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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剑情天》


第 四 章 敌友难分



  齐苍霖哈哈一笑道:“对,齐某早知道二位的来意何在,那一句话竟是多说了,二位
请。” 
  尤二通手挺七节刃鞭,尤三通高举狼牙棒,各捡一个位置站好,就开始发动攻势,齐苍
霖挺剑迎敌,三个人的表情都十分凝重。 
  因为林佛剑事前已经把他们两件兵器的特征问清楚了,所以齐苍霖出招时十分慎重,剑
尖绝不与狼牙棒接触,也不与七节刃鞭的钢圈接触,这种打法自然很吃亏,可是他的剑法凝
练,身手稳健,战来依然从容。 
  尤二通的刃鞭抖得哐啷直响,却多半是虚招,攻击的重点多半放在尤三通的狼牙棒上,
而尤三通的狼牙棒虽舞得呼呼作响,攻击的对象不是人身,却是齐苍霖的长剑,大概是利用
棒上能飞脱的钩刺取胜。 
  齐苍霖的剑很轻飘,用式尤绝,每次出剑,不但能避免触及狼牙棒,而且专制尤三通握
棒的手,更因为棒身比较沉重,换式不便,尤三通常被逼得退后避剑,往来数十个回合,仍
是不见胜负。 
  林佛剑笑向尤丽娘道:“我的约定并没有偏袒,如果不是有那种限制,令叔的性命早就
送在剑下了。” 
  尤龙怒道:“放屁!我叔叔的命哪有这么简单就送掉的,齐老儿如果想伤人,死的一定
是他自己。”一尤丽娘皱眉道:‘大哥,你不开口行吗?” 
  尤龙为之一怔,才发觉到自己一时不察,泄露了两个叔叔的底子,不禁满含怒意地瞪了
林佛剑一眼。 
  林佛剑笑道:“你别怪我,令叔这一套戏法根本就没有用。” 
  尤龙忍不住道:“你知道我叔叔是什么戏法?” 
  林佛剑笑道:“他们蓄志复仇,却手下稀松,经常暴露身上的空门等人家进招,一定是
别有用心,这一手连我都瞒不过,怎能瞒过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齐总镖头呢?” 
  尤龙正要开口,却被尤丽娘的眼色阻止了,只好赌气不响。 
  这时厅中已交手至六十多招,仍然不分胜负,齐苍霖的剑不求进,只求自保,对手的两
个人拿他也没有办法,又拼了几招,尤三通似乎不耐烦了,忽而狼牙棒一挥,奋力横扫,尤
二通的刃鞭也及时配合,当项击下。 
  齐苍霖见两处的来势都很急,只好一矮身,由侧面闪过,尤氏兄弟的两件兵器却自己碰
击在一起。 
  砰的急响中,首先是尤三通的狼牙棒上的刺钩铮铮飞出,也不知有多少,但见黑点四射,
三个人都被罩在内。 
  齐苍霖运剑急劈,将袭来的狼牙刺全部磕开,而尤二通的刃鞭钢圈也因为受震之故,跟
着爆炸,一支短刃飞向齐苍霖,一支飞向尤三通,另两支则飞向尤二通自己。 
  齐苍霖眼明手快,运剑将钢刃劈落,尤三通连忙将狼牙棒一举挡住了短刃,尤二通手中
的刃鞭只剩下两截,短刃分左右射来,他只好举鞭将右边的一支反击,朝齐苍霖飞去,任左
边的那一支钉在身上。 
  齐苍霖及时又磕开了那一支短刃,却感到肩头一痛,有两枚钩刺钉了过去,整个身子立
感一麻,知道中了淬毒的暗器,连忙运气阻断血脉,阻止毒性内侵。 
  原来这两枚钩刺是尤三通挥棒挡短刃时碰飞出来的,齐苍霖没想到这一着,才疏于防备
而被击中。 
  尤三通哈哈一笑道:“运气!运气!幸亏这两枚钩刺的方向是对着别处的,否则我就自
己遭殃了,二哥,你怎么把刃鞭对着我飞来了?” 
  尤二通道:“我哪里想到你会用这么大的劲,弄得五支钢刀齐飞,连我自己也挨了一刀,
比你还倒霉呢!” 
  说着用手一指自己的左臂,就发现短刃挂在衣袖上,忙又笑道:“我也走运了,这只胳
臂早就断了,只剩个空袖子,否则这一下可挨得不轻。” 
  谁都看得出他们是演就的圈套,他们却一吹一搭,装作没事人一般,齐碧霞怒声道:
“你们分明是故意的,还装什么蒜!” 
  说着拉剑就要冲进来。 
  林佛剑用剑一拦道:“比剑已经结束,你不该闹事。” 
  齐碧霞瞪眼叫道:“你算是什么公正人?” 
  林佛剑道:“我是不准杀人的公正人,两位尤老当家的很守规矩,你可不能乱来。” 
  齐碧霞一瞪眼。 
  林佛剑又沉声道:“令尊所中的是毒刺,你再胡闹,害他送了命可不能怨我。” 
  齐碧霞闻言一惊,连忙扶着齐苍霖问道:“爹,您中的是毒药暗器吗?” 
  林佛剑道:“淬毒是不错的,可不能说是暗器,人家事先已经说明,又是明着来的,这
只能怪令尊防备不周,输了也没话说。” 
  说完过去一拍尤三通的肩膀道:“尤二爷,你们的梁子已经揭开了,总算赏了在下一个
薄面,没有闹出杀人伤命之事,在下十分感激,我在鸿运楼作东,请各位喝两杯,算是跟各
位套份交情,走吧!” 
  展毓民过来审视一下齐苍霖受伤之处,忽而伸掌向尤三通抓去。林佛剑一伸手拦住,展
毓民的手居然被他握住了,笑问道:“展老先生又有何贵干?” 
  展毓民怒道:“阁下曾经担保不伤人命的,可是齐师弟中的毒分明无药可救。” 
  林佛剑笑道:“不会的,齐总镖头的内家功力深厚,毒性只在一条胳臂上,砍断那只手
就没事了,而且展老先生也深通医理,说不定连那只手也可以留住呢!” 
  展毓民神色一动,挣回了手。 
  齐碧霞要冲过来,却被展毓民叫住道:“碧霞,你要干什么?” 
  齐碧霞一怔道:“难道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展毓民道:“你父亲残人两臂,还人家一条手臂也很公平,这件事就此作罢。” 
  齐碧霞自是不服。 
  展毓民怒道:“你要是不听话,我也撒手不管,让你爹毒发身亡。” 
  齐碧霞见齐苍霖脸上汗珠直滚,像是努力在忍住痛苦,也不敢再开口了。 
  尤家老少六人都不开口,随着林佛剑出门而去。 
  展毓民居然送到大门口道:“今日之事,多承世兄成全。” 
  林佛剑微笑道:“没什么,我不过是贯彻所言而已,这件事虽然了结了,有一件事却没
有。” 
  展毓民一怔道:“哪件事?” 
  林佛剑道:“章盐道那趟镖最好推辞掉,那都是他搜括的民脂民膏,替这种人保镖,实
在有违武林侠义精神。” 
  展毓民道:“敝师弟开的是镖行,有生意上门,是不能推辞的,这是镖行的规矩。” 
  林佛剑笑道:“这么说开镖行的就是为了替贪官污吏保镖了?” 
  展毓民脸上一红道:“以后我可以告诉齐师弟,对接洽生意慎重一点,这一次因为已经
答应人家了,必须负责替他送到,以全镖局信誉。” 
  林佛剑笑道:“此去川中,路途遥遥,齐总镖头又已受了伤,恐怕很难达成任务。” 
  展毓民道:“老朽会转告齐师弟,启用全部人力,务须达成任务,必要时,老朽也会追
随一行。” 
  林佛剑哈哈大笑道:“有老先生押阵,自然没问题了,在下预祝老先生一路顺风。” 
  说完,拉着尤三通与尤二通,头也不回地走了。 
  齐苍霖因为忍不住毒气侵入,已经躺了下来,见展毓民来了,连忙道:“师兄,这毒性
太烈,小弟快撑不住了,还是把手臂斩掉吧。” 
  展毓民道:“不必,天侠、碧霞,你们两人把师弟扶到后面去,云大侠请代为招呼一下
客人,没什么事。” 
  云中鹄道:“齐大哥受了伤,相信大家也没有喝酒的兴趣了” 
  展毓民道:“这是什么话,大家远道而来,哪有寿酒不喝完就走的道理,你多费心招呼
一下,无论如何也得留大家等菜上完了再走。” 
  章盐道这时才挨过来道:“这趟镖……” 
  展毓民沉下脸道:“你放心,三两天内一定走,哪怕齐师弟断了气,也不会耽误你的行
程。” 
  章盐道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齐老英雄的身子一时不能复原,多等两天也
没关系。” 
  展毓民道:“镖局的信誉重于一切,三天后上路,你怕齐师弟受伤不能押送,我会代替
他去的。” 
  章盐道心中一松,见展毓民脸色不悦,也不敢多说,同时也不好意思坐下去,讪然告辞
走了。 
  展毓民来到后面,见齐苍霖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仇天侠已经把他衣服割开,伤处乌黑
一片。 
  齐碧霞在一边直哭。 
  展毓民皱眉道:“别哭,事情没严重到那种程度,出去拿碗烈酒来,顺便带把干净小
刀。” 
  齐碧霞赶紧去了。 
  齐苍霖却呻吟道:“师兄,没用的,还是把手臂削断算了。” 
  展毓民不理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包,打开后,里面是一撮黄色的粉末,他把粉末倒出
一半在齐苍霖的口中,刚好齐碧霞拿着东西进来,他命齐碧霞灌了一口酒在齐苍霖口中,然
后将剩下的药散化在酒中。 
  再用薄刀将两枚钩刺挑出来,最后用化药的酒慢慢地淋在伤口上。 
  说也奇怪,伤处的肉本已乌黑,被药酒一淋,居然渐渐变回原色,倒是那淡黄色的酒汁
变黑了,一碗药酒淋完后,齐苍霖的肩头除了两个小伤口外,连肿都消去了。 
  展毓民这才吁了一口气道:“天侠,用上好的金创药替师叔敷上包好,大概没问题了。”
  齐苍霖痛楚全失,居然能坐了起来道:“师兄,您真了不起,能把这种剧毒解了。” 
  云中鹄也从外面匆匆进来道:“大伙儿不放心,叫我进来看看,齐大哥怎么样了?” 
  齐苍霖跳下地笑道:“没关系了,除了伤处有点痛,什么异状都没有,看样子这条胳臂
是保住了。” 
  云中鹄看看他气色很正常,不禁欣然道:“展大侠真是妙手回春,兄弟以为齐大哥一定
是要残废了,澜沧双煞埋首穷荒,除了苦练武功外,更精研各种毒物,除了他们的独门解药
外,根本无法可救,想不到展大侠……” 
  展毓民轻叹一声道:“老朽不过精知医理,对这些奇毒之物根本一窍不通,这完全是他
们独门解药之功。” 
  几个人都怔住了。 
  展毓民道:“解药是尤三通的,否则不会如此见效。” 
  齐苍霖忙问道:“师兄,尤三通怎么会把解药交出来的呢? 
  他们是存心害死我的。” 
  展毓民道:“尤三通当然不肯交出解药,这是林佛剑从他身上偷出来给我的。” 
  听见这句话,大家都怔了一下。 
  展毓民轻叹道:“这个小伙子简直叫人摸不清底细,剑法固然怪,手法却更怪,他在尤
三通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就把解药摸到了手,伸掌抓我的时候,又偷偷地塞在我手中。” 
  仇天侠道:“江湖道中有几个妙手空空的黑道高手,都能做到伸手取物而神不知鬼不觉,
他的行动仍然逃不过师父的眼睛,可见还不到家。” 
  展毓民摇摇头道:“你错了,我一直在注意他的行动,可是并没有看见他是如何下手
的。” 
  仇天侠道:“那师父何以得知他的解药是偷来的?” 
  展毓民道:“因为我一直在注意他,他拍尤三通肩膀时,我看得很清楚,他的手是空空
的,等他抓我时,掌中已多了一片东西暗塞过来。 
  “我约略地瞥了一下,知道是药粉,而且纸包上还写着尤字,分明是尤三通之物,我才
确定是解药。 
  齐苍霖道:“在师兄法眼监视之下,就是一个江湖惯盗也难以漏过任何行动手法,他能
做到这一点,倒是挺不简单。”_展毓民道:“是啊!这是我最不解的,他的剑法极其正派,
可是他的妙手空空绝技,却又是江湖黑道中最奇特的高手,真不知他是怎么练的……” 
  仇天侠道:“我仍然不相信他的解药是偷来的,我认识黑道中的绝顶人物,无影神偷柳
三变,据说他练那一手,足足费了四十年苦功,才有这种境界……” 
  展毓民道:“他的妙技恐怕仍在柳三变之上,第一次他从尤美娘脚上取得绣鞋,谁又看
见了。” 
  齐碧霞撇撇嘴道:“这种手法虽精,却没什么了不起,这家伙太过轻浮,绝不是什么好
人家出身。” 
  展毓民不以为然道:“他满口诗书,一身斯文气十足,谈吐风雅,绝不是下流人家的子
弟。” 
  齐碧霞道:“拿女人的绣鞋当酒杯,我想到就恶心,难道还算得上流吗?” 
  展毓民一叹道:‘你的眼光太差了,他那手行动是有用意的,而且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尤家姐妹的绣鞋上暗藏机关,如果不是他当场拆穿,我们这边很可能会有几个人送命呢!”
  齐碧霞一怔道:“绣鞋中还能暗藏机关?” 
  展毓民道:“是的,他取下绣鞋时,朝我亮了一亮,让我看见鞋面上所绣的那只彩凤,
凤头上眼口之处都有小孔,分明是施放毒器的机关。” 
  仇天侠忙道:“这倒是可能的,女子的弓鞋、文土的折扇,都是暗藏毒药暗器的地方,
江湖上对这两种人特别留神,一半也是为了这层缘故,只是弟子没想到尤家那两个女子也有
这一着,师父隔那么远,怎么能看见的?” 
  展毓民轻哼一声道:“我练剑的时候,先练眼,后练手,一棵大树上的树叶有多少,我
必须数得完全不差,你师祖才着手授我剑法,那足足费了十年苦功,你们哪里吃过这种苦。”
  齐苍霖也一叹道:“我记得入门之初,也受过这种训练,从早到晚,抬头数叶子,眼睛
花了、脖子僵了,仍然不准停,那段日子,我连晚上睡觉都做梦在数叶子,现在想起来还害
怕呢!” 
  展毓民一叹道:“恩师训练我们的方法不能说没道理,现在我们能有点成就,全靠当年
底子打得好,只是你遵师开设镖局,急需人手,我对天侠没有采用那种费时的方法,现在想
想,倒是害了他。” 
  齐苍霖忙道:“那种方法太摧残人性了,小弟当年差点没被数树叶的训练逼成疯子,恩
师原是一种试验,所以小弟只练了三年就停止了。” 
  展毓民道:“是我请师父停止的,因为那种训练主要是磨去人的雄心,练眼只是次要的
目的,我要继承恩师的剑术研究事业,这种训练是必须的。 
  “师父收你入门是要你行道江湖,则大可不必,你才练到第三年,人已瘦得不成样子,
整天嘴里就是念着数目,再下去非毁了不可…·” 
  齐碧霞不信道:“数树叶能把人数疯吗?” 
  齐苍霖道:“叫你整天对着一棵树,除了那数不清的叶子外别无所事,你连一天都受不
了。” 
  齐碧霞道:“师伯怎么能挨过十年的?” 
  展毓民道:“你师祖择徒是依照性情而量才施教的,我性情偏静,对那平淡无味的训练
可以忍受,你爹则是好动的性子,自然就不行了。 
  “所以我对师祖剖析情况后,他也答应停止了,因为你爹的任务是行侠江湖,即使能挨
过那段训练,也会变成意气消沉,磨尽锐气,无意争雄江湖了,十年静参,谁还能有激动的
壮志呢?” 
  齐碧霞顿了一顿才道:“哪天我也要试试看……” 
  展毓民道:“不必去找麻烦,你跟天侠都不是这种人,所以我没有对你们施这种训练,
这话题太远,我们不必谈了,还是回到林佛剑身上吧!” 
  齐碧霞道:“这家伙有什么好谈的?” 
  展毓民一叹道:“我很担心这个小伙子,他的态度令人敌友难分,从今天的情形看,他
好像是在帮我们的忙,可是他又在拆我们的台,首先是叫天侠丢一场丑,然后又叫你爹受了
伤,真不知他的用意何在?” 
  齐苍霖苦笑一下道:“我能保全性命,已经很感激他了,倒不必去在乎丢脸的事……”
  云中鹄忽然道:“展大侠曾经猜他是令师弟南荒剑臾的传人,是否有点根苗呢?” 
  展毓民摇头叹道:“也许是我想错了,他不可能是罗师弟的传人,罗师弟跟我闹得不渝
快,对齐师弟却是很友爱的,绝不会叫他的传人来拆齐师弟的台。” 
  齐苍霖道:“澜沧双煞跟我的过节是早年的事,他今天只是帮了我的忙,并不算拆台。”
  展毓民道:“你还不知道他临走时说的话,他要你把章盐道的那趟镖退掉。” 
  齐苍霖一怔道:“退镖?那是不行的,日子已经定了……” 
  展毓民道:“如果不退,他就要劫镖。” 
  众人又是一惊。 
  齐苍霖忙问道:“他是公开声明的吗?” 
  展毓民道:“虽然不算公开声明,但是言中作了暗示,颇有那个意思,而且他可能还会
邀请尤家的人一起下手。” 
  齐苍霖愕然道:“尤家的事我知道还没完,可是他插~手是为了什么呢?” 
  展毓民道:“他说章盐道宦囊所积都是贪墨而得,怪你不该为贪官作怅……” 
  齐苍霖一叹道:“话说得有道理,这笔生意我是没多大意思所以才叫天侠跑一趟,因为
以前我不知道章老儿的为人,已经接过几次生意,这次没有理由拒绝。恩师命我仗技行道江
湖,我却替一个贪官保护他的贼资,这实在是违背了行侠的初衷。” 
  展毓民道:“话不能这样说,你开创镖局,就有义务为顾客护镖,只要是经过正式的委
托手续,你没有拒绝的道理,譬如说一个医生,遇上一个病人,虽明知这病人是个大坏蛋,
难道能拒绝替他医治吗?” 
  齐苍霖道:“这毕竟有点不同,我当初原是准备拒绝的,因为章盐道来委托时,还找了
几个本城的宦绅作陪,他说这趟镖除了我之外,没有人敢接下来,又说这趟镜如果出了向题,
他只要求保住性命与眷口的安全,赔偿的问题可以不计,四海镖局成立了二十年,从没有出
过一次纰漏,为了面子,我才答应了下来。” 
  展毓民道:“谁都知道你是乾坤一剑的门人,为恩师的盛誉,你也不能推辞这一趟的委
托。” 
  齐苍霖一叹道:“小弟也是顾虑到这一点才勉为其难,如果没有尤家这重波折,此去成
都,沿途都是熟人,应该没有问题,可是现在小弟实在有点担心。” 
  展毓民道:“把镖局的人手全部集中,宁可走完这趟镖后将镖局收起,也不能砸在这一
次上。” 
  齐苍霖叹息一声道:“我局里就是四个副手,加上我五个人可以独当一面的,可是要应
付尤家老少六人,恐怕还成问题,何况又有林佛剑居间插手。” 
  展毓民道:“我已经向林佛剑表示过了,假如他意图劫镖,我就跟着保镖。” 
  众人俱一怔。 
  齐苍霖倍感意外道:“这怎么行,您千万不能履足江湖的。” 
  展毓民微笑道:“为什么?” 
  齐苍霖道:“这是恩师的遗命。” 
  展毓民叹一声道:“不过,恩师把行道江湖的责任交给你,就是要我能静研剑术,以求
本门技艺能更加精练,他老人家的意思是想本门剑术永居江湖之冠,其实这是个错误的想
法……” 
  云中鹄在旁道:“萧老前辈的设想固然傲气重一点,但普天之下,能及上他老人家的确
是没有……” 
  展毓民道:“在家师有生之年,或许没有敌手,但是这种情形并不能永久保持的,现在
就有人超过家师了。” 
  云中鹄忙问道:“展大侠可是说那姓林的小伙子?” 
  展毓民摇摇头道:“林佛剑虽然胜过了小徒,但是他真正的实力有多强不得而知,此刻
无法作定论。” 
  仇天侠道:“弟子想他一定不会超过师父。” 
  展毓民道:“这倒很难说,在未经证实前,我从不说肯定的话。” 
  云中鹄一怔道:“展大侠说的是谁呢?” 
  展毓民道:“兄弟此刻所能,不敢说独步天下,但超过家师生前之能,却是可以断言
的。” 
  几个人都为他的话感到奇怪。 
  展毓民道:“我说这话并非对家师不敬,我的技艺都是家师所授,家师的成就得于自创,
我禀承所学,驾轻就熟,家师费时十年,才创了几招剑式,我仅需一两个月就练成了,自然
会比家师精纯得多,这也不足为奇。” 
  齐苍霖吁了一口气道:“原来师兄是这等说法,那自然是绝无疑问的,不过师兄……”
  展毓民道:“我还是要跟着去保这趟镖,恩师虽有遗命,但并非不可变通,恩师死后,
我们虽然没有开宗立派,但一般武林朋友都把我们看成一家正式的门户,我是一门之主,自
然可以做主决定一些事。” 
  齐苍霖道:“师兄自然有权决定任何事,但这些小事并不值得惊动师兄。” 
  展毓民正色道:“师弟,这不是小事,如果你这趟镖出了问题,那不仅是你个人的荣誉,
也是我门中全体弟子的耻辱,要不然我怎么会如此慎重。” 
  齐苍霖怔了一怔才道:“小弟如有所失,定当一死以谢,师兄难道信不过小弟吗?” 
  展毓民叹了一口气道:“这不是生死的问题,也不是信得过信不过的问题,假如真出了
事,你一死于事何补?” 
  齐苍霖道:“澜沧双煞卷土重来,技业虽大有进步,但尚非小弟之敌手,他们自己也知
道,所以才借助毒器以成事,小弟并不怕他们的毒器。” 
  云中鹄道:“大哥不能这么说,今天……” 
  齐苍霖道:“今天他们是来寻仇的,我不忍伤人,才中了他们的暗器,如果他们意图劫
镖,我为了职责所在,出手就没有顾忌了。” 
  展毓民凝重地道:“我知道你的能力或许可以应付,但是我仍然要同行,因为林佛剑等
于向我公开叫阵,我也答应下来了,绝不能言出不践。” 
  仇天侠道:“师父为什么答应他呢?那太抬举他了。” 
  展毓民道:“你是我的门人,他在公开的比斗中胜过你,就够资格向我叫阵。” 
  齐苍霖道:“师兄既然答应了,那自然不能爽诺,而且小弟与师兄久未晤会,难得有这
个机会聚首一下,小弟也十分愿意,只是怕…·” 
  展毓民笑道:“你是镖局的总镖头,出头押镖的还是你,我不过踉着玩一趟,除非必要
我也不会轻易出手,这样对外就解释得过去了。” 
  云中鹄笑道:“有展大侠同行是最好了,兄弟回家也是顺路,正好跟齐大哥多聚聚。”
  齐苍霖知道云中鹄要求同行也是为了帮忙的缘故,心中十分感激,连忙道:“老弟,我
是为了职责,展师兄是为了本门荣誉,你却不必跟着瞠混水,澜沧双煞仇心极深,老弟的家
跟他们相去又近,何必去招惹麻烦呢?” 
  云中鹄一笑道:“大哥可别误会我是跟着去帮忙的,有展大侠随行,我这点技业如果敢
存那个意思,那是太自不量力了。 
  “我是为了一个人回去太寂寞,搭个伴儿热闹些,再者我这次前来,盘缠没带足,跟着
大哥一起走,沿途的吃喝住宿都可以沾个光,大哥总不能太小气吧!” 
  云中鹄是滇南世家,财雄一方,齐苍霖知道他说的是笑话,不过人家如此盛意拳拳,再
加拒绝就太不近人情了。 
  何况有展毓民同行,再大的问题也不怕了,用得着这位老朋友助拳的机会也不多,遂不
再多说了。 
  展毓民笑道:“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两日后即启程,师弟还是养息一下,我们出去招呼
一下客人吧!” 
  齐苍霖道:“我相信那些老朋友都很担忧我的伤势,还是我自己出去吧!” 
  仇天侠微怔道:“师叔,你的身子行吗?” 
  展毓民笑笑道:“澜沧双煞不仅毒器厉害,而且他们的解药也十分神效,药到毒除,绝
无问题,只是师弟胸前拔刺时的伤口…·” 
  齐苍霖豪笑道:“师兄又来了,小弟闯荡江湖几十年,总不能为这点微伤就躺下了吧!”
  云中鹄也笑道:“齐大哥出去应酬一下也好,不但使大家放心,而且也可以给澜沧双煞
一个警告,叫他们知道那点毒器并不足构成威胁。” 
  齐苍霖笑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仇天侠却道:“澜沧双煞如果知道毒器无效,一定会想出更厉害的手段……” 
  齐苍霖微笑道:“我正要他们如此,因为他们用别的手段,我还可以应付一下,推独这
些毒器,如果不是林佛剑暗中给了解药,我这条老命很难保全,在我看来,还是这毒器厉害,
我真希望他们能够换个方法。” 
  说着在哈哈笑声中出去了。 
  展毓民与云中鹄也伴着他出去,果然齐苍霖的重新出现,引起了满座惊讶,大家纷纷上
前问候。 
  齐苍霖含笑多谢了大家的关怀,把解毒救命的功劳却归功于展毓民的身上,使北海剑隐
赢得了更多的尊敬。 
  仇天侠毕竟江湖阅历深,他在一旁仔细地观察,知道在座的宾客中,必有澜沧双煞的同
党在内,所以很留心大家的举止表情,尤其是那些过分热中与较冷淡的,他都暗记了下来,
仔细地加以分析后,他的心中便有个底子了。 
  最特别的金陵另一家金陵镖局的两位镖头,金翅鹏马雄飞。 
  金眼雕马雄腾兄弟,热心得过了头,喋喋地问个不休。 
  金陵镖局的业务还算不错,但是比不上四海镖局名声响亮,马氏兄弟年前曾经保了一趟
镖远赴滇中,听说在路上出了岔子,在金沙江口曾为水陆绿林道派高手联合劫了去,马氏兄
弟俩单身前往讨镖,居然一丝不扣地取了回来,这两兄弟凭本事绝不可能办得到,除非是有
人暗中撑腰。 
  再往深处一想,就很容易明白了。 
  仇天侠并没有把他心中所怀疑的事告诉谁,等酒席酬谢完毕,他才约了刀圣武大光决定
跟踪那两人,相信两兄弟一定会采取行动。 
  江湖上传递消息是非常快的。 
  经过太湖竹林和四海镖局这两桩事之后的林佛剑,已成为金陵家喻户晓的人物,在江湖
人心目中,成为一个很受欢迎的英雄人物。 
  无论他走到金陵大街小巷,都有人欢迎他,崇拜他,为他欢呼。 
  为什么? 
  难道就因为太湖竹林里救了骆氏两弟兄,而后来又在四海镖局这么一搅和? 
  果真是这样,把“英雄”这两个字实在贬得太低了。 
  他之所以受欢迎,令人崇拜,为他欢呼,是因为捐出了六千两黄金,在金陵修盖一栋
“老人福禄寿堂”,剩余的作为地方救济贫寒基金。 
  这种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精神,深深地感动了他们。 
  现在,寒若水跟他走在一起,亦有荣焉。 
  他们正走在一条很幽静的小路上,两旁的墙根高,树枝自墙里伸出来,为他们掩住了正
午的骄阳。 
  寒若水忽然“格格”一笑,道:“林哥哥,你有没有感觉到人都很现实?” 
  林佛剑被问得一怔,道:“若水,你这没头没脑,突如其来的问题,我一时还真是不好
回答,说说看,是指哪一方面?” 
  寒若水道:“就以你来说吧,如果不是太湖畔露了一手,谁会认为你这样一个文绉绉的
读书人是武林高手?如果你不去四海镖局搅和,你是不是依然是个默默无闻的无名小卒?如
果你不捐赠六千两黄金,做金陵的社会福利基金,金陵老小有谁会把你当作万家生佛?” 
  林佛剑的眼睛已变得很亮,紧紧地盯着寒若水,似乎想透视她的胴体。 
  寒若水被盯视得脸都红了,娇嗔着道:“哪有这样看人的嘛!” 
  林佛剑笑了笑,道:“因为我心目中的小妹成熟了,不再是刁蛮任性的公主,她已懂得
探讨人性,寻求真理,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寒若水心里甜甜的,笑道:“你是故意送高帽子给我,我哪里懂得那么多!” 
  林佛剑看看高墙的树枝,缓缓道:“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那样欢迎我?” 
  寒若水道:“因为你是英雄,万家生佛?” 
  林佛剑道:“那当然也是原因之一,但却并不重要。” 
  寒若水诧异地道:“什么才是最重要?” 
  林佛剑道:“重要的是,他们以为我对他们构成了威胁。” 
  寒若水仿佛越听越不懂,像走进了死胡同似的,道:“怎么会这样呢?你怎么会对他们
本身利益发生冲突呢?” 
  林佛剑笑笑,道:“这就是你刚才说的现实,若水,依你的分析,我们现在最大的仇家
是谁?” 
  寒若水毫不迟疑,不假思索地道:“当然是澜沧双煞,他们为了复仇,隐姓埋名苦练了
二十年,原以为在齐苍霖的寿筵上报得了仇。如今我们阻挡了他们,那还不恨之人骨。” 
  “错了。”林佛剑道:“澜沧双煞尤氏兄弟,报仇的对象还是四海镖局,这次他们的行
动,扯上了章盐道,章盐道暗中一定会报请官府保护,澜沧双煞惹上了官府,自顾还不暇
呢?” 
  寒若水想想,觉得这样分析,很合乎情理,江湖武林中人虽然好杀狠斗,过着刀头舔血
的日子,但一跟官府沾上关系,就不得不有所忌讳。 
  正所谓,穷不与富争,民不与官斗。 
  寒若水道:“不会是四海镖局吧?” 
  林佛剑道:“刚好相反,我们今后最大的敌人,就是四海镖局。” 
  寒若水道:“你都把我弄糊涂了,这是绝不可能的事,他们对你只有感激、欢迎。” 
  林佛剑道:“他们为什么要感激我、欢迎我?你能说出理由吗?” 
  寒若水道:“先说莲杯饮酒,你故作登徒子,无非使四海镖局知道莲鞋的秘密,四圣糊
涂,齐碧霞无知,展毓民可是老狐狸,齐苍霖身中毒刺,你暗赠解药,这些直接、间接地施
惠,他们自然感激都来不及,怎会……” 
  林佛剑没有问她,为什么对发生的事,能历历如绘,是不是也去参加了寿宴,却道:
“若水,因为本身利益发生冲突的,是四海镖局这趟镖。” 
  寒若水美眸睁得好大,道:“你的意思是要向这笔镖银下手?” 
  林佛剑道:“如果让贪官污吏得遂心愿,用钱雇佣几个保镖,就可逍遥法外,还有天道
公理吗?除非四海镖局放弃此行,否则,我们毫无疑义是对上了。” 
  寒若水没有劝阻,也没有鼓励,道:“人各有志,你自然有你的见解与看法,但是,你
不能否认没有人是真心崇拜你?” 
  林佛剑苦笑道:“当然也有,但那只不过是些还没有完全长大的孩子,譬如说……” 
  寒若水道:“譬如说我?” 
  林佛剑笑道:“我说的是以前,现在你当然已不同了。” 
  寒若水道:“为什么?” 
  林怫剑道:“因为你已经看见了许多别人看不见的事。” 
  寒若水沉思着,缓缓道:’“不错,我的确已看出你一些别人看不见的缺点,但我看到
你的一些优点,也是别人看不到的。” 
  林佛剑“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寒若水道:“你虽然很固执,但也有很多可爱的地方。” 
  林佛剑笑道:“我真有?” 
  寒若水道:“真的,你甚至比大多数人都可爱得多。”她笑了笑,又道:“但像你这样
的男人,只能做个好朋友,绝不会是好丈夫。”
  林佛剑道:“你以前难道想嫁给我?” 
  寒若水垂下头,红着脸道:“的确有这意思。” 
  林佛剑道:“现在呢?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寒若水道:“绝不是,只不过……” 
  林佛剑道:“只不过已觉得不大满意了?” 
  寒若水道:“也不是。” 
  林佛剑道:“那是什么呢?” 
  寒若水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道:“也许只因为对你了解得更深。” 
  林佛剑道:“就因为你已了解我,所以才不肯嫁给我?女孩子为什么总是喜欢嫁给她们
不了解的人呢?” 
  寒若水没有回答,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并没有对林佛剑觉得失望,因为林佛剑的确是个英雄。一种她们无法了解的英雄。 
  但无论哪种英雄都是人,不是神——甚至连神都不是完全没有缺点的,何况人呢? 
  寒若水忽然拉起林佛剑的手,神秘一笑道:“林哥哥,我打听到一件事,你一定很感兴
趣。” 
  林佛剑忙道:“什么事?” 
  寒若水便将仇天侠、武大光、钉梢马氏兄弟之事说出。 
  林佛剑若有所悟,起身道:“四海镖局明天起镖,看来尤氏兄弟今夜必有行动,我得探
探,若水,你跟不跟我去?” 
  寒若水摇头道:“我见不得尤家那两个,一见面非开打不可。 
  我知道你现在必须和他们合作,你去吧,我想出现时自会出现。” 
  说完,她回客栈去了。 
  林佛剑也不勉强,两人便各自行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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