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寻梦网首页武侠天地司马紫烟作品《佛剑情天》

《佛剑情天》


第三十五章 嫁祸江东



  午后,没有阳光。
  书斋内显得有点阴森,连万里半卧在榻上,整张脸都在阴影中,而显得有点阴沉。
  他手里抓着一卷书,眼睑却垂下,形容略带憔悴。
  一阵风从窗外吹进,连万里突然似有所觉,双目暴睁,一个黑衣蒙面人这时从窗口跃人
室内,手中一支长剑,目光与剑光同样锐利。
  连万里探手抓住了榻前的矮几。
  几上放置的杂物散落一地,发出“哗啦”的响声。
  那张矮几才举起一半,牵动内腑的伤势,连万里一皱眉,动作亦同时迟缓。
  黑衣蒙面人的利剑刹那间刺到。
  连万里偏身急问,黑衣人右手一剑刺空,左手手掌倏伸,拍在连万里的后背上。
  一拍一蹬,连万里等于雪上加霜,立时喷出一口鲜血,他手中矮几待扫过去,已被黑衣
蒙面人的剑压在手腕上。
  黑衣人左手再动,往连万里的背上连拍三下。
  连万里脸色惨变。
  黑衣蒙面人从他头上翻过,右掌疾速在他前胸再补上一掌,连万里的一张睑变得金箔似
的,又喷出一大口鲜血。
  他适才承受了林佛剑的剑气,震伤了内腑,回来后,虽然调息了一次,但未能恢复,因
为这种伤势,必须连续运行十天半个月才能恢复。
  黑衣蒙面人那几掌拍下,所蕴的内力又远比林佛剑的剑气重很多。
  新创旧患同时发作,连万里如何承受得起,那一口鲜血喷出,真气已尽散。
  但,虎死不倒威,他右手那卷书却排在黑衣蒙面人睑上,拂去了黑衣蒙面人脸上的黑巾。
  在他的记忆里,这是一张戴了人皮面具的面孔,他当然认不出言语浩,更想不出有什么
过节。
  “你到底……”他说出一个字,就喷出一口血,语声已很孱弱。
  言语浩狞笑着,俊美的一张脸,露出险恶的表情。
  右掌一推,将连万里压在榻上,又是一股内力透入进去,连万里闷哼一声,身子一倒,
双眼暴张,一口鲜血喷出。
  身子突然又挺直,肌肉随即完全松弛,也咽下最后的一口气。
  言语浩往后倒翻了出去,正好落在剑架的旁边,但他连看都未看一眼,对“七星宝剑”
竟不屑一顾。
  在动手之前,他其实已看清楚了书斋内的环境,每一个细节都已详加考虑过,所以一气
呵成。
  他甚至考虑到连万里还有再战之力,自己可能敌不住连万里。
  所以,连如何逃走,都已纳入考虑之内。
  直到看见连万里竟然连一张矮几也无力扬起时,才完全放下心,剑掌并用,以剑压住连
万里的挣扎,以掌力击杀连万里于榻上。
  刹那间,他已经萌出一个更可怕的念头。
  连万里若是被内力震伤内腑死亡,以连联珠的鲁莽,以及江湖经验的缺乏,一定不会想
得太远,一定会将这笔账算在林佛剑头上。
  所以,他虽然可以用剑迅速刺杀连万里,但还是弃剑用掌,制造这种林佛剑杀死连万里
的假象。
  其实,虽然过程较复杂,亦未花费他太多的时间。
  他瞥了连万里尸体一眼,终于发出得意的笑声,道:“连万里,你可曾想到,因为自做
主张让明月脱离神秘门,你就罪有应得。”死人当然不会回答。
  言语浩杀死连万里难道是为了神秘门执行家法,而嫁祸林佛剑,行一石二鸟之计。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说话声,目光一闪,身形便往后倒退,翻了翻身,穿窗掠出,人已
到了滴水飞檐。
  这是他早就已经拟好的出路。
  窗外是院子,一个人也没有,几株芭蕉摇曳在风中,一片清幽。
  言语浩一登上瓦面,身形随即往下一伏,接着又贴着瓦面射出数丈之外。
  书斋的后面是一片竹林。
  言语浩在竹林中一闪,便自消失不见。
  书斋的门同时推开,连联珠嚷着走了进来:“哥,明月看你来了。”
  连万里一些反应也没有。
  连联珠立即看到了那些血,一声惊呼,立刻抢前。
  连万里瞪着眼,眼珠子一动也不动。
  连联珠伸手在连万里眼前摇了几下,转摇连万里的鼻子,然后,她就像是被毒蛇在手背
上咬了一下。
  那只手突然往后缩回来,惊叫道:“哥……”
  明月随后走了进来,她看见连联珠那样,亦知道出了意外,急步走上前,伸手按在连万
里的额头上。
  她亦似吃惊的猛一缩手,喊道:“连爷……”
  连联珠这时突然伏倒在连万里的尸体上,嘶声大叫起来。
  她一面叫一面摇晃着连万里的尸体,道:“哥,你怎能就这样抛下我……”
  她的眼泪珠串般落下,举止已接近疯狂。
  明月反而一言不发,怔在那里,就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
  也不知过了多久。
  她的泪珠才掉落下来,同时跪了下去。
  连联珠痛哭着,“霍”地回头,盯着明月。
  明月泪珠披面,嘴唇颤动,欲言又止,连联珠突然痛骂道:“都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哥
哥……”
  她只当是连万里是伤势恶化,吐血身亡,书斋之内,事实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矮几上的东西翻倒地上,看来也只像是连万里拿东西的时候弄倒的。
  明月也看不出来。
  她虽然比连联珠年纪大了一些,对武功完全是门外汉,虽然连万里也教过她,那只是健
壮身体的一种吐纳术。
  经连联珠这样一骂,更就只有流泪了。
  连联珠的责骂,她不能不同意,我虽未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如果不是她与林佛剑
这一层关系,就不会发生这件事,他们兄妹就很快乐。
  明月不知道,连联珠此刻就更不会考虑到其他因素,从架上把“七星宝剑”拔了出来,
指着明月道:“你还留在这儿干什么,再不走,我…… 我就杀了你。”
  明月跪在那里没有动,泪流得更多。
  连联珠顿着脚道:“叫你走为什么不走?”
  明月什么都没有说,只有啜泣呜咽着摇头。
  连联珠道:“不要装模作样了,你现在真的自由了,高兴还来不及呢!”
  “联珠……你听我说……”明月的语声颤抖。
  “不听!”连联珠那样子,就仿佛随时都会一剑刺下来。
  明月仍然泣声道:“我真的不知……”
  “我哥量珠把你救出火坑,照顾你衣食不缺,你认识林佛剑才不过两个多月,我问你,
你这样做怎么对得起我哥哥……”
  连联珠冷冷一笑又道:“一声不知道,你以为就可以推卸责任,我哥哥虽然不是你亲手
所杀,那是因为你而死。”
  话声一落,连联珠一剑又待刺去。
  明月完全不为所动,反而挺身向剑尖迎去。
  连联珠一怔!
  倏地将剑收回,恨声道:“我这样杀了你,只是便宜你,现在你后悔了?伤心了?”
  明月只是流泪。
  连联珠“叮”的一声,将剑归鞘,摇着头道:“我不会杀你的,我要你这一辈子受良心
的谴责。”
  明月痛哭失声,冲前要去抱连万里的尸体,却被连联珠拦了下来,推开道:“别碰我哥,
走,快走!”
  连联珠硬将明月推出书斋门外。
  明月知道无望说服联珠,痛哭失声,掩面狂奔。
  夜深沉。
  酒已阑。
  人未散。
  林佛剑与明月对坐楼中,各怀心事。
  明月并不知道林佛剑的到来,可是,也没有将连万里伤重致死的事说出来。
  压住了心中的悲痛,还是像这之前一样,吩咐人准备些小菜和酒。
  林佛剑不停地灌酒。
  明月则强颜欢笑,尽量装作没事一样。
  他竟然瞧不出来,话也并不多,酒倒是喝了不少。
  明月一杯接一杯,话就更少了。
  但是,她却忍不住问林佛剑道:“你好像有很多心事?”
  林佛剑点点头,道:“我不知道这件事是对,抑是错误?”
  “说说看!”
  “我想不到连万里有这样的胸襟气度,竟然为了你的幸福,竟能大舍大弃,太了不起
了。”
  明月凄然一笑,道:“你不是做得很成功吗?”
  林佛剑叹了口气,道:“我出道以来,迄今未开过杀戒,就是遇到十恶不赦的人,也只
予以薄惩,想不到……想不到这次竟然让连大侠受了伤,唉!一时的冲动,竟然将快乐建筑
在别人的痛苦上。”
  明月苦笑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说这些干什么?”她徐徐站起身来,道:“我有
些事要进房间去一会儿。”
  接着,转呼道:“小云、小诗,你们来侍候林公子。”
  小诗、小云忙从隔室走过来,明月也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任何吩咐,移步往内走。
  林佛剑欲言又止,仿佛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房内一色素白,梳妆台上供奉着连万里的灵位,烧着几炷香。
  明月掩面奔入,眼泪终于流下,跪倒在连万里灵前。
  好一会。
  她才抬起头来,神色更坚定,双手捧着剑猛刺向自己的心胸上,她想结束自己生命来陪
葬。
  就在此刻,一缕劲风在她身前飘过,长剑疾然坠落,她的手在颤抖,回首望去,林佛剑
就站在门口。
  林佛剑等了很久,仍然没有看见明月出来,逐渐已有些不耐,不时向那边望去。
  小诗、小云亦显得无精打采,却是没有说什么。
  林佛剑看看她们,一皱眉,不觉站起身来。
  他绕桌转了一圈,终于忍不住朝那房间走去,小诗、小云看来想拦阻,结果还是没有,
任由他离开。
  才走到房门口,就看见明月用剑朝心胸上刺,来不及阻止,只好发出一指劲风,击落明
月手上的剑。
  “明月!”
  他急将明月扶起,道:“为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轻生。”
  明月没有说话,林佛剑一抬头,目光落在连万里的灵位上,猛吃一惊,道:“连万里死
了?”
  连府的大堂,已变成灵堂,空无一人。
  林佛剑夺门而人,目光及处,怔住在那里,一会儿才再起身走到连万里灵前,然后,他
整个身子却颤抖起来。
  连万里江湖上虽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但他对连万里很敬重,这次连万里的果决,更加
深了对他的认知,在决斗时就没有想过要杀连万里。
  半晌。
  他取过香烛,燃着拜了拜,才插上,突有所觉,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少女站在自己身后
不远处。
  “姑娘可是连大侠的妹妹——连联珠?”林佛剑举步走了过去。
  连联珠盯视着林佛剑,神情由静而动、激动,手一翻,拔剑、刺出。
  林佛剑偏身闪躲,连联珠剑出不停,激动之下,已没有剑法招式,杂乱无章,但若是刺
中,一样要命。
  林佛剑一面闪躲,一面道:“连姑娘,请听我解释。”
  “还有什么好解释。”连联珠的剑虽未停,但不觉缓了下来。
  “连大侠……”林佛剑一时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哥哥败在你剑下,因伤致命,你现在高兴了吧?”
  连联珠仗剑大骂道:“你这阴险的小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骗明月把你
带到这里来。”
  语毕,霍的一剑又刺了过去。
  林佛剑闪身,连联珠一剑快似一剑,完全不给他分辩的机会。
  连联珠剑刺了好一会,声嘶道:“还手,为什么不还手?你这孬种!”
  林佛剑苦笑,退出大堂,退出院于外,连联珠长剑脱手,凌空一剑飞刺。
  一丛花木在剑光中飞起,林佛剑一声叹息,身形往上拔升起来,掠上了高墙,飞掠出去。
  连联珠追上墙头,道:“林佛剑,最好你将我也杀掉,否则,这个仇我一定跟你没完没
了。”
  林佛剑没有回答,只是往前掠,消失在墙外竹林中。
  连联珠恨恨地跺着脚,泪珠簌簌流下。
  这情景全都看在林佛剑眼内,他在竹林中停下,回头望着这边,不禁叹息。
  他知道这时候,连联珠绝对不会听他的解释,事实上连万里的确是败在他剑下受伤的。
  连联珠的性格,他从明月口中多少知道一些,说过了要找自己报仇,一定要做到,而且
会不惜任何手段,是一个不达目的,不会终止的人。
  到时候,自己应该怎样?林佛剑不知道。
  剑映灯光。
  碧光更盛。
  言语浩整张脸却被剑光映得碧绿,他右手仗剑,左手握杯,就以剑为肴,看一眼剑,喝
一口酒。
  对于桌上的那几样佳肴,他反而完全不感兴趣。
  铁飞、仇征就坐在言语浩的对面。
  但他们对于酒菜的兴趣却大于那柄剑。
  铁飞,就是上次追踪,跟监连万里的人,也是言语浩身边四大贴身护卫之一。
  神秘门的堂主都有四名护卫,男称四虎,女号四燕,是神秘门的护院中精挑细选出来的
高手。
  言语浩看着喝着,忽然道:“林佛剑这小子自命清高,说什么,‘剑道、天道、天心’,
不开杀戒,我用这利剑削断他钝剑,看他还敢用钝剑不?”
  仇征笑应道:“堂主好像很欣赏这个人,三番两次要延揽他,可惜这小子不知好歹,居
然……”
  铁飞冷冷地道:“不是朋友,就是敌人,这小子不肯归顺,就只有将他除去。”
  言语浩放下酒杯,道:“仇征,那一次你与林佛剑交手,我隐在一旁看得很清楚,他的
功力似乎只施展了不到一半,而且用的只是一柄钝剑。”
  他再举杯,痛尽一杯,将杯掷碎地上,道:“林佛剑现在哪里去了?”
  “最后的消息,他到达连万里隐居的地方祭吊连万里,被连联珠赶了出去。”仇征的消
息也很灵通。
  言语浩连连点头,道:“很好!”
  仇征站了起来,道:“我们立刻去找他。”
  言语浩一摆手,道:“让我想想,有没有办法把连联珠骗上勾。”
  一顿,高呼:“酒!”
  旁边侍候的一名丫头忙将酒送上,言语浩一面喝着酒,一面看着剑,与方才似乎并无分
别,思维却在动个不休。
  但有谁看得透他的思维呢?
  鸿升客栈,在成都数得上是首屈一指的招商客栈了。
  客栈建筑两层,楼上是客房,楼下卖座,大宴小酌,筵席包办。
  后面是雅房,生意兴隆鼎盛。
  它的主持人是青城派的弟子,一叫骆江,另一位叫骆湖,二人原是同胞兄弟。
  这二人自出道以来,倒是怀着极大的抱负,想好好创一番事业,但自从获得宝匕“紫光
魔影”,以及一件南海万年神蛇皮所制的皮甲后,在太湖被丁氏三凶、“黑白无常”一众拦
截下来,若不是巧遇林佛剑解围,这几根骨头早就被野狗叼走了。
  二人自知艺业有限,不足以保护这两件宝物,寒若水一逼,便借机把宝刃送给了寒若水,
宝甲呈给了青城山山主祁逸夫。
  他们原本就是成都人,由于离开青城山返乡探亲,刚好鸿升客栈原来的老板驾鹤归西,
客栈家人想求售,骆氏兄弟便顶了下来,想过一过平民生活轻松一下。
  时近中午。
  林佛剑坐在靠近窗口的一个雅座,叫了一壶酒,四碟小菜,自斟自饮。
  为了要侦查连万里致死的真情,凶手是谁,于是他化了装,装成一个普通商人。
  这时,已上了八成座了,客人们相争传播一件震撼武林的大事。
  ——有号称“佛剑手”的林佛剑,不但勾引了连万里的女人,而且还杀死了连万里,简
直是侮辱“佛剑”二字。
  这消息经过传播者大力渲染,林佛剑简直成了万恶淫魔,众所不齿。
  林佛剑只顾自斟自饮,可是,他心中正想着,这是谁造的谣,使他名誉扫地,欲置他于
死地。
  就在这时。
  店小二走过来,躬身道:“公子,有朋友来找您。”
  林佛剑一颔首,道:“在哪儿?”
  店小二哈着腰道:“楼上有位朋友想见公子,吩咐小人传话。”
  林佛剑随小二来至楼台,只见骆江、骆湖两兄弟位候在那里,一见林佛剑走来,忙趋前
迎了上来,叫了一声:“恩公!”
  林佛剑忙摇手阻止,道:“二位请勿如此,在下只是路过,做了一件武林中人该做的
事。”
  不过他怀疑自己化了装骆氏兄弟怎么会认出来的。
  殊不知骆家兄弟是个有心人,最近江湖上盛传林佛剑的许多是是非非,只是多加注意,
也就在身材、口音上认出来了。
  骆江道:“公子施恩不望报,但骆某兄弟却不敢或忘,公子,这些流言你大概也听到了,
对公子十分不利。”
  林佛剑淡然道:“谣言止于智者,林某虽有过失,但并非如流言如此龌龊、卑鄙、下
流。”
  骆江忙道:“骆某兄弟绝对相信。”
  “你们为什么如此相信林某?”
  “一个施恩不望报,见宝物无觊觎之心的人,绝不是坏人,纵有过失,也许是一种误会
造成。”
  “二位如此信任林某,先行在此谢过,不过在称呼上大家兄弟相称好了。”
  “林少侠请勿如此,鸿升这爿小店,现已由在下顶下经营,公子如有所需,切勿忘了我
弟兄二人。”
  “好,一言为定,如有什么问题,林某首先将贤昆仲纳入。”
  说毕,返回座位。
  只见邻座一个少年,正对自己微笑招呼。
  少年年纪比自己要小三四岁,生得玉面朱唇,眉清目秀,顾盼之间,甚是豪放不羁。因
有心结识,便也报以微微一笑。
  美少年含笑攀谈,道:“大热天能凭窗把酒,倒也不失人生一乐,兄台以为如何?”
  “兄台雅人妙论。”林佛剑说罢大笑不已。
  “彼此彼此!”
  美少年豪放地笑道:“对酒当歌召妓,方不负‘是真名土自风流’,小弟一向疏狂,兄
台幸勿见笑。”
  林佛剑心想:“此君果然疏狂得很。”看来还在我林佛剑之上。
  还没答话,美少年又接口笑道:“人各有好,怎能一概而论?召妓不妨作罢,酒却不能
缺少,来!小弟这里奉敬一杯,怀记萍水相逢之盛!”
  没等林佛剑答话,隔席信手一扬,一杯注满了酒的酒杯,不轻不重,不偏不斜,滴溜溜
一阵乱转,堪堪落在林佛剑面前桌上,滴酒不溢。
  林佛剑暗暗心许,脸浮笑意,信手便去拿桌上酒杯。
  刚一触手,面上不觉微微一热,立即暗中力运二指,举杯就唇,从容饮罢,笑道:“兄
台允文允武,小弟十分敬佩,能不能见告尊姓大名?”
  “林佛剑!”美少年低低笑说。
  声音虽低,林佛剑却入耳心惊!
  “哟”了一声,道:“原来是最近名震江湖,剑胆佛心,讲究天道、仁心的林佛剑大侠,
小弟能有缘拜见,幸何如之!”
  他嘴里说着,心中却在暗笑道:“好啊!卖水卖到龙王庙来了,你当着我林佛剑面前冒
充,我倒要看看你弄什么玄虚。”
  假冒林佛剑的美少年逊谢道:“兄台这么一让,倒显得生疏了!
  小弟不过浪得虚名,哪里比得上刚才兄台那手取杯饮酒的‘借力传功’绝学!”
  林佛剑暗笑道:“我自己只是一时临机应变,使上这一手,你倒替我取了一个好听的名
字。”
  他口里却笑道:“林兄谬奖了,礼尚往来,小弟回敬一杯。”
  语毕,一照杯,一饮而尽。
  冒牌林佛剑干了杯,隔席笑问道:“听兄台口音,不像本地人,此行川中,是访友,还
是邀游?”
  “小弟久仪川地乃鱼米之乡,一年收,三年足,昔汉刘皇叔建都于此,北拒曹操,南联
东吴,德智都令在下心仪,特来增长一些见闻,林兄呢?”
  “不谋而合,跟兄台一般。”
  林佛剑一心想探出对方为何要冒充自己,于是再又含笑,探问道:“林兄今宵下榻……”
  “小弟借居和尚庙中。”
  林佛剑豪迈地大声一笑,道:“和尚庙?哈哈……钱财乃身外之物,我辈岂与之为奴为
隶,林兄……”
  他没说完,冒牌林佛剑已接口大笑道:“兄台也太小看小弟了,那寺庙洁净幽雅,风景
绝佳。
  小弟所付香油费,数倍于客栈所费,兄台若不嫌弃,如果更还有兴趣的话,咱们今宵联
床夜话如何?”
  林佛剑正要借机和他接近,听后大喜道:“小弟素喜雅洁,如此打扰了!”
  结了酒账二人相偕上路。
  二人一路谈笑风生,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阵阵晚风吹来,林佛剑似乎嗅到淡淡幽香。
  暗道:“这是什么花香啊?”
  稍一留意,便觉出这淡淡幽香,竟是发自冒牌林佛剑身上。
  不觉横眉扫了对方一眼,这时忽然觉出冒牌林佛剑的身材、体态,以及脸型,都略略带
有女人的气味。
  尤其是,他胸前的挺突。
  林佛剑对这方面是很有经验的,他见过尤氏姐妹的胴体,明月的胴体,现在发现冒牌林
佛剑的身形极为类似,不禁心生疑窦。
  这是谁呢?为什么要如此做?
  付念之间,忽又暗自好笑。
  暗忖:“装束变得了,声音岂是变得了的,何况他还约我联床夜话,是真是假到时不就
分晓了,何苦现在为此庸人自扰。”
  言笑指顾间,不觉来到一座巍峨壮丽的古刹前面。
  两扇朱漆大门紧掩着,顶端一块黑色横匾,砌有“乾宝古刹”四个泥金楷书大字,寺面
横敞,楼角四耸。
  看那气势,寺中该有不少僧侣。
  冒牌林佛剑道:“和尚们佛事已毕,咱们不必惊醒他们,越墙进去吧!”
  林佛剑一颔首,紧随冒牌林佛剑身后跃入寺中。
  两人一前一后,经偏殿,绕回廊,越花圃,过小桥,冒牌林佛剑指着间精舍道:“小弟
就借住此间,兄台先请,小弟张罗点茶水即来。”
  说完,转入客院北边尽头,逐渐消失。
  林佛剑略打量,这排客房一连五间,对面有宽大的庭院,冒牌林佛剑就借住在最南边的
一间。
  这里正如冒牌林佛剑所说,确实称得上整洁。
  不但廊间一尘不染,即使那庭院中如茵的细草,也修剪得平铺如毡,其余一花一草,更
是配置得适当得宜。
  “兄台认为怎样?小弟称赞这里的优雅,并没有过分吧!”冒牌林佛剑提了一壶热水走
来,边走边说。
  林佛剑一脚跨入房间,道;“果然雅洁……”
  说到这里,他忽然目注窗外,顿住不语,因为他看到了什么。
  “还有什么不好?”冒牌林佛剑随后进屋笑问着。
  “哪里,雅洁不凡!”
  林佛剑嘴里这么说,心中可在怀疑。
  暗忖:“和尚庙里,时近初更,怎么会有女人窗口探头?莫非是此君情妇前来的会……”
  冒牌林佛剑点燃红烛,林佛剑抬眼望时,不由大大地一怔!
  原来这间房子很大,估计是以三间辟成,刚才入门处,不过是个边门。
  房中布置富丽堂皇,非但珠玉古玩,琳琅满目,美不胜收,连唐伯虎的画,郑板桥的字,
也难为他不知从何处搜集而来。
  林佛剑允文允武,一时只顾尽情测览,竟忘了与主人周旋。
  冒牌林佛剑微微一笑,道:“见台有此雅兴,小弟客中还携有珍品,明天拣几件奉赠,
以酬客旅知音如何?”
  林佛剑连忙扭身揖谢,道:“君子不夺人之所好,小弟怎敢……”
  冒牌林佛剑大声笑着说道:“好了,好了!要不要明天再说,莫教我这主人也站着陪
客。”
  他指着林佛剑身边一张宽大粗藤制成的椅子,笑着道:“你不累我还有点累!”
  林佛剑含笑落座,问道:“寺中僧侣不少吧?”
  “不多。”冒牌林佛剑道:“就差你一个。”
  “林兄说笑了,请问林兄贵处是……”林佛剑岔开话题,开始试探地问。
  “你问我是那儿人?”冒牌林佛剑说了一句,然后垂下头来,低低说道:“我自己也不
知道。”
  “林兄府上还有些什么人?”
  冒牌林佛剑似乎甚是不安,两眼眨眨四处转动,心不在焉地道:“小弟父母双亡,现在
只剩孑然一身了。”
  林佛剑虽然不是老江湖,但他脑筋灵活,凡事观察入微,立刻瞧出了破绽。
  试想,一个孑然一身的人,何来这些奇珍,其来路大有问题,内心立生警惕!
  但是,这一切已经迟了。
  突然,“喳喳”一声轻响,林佛剑陡党四肢急剧的一痛。
  忙张眼望时,但见五道藤箍,把自己四脚、腰部,连同椅子一齐扣住犹如五道铁箍似的,
箍得丝毫都不能动弹。
  目光急转,只见冒牌林佛剑只是望着自己连连冷笑。
  林佛剑心知着了道儿。
  但不知对方是那一方面的人。
  他不声不响,暗中运集功力,向四肢冲去,以他的功力来说,莫说五道藤箍,就算是五
道钢环,也禁受不住他这一冲之力。
  但是,只觉四肢又是一阵剧痛,非但藤箍丝毫未动,反而连人带椅,如同高楼坠足般地
往下急坠。
  幸好,下坠不深,瞬息间,身形一下剧震,便自稳住不动。
  放眼一望,视线甚为模糊,仿佛坠落在一间室内。
  运足目力看时,这儿是一间四面整齐的石室,方圆不过一丈左右,四周密不通风,单只
剩下面许多大小不等的圆孔。
  大孔约有饭碗大小,小孔只有拇指那样粗细,但却只一寸来深,不过,从小孔望去,隐
隐可以看到一点光线。
  他此刻已经无暇理会这些,一心只盘算如何离开此凶险之地。
  “哼!林佛剑,想不到你也会有今天,我连联珠血债虽不能血还,能以火还也差不到那
里去!”一声娇脆也带着狠毒的声音,不知从那里飘进石室。
  林佛剑听得出来,这声音正是那冒牌林佛剑,计诱自己,眼下却雌雄难辨,冒牌林佛剑
改为连联珠了。可是连联珠他以前已曾见过,而且想要自己的命,怎会如此大意呢?
  他此刻心中反而十分平静,朗声笑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但
是你哥哥连万里,我们虽然比武,但他并没有受伤,更不可能是我出手丧了他的性命……”
  这时,石室中忽然冒起缕缕青烟,把他熏得没有办法继续分说。
  “你到阎王老子那里去讲理吧!”仍是那个娇脆狠毒,自称连联珠的声音。
  就这么一两句话的时间,林佛剑只觉得身子微微动了一下,石室中已是浓烟迷漫,令人
口眼难开。
  触眼处,地上的小孔已全部封闭,大孔则齐开。
  而室中的浓烟便是从这些大孔里面冒出来的,此外,还可以透过浓烟,看到大孔下面的
火焰。
  浓烟愈来愈浓,而且久久不散。
  林佛剑这时只好屏住呼吸,能支持多久算多久,挨一刻是一刻。
  但是击杀连万里的凶手,将永远逍遥法外,而林佛剑,却背黑锅做了替死鬼,岂不是太
冤枉了!
  在“乾宝古刹”的一个地下密室里,僧俗男女不下十人,坐在密室中高谈阔论,状极愉
快。
  密室相当宽敞,坐了十来个人,也只不过占去密室中四分之一的地方。
  正当众人谈笑风生,欢欣鼓舞的时候——蓦地,密室外面忽然一声尖细而清澈的声音传
来,道:“各位久等了,请恕言某来迟!”
  室中群雄入耳心惊,不约而同,一齐站起,人人垂手侍立。
  嚣杂的声音顿时停止,偌大一间密室,了无声息,落针可闻。
  这时,就是一老一少相继人室,那年轻的正是堂主言语浩。
  只见他进入室内,居中坐定,随一摆手,朝在座的一扫瞄,淡然笑道:“各位请坐,请
恕言某来迟。”
  群雄异口同声应道:“大堂主功参造化,想来已经结果了啦?”
  言语浩面露欢容,道:“各位坐下好说话。”
  四顾一下随来的冒牌林佛剑,道:“联珠,你搬张椅子过来,坐在我身边好了。”
  各位都自坐定。
  言语浩得意地笑道:“言某听信各位和连姑娘的话,已把‘蚀骨毁脉’的妙药放在火里
熏入,最大一个时辰,只等人一昏迷,那小子就算再历害,此生便休想再练武功了……不
过……”
  他望了那与他一同进入,脸上无肉,长着几根山羊胡须的人和旁边冒牌的林佛剑一眼。
  尖声笑道:“言某既能毁掉他,但也可以使那小子复原!嘿嘿……”
  那脸上无肉,长有山羊胡的人,正是江湖有名的“阴司秀才”罗定远。
  他这人老奸巨猾,凡是对他有利的事,便平白牺牲别人,也不会皱一下眉,何况此事还
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事先协议好的。
  事情的发展是这样的——
  连联珠因哥哥之遇害,几乎痛不欲生,但自忖若凭自己之力去找林佛剑报仇,看来此生
已是无望。
  凑巧,她碰到了“阴司秀才”罗定远,询问联珠,才知道连万里已遭杀害,于是,拍着
胸脯道:“贤侄女,这小子功力高得出奇,就连四海镖局都对他忌惮三分。
  “愚叔自承亦非他的对手,不过,我倒想到了一个适合人选,一定可以报杀死之仇,不
过,代价可能很高。”
  “我不惜任何代价。”连联珠道:“只要能替哥哥报仇,我不惜任何代价,就算是倾家
荡产,包括我自己在内,也在所不惜。”
  罗定远大拇指一竖,道:“贤侄女孝感动天,愚叔就算磨破了嘴皮,跑断了腿,也要替
你办成这件事。”
  其实,他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根本不安好心”,这本来就是言语浩放下了饵,就等
她这条美人鱼上钩。
  经过一番做作,他们来到了“乾宝古刹”,找到了言语浩,请他助一臂之力。
  言语浩说得好,对方实力太强,难免会有重大的牺牲,必须向门主禀告,方可进行,不
过,在某一种环境下,他就可以独断专行。
  连联珠急急问道:“是哪一种环境?”
  言语浩道:“如果连联珠肯牺牲一些色相,与他共赴巫山,就可免去上报这道手续。”
  连联珠深切兄仇,就一口答应了。
  于是才有冒牌林佛剑计谋真林佛剑的一幕。
  事情因果已作交待,现在就等连联珠的回话了。
  言语浩面带邪笑。
  罗定远已望着连联珠神秘地微笑道:“连姑娘帼国英雄,不让须眉,说话从未失信,自
然不会自毁诺言了。”
  连联珠脸上一阵飞红。
  但仍沉着有力地道:“连联珠虽是女流之辈,说话一定算数,但得先拿林佛剑尸首来验
明正身。”
  言语浩朝大家一拱手,道:“各位,现在是我跟连姑娘两人之间的私事,各位见证人的
责任已了,请别院休息,在下必须急作了断,这是怎样的一个了断,在座的人都心照不宣。”
  群雄相视而笑,知趣的起身离室。
  连联珠却面现红晕,欲语还羞。
  但等群雄刚要站起,连联珠惊慌叫住“阴司秀才”罗定远,道:“罗前辈暂请留步。”
  “阴司秀才”罗定远惊愕地停了下来,瞬即面现奸笑,道:“连姑娘如果想毁约食言?
没关系,还来得及。”
  连联珠眼望众人已离室,忽然面色庄重,对罗定远沉声道:“多谢你居中关说,劳驾留
在这里一个时辰,只等林佛剑的尸体一到,连联珠决不食言,立刻奉献……”
  “阴司秀才”罗定远刚一踌躇。
  言语浩已冷冷接口道:“言某只想图个两厢情愿,你以为本少主就奈何不了你,依也得
依,不依也得依……”
  “阴司秀才”罗定远在一旁接口道:“姑娘聪明一世,可不要糊涂一时,以言堂主功臻
化境,慢说用了这种奇药,便以言堂主的武功,区区一个林佛剑,岂在他眼下……
  “再说,神秘门声势浩大,高手如云,姑娘你有了这么一个靠山,以后真是无往不利,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言语浩冷冷一笑,道:“你早也是从,晚也是从,何必争在一时,自讨没趣,你还是乖
乖听话,侍候本堂主就好了!”
  连联珠斩钉截铁地道:“不见林佛剑的尸体,不要想碰我一下。”
  “罗定远,你出去。”言语浩狞笑道:“是本堂主看中的女人,就没有一个能逃过我掌
心,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着,就朝连联珠脑袋上抓去。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武侠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