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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剑情天》


第二十二章 自取其辱



  乾坤剑派的总院暂设在金陵四海镖局内,尊一代剑神乾坤一剑萧白为开山祖师,北海剑
隐展毓民虽是正式的创始人,却只居于第二代掌门人的地位,仇天侠入门最早,算是第三代
首座弟子,以入门的次序,齐碧霞倒居于第二位了,阮雄算是第三位。
  阮来风与方超人遴选了一下,又拣定了方天华、凌竹生、邢壮、欧阳萍等四人拜在展毓
民门下;加上云中鹄的两个侄子,云文麒、云文麟,以及他的小女儿云文倩,一共是十大弟
子;余下的阮氏门下,则由四海镖局的镖头带到三处分局去从事保镖业务。
  刀圣武大光负责京都,戟圣林飘零驻杭州,鞭圣呼延昭则远去洛阳,章盐道父子则随武
大光前往京师,以他旧日的官方关系,招揽业务,居然蒸蒸日上,业务忙得不得了。
  章盐道交游广阔固然是个原因,但四海镖局挟乾坤剑派的声威也不无影响,最重要是胖
弥勒了空与瘦佛了凡这两位绿林道高手,自从乾坤剑派开山门那一天被延为座上佳宾之后,
风光百倍,逢人就套近吹嘘。
  他们俩在绿林道上的身份不低,大家知道他们与四海镖局的关系后,多少也要卖点账,
所以四海京师分局的镖师,在接受较近较小的生意时,插上一面镖旗,随便找个镖伙押送,
一样也通行无阻。
  绿林道对四海镖局卖交情的原因也很微妙,那与他们捧双佛的场是一个道理,因为绿林
道与侠义道总是站在敌对的立场,纠纷时有。
  以实力而言,黑道人物总是稍嫌薄弱,双佛能与乾坤剑派交好,必要时借重他们,以乾
坤剑派的交情调解一下,至少能使大家两不吃亏。
  四海镖局的业务就在这种微妙的关系下发达起来,短短的几个月,竟创下了黄金镖的佳
誉。
  那就是说委托四海镖局护送的财货,绝不会出漏子,何况四海镖局财力雄厚,其间虽出
过一两次小岔子,四海镖局总是先将损失照单赔偿,再出动人员追回失镖。
  再者,四海的镖师多半出自阮来风门下,技高人勇,那仅有的一两次岔子是无人照顾下
被一些散帮的江湖人物所拦劫,凭双佛在绿林道中灵通的消息,立刻就追索到根源,没有惊
动到金陵总局,就把问题解决了。
  最清闲的倒是总局这边,正副总镖头都忙于练剑深造,根本不接生意,还有就是西南六
省方面,因为跟苗英的过节没摆平,一时也抽不出人手,有生意就转交给金陵镖局的马家兄
弟去担承。
  马雄飞与马雄腾算是沾了四海镖局的光,连做了几票大生意,他们在巴东一会时,承苗
英面许不加干扰倒是发了笔太平财。
  方超人与何月儿的感情日增,在阮来风的撮合下,已作了缔婚的准备,方天华对这个继
母也十分满意。
  美满的事情很多,但也不无微憾,那就是齐碧霞与阮雄之间,感情上始终没多大进展,
尽管作息相共,终日晤面,谈笑风生,但齐碧霞始终没有进一步的意思。
  齐苍霖深知女儿心事,林佛剑是她心里的一个结,这当然不能对阮雄说,惟有私下里鼓
励他慢慢地来……
  时近初秋,又是愁人季节。
  阮雄的大罗剑法已颇具火候,与齐碧霞在伯仲之间,大师兄仇天侠限于资质,进境较慢,
何况他以兄代师,还要教云文麒、云文麟、云文倩三个小师弟妹的入门功夫,分去他一半练
剑的时间。
  这一天刚好双佛倦游归来,会同几个老一辈的,假五凤居欢众,同时也商酌方超人与何
月儿的婚期。
  方超人故土情深,想回川中去完婚,一扫亡妻的坟墓;何月儿是个侠情女子,倒是很赞
同,却被一般老朋友否决了,因为,大家都走不开,而且大家想借这个机会热闹一下,力劝
他们在金陵卜吉成礼,经过众人力请,终于获得二人同意,同时决定八月中秋,人月两圆。
  这时不过才七月上旬,时间虽然还有四五十天,可是要通知各地亲朋友好,也相当匆促,
方超人交游不广,但何月儿却故人颇多,侠女再嫁,是武林中一大喜讯,不能不告诉大家一
声,双佛打算第二天就赶回川南滇黔各地,遍告绿林同道,在八月中秋齐集金陵,喝他们的
喜酒。
  齐苍霖为了热闹,也决定自任双方的证人,遍邀武林道赴佳会,这说是黑白两道一次盛
会,借此机会给黑白侠义道联络一下感情。
  小辈中陪席的只有仇天侠、阮雄、方天华与齐碧霞四人,他们另据一桌,当然只有听的
分儿。
  隔席有几个富商聚饮,召妓侑酒,召来的也是名歌妓粉菊花,唱的恰好是那阙韦庄的菩
萨蛮。
  粉菊花歌喉清亮,伴以丝竹,高歌:“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好江南老;春水碧于天,
划船听雨眠……”
  仇天侠感慨地道: “半年多前,我就是在这儿初遇林佛剑,也为了这首曲子跟他起了
冲突。”
  粉菊花歌喉婉转,继续唱下去:“炉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红烛照罗帏,江南莺燕
飞。”
  那些富商无非是附庸风雅,根本不计较内容,听完连声叫好。
  齐碧霞却把粉菊花叫了过来道:“粉姑娘,我记得这最后两句不是原词吧?”
  粉菊花笑道:“不错,是奴家自己改的。”
  齐碧霞道:“这一改不伦不类,毫无意境。”
  仇天侠笑道:“原词是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这两句惹恼了林佛剑,才生出那场麻
烦。”
  粉菊花道:“是啊,那天仇爷也在座,为这两句歌词,惹得一位公子爷动刀动剑,吓死
奴家了。从此以后,奴家唱到这支曲子,改了末两句,再也不敢照原词唱了。”
  齐碧霞脸色一沉道:“笑话,唱曲是各人的自由,凭什么要受人干涉?粉姑娘,你再唱
一遍,完全照原词。”
  齐苍霖笑斥道:“碧霞,你又要胡闹了。”
  齐碧霞倔强地道: “我喜欢听嘛,再说林佛剑就算在这里,我也非要她这么唱不可,
瞧他敢不敢再来干涉。粉姑娘,你唱,一切由我来负责。”
  齐碧霞已是四海镖局的总镖头,一个歌妓自然不敢得罪她了,粉菊花只得再唱起来。
  她正要唱到未老莫还乡时,忽然地嗓子一哑,连连呛咳不止,再也唱不出声了。
  众人俱都一惊,齐碧霞忙问道:“粉姑娘,怎么了?”
  粉菊花用手帕抹抹嘴边,才恶心地道:“一只苍蝇飞到我嘴里去了,呛住了喉咙,真对
不起……”
  齐碧霞这才松了口气道:“没关系,你再唱下去。”
  琴师重新奏起过门,齐碧霞道:“不必从头了,就唱那两句,我就爱听那两句。”
  粉菊花一开口,忽然又用手帕子掩住嘴,吐出一只苍蝇,吓得脸也变了,颤声道:“小
姐,奴家实在不敢再唱了,这第二只苍蝇来得邪门,别是那位公子爷又来了吧?”
  展毓民等人也觉得事有蹊跷,再凑巧也不可能巧到这个样子。
  齐碧霞沉着脸道:“没有的事,那家伙早死了c”
  齐苍霖微怔道:“碧霞,你怎么知道林佛剑死了?”
  齐碧霞冷笑道:“这么久都不露面,可不是死了。”
  然而粉菊花吓得浑身发抖,说什么也不敢再唱了。
  齐碧霞明知有人捣鬼,而且很可能是林佛剑,却四下不见人影,乃一赌气道: “你不
唱我唱,琴师调弦,就从未两句开始,我倒要瞧瞧,有没有苍蝇来送死?”
  其他人也作了戒备,琴师战战兢兢地拉起过门。
  齐碧霞按着节拍高歌道:“未老莫还乡……”
  随着琴韵,她连唱了两遍,却一无动静。
  齐碧霞这才得意地道: “原来苍蝇也怕死,只会拣软的欺负。”
  声音说得很大,存心给暗中的人听见,却依然没有回应。
  众人微感意外,还是何月儿笑道:“刚才一定是凑巧,倒弄得我们空紧张一场,算了,
还是坐下喝酒吧!”
  齐碧霞见空闹了一场,也觉得没有意思,仍讪然坐了下来。
  阮雄掏了一块银子,打发了粉菊花与琴师,重新归座喝酒。
  没有多久,一个青衣小婢,捧了一盘银子过来道:“这是我们小姐赏给刚才唱曲的姑娘
的。”
  那盘银子约莫有一百两,小婢放下盘子便待离去。
  齐碧霞站了起来道:“混胀东西,别走!”
  她是堂堂总镖头,居然有人拿她当作歌妓,怎不令她生气。
  因此她一把拉住那小婢,小婢连连挣扎,却无法挣开,急叫道:“你要干什么?”
  齐碧霞厉声问道:“这银子是谁叫你送来的?”
  那小婢道:“我们小姐。”
  齐碧霞厉声又问道:“你们小姐在哪里?”
  小婢用手一指道:“在楼上雅座里。”
  齐碧霞脸色一沉,一手按剑,一手拖了那小婢,厉声道:“走,带我上去,你少闹鬼,
否则我就要你好看。”
  飞也似的往楼上闯去,阮雄也连忙跟上去,到了一所用布帘隔住的雅座。
  齐碧霞用剑一挑门帘叫道: “林佛剑,有种的就出来,别躲在暗中捣鬼!”
  可是她立刻就呆住了,因为座中只有一个妙龄女郎,生得面如皓月,目似朗星,姿容绝
世,身边站着另一个青衣小婢。
  这女郎,居然长得和寒若水有七分相似,莫非就是林佛剑心中的“她”?
  齐碧霞见不到还有别人,怔了一怔才问道:“林佛剑呢?”
  那女郎浅浅地瞟了她一眼道:“你找谁?”
  被拖住的小婢道:“小姐,她就是那唱曲子的。”
  女郎微笑道:“哦,原来你是来谢赏的,一点小意思,算不了什么,就别再客气了。”
  齐碧霞见桌上只有一副碗筷,这女郎一人据案独酌,还以为找错了房间,听那女郎一说,
又气起来了,大声问道:“银子是你叫人送下来的?”
  那女郎道:“不错,难道你还嫌少?没关系,我很欣赏你的歌喉,你再唱两句,我另加
厚赏。”
  齐碧霞厉声叫道:“混账!你把我当作什么人?”
  那女郎淡笑道:“当席卖唱,你还会是什么人?”
  齐碧霞差点没气昏过去。
  阮雄上前道:“姑娘,你误会了,这是我们四海镖局的总镖头,不是歌女。”
  那女郎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倒是我错了,不过也不能怪我,一个女孩子,
在酒楼中当众献唱,谁能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小青,把银子拿回来。”
  那小婢挣脱了手,正待下楼去,那女郎又道:“别一起拿回来,留下一块十两重的给
她。”
  齐碧霞又火大了,厉声叫道:“你说什么?”
  女郎淡淡地道:“那两句歌出自歌妓之口,还值个百来两银子,出自镖头之口,十两都
太多,我没有碎银子,只好多赏你一点,难道你还不知足?”
  齐碧霞气得全身发抖,要不是看这女郎一副娇弱的样子,真想一剑刺过去。
  女郎又道: “你自己想想吧,女孩子保镖已经甘于下流了,还不知尊重,在酒楼上随
便引喉唱曲,值不值十两银子?你镖局的生意一定不太好?”
  阮雄已经看出这女郎是存心来找碴子的,耐住性子问道:“这位姑娘贵姓芳名?有何见
教?”
  齐碧霞怒叫道:“你一定是林佛剑一伙的。”
  女郎却不理,她沉声对阮雄道:“看你一身斯文,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这里都是女子,
你一个大男人,无缘无故地闯了进来,还要问我的姓名,你有没有家教?”
  阮雄被她骂得一怔,却闭口无言。
  这时,齐苍霖等人也上来了。
  阮来风沉声道:“这是小儿阮雄,姑娘骂他没有家教,就是骂老朽管教无方了?”
  女郎微微一笑道:“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如果你没有给他请老师,是你
的不对,如果他有老师,则是他的老师该打。总之,你这个儿子要好好管教。”
  展毓民微微一笑道:“姑娘骂得对,老朽是他的师长,他的行止有亏,是老朽之过,请
姑娘代为管教一下如何?”
  女郎脸色一沉道: “去!去!都给我滚出去,你们这一批老老小小,男男女女,都不
是好东西,光天化日之下,拿着刀剑,乱闯人家的房间,难道想抢不成?”
  何月儿也看出这女郎的来意不善,冷笑一声,突然伸手过去,擒住她的手腕道: “你
说对于,你出手就是一百两,一定身携巨资,姑奶奶看中你了。”
  那女郎手腕被擒,反手一撩道:“滚开,你这骚狐狸,别乱伸爪子,沾我一身骚气。”
  何月儿算准她会反抗,加劲扣住她的脉门,谁知竟会被她轻易地挣脱出来,一撩之下,
劲力尤强,连身子撞了出去,幸亏方超人伸手托住,才没撞上木板壁。
  那女郎沉声道:“小青、小白,给我轰出去!”
  两个青衣小婢应了一声,同时伸手扯下了门帘,朝外一兜,连展毓民在内,居然都被抖
出了门外。
  那女郎发话之际,两个小婢就开始动作,其疾无比。
  展毓民等人虽有一身功力,猝不及防之下,又挤成一团,无由发劲,出了门外,大家都
怔住了。
  以这么多名重一方的武林名宿,居然被两个十三四岁的小女。
  孩推出了门外,虽然是仓猝不防,这个脸也丢得够大了;以他们的身份,自然是不好意
思再冲进去动手,所以一个个都呆若木鸡,不知如何是好。
  齐碧霞发了狠劲,猛然挺剑前刺,一出手就是大罗剑招,剑气凌厉,两个青衣小婢横起
门帘拦截,只听得嘶嘶作响,棉布的门帘被剑气割得粉碎,只差人没受伤。
  那女郎这才微微动容道:“嗯,原来你仗着这一手剑法,才敢如此蛮横欺人,很好,你
把剑丢下,我就饶了你冒犯之罪,也不再跟你们计较了。”
  齐碧霞怒叫道: “混蛋,你有种就拔出剑来,跟我斗一场,别在那儿耍嘴皮子,假如
你不是空手,我早就一剑劈了你,你实在欺人太甚了!”
  那女郎脸色一沉道: “你还是保镖的,动不动就拿剑劈人,跟强盗有什么差别?我非
教训你一下子不可。”
  齐碧霞叫道:“来呀!拔出你的剑上来呀厂她看见那女郎腰下佩着长剑,才开口叫阵,
一定要挫折她一下,以泄受辱之恨。
  女郎起立冷冷地笑道:“你这点本事不配我用剑对付,而且我也看不得人家在我面前舞
刀弄剑,乖乖地把剑丢下,别惹我生气。”
  齐碧霞一扬剑叫道:“你再不拔剑,我就不管你空手不空手,直接要你好看了。”
  女郎微笑道: “这还像话?女孩子家,开口就要行凶杀人,那是强盗婆子的口吻,丢
下剑回去吧,别扰了我的酒兴;听说这家的菜不错,我叫了酒菜,才吃了没几口,就被你的
歌喉吸引得忘了下箸,赏了你一百两银子,想不到会惹出一大堆麻烦,真是善门难开。”
  说完又垂下头来,拿起筷子,挟一块鱼片,慢慢向口中送去。
  齐碧霞见她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又听她老气横秋的口吻,引发了真火,挺剑直刺,用
意不在伤人,只想把她的筷子扫落,激她拔剑应战。
  谁知那女郎纤腕微扬,筷上的鱼片疾飞而出,齐碧霞欲避不及,打中在鼻梁上,一阵酸
痛泪水迷眼。
  模糊中只看见她筷子一落,击在自己的手背上,痛不可言,长剑握不住,砰然掉在桌子
上。
  张口欲待叫骂,那女郎的动作更快,筷子一夹,夹起一块盐水鸭,塞进她的嘴里,使她
开口不得。
  跟着胁下一麻。是那女郎的筷子点住了她的穴道,回头朝两个青衣小婢道:“这餐饭吃
不安稳了,算账走吧!”
  两个青衣小婢应了一声,拿起一边的包袱,各背了一个,走出门外。
  齐碧霞动手之际,大家都在门口看得很清楚,见她们出来了,阮雄欲待拦阻,那女郎沉
声道:“你们的脸还没丢够,非要自讨没趣吗?”
  展毓民已沉声道:“雄侄,不准动手!”
  然后又朝那女郎道:“姑娘神功无匹,老朽自承不如,请姑娘留个交代,以便随后讨
教。”
  女郎笑了一下道:“太好秋光,栖霞红叶,莫愁芦草,都是金陵胜景,不去欣赏,岂不
太煞风景了。”
  展毓民仍道:“老朽腰腿不济,已无此等雅兴,但亦不敢打扰姑娘游兴,等姑娘玩够了,
再请赐教行吗?”
  女郎叹了一口气道:“被你们缠上了真讨厌,想玩也玩不痛快,这样吧,今晚初更,我
们在玄武湖上见。”
  展毓民见她答应了,神色很庄敬地道:“姑娘准到吧?”
  女郎笑道: “当然了,我又不怕丢人,有什么不敢来的?倒是你们,今夜去的人别太
多了,找几个精一点的,如果像你那位女高足,剑术还没有出师,就想到外面来逞能,未免
也太不像话了。小青、小白,咱们走吧!”
  说着,翩然下楼,众人没一个敢拦阻的。
  眼看着她到了楼下,那个叫小青的侍婢将银盘端起问道:“小姐,这盘银子他们不要,
是否还收起来?”
  女郎掂了一块十两重的拿在手中笑道:“我给出的东西绝不收回,九十两交给店里,作
为赔偿门窗的损失,与我们的酒莱钱,至于这一块,我说过是送给人家作为唱曲的赏赐,还
是给她留着作个纪念吧!”
  语毕,信手一抛,银块飞了起来,一直落向楼上的雅座,齐碧霞被她点住了穴道,还呆
站在那里。
  银块在她的肩膀轻触,解开了她的穴道,她刚能行动,银块落下,恰好掉在手里。
  女郎看也不看笑道: “她果然收下了,白花花的银子,岂有不爱的,留着买花戴吧,
我奉劝一句话,你放弃保镖,改行唱曲,一定有出息多了。”
  就这样扬长出门而去。
  众人拥进雅座,齐苍霖关心地问道:“碧霞,你没怎么样吗?
  受了伤没有?“
  齐碧霞脸色十分难看,眼中含着泪珠,强忍住不掉下来,颤着声音道:“我很好,没受
伤。”
  说着,将那块银子藏进怀里。
  阮雄愕然问道:“二师姐,你真要收下她的银子?”
  齐碧霞咬牙道:“是的,这是我该得的,为什么不收下?我要用它买把刀子,插进自己
的心窝里。”
  展毓民沉声道: “今天本来就是你不对,别人唱得好好的,不关你的事,你偏要多事
自招其辱。”
  齐碧霞一言不发。
  阮雄见她神色不对,连忙道: “二师姐,你别这么没出息,一点小败算什么,你收着
这块银子,将来找到那个女子,再朝她脸上摔回去。”
  何月儿道: “那还不够,她不是叫你买花戴吗,咱们礼尚往来,就用这块银子,买上
一篮花,插满她的头上。”
  齐碧霞道:“她肯让我们插吗?”
  何月儿冷笑道: “由不得她,她点住了你的穴道,才把银子塞在你手中,你也可以点
住她的穴道给她戴花。”
  齐碧霞道:“月姨,您肯帮我这个忙?”
  阮雄忙道:“没问题,我们都会帮你的忙。”
  展毓民厉声喝道:“不准!”
  阮雄道:“师父,您难道要二师姐白受这场侮辱?”
  展毓民道: “那女子固然欺人太甚,但碧霞也是自取其辱,她不顾身份,当众唱曲,
为的是什么?”
  齐碧霞抗声道:“为的是气气林佛剑。”
  展毓民道:“林佛剑哪里碍着你了,你这样衔恨于他?当着林佛剑的面,你找他挑战一
斗犹自可说,林佛剑并不在场,你如此行为,简直有辱吾辈门风。”
  齐碧霞低头落泪如雨。
  方超人道:“展兄,今天的事不能怪霞侄女一人,我们都该检讨,您也在场,未能及时
阻止霞侄女,是您疏于管教,霞侄女受了这场侮辱,您怎能限制她去洗刷呢?这似乎太矫情
了。”
  展毓民长叹一声道:“今日受辱的何止碧霞一人,被两个小丫头赶了出来,这个人丢得
更大。”
  何月儿笑道:“那倒不算丢人,是我们没防备而已,小霞一剑将门窗削碎,证明那两个
丫头并没有什么!”
  阮雄道:“就是那个小姐也不见得如何,二师姐是躁急出手,才着了她的道儿,如果施
展大罗剑式,她未必就能招架得住,师父,您说是不是?”
  展毓民怒声道: “胡说,我传你们大罗剑式,是叫你们怎么用的?对不是相当的敌手,
尚且不准轻易施展,人家剑未出鞘,你居然想用大罗剑式?”
  阮雄不敢再说了。
  何月儿笑道:“展大侠,小霞并未施展大罗剑式,可见她还是记得您的教训,她受了侮
辱,也是整个乾坤剑派的羞耻,您不该阻拦她雪耻。”
  展毓民沉声道:“我并没有限制她雪耻湔辱,乾坤派虽系初创,但是荣辱却关系先后三
代,岂有含耻不雪之理?”
  齐碧霞道: “师父,我明白了,您是要我独力雪耻,不准找人帮忙,可是,我的武功
比人家差……”
  展毓民沉声道:“你说这种话,就不配作乾坤门下。”
  齐碧霞沉思片刻才道: “多谢师父教训,我明白了,我誓雪此辱,绝不要人帮忙,绝
不用卑鄙手段。”
  展毓民这才转颜笑道:“总算你没有辜负我一番教导,下次若是再存这种没出息的念头,
我就逐你出门,乾坤门下可以不计荣辱,做出来的事却不能让人家批评笑话。”
  齐苍霖这才轻叹道:“我们也回去吧,这顿酒也不必再喝了,准备一下,今夜上玄武湖
赴约去。”
  展毓民笑道:“师弟,你也变得婆婆妈妈了,这又不是一场大战,充其量不过是一场比
武而已,胜之固喜,输了也没什么可恼的,人上有人,天外有天,我们并未以天下第一自居,
你看得这么严重干嘛?来来来继续喝酒去厂说着,第一个下了楼。
  阮来风跟着下来笑道:“展兄到底是一宗之王,气度非常人所能及,佩服!佩服!”
  齐苍霖很不好意思地下楼入座,大家也就跟着下来了,重新把盏,不顾旁座送来无数惊
疑的目光,大家居然又恢复了谈笑,但到底失去了先前的兴致。
  何月儿笑道:“忘了追问那女孩的姓名,功夫却实在不错!”
  齐碧霞道:“她跟林佛剑是一伙的,至少也有点关系,要不我唱那两句词,和她什么相
干呢?”
  阮来风道:“对,粉菊花唱曲时的两只苍蝇,也是她捣的鬼,何况她出手的路子,与林
佛剑十分的相近。”
  展毓民道:“我早看出来子,她点住碧霞的一指,与林佛剑点何女侠的一指,完全是一
个姿势。”
  齐苍霖忙道:“那今天晚上一定要问问清楚。”
  展毓民道:“恐怕没有用,她连姓名都不肯留,跟林佛剑也是一个老毛病,我想不透的
是这一批人究竟什么来路,为什么年纪轻轻,都有一身绝学,而且他们好像找定了我们的麻
烦,我真希望他们能坦白回答我一句话,使得我能安心一点,也使得我应付他们时能从容一
点。”
  齐苍霖问道:“师兄,您要知道些什么呢?”
  展毓民轻叹道:“还是那句老话,他们究竟与罗师弟有没有关系?是不是罗师弟叫他们
来与我们作对的?”
  齐苍霖想了一下道:“师兄,小弟以为您对罗二哥已经仁至义尽了,当年强迫他意愿的
是师尊,您也曾为他说项过,他如知道好歹,就不该对您有怨念。”
  展毓民仍是一叹道:“师尊仙游之日,他曾回来奔丧,可见他是个恩怨分明,极重情感
的人,可是在他要求共参大罗剑诀的时候,我又拒绝了他,这使我终生于心不安。”
  齐苍霖道:“那是师尊的遗命,怎能怪您呢?”
  展毓民道: “事出师尊之命,到底我也有责任,因为我有权改变,平心而论,那时我
是不信任他,怕他学会了剑诀后,我就管束不了他。
  “以天赋而言,他比我高得多,而他为人心性偏激,嫉恶如仇,我惟恐他为门户惹来太
多麻烦或是造下太多的杀孽,当时我是在这种心情下拒绝他的。
  “可是十几年来,他并没有如我所想,我已开始后悔了,想到我们师兄弟仅此三人,依
然未和睦亲爱相处,尤感痛心,只是一切都太迟了。”
  齐苍霖付之默然。
  阮雄这时才道:“师父,弟子有句不知进退的话,要祈求您的原谅才敢说。”
  展毓民道:“不妨事,你说好了。”
  阮雄道:“弟子入门时浅,不知道当年的事,但听师父所言,觉得不论是林佛剑也好,
今天这女子也好,他们如与罗师叔无关,倒是可以原谅,如系受罗师叔之托,尤须加以重惩,
因为现在的情形不同于往昔了。”
  展毓民道:“有什么不同呢?”
  阮雄道:“以往只能说是意气之事,尚属私务,现在您以祖师之名,正式开宗立派,他
们再找麻烦,是对祖师及整个门户的不敬,形同叛帮逆上,罪无可恕。”
  阮来风道:“小儿的话不为无理,武林人最重要的是饮水思源,否则就不足为法,小弟
出身邛崃,也曾因意见之不合而离门,可是对祖传门户,从不敢生侮渎之心。”
  “小弟潜居青木关时,对过路武林朋友时有留难,惟独邛崃门下弟子经过,小弟不仅未
加留难,还克尽本分,迎来送往,这不是小弟畏惧邛崃,而是本着武林的道统之义。”
  展毓民道:“阮兄是节义分明的君子,兄弟却不敢与阮兄并论,这次我一时疏忽,又做
了一件对不起罗二弟的事,如果他遣人前来责难,我只有俯首受责。”
  齐苍霖忙道:“师兄有什么事对不起二师兄的?”
  展毓民显得不安地道:“乾坤剑派开山之日,除了你是当然的长老外,连阮、方二兄,
云兄弟、何女侠及了空、了凡二位大师,也都颁以客座长老之职,居然就没替罗师弟留一席
之地。”
  这番话使得众人都为之一怔,默默良久。
  齐苍霖歉然地道: “这是小弟疏忽,筹备事宜是小弟经手的。”
  展毓民道:“不怪你,我是掌门人,这是我的错误,我应该想起来的,那天一忙不知怎
么就忘记了。”
  阮雄道:“师父大可不必为此内疚,长幼有序,师父是祖师首弟,又是现任掌门,罗师
叔不来叩谒,是他先失礼数,师父没有为他留名的必要。
  “按照帮派的组织规程,只有掌门祖师可以追尊谥号,其余的人必须经过人门仪式才能
列名门谱,别说罗师叔生死未定,即使他活着,未经入门仪式也不能算他的。”
  阮来风道:“对,乾坤剑派是正式的武林宗派,一切都要讲求规章,南荒剑叟如果尚在
人世,是他失礼在先,展兄问心无愧,大可不必耿耿于怀。”
  展毓民愁眉长叹,酒席上也就失去了欢乐的气氛,终席后,大家回到镖局,也都是各怀
心事,、闷闷不乐。
  黄昏时,众人束装出发,飞马玄武湖,却见各家镖局的镖师与金陵的武林同道都聚集在
湖畔。
  展毓民皱眉道:“这些人来干吗?”
  阮雄凝笑道:“武林中这种消息传得最快,他们一定是听说我们吃了亏,存心来再看我
们坍一次台。”
  齐苍霖连忙斥道:“雄侄,你怎么能这样说?”
  阮雄道:“否则他们来干吗?”
  齐苍霖见来人中有金陵镖局的马氏兄弟在,乃策马上前问道:“马贤弟,你们怎么来
了?”
  马雄飞愕然道:“我们是奉召前来观战捧场的。”
  齐苍霖一愕道:“奉召?这是怎么说?”
  马雄飞掏出一张柬帖道:“这是今天下午,贵局派人送到下处,我们连饭都来不及吃,
匆匆赶了来。”
  齐苍霖接过柬帖一看,但见柬帖是自己具名,大意说齐碧霞今日与一不知名女子在酒楼
上起了冲突,因大庭广众之前未便计较,乃约于初更在玄武湖上一决,以全本门之荣誉,柬
邀武林同道好友届时莅场为证云云。
  齐苍霖看后苦笑道:“这是从哪儿说起?”
  马雄飞忙问道:“难道柬帖不是贵处发的?”
  齐苍霖道:“一点小事情,齐某怎敢惊动大家?这是有人冒名顶替代发的,大家都有
吗?”
  马雄飞道:“每个人都有,内容完全一样,来人自云系贵处所遣,同在一城,我们再也
想不到会有人冒名顶替,何况大家也略有风闻,更相信此事不虚。”
  齐苍霖把柬帖送给展毓民看了,也为之苦笑不已。
  马雄飞看出尴尬,连忙道: “既是出之假冒,在下转告诸同道友好回去吧,不知道是
谁开这种玩笑?”
  展毓民却摇头道:“不必,各位既然来了,就屈驾做个见证也好,日间是敝门吃了一点
亏,假如晚上再丢一次人,乾坤剑派立即宣告收山,不再混下去了。”
  马雄飞道:“掌门人这是何苦呢?乾坤剑派之开创,乃金陵一大盛举,金陵同道莫不与
有荣焉,何况贵派人才济济,标榜仁义,为武林一大正统剑派,掌门人何忍心使之……”
  齐苍霖长叹一声道:“马老弟与我们曾患难相共,盛情可感,但敝派锋芒太露,未尝不
招人嫉,像这封柬帖就是一个例子,这分明是同道友好之所为。”
  马雄飞道:“不可能吧,金陵同道都是衷心拥戴贵派的,因贵派的设立,对我们也是一
股强大的支持,这恐怕是对方之所为……”
  展毓民道:“跟我们约斗的是一个不知名的女孩子,她走时还要求勿加张扬,怎么会有
此一举呢?” .马雄飞道:“那也难说,年轻人为了急求成名,找名家一碰是常有的事,惟
恐不为人知,自然拼命宣扬了。”
  展毓民道:“这个女子不然,她武功之高,已在敝门诸弟子之上,老朽也未必能胜过
她。”
  马雄飞一怔道: “哪有这回事,前些日子出了个林佛剑,闹了个天翻地覆,现在钻出
这个不知名的年轻女高手,连掌门人数十年的修为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展毓民道: “这批年轻人一个个得天独厚,机遇又好,其成就实非常人所能想象的。”
  齐苍霖也慨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江湖新人换旧人,将来的武林,恐怕是年轻人的
天下了,因为他们的确了不起,林佛剑与那个女子不必说,就以尤丽娘姐妹来说,武功也高
出澜沧双煞多倍,这是不可否认的。”
  马雄飞道:“齐前辈也别太妄自菲薄,贵派门下这批年轻人又何尝弱于别人,将来的成
就正不可限量。”
  展毓民苦笑道:“本门下二代弟子资质尚可,但将来若想出人头地,要靠他们自己了,
凭我能教给他们的一些技艺,尚不足以惊人,武学之成,半由努力,半仗机缘……” .马雄
飞颓然地道: “掌门人如此一说,我们更不能混了,在江湖上卖了这么多年的命,平空中
杀出了两个年轻人,就把我们盖了下去,谁还肯拼命下苦功勤练,不如都去碰机缘算了,捞
不到机会的,永远也出不了头了。”
  展毓民道:“话不是这么说,机缘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遇上了是运气,遇不上就只有死
心塌地苦修,业精于勤,功夫深了,未尝不能出人头地。”
  马雄飞道:“晚辈真不信世上哪来这些高人,平时默默无闻,一下子冒了出来,个个都
震动江湖。”
  展毓民道:“世上高人很多,他们多半淡泊自守,不求闻达,韬光隐晦,不为人知,才
容得我们这些庸俗之辈出尽风头,所以今天我请求各位既来之则安之,把这几个不愿现名的
年轻高手认认清楚,使他们一举成名,则树大招风,在他们背后的那些真正隐名高人藏不住
了,这样也许能刺激一下江湖,使沉寂的武林掀起一番高潮,更可以使技击之学,进入一个
新的境界。”
  马雄飞道:“晚辈对掌门人的用意还是不甚了解。”
  展毓民笑道:“先师乾坤一剑成名江湖,毕生未落败绩,并不是先师艺事独精,无敌天
下,而是有些真的高手懒得出头竞争,我们享先师之余荫,如果能受一番挫败,则此事传于
江湖,很可能会引起一些隐世高手的兴趣而萌出世之念,武林中将有一番盛况。”
  马雄飞笑道:“那么掌门人是有心要让对方胜了。”
  展毓民摇头道:“这倒不然,吾尽其全力,为师门一争荣誉,能胜固佳,败了也不讳言
其事,而且更希望各位在场目睹,让对方大事渲染一下,以激励人心。”
  马雄飞肃然道:“掌门人这番胸襟气度实在令人敬服,刻下一般武林人,稍稍成名就怕
受挫,有很多地方吃了亏,惟恐人知,跟掌门人一比,实有云泥之别。”
  展毓民笑道:“正因为大家讳言败绩,才使真正有本事的人对成名武师评价越低,既鄙
其技,复轻其品,展某生平无所成就,只是开开风气。”
  马雄飞一拱道:“晚辈不打扰了,这就去转告各位同道一声,叫他们暂时不要跟着,等
掌门人找到对方之后,我们再趋前观战,因为那个女子说不定真的怕成名,见到人多,反而
不肯出头相见了。”
  展毓民笑道:“那样最好,展某先前见到各位,也是怕这种情形发生,等见到对方后,
展某再派人通知各位吧!”
  马雄飞自行去与众人打招呼,展毓民等人则徐徐策马,在绿荫疏柳的长堤上漫步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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