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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尘三侠》


第十四章



  因此,间也有人在银安殿上议争时,劝他把握时机,养精蓄锐,以图东山再起。
  李密立刻加以斥责,说唐高祖对他恩深义重,而且还将侄女儿视同公主下嫁,彼此亲如
家人,如何能作此不义之事云云……
  一个人如此说了,第二个人再如此说,他居然当殿斥责之后,并且拔出剑来将那人斩了。
  消息传到长安,高祖自然十分欣慰,认为他是真心归顺了,渐渐对他疏了戒备。
  但是李密是否真心的降服了呢?深深地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不可能的。他当殿斥责劝他再
起的人,事后王伯当就去到第一个受斥的将领那儿,告诉他大王只是在待机而动而已,目前
唐朝势力正盛,不能力敌,所以才要静守,要他对日闻被斥不必介意,大王是在做表面功夫,
因为金墉有一些人已被长安收买了去,刺探大王的动向,金墉已有不少是朝廷派来的密探,
要他今后行动小心。
  王伯当是李密的心腹,他的话自然可信,那个被斥的将领白天受的一肚子气,这时全治
了。他也表示了这不是一个人的意思,而是留守金墉大部分将领的意思,只是由他提出来问
一问而已。
  王伯当安慰了他一番,然后又叫他跟几个可靠的同僚注意一下,金墉这边其余人的动态
意向。
  在这种暗察的情况下,那些受朝廷吩咐作密探的人,是很难遁形的,因为他们必须要把
消息送出去,只要注意那一个的家人经常来往长安金墉之间,就可以知道了。
  第二个劝告李密的人根本是受了长安的指示,来试探李密的,所以李密拔剑砍了他,一
方面是向那些忠心他的人,显示他的决心,一方面也是给其他密探一个警告,叫他们以后不
可拿他李密当傻瓜。
  杀了人之后,他回到了后宫,向公主抱怨道:“公主,你向我推荐的那个杜庄真不是东
西,我是因为他与你有点亲戚关系,所以将他提拔起来,连升了好几级,而且担任重职,那
知他……”
  公主忙道:“是不是他出了什么差错?王爷,他虽是妾身的亲戚,妾身是因为他的才干
而推荐的,若是他有亏职守,王爷不必对他容情。”
  李密冷笑道:“他做事倒是十分称职,只是心术不正,今天居然在廷议上劝我起而自立,
背叛朝廷……”
  公主心里是明白的,因为高祖的密令她也清楚,而且还叫她配合杜庄,内外齐施,试探
李密的心意,只是她还没有表示同意,杜庄倒先发动了。
  可是她也不能明言,只得骂道:“这个狗头真是太混帐了,怎么对王爷说出这种话来,
王爷该好好骂他一顿。”
  李密冷笑道:“这种乱臣贼子,岂是骂一顿就能惩治其罪行的,我当场就把他给砍了!”
  公主大吃一惊道:“王爷要杀他?”
  李密道:“不是要杀他,而是已经杀了。”
  公主更为吃惊道:“什么?已经杀了?难道没有人来为他说情或是劝阻王爷?”
  李密道:“我是自己拔剑,当殿行刑的,别人就是要说情也来不及了。”
  公主脸色惨白道:“王爷杀得太鲁莽了,这个人杀不得,他是刘文静的亲信。”
  李密装作愕然道:“怎么说?他是刘文静的亲信?为什么不去投靠刘文静而屈居在金墉呢?
老刘在朝中大红大紫,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时候,他去投靠老刘,该此在我这儿更有
出息呢!” 公主究竟是个女流之辈,那里斗得过李密,还以为李密不知道杜庄的身份,叹
了口气道:“王爷,刘文静是个很能干的人,他早已在很多大臣身边,布下自己的心腹,打
听一切的动静,杜庄是他安排在王爷身边的人!”
  李密仍是装糊涂地道:“这怎么可能呢?杜庄在我身边已有好些年了,那时我还在隋家
为臣,连你叔叔也是晋阳的唐公而已,刘文静更是不足一提!”
  公主道:“刘文静是个很有心计的人,他早就训练了一批心腹手足,分别投到各路反王
的身边去卧底,刺探消息,我叔叔登了基,他也被我叔叔擢用参与国计,他那批手下自然干
得更起劲了……”
  李密道:“你要我拔升杜庄,是刘文静的意思了?”
  公主低下头道:“不,这是叔叔给妾身的旨意。不过总也出于刘文静的计议,杜庄为他
效力多年,多少也该酬庸一番,运用一点影响力,提高一下杜庄的地位……”
  李密冷笑道:“这个刘文静倒是厉害,居然在我身上做工作,而且还要说动我谋反。”
  公主忙道:“他是受了朝廷的指示,故意试探王爷而已,其实他没有这个意思。”
  李密道:“你知道这件事情的?” 公主只有低头道:“叔叔有私论给妾身,要妾身试探
王爷的动向,妾身知道王爷忠心耿耿,所以略而不提。”
  李密的脸沉下来道:“公主,你我已为夫妇,结为一体,生死荣辱相共相依,我对你推
心置腹,什么秘密都告诉你,你却如此对我,不是叫我寒心吗?”
  公主急得跪了下来哭着道:“王爷明鉴:我是个女人家,妇人以夫为天,妾身既然嫁了
王爷,自然一心向着王爷,但叔叔是皇帝,他的话,妾身也不能不敷衍一下,到现在为止,
妾身从未说过王爷一句坏话。”
  李密冷笑道:“那是因为我对朝廷忠心耿耿,从无二志,你也没有什么话可说。”
  公主道:“王爷虽然忠心耿耿,但王爷这一些下属却是不太安份,他们在私下招募丁壮,
扩充军备,似乎在准备着要打仗似的!”
  李密一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公主道:“自然是有人报上来的,但都被我压了下去,我说王爷没有叛国之意,他的部
下怎敢妄动呢?”
  李密心中暗惊,心想幸亏自己设想周密,先叫王伯当回来,堵住了一些人的嘴,而且自
己不管在人前人后,都没有作一点表示,否则的话,恐怕秘密早泄,自己又将落在唐军的算
计中了。
  他在表面上却装作坦然地道:“我当然要作一番准备的,我金墉地当江南要冲,跟王世
充、窦建德、刘黑虎等人都很接近,他们知道我回来,一定会来找我联手再取天下的,我若
是拒绝,他们岂会容我安身?一定会先发兵先攻击我,到时候我不能束手挨打呀!”
  公主道:“这个妾身想朝廷不会坐视的。”
  李密冷笑道:“公主,你是真不懂,还是在跟我装迷糊?我因为我们已是夫妇,才跟你
推心置腹,你若跟我来这一套,可就不能怪我了。”
  公主又急着垂泪道:“妾身乃女流之辈,的确是什么都不懂,望求王爷明告。”
  李密道:“好,那我就告诉你。皇帝放我回金墉,无非是因为我手中还有十几万人,这
些人一半是杨素的旧部,一半是宇文家的残部,他们向来自主惯了,不服朝廷的管辖,目前
只有我还能制得住,若是我垮了台,这批人必然会投到别的反王那儿去!”
  公主道:“等天下一统,他们就会臣服了。”
  李密道:“谈何容易!皇帝现在只有了半壁天下,要把另一半控制在手,还得等上好几
年呢!再说,就算天下反王都敉平了,还有虬髯客等江湖豪杰以及四夷的蛮狄,反抗的势力
是永远存在的,而金墉这一批兵将,一直就跟你叔叔作对,他们在李氏手中,不会有出头之
日,到时必将另行投奔而成祸患。”
  “那……要怎么办呢?”
  李密冷笑道:“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消灭掉他们,你叔叔放我回来,是希望我能和别人打
起来,斗个两败俱伤,然后才好把我们一鼓而消灭掉。”
  公主变色道:“叔叔不会这么狠,他是个仁慈的人。”
  李密道:“皇帝或许是个老好人,但是你的堂兄以及刘文静都是狠毒的人,他们就是打
了这个主意。”
  公主忙问道:“王爷是说那一个堂兄?”
  “还有谁?当然是你那大堂兄!当今的太子建成殷王殿下,他跟刘文静都对你作过指示,
要你来配合行动的。”
  公主一怔忙道:“殷王倒没有说什么,刘文静是说要妾身来看看,若是王爷有不稳之象,
与那些反王有合作之象,必须立加破坏。”
  “怎么一个破坏法呢?若是我真有跟他们合作之意,以你的力量,是根本无法破坏的。” 
公主道:“妾身带来的那群侍卫中,颇不乏高来高去的江湖好手,派出两个,把那些反王派
来的使者杀了,王爷自然就合作不起来了。”
  李密心中又是一惊,这是他没想到的一着,幸亏公主被自己一诈逼得露了口风,不然的
话,还真是难以招架。因此他冷笑道:“好一着借刀杀人之计!”
  公主道:“王爷!杀了反王的使者,只有绝了王爷跟他们合作的念头,朝廷对王爷并无
不利之处。”
  李密道:“可是那样一来,我就直接和那些反王结怨,他们一定发兵来攻打我,朝廷再
来个坐观虎斗,岂不是驱我上死路?”
  公主呆了。
  李密又道:“我相信他一定还另有安排的是不是?那又是什么?”
  公主听了李密的分析后,对刘文静十分痛恨,因此全部说了出来道:“另外的安排就是
王爷有不稳之象时,要我用毒药鸩杀王爷,毒药是藏在这戒指中的。”
  她取下了手上戴的戒指,旋开戒面上的花饰,里面是一小撮红色的粉末。
  李密冷笑道:“这倒妙,你叔叔把你下嫁给我,原来是要我命的。”
  公主忙道:“王爷别误会,叔叔绝无此意,他是真心要我跟王爷结婚,同享富贵,他自
己的女儿已经下嫁了柴驸马,只有将妾身远嫁,视同亲生女儿一般!”
  “可是看了这枚戒指,能不叫我寒心吗?”
  “王爷!这是刘文静的意思,与妾身无关,何况妾身也不会这么做,否则就不会拿出来
给王爷看了。”
  李密忽又转为笑容道:“公主!他要你将我毒杀了,又置你於何地?既要你背上谋杀亲
夫的名目,也要你一辈子独守空帏,你要知道你已被皇帝封为公主,那是不能改嫁的。”
  公主低头不语。
  李密道:“他对公主必有一番说词的,否则必难以取得公主的首肯。”
  公主顿了一顿才道:“他对妾身的将来自有安排,他的儿子刘璧人至今尚未娶。”
  李密微笑道:“嗯!不错,他的儿子年龄与公主相当,又是有名的美男子,风度翩
翩……”
  公主立刻道:“妾身当时就斥了他一顿,说他对妾身太侮辱了,妾身岂是那等水性杨花
之人,既已事君,自当从一而终!”
  李密见公主说得正经,但是心中却也明白,刘文静这个提议,必然是使公主动心过。 
双方的年龄本已悬殊,再加上李密在那段期间内,心里对高祖有芥蒂,对这个娇妻十分冷落,
新婚三天之后,就很少到她房中去了,她也难免心生怨怼。最近是因为另怀鬼胎,才对公主
殷勤起来。
  中年人对女孩子懂得体贴,稍示温存,就使得她神魂颠倒,以为李密是真心恩爱,因而
和盘托出了。
  刘文静为了取信於公主起见,还将自己儿子的求婚庚书都交给了公主,公主也一并地取
了出来。
  李密见了那些东西,毫无怒色,善言温慰了公主一番,还对她的倾心相爱,十分感激,
他一面表示对唐高祖的忠心耿耿,也表示了与她相偕白头之意。直哄得公主满心欢喜,任由
李密取走了毒药与庚书。
  李密把这两样东西,秘密地托人送到了长安,交给了东门门下舍人魏徵。
  随同那些证据的还有李密一封文情并茂的奏章,奏章中李密极尽其翻云覆雨之能事,陈
述刘文静谋妇害命的种种阴谋,当然也表达了自己的忠心。
  魏徵由於得到太子的罢信,建成对刘文静已经不如先前的倚仗了,刘文静是个极不安份
的人,又去结纳齐王元吉,面许他将来继承大宝,元吉是个庸材,偏又野心勃勃,对刘文静
自然十分的尊敬了。
  而刘文静在高祖面前却也颇有办法,最重要的是他仍然担任着禁宫的侍卫统领,控制着
门禁,利用职权上的方便,把元吉偷偷的放进宫去,把张妃也搭上了。
  张尹二妃由李渊继续收留在身边,也仍然保留了妃子的身份,这已经是她们三度封妃,
也三易其主了,可见她们是水性杨花的女子,尤其是现在正当虎狼之年,难耐寂寞,李渊上
了年纪,本来就难以满足她们了。
  早些时候,她们正好一人一个,有建成与元吉为伴,夜夜春宵,十分愉快,可是建成受
册封为太子之后,眼看着将来的龙座已有着落,自然不愿再干那种事儿来跌自己的脚根,何
况也有了自己的府第,府中广蓄美婢妾侍,个个年轻貌美,又解风情,此个老女人有趣多了,
因此就疏了宫中的来往。
  张妃正心中怨恨,元吉又找了来,弥补了她身心的空虚,正好投其所欲,而刘文静又会
作怪,不但找了些助趣的妙药,还传授了元吉一些房中秘术,让他一人同时周旋於张尹二妃
之间,有时甚至三人一床,其乐无穷。
  因此,这两个婆娘在高祖耳边,也不时的夸奖齐王,更因为宫中消息灵通,李渊只要有
一点不舒服,元吉一定会最先赶到问候,李渊偶而在言谈中想到好吃的东西,元吉在一两天
内,必会着人奉进,使得李渊也对元吉的好感骤增,见之於言语之间了。
  这使得建成颇为不安,但是他也明白,元吉是个蠢材,一切都由人摆布,这是刘文静在
向自己示威,逼自己向他屈服低头。
  建成岂是个肯服输的人,见刘文静如此,恨得牙痒痒的,经常私下恨恨地道:“这反覆
无常的匹夫小人,那天犯在我手中,管教他死无葬身之地。”
  魏徵道:“殿下,反覆无常倒不足惧,那只表示他仍须倚人成事,自己作不了主,现在
从他的言行看来,他是想找一个受他控制的主儿,自居於幕后操纵,此等居心才是真正的可
虑。”
  建成更为惊怒了,一拳击在桌子上道:“好一个匹夫,魏徵,给我杀!先做了他再说!”
  魏徵笑道:“殿下,除此匹夫不难,必要时微臣一人一剑,夜入其家,神不知鬼不觉之
间也可以取他的首级。”
  建成笑道:“这个孤家早就知道了,听说你是非常高明的剑客,剑出首落,从无倖者。”
  魏徵道:“微臣谙技击,但不如殿下所说之神,微臣最多只能於乱军中取上将首级而
已。”
  建成大乐道:“这就已经够了!”
  魏徵道:“但微臣之剑,要为上将才出鞘,刘文静一匹夫耳,微臣尚不屑出剑。”
  “可是这家伙已经威胁到孤的地位了。”
  魏徵一笑道:“殿下请放心好了,臣无须出手,杀他的自有人在,而且正大光明,不必
冒险。”
  “那除非是父王下诏旨杀他。”
  “臣正是要陛下杀他,要他身死而名毁。如是由微臣刺杀他,反倒成就了他忠烈之名,
朝廷还要旌表他呢!”
  “但父王不会杀他的,这家伙会献殷勤,鬼主意多,父王什么事都要问问他,信任得很
呢!”
  魏徵一笑道:“殿下把这份奏章,以及这些证据呈给圣上就行了,那时圣上必杀之无
疑。”
  他取出了李密的奏章,建成看了一遍,不禁微微色变道:“这行吗?当初立谋之时,我
也有份的。” 魏微笑道:“殿下,李密这份奏章既交微臣,但显然是要殿下转呈的,如此,
他在奏章上自然会把殿下撇开,归之於刘文静一人,而且他思图染指公主,隐起谋害之意,
此心可诛,他此举可能逼反外臣,也将陷圣上於不义而为天下之笑柄……”
  建成道:“这是怎么说呢?”
  魏徵道:“若是公主果真鸩杀了李密,万民不察,一定会说是圣上主使的,身为万民之
尊,而教唆侄女,谋害亲夫,民众对皇族又是怎么一个看法,刻下天下未统,别家反王若是
以此作题目,则圣上多年来所树立的一点仁慈之名,俱将荡然无存了。”
  建成道:“魏徵,你说得太严重了,李密若是有了不臣之心,皇妹杀的是一个叛贼而
已。”
  魏徵道:“殿下,若大唐已传国数百年,可以讲这个话,因为万民已视李氏为当然之天
下,可是现在圣上登基不到一年,天下也尚未一统,而李密也是登过大宝,坐过宝座的,他
若叛唐,没有人会认为他是反贼,而公主下嫁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鸩杀亲夫,绝对是不该
的。”
  建成点点头道:“不错!有道理,我看这老贼是有意如此,想叫我闹笑话,我留不得
他。”他袖了一应表章证据,直叩内宫。 李渊这天正好在张妃宫中宿寝,尹妃的寝处在不
远之处,所以元吉没敢进来,建成硬把父亲从床上拉了起来,为恐泄密,还把张妃给赶开了,
才取出一切的表章与证物呈上。
  李渊果然很生气,伹也只是道:“这个刘文静太胡闹了,怎么可以叫孩子们做这种事?”
  这是魏徵预料的反应,所以建成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这才使高祖感到严重了,
想了一下才道:“幸好事情没发生,朕通知他一声,叫他以后多加注意就是。”
  高祖对刘文静越是维护,建成心中也越是暗惊,除掉刘文静的意思越坚决,好在魏徵已
经虑及,他进一步使出了杀手锏:“父王,这事情掩不了的,李密有奏章在此,我们得给李
密一个交代,换言之,也是给天下一个交代,兹事体大,父王不可等闲视之。”
  高祖沉吟道:“李密的奏章为何要你递上来而不交由朝房挂号呢?”
  建成道:“若是交由朝房,就递不到父王手中了。”
  “这是怎么说呢?”
  “刘文静神通广大,外地的奏章都是他先过目,这是捣举他的奏章,到他手中就被留下,
父王自然瞧不见。” 高祖惊道:“什么?他有这么大的胆子?”
  建成道:“父王不信可以去问……唉!其实问也问不出的,父王身边左右,那一个不是
他的私人?有时奏章是他代批的,父王想想这点就可以知道了。”
  高祖道:“那只是些无阅紧要的事,重要的事,还是由朕亲自批阅的。”
  建成道:“父王,所有的奏章都是经他先过目,因此重要与否也是由他决定了。”
  高祖道:“是的,但他却是个有分寸的人。”
  建成忍不住道:“父王,刘文静究竟是如何的一个人,臣儿不想多说,您自己会明白的,
但不管他有没有分寸,他总不会把奏劾他的奏章,也呈上来给您过目吧?”
  高祖默然不语。
  建成又道:“还有的是他竟然预书庚帖,为他的儿子求姻公主,擅发禁令,叫公主谋杀
亲夫,只这两项罪名,就足以大辟凌迟了!”
  高祖嗫嚅地道:“求婚公主的事,朕不知道,但要公主监视李密之行动,如发现有异,
当急加制裁,这是朕所授意的。”
  建成道:“鹤顶红鸩毒是否父王所赐呢?”
  “这自然不是。朕的意思是叫公主急速利用身边的近侍,将李密软禁起来,朕拨出全副
銮驾以及两百余名近卫,就是叫她在必要时行动的,可没有叫她毒死自己的丈夫,朕绝不可
能下这种荒唐命令的。”
  建成道:“这就是了。刘文静私下自作主张,欲陷父王於不义之名,再加上他以美男之
计,故诱御妹,凡此种种,实已大逆不道。现在李密已经告了上来,咱们若没有一个明白的
交代,这情况实在很严重!”
  高祖道:“那会严重到什么程度?李密充其量也只有金塘那些兵,难成大事。”
  建成叹道:“父王,李密不足成事,但他若把这件事公布出来,后果就严重了,尤其是
二弟身边那些兵马,本为各路豪杰,因慕仁德而来归,若将内情揭发,他们势必将失望而他
去,尤其是李靖的那一彪人,对我大唐有举足轻重的影响,他若一去,朝廷实力会空掉一大
半!”
  高祖色为之变道:“有这么严重吗?”
  建成道:“父王当知道,我们在晋阳发兵时,并不是最强的,何以到后来,李靖会选择
大唐为所依归,各路豪杰也纷纷投顺?他们可不是畏惧我大唐势力。再说现在四弟已故,连
个震慑的大将都没有了,若叫天下离心,那情形实在未可乐观!”
  一番危言耸听,但也不无道理,高祖的耳根子本软,听了这番话,一声也说不出来了。
  建成见父亲如此态度,知道他已动了心,只是还有点顾忌,大概是刘文静掌握了父亲不
少的把柄,恐怕一旦下诏要处置刘文静时,会被抖了出来。
  想到这里,自己也是一身冷汗,因为他想到了自己也有些见不得人的事,例如跟张妃私
通是一条很长的小辫子,被刘文静抓在手中。
  这件事若公开出来,父亲非杀自己不可。唯其如此,这个刘文静必须除去,否则自己父
子都将受到他的威胁……
  好在魏徵早想到了这些,教了他一番言词,因此他低声道:“但是究办刘文静也很麻烦,
这个人很狡猾,知道情况严重时,一定会说这些都是父王的旨意,推在父王的头上而图卸罪,
那时即使将他问斩,父王也难以自清了。”
  高祖忙道:“正是,正是。若他意图卸罪,乱咬一通,将一些不尽不实的事都赖在朕的
身上,岂非大为不妙!”
  建成心中暗笑,知道父亲果有痛脚被刘文静揑住。
  他笑了一笑道:“父王,圣德不容诋讥,刘文静必须伏法以平李密之念,而且更必须在
未经审判前伏法。” 高祖忙道:“那怎么做得到呢?”
  建成道:“杀一个人太容易了!”
  高祖道:“不仅是杀一个人,刘文静不是无名无姓之人,朕必须向群臣交代。”
  建成道:“有李密的奏章与证物就足可向群臣交代了。李密的奏章上纠劾的都是刘文静,
即便有些事都经父王知悉,但是全让刘文静去承担吧,反正他不能抗辩了。”
  高祖心慈略有不忍。
  建成又道:“父王,身为人君,有时不能太仁慈也不能讲小信小义,必须由大处着眼,
而且,最重要的是不能太信任一个人,把一切都交给他。”
  他表现得很能干,也很会说话了。
  高祖道:“皇儿,你近日来似乎变得干练得多了。”
  建成不敢说出是魏徵的指点,连忙道:“儿臣蒙父王立为皇储,自当以天下为重,故而
日来研究帝王之治术,也聘了很多名师讲解、分析天下大势,以期不负父王之恩!”
  高祖颇为安慰地道:“你肯求上进,为父的就很高兴了。你要知道,以人才而言,你实
在不如你弟弟世民,当朕登基之后,许多人都要求朕立世民为储,但朕以庶不夺嫡为由,仍
然立长,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建成的心中直跳,这是一个他久蕴心中的谜,他也知道以
干练、人望,李世民是此任何一个弟兄都强,但父亲一直不太喜欢世民,他也不知道是什么
缘故。
  高祖轻叹一声道:“因为他太能干、太要强,太好功、太喜欢征伐,他可能开拓一个空
前的大帝国,成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君主,但也可能把我这点基业轻易地送掉,我这片江山
完全是小心谨慎,辛苦保持下来的,我已经很满足了,所以我不想作太大的发展!”
  建成年轻,也较高祖有冲劲,对这番话自然是不满意的,可是他善解人意,立刻顺着高
祖的口气道:“是的!父皇顾虑极是,我们实力未丰,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安内,谈不到征
伐。”
  高祖十分兴奋地迈:“说的正是,所以朕最后仍然决定立储於你,是因为你较为安份守
成,但也担心你过份贪图享受,不事进取,怕你连这份基业都守不住,现在知道你肯研究治
术,朕心中十分欣慰。”
  建成忙道:“父王放心好了,儿臣以前不肯用功,是因为父王无意於天下,仅以一个晋
阳王为止,儿臣若为一名世子,实在不必费心去研习治国平天下的大道理,现在父王既有了
天下,臣儿自然要在守成上多下点功夫。” 高祖连连点头道:“这样好!这样好,你看看
在隋家天下时,如杨素、宇文化及,一个个地都拼命抓权,蓄势,最后都倒了下去,朕平平
实实地守住本分,却能屹立至今,这就是老子所讲的道理,齿坚利强於舌百倍,但齿牙摇落
殆尽,舌依然安在,你要懂得这个道理。”
  建成道:“儿臣懂,但有些时候,却必须当机立断,像刘文静就是个不安份的人,他手
中若是有了兵权,就是第二个宇文化及。”
  “朕不会让他掌兵的。”
  “这可难说,目前我们是发觉得早。如果等他唆动御妹,鸩死了李密,再让他的儿子娶
了御妹,李密的兵尽将入他的手,宇文化及虽是自己没落到好下场,但他却将隋家的江山败
掉了,此人不可再留。”
  他把话题转回来,还是要杀刘文静。
  高祖终於叹道:“好吧,这事情要小心些,尤其是事机要密,不能叫他知道消息。你要
知道,他现在统率着御林禁军,把守宫廷,若是逼急了他,很可能情急乱来的。”
  高祖充分地显示了他的怯懦,建成不禁道:“御林军都是我晋阳带来的儿郎,难道也靠
不住吗?” 高祖一叹道:“他在晋阳就投靠我们了,这些年来,参赞军务,大小将领都跟他
熟识了,而他又善於收拢人心,御林军都很听他的话。”
  “那这个人不是太危险吗?”
  “目前,他是不会的,他很聪明,也认识时势,虽然他领有御林军,只是一小部份而已,
他最畏忌你二弟世民和李靖,因此不敢有贰心的,当然,他知道自己有身家性命之虞时,又
将是另一番打算了。”建成本来的打算是要高祖立召刘文静进宫,当场叫御林军将他擒下处
死的。现在听说御林军可能靠不住,就得另作打算了。
  他自己是没有主意的,一切都得靠魏徵,因此,他装作沉思片刻道:“父王只要同意此
事,就交给儿臣来办好了,父王放心,儿臣一定会办得十分妥当。”
  高祖点头道:“好吧!你小心点去办,只要你办成了,朕一定为你撑腰,假如你不幸事
败,也别太躁急,只说是跟他有私隙好了,吵到朕这儿来,朕最多骂你几句,然后召回世民
来对付他,他最怕你二弟。”
  最后这句话,激起了建成的傲气,他咬咬牙,发誓一定要办成这件事,在父亲面前争下
这口气。让父亲知道他不是个窝囊废。
  因此,他袖起了李密的奏章以及一应证据道:“这些还是由儿臣带回去,关於这件事,
父王可千万要守密,不可叫第三人得知,刘文静在宫廷中耳目众多。”
  高祖笑道:“这个朕知道,他是专干这一套的,所以你一来就叫张妃避开,倒是十分的
正确,她就可能会泄密,因为刘文静对她跟尹妃很周到,经常送点外面的好东西给她们,女
人没有不贪小便宜的。”
  建成道:
  “外臣与宫妃交通,这是很危险的事。”
  高祖道:“这种事不必太认真了,刘文静本人有暗疾,早已不能人道,就跟个太监差不
多,他家中虽然广置姬妾,却是为了做人情,他要拉拢那一个,就送他一个美女,只有一个
不能人道的男人,才会如此大方。”
  建成笑了一笑,他跟刘文静也有一段时间交往颇密,也曾从刘文静那儿要过几个女人回
去,对这点倒是深知甚详的。末后告辞时,才又慎重地对高祖道:“父王,在刘文静面前,
可还得小心,不能稍露声色!这家伙精得很,稍有形迹,他就会提高警觉。”
  高祖也笑道:“知道了,你老子在宦海中浮沉过多少年,经过了多少惊涛骇浪,不但没
倒下去,反而登上了这九五之尊的天下宝座,你以为是祖上的风水好?告诉你,为父的最擅
的一手就是不动声色。滚回去好好办事!” 建成放心而又高兴的告辞了,父亲最后对他带
笑谑的话,使他倍觉温暖,因为这是父亲最高兴的时候,对最亲爱的人说话的口吻。
  此行最大约收获不在得到父亲的允许除去刘文静,虽然刘文静最近跟他的弟弟齐王元吉
走得很近,而且处处都在为元吉撑腰,但是建成的心中却很放心。他知道父亲虽然有点懦弱,
耳根子软,却是个十分精明有果断的人,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尤其齐王元吉,在父亲的心目中,一直没有地位,被认定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刘文静
只是白忙一阵而已。
  建成要除去刘文静,是因为此人太讨厌,处处都想要控制人,而自己不甘做傀儡,听任
他摆布而已。
  建成最担心的是二弟世民,这个弟弟一直都是他最大的威胁,因为世民太特出,太能干,
太成功,太好。
  有世民的地方,别人都会黯然失色,甚至於朝廷上都是一样。有时当皇帝的父亲颁下一
道口谕,都还有大臣要申辨谏奏一番,指陈其中缺失不周之处,而世民每提出一个建议,都
是众口交赞,没有一个人反对,他受拥戴的情形,连做父新的高祖都有点吃醋。
  所以秦王世民要出征,高祖只是不肯调出自己晋阳的基本实力,能用外来的兵,高祖立
刻照准,目的也是想把他赶得远远的,图个耳根清静,减少一点精神上的压力。
  建成这次总算明白了父亲的真正意向,世民的做法不合父亲的原则,所以,将来这片江
山,不会交给弟弟的。
  这才是建成最关心的一件事。深夜回到太子第,立刻把魏徵请来,报告了此行的经过。
  魏徵静静地听完了才点头道:“没想到此公已有如许之势力,那倒要谢谢李密了。”
  建成道:“谢他干么?”
  魏徵道:“若非李密这一次告密,微臣不知道刘文静的势力已如此之深厚,这倒是必须
要立刻剪除的。”
  建成笑笑道:“剪除刘文静我不反对,不过,正如父王所说,此人只是太讨厌而已,他
捧老三是绝对无望成功的。”
  魏徵道:“但他若是掌握了禁军,情况就会不同了,禁军把守宫门,可以隔绝内外的消
息,平时自然难以有所作为,但若是在圣上生病不适时,就大有关系了。殿下当记得先隋时,
杨素也是统率禁军,才能一手遮天,擅改遗诏,把炀帝杨广捧上宝座的。” 建成笑道:
“在本朝可没有这么容易,别说我这个太子不容易被整下来,就是世民,也不容他胡闹的。”
  魏徵道:“他若真有这个意思,自然会设法,先将秦王殿下扳倒下去,而且这么做一定
还能得到殿下的支持与帮助的。”
  建成听了不做声,若是真有一股势力能整垮掉世民,他是绝对支持的。
  魏徵又道:“在整垮了秦王殿下之后,他也不必再来对付殿下,甚至於向殿下刻意交欢,
殿下自然不会防备他了,然后,有一天,圣上龙体不适,他来传诏,要召殿下立即进宫,殿
下去是不去?”
  “那当然要去,这恐怕是父王的最后交代。”
  魏微笑道:“也许圣上是如此交代的,但他若指挥禁军,矫诏圣旨,将殿下立即处死,
而后又宣布驾崩,拥三殿下即位,把昔日杨素的那一出重演一次呢?”
  建成呆了一呆道:“这……恐怕没那么容易!他又如何对天下人以及满朝文武交代呢?”
  魏徵道:“请殿下恕微臣放肆,如若太子是二殿下,恐怕是难以服众,因为二殿下在群
臣心中是完美而没有过错的,找他的错不容易,可是殿下却有不少的错误证据揑在刘文静的
手中,随便举出一件都可以解释了。”
  若是另外一个人说这种话,建成一定会气得跳起来,但魏徵说这话,建成只有翻白眼听
着。
  魏徵是太子府第的中书舍人,是建成最亲信的私人心腹,享受他一切机密,替他出主意,
定决策,所以任何事他都不瞒魏徵,而魏徵说这话的目的不是指责,不是挪揄,只是告诉他
事情的严重性。
  建成翻着白眼,拍拍脑袋才道:“看来这家伙倒的确是不好弄,还是先对付了他再说吧。
魏徵你对如何收拾他是否有了腹案呢?”
  魏徵道:“既然微臣的前一计不行,自然必须改弦易辙,容臣考虑一夜,明日再向殿下
回报。”
  建成能用到魏徵实在幸运,他把伤脑筋的问题统统交给魏徵了,所以魏徵穷思苦想,绞
了一夜的脑汁,建成却跟两个美女鬼混了一阵后呼呼大睡。
  醒来后已是红日高挂,忙问:“魏舍人来了没有?”
  手下人来报:“早来了,殿下未醒,他在书房里打瞌睡。”
  建成倒是很不过意,知道魏徵必是为了自己的事一夜未曾交睫,久候自己不至,才会在
书房打瞌睡。
  这书房是他跟魏徵商谈机密大事时专用的,除了他与魏徵之外,任何人都不准进入。
  书房中的洒扫杂司工作以及书房外的重要警戒,都由魏徵挑选人来担任,建成则全力支
持,有次建成一个极为宠爱的姬人,却不过好奇,偷了建成身边的钥匙与太子的朱印,自己
写了个便条,说是要到书房中去取一样东西。
  守卫的人因为有太子的手谕朱印,放他通过了,她拿钥匙开了门,总算进去满足了好奇
心,没想到出来时,魏徵已经等着她,当场拿住地交郅建成面前发落。
  建成见那姬人苦苦哀求,心中未免不忍,也帮着向魏徽求情,魏徵却笑着回答道:“若
是微臣有权处置的人,微臣早已一剑砍了,正因为她是殿下心爱的人,微臣无权发落,才给
殿下处理,因此殿下无须问微臣的意见。只要殿下认为她没错,不处分她也没关系。”建成
道:“那你会不会因而生气呢?”
  魏徵仍是含笑地道:“不会,微臣也不该生气,因为,这是殿下的权利,微臣虽蒙殿下
器重,但尊卑君臣之分,微臣一向是守得极严的。”
  建成第二句话都不说,抽出佩剑把那姬人挥为两截。 这是他对魏徵的尊敬,而魏徵也
很妙,知道他心里不想杀那姬人,如若魏徵坚持要杀,他一定会再次要求讲情,弄得魏徵不
好意思,势非答应不可了。
  所以魏霉乾脆把决定的权利交给他自己去衡量轻重了。书房禁地,进入者杀无赦的禁令
是建成自己颁布的,魏徵让他自己对自己的威信作了选择,建成才意识到负责任的重要性,
终於还是狠心把那姬人给杀了。
  假如不是魏徵,建成是绝对舍不得杀掉那个女子的,所以全府上下,每个人对魏徵都是
兢兢业业,唯恐得罪他,连太子妃都是客气万分,有什么事都先着人来相请,在后堂规规矩
矩地对坐相商,魏徵进来时,也必定起立相迎。
  但魏徵自己也行止端正有节,他虽蒙主人及主母如此相敬,但他绝没有恃宠而骄,对人
平易和气,一点架子都没有,言行从不踰矩。
  下人犯点小错,他只笑笑,温言劝慰即止,若有辛苦的工作派遣,他的奖赏必定很丰厚,
因此,府中的人也都很爱戴他,建成的府中,向来是乱七八糟的,因为建成自己就是个大而
化之的人,自从魏徵来担任中书舍人之后,一切都井然有序,上了轨道。
  以前建成也带过兵,却从来没有建成的心腹,除了几个善於逢迎的将领外,他也没有在
部属之中建立威信。延聘了魏徵之后,一切才大有改观。 建成的一切,几乎都是拜受魏徵
所赐,而建成最满意的一点,就是魏徵绝不噜苏或干涉到他的私生活行为。
  建成爱玩、好色,魏徵居然也能迎合他的兴趣,有时也陪着他玩玩,而且各种玩技精通。
  说魏徵是建成的灵魂,这句话并不为过,自从有了魏徵之后,建成的一切都有了显着的
改变,而且也都是由魏徵造成的。
  但是魏徵心中却不无芥蒂,因为他的志向远大,像李靖一样,是想在庙堂或疆场上创一
番事业的,建成在这些地方却无法满足魏徽。
  倒不是建成的地位不足以推举人才,也不是他小气不肯推举,而是他不肯放手,离不开
魏徵,他任何事都要就教於魏徵,所以魏徵只能止於东宫门下中书舍人这个职衔,这只是一
个办理私人事务的官,没有实街和实权的。
  所以,尽管建成对魏徵信任有加,魏徵仍然有抑不得伸之感,最主要的是魏徵明白:建
成即使有朝一日当了皇帝,自己仍然是难以成为庙堂的重臣,尽管他的权限可以大於任何一
个人,却仍然只能居於幕后。
  不过,魏徵对建成所付予的信任与倚重,还是十分感激的,所以,他为建成的策谋仍是
十分尽心。
  像这次谋刘文静就是一例。
  若是李世民要杀刘文静,那很简单,只能请得圣旨,派下一彪兵,去到刘文静的家里抓
起来,交付大理寺鞠讯定罪,付之处决就行了。
  但建成却不敢这么做,若是要抓他,预防消息会走漏。刘文静在很多大官的身边都设有
耳目,手中还握有大部份的御林军,更不能付之大理寺审讯,刘文静跟他们父子有很长一段
时间,手中揑着的把柄太多。
  魏徵教了建成一套言词,建成受教而过访刘文静。
  东宫太子到访,刘文静立刻迎了出来,口中连称死罪,心中却十分得意,因为他知道建
成是来赔罪的,所以他装着若无其事地道:“今天是什么风,把殿下给吹来了!”
  建成笑道:“是一阵自来风,你现在不去看我了,我只好来看你呀!”
  刘文静心中更得意了,口中依然道:“殿下言重,臣不是不去拜候殿下,而是殿下现在
有了得力的人,臣已经无所为殿下效劳了。”
  建成一叹道:“你是说魏徵?不错,他是相当能干,但只能替我办夷宫府中的琐事,有
关朝廷大计,他还是插不上手的。” 刘文静笑笑,将建成让了进去。
  建成坐定之后才道:“老刘,我们也不必互相说空话假敷衍了,直接了当地说吧,我知
道你最近跟老三走得很近,极力在捧他,你说句良心话,他此我如何?”
  刘文静审慎地道:“齐王殿下温厚,颇得万岁喜爱。”
  建成道:“老刘,你是在说瞎话了,父王昨夜跟我谈了半天,都是老二跟我的事,没提
到过一句老三,可见父王心中根本没有老三,老三是他儿子,他不会不疼,但是老三是块什
么材料,父王何尝不清楚?绝不会考虑到将来要他来继承大宝。”
  刘文静神色微微激动地道:“殿下昨天深夜进宫,就是找圣上谈这个?”
  建成道:“那当然不是,我是去报告李密的动态的,因为他回到金墉后,跟窦建德、王
世充、刘黑虎等人,又秘密连系,好像颇有不稳之象。”
  刘文静微惊地道:“有这等事,老臣怎么不知道?”
  建成微笑道:“你把眼线安在那些护卫们身上,李密是什么角色,对那些活宝的任务会
不清楚?他有什么行动,还会误那些人知道?”
  刘文静道:“可是公主也该有讯息传来呀!”
  建成道:“她跟李密是夫妇,难道还会告密不成?”
  刘文静不敢说出他与公主已有默契之事,只得道:“公主是圣上赐婚於李密的,应该不
会背叛圣上的。”
  建成笑道:“老刘,你是越来越糊涂了。你也该想想,李密现在是她的丈夫,也是她终
身的依归,纵然地对父王忠心,但也不会把自己弄成个寡妇吧?”
  刘文静道:“公主的情形不同。”
  建成道:“没什么不同的,女人毕竟是女人,以前,李密是根本不想娶她,所以夫妇感
情不睦,或许她会对李密有所不满,现在李密对她十分恩爱,以李密那个人,那份制服女人
的经验,还不把个公主哄得死心场地……”
  刘文静显得很沮丧。
  建成又道:“昨夜,我把李密的动态告诉了父王,父王可对你有了闲话了。”
  刘文静忙道:“圣上怎么说?”
  建成道:“父王说文静越来越不像话了,像这种重要的大事也瞒着他,擅自作处理了。”
  刘文静忙叫道:“寃枉,老臣岂敢如此大胆?老臣是实在不知道,金墉那边根本没有消
息传来。”
  建成一笑道:“老刘,我知道你不知道,可是我还替你在父王面前保留了面子,说你一
定有了应付之策,而且这只是一个初步的稍息,不值得大惊小怪。若是父王也知道你还不晓
得讯息,对你的办事能力可要重新估计了。”
  刘文静这时神气不起来了,连忙道:“谢谢殿下成全!”
  建成道:“老刘,我为你顾全颜面是因为你这个人还颇有些才干,尤其是处理朝政,你
较为练达,若是我一旦身登大宝,我要你这样一个助手。”
  刘文静兴奋地道:“殿下身边的魏舍人……”
  “他也是要重用的,可是你们俩的才华不同路,可以并行而不悖,你在文官部份尽力,
他可以在武途上尽力,一文一武,天下可定矣!”
  刘文静忙肃立道:“多谢殿下!”
  建成笑道:“好了,这只是我一个人的如意算盘,将来的事很难说,你是否支持我也不
知道。”
  “老臣定然肝脑涂地以报殿下。”
  建成一笑道:“那要看你的表现了,不过我劝你别在老三身上白费力气,你若是支持老
二,倒还可以跟我对抗一下,昨夜父王谈起来时,也是在我跟老二之间分析,没有提到老三,
你可以想见了!”
  刘文静脸上冷汗直流,“圣上属意於谁呢?”
  建成却笑笑反问道:“你说呢?”
  刘文静道:“殿下既已被册立为东宫太子,自然是殿下莫属了。”
  建成笑道:“这是靠不住的。前隋太子杨勇被册之后,后又被废掉。不过父王的确是属
意於我,原因是我跟他老人家较为相像,着重守成而不急於求进,不像老二那样急功而求发
展,雄心万丈,想做一些空前的创举,父王怕他会把到手的一点基业也给败掉。”
  他说的是实话,必然是高祖在其他大臣的面前也有过类似的表示,所以刘文静听了深信
不疑。他擦擦汗道:“殿下英明谨慎,确是理国最佳之人选。”
  建成微笑道:“所以你应该多帮我的忙才对,那你自己也大有好处。”
  “老臣对殿下的事无不尽心。”
  建成一叹道:“老刘,你对我是什么态度,你自己心里明白。但是过去的我不计较了,
父王因为你未曾奏明李密的事很不高兴,要我问问你究竟作何打算!”
  刘文静忙道:“老臣没有任何打算。” 建成笑道:“我知道你没有,因为你对他的情
形完全不了解,如何能有打算呢?可是明天父王问起来,你却不能说没有打算了。所以,今
天晚上你还是到我那儿去一趟,看看我的手下所递的翔实报告,研究出一个对策来,等父王
问你时,也好有个答覆。”
  刘文静忙道:“是!是!多谢殿下的成全!”
  建成笑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还是很欣赏你的才华,不想放过你这个人才,但是也
得看你自己的表现,如果你不想跟我合作,我也没办法了。”
  刘文静连忙道:“老臣怎敢如此斗胆!”
  建成笑道:“还有老三,你也转告他一声,他如老老实实地跟着我,自然少不了他的一
份荣华富贵,若是他不安份,休怪我这个做哥哥的不讲同胞之情了。因为他与我同一个母亲,
我才如此照顾,否则凭他的德性,干什么都不会成材!叫他别妄想登龙了,他没有这个命。”
  刘文静只有乾笑道:“这个老臣实难转告,但是老臣今后只要多往殿下处听候教示,他
一个人孤立无援,自然就会臣服於殿下了。”
  建成笑道:“你是说他缺了你的扶持就成不了事?”
  刘文静忙道:“不!老臣不是这个意思。老臣是说,只有老臣哄着他,使他相信自己颇
有希望,其实老臣也只是哄着他高兴而已,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建成笑了一下道:“你是个聪明人,怎么做这种事呢?”
  刘文静道:“老臣其实也只是想表现一下,老臣尚有可用之处,希望能够得到殿下一点
信任而已。”
  建成道:“老刘,这就是你最不聪明的地方,你要人相信你,只有在办事方面多努力,
你想用这个近乎威胁的方法来表示,没有一个人会吃你这一套的,反而会认为你反覆无常不
可靠。你原是老二的人,在那儿吃不开,你就转到我这儿,看到我稍微冷落你一点,你又转
去支持老三,结果你会一无所成,一无所得。”
  刘文静满面羞愧地道:“是,老臣愚昧,老臣该死!”
  建成笑道:“晚上早点来,别让我等你。老刘,若是我向父王那儿烧你一把火,说你对
於管理密探的工作已经屡屡出错,要求接过手来可不是难事,你就没混了。”
  “是,殿下慈悲,殿下若发现老臣不是之处,直接叫老臣改进就是,老臣是为殿下和圣
上尽力……”
  建成微笑道:“你别紧张,这个系统是你一手创起来的,我不想掠人之美,坐享其成,
不过我也发觉你的工作做得不够澈底,有许多缺失,晚上你把详细的人事资料带着,我叫魏
徵把他建立的一个新体系也交给你归并起来,想必就完善多了。”
  刘文静自是感激涕零地连声道谢,送走了建成,就急着命姬人为他准备汤水沐身更衣。
  这一场谈话使他身上出了几次汗,衣服整个地湿了。这是他有生以来最紧张的一次谈话,
连以前在李世民帐下,他也没有如此狼狈过,最主要的是他心里毫无准备。
  开始跟齐王元吉走近,的确只是一个姿态,要使建成回头过来多向他示好,在内心中,
刘文静也知道李元吉不是人君之具,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建成登门时,他还窃窃自喜,以为建成终於低头了,那知建成却是上门来训他的。
  一切都居於劣势,刘文静不得不低头,他终於知道了建成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李家
的年轻这一代,的确都是些老脚色。
  只是刘文静怀疑这一切是否建成自己的作为。
  在刘文静的了解中,建成不是这么一个精明的人,这一切必然都是魏徵的授意。
  这个年轻人太厉害了,长日以往,自己一定会被他踩到脚底下去,这块绊脚石必须除掉。
  要除掉魏徵,必须要先去接近他,找出他的弱点,然后再下杀手,一举而毙之。 刘文
静打定了主意,才决定暂时表示十分合作,等对方疏於戒备时,才狠狠的给他一下。他整理
了一下自己手头的那些资料记录,又找了两样古玩,放在一个锦盒中,天才黑就已摸到了东
宫府。
  他不敢说是来见太子殿下,只请见魏舍人,以示谦逊。
  魏徵倒是没搭架子,立刻就出来了,而且十分客气地道:“刘大人,殿下说过你要来,
在下早就在鹄候大驾了。”
  将他请到大厅中,由侍女送上茶来,魏徵道:“刘大人请稍坐,在下去禀知殿下去。”
  刘文静道:“不忙,不忙,太子殿下要下官带来的名单已在这里,下官已遵谕带来,请
舍人审核一下。”
  魏徵道:“不忙,在下不便擅自过目,还是等殿下来到后,交给殿下吧!”
  刘文静笑道:“舍人太客气了,谁都知道给殿下过目只是一句话而已,真正作主的还是
舍人,倒不如先由舍人过目一下,若有不明白的地方,下官解说起来也方便。”
  魏徵道:“既是如此,我们就上书房去吧!”
  他把刘文静带到了书房,由於这里是禁地,本来只有建成与魏徵两个人才得前往,,现
在魏徵将刘文静带了进去,既表示他的权威,也表示了对刘文静的礼遇。
  伹刘文静却并不感激,反而心中暗骂:好小子,你神气好了,迟早要你尝尝老夫的厉害!
  到了书房中,打开盒子,看见了两件古玩,魏徵道:“这是送给殿下的?”
  刘文静笑道:“殿下不玩这一套的,倒是听说舍人是此中雅士,下官才特地带来,给舍
人有空时玩赏一下。”
  那是两件先秦时的玉雕玩饰,刀法古拙,造型典雅,玉质奇佳,魏徵见了几乎爱不释手,
把玩再三道:“啊!这僻邪与虾龙都是先秦与后周时的兽类,现在已不可得见,可知这两件
东西年代久远!这玉石细致,应是越国青田所产,难得难得!”
  他的确不愧是行家,一出口就将玉质、出处、年代说得清清楚楚,丝毫不爽,使得刘文
静颇为佩服,笑笑道:“舍人果然是大雅人,眼光正确,佩服佩服!只要舍人喜欢,下官家
中倒是还有几件古物,那天请舍人去品监一下!”
  魏微笑道:“要去的,要去的,最迟明日,一定到访。说不一定等一下就会去,因为听
殿下说,刘大人的府上百艺俱陈,无美不备,是最好玩的去处!”
  正说着,建成进来了,道:“这点我赞成,我这儿实在没什么好玩的,魏舍人,你还是
快点把正事交代一下,咱们到老刘家中去玩一下好了。”
  刘文静起身见礼,魏徵也笑道:“微臣是因为刘大人无人作陪,殿下来了就好了,可以
陪刘大人聊聊,微臣就可以对照一下彼此的资料了。”
  说着用钥匙打开了一排木柜中的一口小抽斗,拉出抽斗,在抽斗孔中用手拨了一下,将
木柜推开一边,又露出一个开在墙上的暗格,放了许多簿册,魏徵捧了一堆下来,又将木柜
推回去。
  刘文静道:“殿下屋中居然还藏有如此秘密机关。”
  建成笑道:“这都是小魏弄的,我那会这一套。”
  刘文静道:“想不到魏舍人还有这份巧思!”
  建成道:“他的小聪明是有的,但是年纪还轻,在大地方不如你稳健,还要多向你请教
的!”
  刘文静很高兴,因为建成没把他当作外人,可知自己仍是很受他们的重视。
  魏徵翻开了册子,用刘文静的册在对照着。
  刘文静心中很着急,很想过去看看,但又碍於建成在侧,未便造次,但建成却笑着道:
“老刘,昨天有人从波斯带来了两瓶葡萄酒,据说窖藏已有百年之久,你倒不妨尝尝看。”
  他叫人送了一个玉盘进来,盘中是三只玛瑙杯,另有一只金光灿然的瓶子,瓶盖是个雕
着裸女的金球,有一个小口,可以倒出酒来,一看就知道是外来的珍物。
  建成亲自倒了三个半盅,给了刘文静一盅,魏徵则自己来拿了一盅,大家举杯说了一声
请,举头一饮而尽。建成问道:“老刘,味道如何?”
  酒味实在好,刘文静家中纵有千罇窖藏美酒,但没有尝过这一种,因此他啧了啧嘴唇,
道:“好!好!实在好,老臣对品酒不敢说内行,但也积有多年的经验,居然没有尝过此等
美味!”
  建成笑道:“那你就多尝一下,再来一盅!”
  提起酒瓶,又给他倒了一盅,刘文静若是细心一点,该会发现建成在斟酒时把那球形的
瓶盖转了两下。
  这是一口藏有机关的瓶子,魏徵喜欢收藏各种奇技异巧的玩物,这口瓶子便是其中之一。
一瓶内分两格,可以分贮两种不同的酒液,把瓶盖转两下,就转到另一格了。
  格中所贮的酒仍然没变,只是已经溶入了那种鹤顶红的剧毒,色泛微红化在红色的葡萄
酒中,则完全没有异状了,无臭无味,刘文静一向是很小心的,这次却上了大当,他本来还
十分谨慎,第一盅酒,他是等建成与魏徵先喝了之后才敢饮用。第二盅酒从同一口瓶中倒出,
他已没有可疑了,一口下了肚,酒味未变,只是下肚有一股火烫之感,他还以为是酒劲太烈,
忍不住吁了一口气道:“这酒好凶覇,像是一把火似的。”
  魏微笑道:“不是像一把火,而是一把真的火,能烧断你的肚肠!”
  刘文静这才感到腹痛如绞,心知不对劲,忙叫道:“你们在酒中下了毒?为什么?”
  魏徵道:“酒是我收藏的珍品,毒可是你自己的,至於为什么要毒死你,现在给你一个
明白。”
  说着取出李密的秘奏表章以及他给公主的贮毒戒指,以及他儿子的求婚庚书等,掷在他
的面前。
  建成沉下脸道:“刘文静,这庚书是你的亲笔不错吧。”
  刘文静忍疼痛道:“不错!这是我亲笔所书,用意是在坚公主的信念,叫她在必要时能
下决心除好。”
  建成冷笑道:“谁是忠,谁是奸,李密再说也是外藩与皇家的亲戚,便有了死罪,也不
能由你去处置。”
  “我……不敢,这决定之权是在公主。” “那你私书庚帖又是什么意思。公主乃本爵
的御昧,她要再嫁,也不能由你来作主,你居然敢预书庚帖,你以为稳能作得成这桩婚事了
吗?”
  “老臣完全是为了皇室而尽忠效力。”
  建成道:“你忠心得过份了,而且你也太胆大妄为了,像这种事情,你未经许可,就擅
自作主了,再说李密已经发觉了这件事,一状告了来,若不给他一个满意的交代,他还以为
是出自父王的教唆呢,天子圣上,居然会叫侄女谋害亲夫,你想把皇帝在万民心中造成什么
样的印象?”
  刘文静道:“老臣知错,老臣请求饶命!”
  建成一笑道:“那鹤顶红有救吗?”
  刘文静一怔道:“老臣服下的是鹤顶红?”
  魏徵道:“不错,就是你放在戒指中,给公主要她毒杀李密的那一种,我不是说过,毒
药是你自己的吗……”
  刘文静大叫一声,一跳几尺高,倒下来已是七孔流血,死於非命了。
  建成看了惊道:“好厉害的毒药,这么快就送了命!”
  魏徵道:“这是宫廷中秘制的剧毒,一滴穿肠,十分难得,刘文静居然弄到了手,可知
他不安好心眼!”
  建成道:“人是杀了,下一步呢?”
  魏徵道:“下一步自然是起草他的罪行,一面覆奏圣上,一面诏告天下!”
  建成道:“这个工作你来吧,还有,刘文静的家里呢,要不要也抄了!”
  魏徵道:“那当然是要的,他家中恐怕还有很多不法的证据,必须加以搜查出来,加入
罪状,所以草状的事还不急,等抄完了他的家再说好了!”
  建成道:“那我们点齐了人赶快去吧!”
  魏徵知道他的毛病,因而一笑道:“殿下!刘文静家财盈万,十分富有……”
  建成道:“官宅有多少,一律入官,我志在天下江山,岂会在乎那点小财……”
  魏徵笑道:
  “微臣知道殿下薄於钱财,但是对另一项,恐怕就难以自持了。”
  建成笑道:“寡人有疾,你是知道的,这是当皇帝的通病,自古以来,没有不好色的皇
帝……”
  魏徵道:“殿下急於抄刘文静的家,无非也因为他的儿子女儿都是人间绝色,殿下,这
可沾不得、留不得,如果他们衔恨在心,将来找机会坑上殿下一下,那可是后患无穷……”
  建成一听,果然凉了半截道:“他们还有什么作为吗?”
  他不但好女色,也好男风,而刘文静的儿子刘璧人,确是个罕见的美男子,一思染指的
大有人在,可是刘文静的地位特殊,自然没人敢动这个心思,建成虽贵为王子,也是可望而
不可及!
  这次好容易逮到个机会,但听魏徵一说,倒也不敢造次,魏徵道:“殿下,刘文静的罪
行并不至於死,所以要除去他,完全是防患於未然之故,既然已经下手了,就得斩草除根,
绝其后患,殿下本身不是个十全十美的完人,要找殿下的毛病并不难,尤其是殿下的身边
人……”
  建成毕竟是要命的,听了忙道:“好了!我不去,你一个人带人去好了!我的心很软,去
了就下不了手,而且这件事还得先做,经过了圣上就干不成了,他也是个软心肠的,何况还
有个刘贵人是刘文静的妹妹!”
  魏徵听了一怔道:“对了,微臣怎么忘了她了,殿下,这个人必须一并加以除掉。”
  建成道:“这个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了,那非得要我老头子点头不可,而老头子对她很
宠爱。”
  魏徵道:“正因为圣上对刘贵人的宠爱有加,才必须加以剪除,否则殿下与微臣的两条
命仍悬在半空中,刘文静之所以能得圣上器重,刘贵人不无关系……”
  建成道:“这……我也知道,但老头子不会答应的。”
  魏徵道:“要圣上点头确是不易,可是把事情弄成严重一点,再找人打打边鼓,未尝不
可以先斩后奏。”
  建成忙问道:“事情要如何严重法?”
  魏徵道:“此方说微臣在刘文静家中搜出许多证据,证实他阴谋不轨啊!”
  建成道:“那得真有证据才行啊!”
  魏微笑道:“经微臣到刘家一搜之后,什么证据都会有了,甚至於包括亲笔书函!”
  建成道:“我懂了,你不但喜欢玩古董,而且也是个仿造古董的大行家,什么玩意儿都
能造一份儿出来的。”
  魏徵道:“微臣只会造假古董,对仿造笔迹微臣可不通,好在微臣有的是擅长此道的朋
友,所以,这一点请殿下放心,殿下赶紧到宫中去办妥这件事吧!”
  建成道:“要这么急吗?”
  “此事缓不得,若是刘贵人得知刘文静被害,刘家被藉没的消息,一定先向圣上哭诉求
恕,等圣上摆下了话,再动她就迟了。”
  建成份在犹豫,魏徵道:“殿下尽管放手去做好了,此去宫中,不要声张,先找到张尹
二妃,告诉她们,要她们帮忙在圣上面前去说。”
  建成道:“这两个婆娘是刘文静一党的,她们会帮我的忙吗?不趁机打一耙已是好的
了。”
  魏徵笑道:“她们只是热中权势,并非刘文静的死党,刘文静已死,她们势必要另找靠
山,而将来御林军的统权必落殿下之手,她们还会不支持殿下吗?”
  “伹她们跟刘贵人是好朋友……”
  魏徵笑了起来道:“女人之间没有朋友,没有道义的,翻开,历史来看,从没有两个女
人结成生死之交的事,她们天生是容不得人的。纯以势利之合,因此殿下放心地先去试一试
好了,准保没有错,若是她们那儿说不通,殿下再到刘文静的家中来找微臣好了!”
  “那时找你还来得及吗?”
  魏徵道:“微臣早有安排,我们要接收御林军,到时必有部份人抗违不遵,而且都会去
投靠刘贵人,那时就有十足的理由杀她了!”
  建成道:“会有这种情况吗?”
  魏徵笑道:“微臣的安排之下,什么事都能发生,不过最好不用这一着,因为在御林军
中,安插几个靠得住的心腹不容易,这次用掉了,以后安插人就较为困难,再者这些人势必
落上一个抗逆之罪,事后开脱他们以及酬庸他们都很费周章的。”
  建成笑道:“原来是你的人,那就没话说了,只是他们靠得住吗?”
  “他们都是微臣在江湖上的生死刎颈之交,因为微臣在殿下这儿蒙受重寄,而殿下将来
身登九五之分极有可能,所以微臣才许他们将来富贵,要他们寅缘投入别处,在暗中为殿下
效力。”
  建成笑道:“难怪你的消息如此灵通,原来你也像刘文静一样,在各处都布下了耳目眼
线。”
  “微臣所布的这些人,不仅能通消息,而且都是死士。”
  建成一怔道:“死士?你这死士是怎么说呢?”
  魏徵道:“那是说他们随时都可以为工作及任务的需要而牺牲生命,绝不退缩。”
  建成道:“你是怎么才能叫他们卖命的?”
  魏徵道:“待之以诚,如此而已。当然,以前微臣也帮过他们的忙,不过微臣并无施恩
示惠之意,这都是他们自愿的。”
  建成道:“我不信。光是这些条件是不够叫人卖命的,一定还有其他的条件。”
  魏徵轻叹道:“殿下,如果他们卖命是有条件的,那就不可靠了,微臣所持的是道义,
他们全是微臣的道义之交,仅此而已。”
  建成道:“我知道,但是所谓道义,也不是凭着一句话就能建立的,那必定是相互间各
有所子所取,你给了他们什么,才能换取他们以命相许。”
  魏徵沉思片刻才道:“好吧!微臣实说好了,除了关切与信任之外,自然也少不了金
钱。”
  建成笑笑道:“这就差不多了,任何事都少不了钱的。”
  魏徵道:“不过钱也是不是万能,微臣家道尚称宽裕,现在却一文不名,那些家财全部
都用来交朋友了。”
  建成道:“你的家产有多少?”
  魏徵道:“寒家在故园称首富,良田千亩,但是微臣在十年不到,散得精光。”
  建成微怔道:“那可不算少,你是怎么花的?”
  魏徵道:“只要是江湖上朋友找到我,不管识与不识,只要他开口,微臣从不回绝。有
朋友犯了官司入狱,微臣不惜典卖田地为之开脱,实在没办法,微臣必尽全力为之恤养家人。
那份家产就是这样花掉的。”
  建成道:“那你一定也交了不少朋友?”
  魏徵道:“是的,最少也有十几个。”
  “什么?才十几个?”
  魏徵道:“殿下,这十几个都是过命的朋友,别人想求一个都不可得,微臣能拥有十几
个,实在不少了!”
  建成有点讪然道:“是的,是我的见闻太陋了。你这十几个朋友都是江湖上有名气的人
吗?”
  魏徵道:“微臣不清楚,他们也许很有名,也许没没无闻,因为微臣不知道他们的姓
名。”
  “什么?你连他们姓名都不知道?”
  魏徵道:“他们向微臣求助,自然是认得微臣的,微臣不识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你要找他们帮忙,又怎么办呢?”
  “微臣并未想到从他们身上取得回报,都是他们自己来向微臣表示可以为微臣做些什么,
所以才堪信任,若是微臣去找他们,就不敢说是死士了。”
  建成一叹道:“魏徵,这是你们江湖人交朋友的方法,我既学不会,也不明白,因此我
也不问了,不过我相信你的办事能力,那我就进宫去了。”
  “殿下记着要快,要秘密,务必要在刘文静被杀消息公布之前除去刘贵人。”
  建成答应了匆匆而去,这边魏徵也带了一大批的心腹人员,趁夜到了刘文静的家中,首
先把人员分布埋伏四周,吩咐不得放走任何一人,只准人进去,不让人出来,然后才拥众而
入,凡是刘文静的亲人姬妾,一律处死,僮仆下人,则暂予拘禁。
  建成到了宫里,先去见了张妃,打听皇帝何在。
  张妃笑道:“老头子在皇后那儿避难。”
  建成道:“避难?这是怎么说呢?”
  张妃笑道:“殿下不想想,这宫中有多少女人,却只有老头子一个男人,谁见了都放不
过他,而老头子又不是铁打的人,招架不住,只有躲起来了。但他躲到别处,人家都能找得
到,只有躲在皇后那儿,才没有人敢去找。”
  建成笑道:“难怪老二要赶紧去把母后接来,否则父王一条老命早送在你们手上了。”
  张妃用手轻触一下他的额头道:“殿下,你也不是个好东西,你跟三殿下没事经常偷溜
进宫来做什么?”
  建成笑道:“当然是来找你呀!”
  张妃故作幽怨地道:“算了,我才不领这份情呢,三殿下对尹家妹子才是真心真意,没
事就在她那儿。至於你对我,除非有事才进来敷衍一下,平时连个鬼影都不见。”
  建成笑道:“我不比老三有空,我有事。”
  张妃本是假装生气,此刻倒是说说真的气上来了,冷笑一声道:“什么事!和尚打道士,
尽是些狗皮倒灶的闲事。殿下,你别以为现在已经是东宫太子,将来的宝座能笃定了,那可
难作数的,在我眼里已经看过几个皇帝,都不是太子起来的。”
  这两个女人是隋文帝时的妃子,已经经历过两朝数帝了,除了杨氏父子外,中间还右李
密插过一腿,真倒是阅人多矣!
  她意在警告,也是在卖好,是想叫建成今后多关注她一点,因为这已经在暗示有人在动
太子的脑筋。但说了之后,她又颇为后悔,因为刘文静知道了,可能会对她不利。
  那知建成却微笑道:“我知道。刘文静最近跟老三走得很近,而且老三也往宫中走得很
勤,对你跟隔壁的那位都很巴结。” 张妃不禁红了脸道:“殿下,你说话要凭良心,三殿
下跟尹妃是一对,我则早已被认定是殿下的人。”
  这是拿肉麻当有趣。但建成却不去拆穿,反正张妃在名份上还是他的庶母,大家都是在
割老子的靴腰,犯不着认真,尤其现在是用人之际,因此将张妃一把揽了过来,一面用手在
各处挑逗,一面道:“老三在隔壁吧?”
  “先倒是来了,跟尹妃鬼混一阵后,又到刘贵人那儿去了。”
  建成一听,立刻问这:“他上刘贵人那儿去干吗?”
  张妃微笑道:“刘文静执掌宫禁,你们进来都要通过他,能够不把他的妹妹安抚好吗?”
  建成道:“这么说他们在一起有上一手了。”
  张妃道:“刘贵人此我们还年轻,怎么熬得住?”
  建成忍不住道:“这就太好了,太好了!”张妃不高兴地道:“好什么!殿下莫非要去
尝尝新不成?那可没这么容易,因为她门口全是刘文静的私人心腹,没有刘文静的允许,连
院门都进不了。你跟刘文静最近闹得不太对劲,这会儿想去巴结都够不上。”
  建成笑笑道:“你到隔壁把尹妃也叫来,我有事情。”
  张妃这:“瞧你贪的,难道我一个人还不够侍候?”
  建成道:“你去叫来了我再告诉你,今天我要玩一套新花样。”
  张妃与尹妃合作无间,而且最近她们俩跟齐王元吉的确也经常是三人一榻,别有奇趣,
而且建成在风月方面,较元吉老练,张妃心痒难搔,忙到隔院去把尹妃叫来了。
  她们却看见建成手执宝剑,脸含杀气地坐在厅中,倒是吓了一跳,张妃忙问道:“殿下,
这是干什么?”
  建成用一块绸子擦拭着剑锋道:“我要杀人!”
  张妃忙道:“殿下,我们姐妹可没有对不起你,虽然刘文静要我们说你的坏话,我们可
没有敢……”
  建成笑道:“你们别怕,我可不是要杀你们,而且我也舍不得杀你们。”
  两个女的这才放了心。尹妃忙问道:“殿下要杀谁?”
  张妃则道:“殿下,在宫裹杀人可不行,给老头子知道了,你可是吃不完兜着走!”
  建成笑道:“没关系,我有绝对的把握老头子不会怪罪我,我要杀刘文静的妹妹。”
  两个女的又是大惊失色。尹妃道:“使不得!殿下,三殿下也在那儿,他可是您的手足
弟兄。” 建成道:“我可没要杀老三,你们也别以为最近老三受了刘文静的鼓动想挤掉我,
我就想对他不利。告诉你们,那没有用的,昨天我跟老头子谈了很久!”
  张妃道:“是啊!殿下把我也赶开了,不知道谈什么秘密,刘文静很紧张,一直在探
问。”
  尹妃道:“刘贵人把三殿下找了去,大概也是问昨夜的事情,想从三殿下口中挖出点消
息。”
  建成笑道:“这事从老三口中是挖不到结果的,我们谈的就是刘文静。”
  “谈他些什么?”
  “他最近出了几个大纰漏,而且野心勃勃,图谋不轨,证据叫我抓住了。”
  尹妃道:“这恐怕不会吧?刘文静那个人不安份是不错的,可是他手上无兵权,造不了
反,这一点圣上是知道的,在我面前也谈起过。”
  建成笑道:“但是这次纰漏大了,老头子也包庇不了他了,已经授权给我除掉他。”
  两女又是一惊。尹妃道:“会这样吗?”
  建成道:“当然了!而且我已经执行了,刘文静鸩杀在我府中,魏徵去抄他的家了,我
是进宫来覆命。同时也要除掉刘贵人。”
  尹妃惊问这:“这也是圣上的旨意吗?”
  建成道:“杀刘文静是父王同意的,但是除去刘贵人则未作表示,因此必须先干了再说,
父王不同意也不行了。”
  两个妃子都为之大惊道:“殿下,这个臣妾可不敢!”
  建成道:“你们要弄清楚,刘文静是死了,若不除去刘贵人,她一定最恨你们,尤其是
你。”他手指张妃恐吓地道:“因为除去刘文静就是昨天在你这儿决定的,她不会相信你不
知情,一定以为你是知而不告。因此,你将是她第一个报复的对象。她比你们年轻,比你们
会作怪,父王对她也较为宠爱,连我母后都赶不走她,她要报复你们时,你们招架得了吗?”
  两女吓得脸无人色,建成又道:“即使你们能求得她的谅解,不怪你们了,或者你们跟
她打成一片,但我还是要除去她的,你们跟我作对上算吗?”
  两女左右为难。
  建成却紧逼道:“你们要答应就干脆一点,否则我就另外想法子了。”
  张妃想了一想道:“好吧!殿下要我怎么做?”
  建成笑道:“你答应肯帮忙,那就好办了,首先你们去叫开了门,而后我带人一拥而进,
先杀了再说,父王若追究,我自有最好的说词。”
  张妃道:“殿下打算如何说?”
  建成道:“法不传六耳,你附耳过来。”
  张妃将耳朵凑上去,建成一面讲,一面手不老实,由她衣服里伸进去,揑得她心痒骨酥,
只是事情紧急,不敢怠慢,只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尹妃始道:“你们两个咬什么耳朵?三殿下也在那儿,可不能伤了他。”她好不容易抓
到一个齐王元吉,经常幽会,正在得趣,自然舍不得放弃。
  建成笑道:“你放心,这样子做去,老三绝不会有事,只是要他合作,一口咬定才行。”
  尹妃道:“这个我可以负责。”
  建成道:“事不宜迟,说动就得动,你们快行动吧!”
  於是两个女的才一起向内苑而去。
  到了刘贵人的偏院前,见有六七名禁军守值在外,那是刘文静特别派了来保护他妹妹的,
因为刘贵人与皇后不睦,而皇后却是李世民的生母,建成与元吉的生母却已亡故,刘贵人知
道李世民手下有兵,唯恐皇后会派人前来对付地,特别要求派兵保护,高祖李渊对后宫的事
一向感到很头痛,由得她们闹去,谁怎么讶都行。
  刘文静实际上知道妹妹难耐寂寞,借这个机会弄些少年壮男来解她的寂寞,从门口司值
的禁军,找一个进去是最方便的事,而外面又有自己人把守,有人来了,通知一声,赶紧溜
也不迟。
  至於刘贵人要拉拢元吉,也是刘文静的主意,元吉贪色而无胆,刘文静示意妹妹拉住他,
以便进一步控制。
  二妃来时,他们正在里面乐着,门上问起来意,尹妃笑道:“我们想起一件事,来跟贵
人商量一下。”
  她们由於也是刘文静的关系捧起来的人,跟刘贵人较为接近,有时也过来打个野食。只
不过刘文静较为谨慎,怕出事情,不让部下到她们那儿去,只准她们过来,因为这边院里都
是心腹,不怕事情外泄。
  现在见她们深夜前来,以为她们不耐寂寞,有两个小伙子还特别高兴,因为他们被元吉
挤了出来,守值太无聊,有两个半老徐娘解解闷倒也不错。
  因此忙把门打开了笑道:“贵人跟三殿下正在里面忙着,二位娘娘进去吧,要不要小的
们护送?” 张妃做作地道:“这儿去还有黑漆的一段路呢,最好是有两个人搀着我们进去。”
  那两个少年侍卫忙道:“小的当得效劳。”忙放下了兵器,扶了两个女的向里而去,其
余四人还不胜羡慕地张望着。
  就在这疏忽之际,建成忽然带了一批人来到,由於门开着,他们一拥而入,这四个人想
拦阻也来不及了。
  一个侍卫道:“殿下,您这是干什么?”
  建成冷笑道:“干什么你们自己明白,你们职司守值,禁卫宫门,却私纵男子入内。”
  那侍卫道:“殿下,小人等不敢。”
  “刚才就有两个人进去了。”
  “那是二位娘娘要他们护送前去。”
  建成厉声道:“住口!禁宫内苑,任何男子都不准踏入一步,你们难道不知道?”
  那侍卫却道:“殿下,小的是守值禁宫,对规定自然清楚,内宫禁苑,只是无召不得擅
入,刚才是奉两位娘娘的口论护送入内,不算犯禁。”
  建成道:“大胆的东西,居然还敢跟本爵顶嘴,来人,把他们四人捆上,然后再找刘文
静说话。”
  那四名侍卫眼见建成带了十几阉人,好汉不吃眼前亏,倒是未作抵抗,而他们相信刘文
静扛得下这件事,所以一个个束手就绑。
  建成押着他们直向里去,来到了寝宫之前,张尹二妃才到,那两名年轻侍卫也被捆上了。
  刘贵人与元吉赤条条地在床上,两名宫女吓得发抖,刘贵人倒是不太在乎,只是叫道:
“殿下,这是做什么?”
  建成道:“你还敢问,看看你做的什么事。”
  刘贵人坦然道:“殿下若为这个来找我,便该先怪罪三殿下,是他来找上我的。”
  元吉的脸都吓白了,连忙道:“大哥,有话好说,何必如此呢?你我是一母同胞的亲手
足……”
  建成冷笑道:“好个亲手足,你却动脑筋想顶掉我。”
  元吉忙道:“大哥,天地良心,兄弟怎么敢呢?那只是他们在瞎起哄,小弟却知道父王
绝无可能更储的。”
  建成道:“你怎么知道的?” 元吉道:“父王问过小弟,说有人告了大哥很多的状,要
小弟证实一下,小弟说没有的事,这都是有人要中伤大哥,请父王不必取信。”
  建成颇为意外的道:“有这同事?”
  “是真的,父王是今天傍晚在母后处召见小弟的。”
  建成冷笑道:“一个化外的番婆而已,我们的母后早死了,你叫得那么亲热干吗?”
  “是!是!大哥,当着父王的面,小弟不得不如此称呼,你不信可以去问那婆娘。”
  建成道:“我也不必去问,白叫人看笑话,记住你我一母同胞,好好跟着我,绝不会亏
待你。”
  元吉忙道:“是的,大哥,小弟一直是跟着大哥走的,小时候弟兄打架,小弟也是一直
帮大哥的。”
  建成冷笑道:“不是你帮我,是我照顾你,我是老大,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每次都是
你挨揍,我去为你主持公道,你连自己都照顾不了,更别说帮我了。”
  “是的,反正小弟对大哥一直忠心不二。”
  刘贵人在床上一面披衣,一面冷笑道:“扶不起的阿斗,枉费我哥哥的一片心。”
  建成冷笑道:“贵人,你勾引王子,秽乱宫廷,我奉了父王之命来拿你治罪。”
  刘贵人冷笑道:“当真是圣上要你来的吗?”
  建成道:“信不信由你,穿好衣服随我见骂去。”
  刘贵人不疑有他,此刻赤身裸体跟元吉在一榻之上,倒也难以辩解,见了皇帝,她倒是
不怕了,可以撒娇说建成挟众诬陷,甚至於更进一步地咬上一口。
  因此,她口中冷笑道:“去就去,我还怕不成,就算我偷汉子好了,吵出来你们父子也
光采不到那里。”
  她把衣服穿好了,就待往外去,建成却早已准备妥当。
  门口埋伏好的两个人,一付白绫套上了她的脖子,用力一收,刘贵人双足已离了地,也
不过蹬了几下,已经红舌吐出,香消玉殡了。
  那几名侍卫见他们绞杀了刘贵人,情知不妙,奈何双手被缚,无法反抗。而建成早已命
手下的人一刀一个,砍了下去,只有一人叫道:“殿下,小人是魏舍人的朋友,被派到此地
来工作的。”
  而建成带来的手下也道:“殿下,这马大可的确是魏舍人特别吩咐的……”
  建成笑道:“好,就留下你作个证人。”
  元吉大惊失色地道:“大哥,你怎么杀了刘贵人呢?” 建成一笑道:“你放心,跟尹妃
到她屋里去,听她教你明天怎么说。”
  尹妃把人拉走了,而张妃也拉着建成不放道:“吓死人了,殿下,你怎么说杀就杀了,
今天晚上你叫我一个人怎么敢睡,不行,你得陪着我。”
  建成笑这:“当然要陪你了,我们还得商量一下,明天如何向父王奏对呢?”
  他就歇在张妃那儿,其他的事自有魏徵手下来料理,连禁军的职务也都由魏徵着人来接
替了。
  第二天清早,高祖尚未临朝,就已闻得禁宫生变以及刘文静被诛的消息,除刘文静是他
默许的,伹绞杀刘贵人则的确令他十分震惊,而且怪他们太胆大妄为。
  但是建成却早就备妥一番言词了。
  他说刘文静伏诛后,魏徵带人抄了刘家,有一个人溜了出来,急告宫中,刘贵人立刻把
元吉假高祖的名义召到宫中,说太子蓄意谋叛,要元吉带领御林军立杀太子,元吉不愿手足
相残,刘贵人却召御林侍卫,一面对元吉施以威胁,一面却又以色身为诱,说高祖并未召元
吉,他如不肯答应,将以擅闯私人禁宫的罪名,击杀元吉……正在危急之时,建成闻得尹张
二妃着人通报,因以得讯率人赶来,刘贵人率众反抗,不得已杀之……
  一篇鬼话编得入情入理,再加上张尹二妃的证明,元吉本人的供词也是含含糊糊,显然
未加反对……
  高祖只得姑妄信之,就此以结案,对廷臣宣布:刘文静图谋不轨,诬陷大臣,意图逼反
外番,故予处死,其家人杖配边戍,其妹刘贵人知情而不举,畏罪自尽,既死不罪,准予收
殓,以平民入葬。
  一件抄家减门的案子就这么结了,倒是额手称庆的不少,因为刘文静做些什么工作大家
都很清楚,掌握密探工作的臣子,易招不测之祸,这是常而易见的事,何况刘文静人缘极坏,
对同僚倾轧排挤,不当其意者,常遭到他的欺凌,听说他死了,大家都只有高兴。
  高祖对刘贵人被杀,多少有点心痛,因为她是一个善体人意的女人,又聪明,又美丽、
善媚、体贴,高祖上了年纪,有这么一个女人,生活上感到很有意思。
  所以他当时还在私下责怪建成:“王儿,就算刘贵人有什么不是,你也知道她侍奉为父
十分尽心,难道就不能留下她来侍奉为父的吗?”
  建成心中陪暗地一动。他开始佩服魏徵的先见之明了,起初,他对除去刘贵人也是不表
同意的。 因为这是一个很好看,又解风情的女人,目前虽然没上手,但将来必然有钱会的。
可是魏徵说这个女人留不得,他还是咬着牙齿去做了,心中不无憾焉。
  直到李渊怪责时,他才知道这女人在父王心中已占有了多大的地位,若是不及早除掉,
将来很可能会栽在她手中,而自己杀死她的理由虽属诬陷,将来也不无可能,元吉那个浑球,
在蛊惑之下,什么事都会做的。
  幸好他们心中已经将一切的可能都考虑过,而且预作了安置,因此仍然能很从容地道:
“父王,孩儿知道此女对父王的重要性,但是为保全父王颜面以及我大唐的声望,不得不立
予诛杀……”
  “皇儿,这话怎么说呢?”
  建成道:“刘贵人尚停尸内宫,父王去看了就知道了。”
  他陪着皇帝来到了后宫偏院,门口守值人员已换了他的心腹,摒众入内,但见桌上还放
着一些残肴酒菜,刘贵人用白巾覆脸,纱衾覆身。
  建成自己站得远远的,只道:“父王揭起纱衾,便知端的,儿臣实出於万不得已!”
  李渊揭开纱衾,刘贵人的身上只披了一件纱衣,里面是全裸的,两腿处一片湿润,榻上
也有风流遗迹。 老头子看了自是很不自在,沉着脸退出来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建成道:“臣儿昨夜来到时,她正是这个样子,父王当知是怎么回事。所以臣儿立即下
手,因为此事不能经交鞠讯,而且也不能让人活着传说出去。”
  李渊怒道:“元吉这个畜生,该杀他千刀!”
  建成道:“父王!三弟虽有不当,这却是怪不得他,因为臣儿素知他胆小如鼠,绝不敢
如此胆大妄为的,再一问究竟,知道他是喝了几杯酒后……”
  李渊道:“喝了几杯酒,也不可乱性乱伦呀,这事情绝不能原谅,也不成理由!”
  建成道:“可是这酒却是极为浓烈的药酒,而且那药物都是激发情欲的春药!想三弟血
气方刚,正当年少,自然是难以脱出摆布。儿臣实在不解,禁宫之中,何得此类助淫之物,
儿臣想应该要追究一下。”
  李渊脸上一红。这药酒是刘文静弄进来的,因为他上了岁数,有时力不从心,但每当他
在刘贵人处,事前喝上两杯,再一经挑逗,便觉勇不可当,所以他对刘贵人特别依恋,於此
也不无关系,一听建成要追究,忙道:“算了,人已死了,还有什么追究的?叫人把尸体收
拾出去葬了,同时将这所院子关闭了,今后不再开放。”
  他急於把这个女人从记忆中抹去,急急地走了。建成这才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诛刘文
静这件事,他是完全地成功了,而且办得十分漂亮、乾净、俐落、不仅如此,他还获得了两
项权益:一是御林军的统御权,另一则是刘文静手中的密探统理权。
  这两种统理权虽不是很大的势力,却能使他成为京师最具权力的人;更重要的,他表现
了精明能干的办事能力与魄力,使得他的皇帝老子以及一干大臣对他都另眼相看,也使他这
个太子做得更稳了。
  他这边在京师做得很成功,秦王李世民在外面的征讨也很顺利,先后平复了十几处反王,
天下已有十之七八归於大唐。
  而且李靖也在塞上推进得十分顺利,胡儿虽然强悍,但李靖善於用兵,他的部属更是十
分骁勇,训练精良,一路所向披扉,预计再过一个月左右,就可以将强胡驱入穷荒,班师圆
朝。
  这使得建成又忧虑了道:“魏徵,本来把老二挤出去是想削弱一点他的势力的,那知适
得其反,他不但不弱下去,还越来越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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