐情在内罢了!
  虽则如此,她觉得无论如何,应该借雪儿之口,将妹妹的愤妒之情,传送到玉弟弟耳
中,作为薄惩,以示警戒才行。
  这样,如果李玉琪真是不忘旧盟,必会找来解释,还可以缓冲妹妹的怨恨之意,使她尝
尝,久不见玉哥哥的滋味如何?
  她这么分析着当前的形式,决定下这个方针,便一边慰抚着怀中的妹妹,一边缓缓一
叹,对雪儿道:“雪儿,妹妹既如此说,你就走吧,现在不要再逗她生气了!”
  她不说自己的主张,把一切推在玉琪的身上,为的是将来万一将事态弄僵,自己好以和
事佬的身份,出来周旋一番。
  雪儿本想告诉她们,玉哥儿身中忘忧木气,失忆失踪的事,但一见玉琳这么说,竟被她
那庄丽、高贵幽怨之气所慑,而一时竟不能说将出来,便振翅飞出舱外去了!
  雪儿虽然飞出,并未飞出,它在船外停身,窥探着舱里的动静,想借机再进去为玉哥儿
解释。
  哪知,它一飞走,赵玉瑛一跃而起,便立刻去招呼黑猩猩“黑子”开船,看她的表情,
气是一时消不掉的!
  “黑子”在前舱听得主人的招呼,立即自船上跳落沙滩,用两只蒲扇似的巨掌,握住船
尾,用力向水中拉去。
  乘船长在三丈以上,宽有一丈,整个是上好楠木制成,坚固不说,光重量也比其它同样
大小的船只,超过一倍有余。
  但那头巨大的猩猩,用力一拉,竟轻轻将船拉入水中,其神力之巨,不禁令雪儿乍舌。
  船一入水,猩猩轻轻跃上船面,执起一只铁蒿,东撑一下,西撑一下,不一会便将船撑
入江中,扬起红自参半的独帆,向下游驶而去。
  雪儿见她们驶向下游,知道那一带支系甚少,凭自己的飞行与目力,不难发现寻着,方
才展翅飞回!
  朱玉玲与苏玉玑两人,听完雪儿说出与玉琳、玉瑛会面的经过,都惊得花容失色,不知
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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