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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劫》


第十五章



  杜云青与徐明留了下来,由芙蓉从对清剿白莲教的事宜作一个总理,由于证据鉴鉴,以
及还有一个花面狼胡奎活口人证,使得这件事无可辩赖。
  松庐中暗设机关甲兵,私藏大量火药,这都是违禁的,何况还有神坛与供奉的邪神,和
穴内惨不忍赌的断脚残骸。
  青松子死了无从查究,活着的人可跟着倒了楣,幸好这件事是芙蓉一手经办的,到密穴
里去时,也只有她跟杜九娘两人,一切的证物可以随她们的意思或毁弃或保留,所以才能抹
掉许多人。
  如果人了官方,该死的固然不免,许多光华会中的人也难以脱身事外了。
  而且芙蓉还秘密掌握了许多白莲教交通权贵豪门的证据,牵涉到许多宗亲王室,如果敞
开来办,朝中王公大臣几乎有一半难脱于系。
  乾隆大帝虽然震怒,却也知道事关重大,只好掩饰其事,把那些大臣召进御书房骂得狗
血喷头,叫内庭太监执行,每人结结实实地打了二十板手心。
  宗亲王公则由寿亲王主持的宗人府论处,那是芙蓉出的主意,叫他们在祖宗的灵位前,
直挺挺的跪了四个时辰。
  事情办了,那些受牵连的宗室个个还感激零涕,他们知道这件事如果照大清律例处置,
砍头革爵都有份。
  四海班为白莲教附孽,沾了牵连太广的光,只有那些为头了下狱秘密处死,其余一些年
轻无知,受协人教的,则一律释放遗送回籍,交还给父母家人领回去。
  天大的案子就这么悄悄地办结了,这对芙蓉也有好处的,掌领侍卫密探大权的几个有力
亲王都被剥夺了大权,他们所领的人员拨交给寿亲王重加清理,合于留用的留用,不合者由
内务部除名革退。
  许多在京师张牙舞爪,神气不可一世的侍卫老爷骤然失势,被逐出了京师。
  白莲教一案,内廷官眷也有不少被牵连进去,她们都受过青松子的盅惑,甚至包庇过青
松子门人一些不法的行为,这些人还很放心,因为她们仗着有太后撑腰,还在太后面前告了
芙蓉一状。
  太后倒是个很开明的老妇人,明白了白莲教的一切,知道老神仙青松子是白莲教主,更
知道那些灵丹的制炼方法后,把宫眷召齐了,亲自召唤有道的高僧,在白莲教所在的那片松
庐,设檀诵经百日,超度屈死的亡魂。
  然后罚那些进谗的老太妃,宫妃福晋,女官们每天跪经两个时辰,跪罢还不准休息,由
太后亲自押阵监督,罚令她们抄录多心经十遍,不准少,不准找人代。
  这下子可苦死那些命妇了,少不得有人跪着求饶。
  但是老佛爷这次硬是横了心,严旨不理,不认得字没关系,照着描,写不好也没关系,
菩萨要的是一个诚意,说她们以前就是太清闲,才会无聊得整天搬弄得是非,说长道短。
  经此一整,不仅朝政为之一清,连宫中也规规矩矩,肃肃穆穆的了。
  太后开始怀念着这个孙女儿,提到芙蓉,眼睛总是泪汪汪的,说是祖宗积了德,才赐了
这个乖宝给皇帝家。
  老祖宗对蓉格格如此,那些嫉妒芙蓉的命妇们,才知道自己想中伤芙蓉是多么愚蠢的行
为。
  因此大家转变了态度,开始说芙蓉的好话了。
  这些命妇们有一项天才,损人时固然能把坏话说尽,捧人时也能把人抬上九重天去。
  但是这些好话,抵是给她父亲寿视王与边城省了不少麻烦,芙蓉本人却听不见。
  她已经跟着杜云青他们远离京师,星夜兼程,直驰天津,在大沽口找了条大海船,放帆
出海而去。
  在海上航行三五天,他们与另外一条大海船会合了,这条船上戴着陈四公公,钓鱼公公
鱼壳老英雄以及甘凤池,陈芙娘两口子,文惠仙与惠姑也在上面。
  两条海船都很大,可容五六十人,除了十几名水手外,杜云青这条船上是他大马嫖局的
班底加上徐明的几个得力好手,甘凤池那边则是江南群侠。
  船本身有着极好的掩护,完全像冒险浮海的商队,船上带了丝绸茶叶等货品,但是芙蓉
那条船上则更为充实,居然还有四门极为犀利的火炮。
  因为她到底是从官方那儿取得的协助,而官方的这条战舰也曾显赫过一时,它是清朝攻
取台湾主将施琅的属舰。
  施琅原为延平亲王的麾下战将,变节降清,又噬攻陷了台湾,本人为反清的义士所刺。
  这条船为官方密探所接收过去,虽然打着商船的幌子,却一直为密探所用。
  不过在密探的圈子里,也是个最高的机密,直接控制在皇帝手里,不仅寿亲王不知道,
玉龙寺也不知道。
  芙蓉陈述琉球之行的必要,乾隆大帝很兴奋,琉球是中国的藩属,却因地处海外,天朝
的影响力不如倭人为大,大琉王对中华虽是忠心耿耿,但时受夷人欺凌,中华总有鞭长莫及
之感。
  杜云青他们此举不但是打击玉龙寺,削弱其羽翼,而且还可以兼制东夷倭人,立威树恩
于大琉王,一举三得,反之则三者俱将成为中华心腹之患。
  关系太重大了,简直是只许成功,不能失败,乾隆大帝在斟酌情况的利害之后,才下了
一纸朱谕,把这一条属于皇家绝对机密的武装战船,拨给了芙蓉使用,而且还把船上的人
员,全部归属给芙蓉全权指挥。
  芙蓉听说了这条战舰的火力,以及船上二十四名水手的能耐后,惊喜无状,尤其是那怎
么条船上的领班头头儿,叫水龙神高猛,是江湖上很有名的水上豪杰,不仅精通水性而且还
善于水战,一对分水撅,纵横七海无敌手。
  这人在江湖上称雄的日子不长,突然地就销声匿迹了,想汪以已经人了官家的网罗。
  有这条船跟这个人,对此行的成败自然增加了不少的助力,高兴之余,她还向官家撒娇
地说道:“好啊!陛下,感儿为您拼了性命,出生人死,差一点把小命都送在松庐,您居然
还留着一手,这时候才拿出来!”
  乾隆笑道:“傻孩子,我不是对你隐瞒,高猛是水道的好手,平时用不到他,告诉你没
用,他那个人脾气又傲,我是许了他一个三品提督,才把他收过来为我效命十二年,期满之
后,就要正式拜命上江南水师营接印理事,那条船交给他,原是要给他熟习一下水战的,他
那二十几名水手,每人也都是标统的前程,自从平定了台湾郑氏后,本朝的水师无所事事,
白养在大营里浪费钱粮,江南的水师衙门形同虚设。
  我还知道个笑话,现在的水师提督端方混帐到什么程度,上了船就会闹晕船,我身为国
君,岂能无视,必须要储备人才,明着训练,怕玉龙寺又会插上一脚,只好在暗中自己经
营,还差两年,高猛就要期满了,放他去接任我是答应的,但是没有一点表现,难以服朝
议,这次东剿琉球海寇,正好是个给他立功的机会,尤其是打击玉龙寺,他也会特别尽心,
再说他那个人很实心,也很傲,要不是你用杜云青这种好手,他也不会服指挥!”
  芙蓉与杜云青带着手谕,找到了高猛,宣布了此行任务,他果很热衷,也肯死命巴结!
  两条船在海上会合后,由于是在大海上,船无法靠得很近,只有鱼壳带了文惠仙泅水过
来会合。
  杜云青等人把鱼壳接进舱里,寒暄过后,为鱼壳引见了高猛,也让他参观了设在舱腹的
四导火炮。
  鱼壳万分兴奋地道:“这下子好了,可以给那些王八羔子一个狠教训了,这两天我一直
在犯滴咕……”
  杜云青一怔道:“前辈,莫非有人跟您过不去?”
  鱼壳道:“我也不清楚,我们是在祟明岛登舟出海的,船主是我老头子一个徒孙子,船
上的水手也绝对靠得住,行踪绝对秘密,一定要泄秘,就是两位文夫人的行踪叫人吊上了,
我们发航的第二天,就发现有两条船吊在后面,紧追不舍,用意来历不明,但跟我们的脚跟
是准没错。”
  高猛对这位老前辈倒是相当尊敬,连忙道:“老爷子,会不会是出海的商船,刚好跟您
同一条路。”
  鱼壳摇头道:“先前我也是考虑到这个可能,所以掉了船头向南走,装着往广东去,去
了一天,又调回来,这两条船竟然也跟着我们口调,所以我闷着头,一路驶来,而且在会合
前看见了你们的旗号,不打招呼悄悄跟文夫人泅水过来,就是想商讨个计划,不动声色,来
个夹击。
  我老头子水上功夫自信不逊人了,但是那两条船上居然也颇有能人,我本意是利用行船
的技术反他们给摆脱的,可是不行,那两条船上的掌舵者的确高明,不管我怎么甩,他们仍
然追个不停。”
  高猛却笑了道:“老前辈水上之能,相信已经无人能及,但海上行船,除了连帆控舵的
技术外,还要的是船好,您乘的那条是普通的商船,对方可能驶的是战船,您纵有回天之
力,也是赢不过人的。”
  鱼壳道:“这个老夫倒是欠学了,战船与民船有什么差别,看上去差不了太多。”
  高猛笑道:“商船目的在载货,自然求其宽深,载货量多,所以船身宽大,吃水量浅,
阻力大,战船求其快速,船身狭长,船头是尖的,破浪乘风,轻捷得多。”
  鱼壳道:“这个道理老夫自然知道,可是那两条船看起来与一般商船并无不同之处。”
  高猛笑道:“那是经过伪装的,旁边加了个空壳而已,像再晚的这条赤龙舰一样,是在
船身外面加了个木壳,壳里是空的,略沾水面,并没有多少阻力,而且在船身与木壳之间,
各有丈许宽的空间。
  如果必要,每边可以伸出五支木桨,帮忙推行,使船速加快二三倍,外面却看不出一点
痕迹,对方那两条船或许还没有想到装设暗桨,但是必然是由战船伪装的。”
  这一说可把鱼亮说得直了眼。
  高猛含笑带着他到底舱,推开了暗格,果然看见了那些空壳,而且也看了准备的暗桨。
  鱼壳直摇头叹道:“真是活到老,学到老,这下子我老头子是认了,再也没想到在船上
还能耍出这些花样。”
  高猛一笑道:“前辈说的那两条船,如果是在祟明岛出海追上来的,那一定是玉成和玉
永两艘,它们是玉龙寺私蓄的海上武力,追蹑在前辈的船后,必然是与两位文夫人有关,玉
龙寺既与白莲教有勾结,两位文夫人的身份他们是知道的,前辈载着他们出海,想得到的是
要送她们回琉球去,而且船上又带了从松庐出来的一批人,也知道各位是去增援琉球的,所
以才紧追不舍。”
  芙蓉道:“高猛,你确实知道那两船是玉龙寺的了?”
  高猛笑道:“有绝对把握,高某这些年在海上无所事事,就是打听这些消息了。”
  “你倒是沉得住气,居然一声不响。”
  高猛道:“这事本来与此行任务无关,在下无须多说,而且在下原准备一旦正式视事,
就把那两条船接收下来的,现在既然他们也凑了上来,少不得只有提前动手了。”
  鱼壳道:“船的名字不错,高老弟既然证实了他们的身份,自然不能放过,但不知高老
弟有没有把握对付得了他们,老夫曾经潜上一条船去探了一探……”
  杜云青忙问道:“前辈可有所见?”
  鱼壳道:“船上有二十来个人,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而且他们个个都是佩剑的,老夫
不敢造次,虽然佩剑的不见得就是高手,但船上的水手佩剑实无必要,除非这是他们的随身
武器,老朽估量了一下,以人手而言,或可一战,但是我们那条船上的人,大部分都未习水
性,若一接触时,他们发动了水战,就吃亏大了。”
  高猛道:“两条船上共计有四十八名好手,前辈所探的是玉成号,全以玉龙寺为班底,
另一条玉永号上,则还有五名东洋扶桑三岛的野武夫大熊一郎与他的四名弟子,大熊一郎的
先人就开始做海盗。
  明时屡寇我浙闽沿海,后为戚继光所杀,才安份了一段时间,后来玉龙寺跟他们搭上了
线,把他们聘了来,这两条船平时也是干着海盗的勾当,不过他们很聪明,不抢中国的船
只,专事劫掠西洋胡商的船只,而且下手极为狠毒,被他们碰上了,一定杀尽所有的俘虏,
采取财货之后,放火焚船,消灭证据,所以没有人知道他们。”
  杜云青道:“高兄对这些人的活动很清楚。”
  高猛道:“兄弟的职司就是注意海上的活动,对这两条船早就在注意中,却一直不知道
他们在干些什么,有一次好容易碰上他们的一个水手落了单,兄弟悄悄地把他弄了过来,威
逼利诱之下,才弄明白他们的底细。”
  杜云青道:“高兄是否有把握对付他们?”
  高猛道:“兄弟这些人手是不足以对付的,但是有各位英雄为助,就不足为虑了,何况
也不能让他们跟到琉球去,必须要在海上加以消灭。”
  鱼壳道:“高英雄计将安出?”
  高猛想了一下道:“幸亏鱼老爷子是悄悄地前来会合,目前他们还不知道我们两条船是
一路的,我们把航道略偏,鱼老爷子则继续前进,我们再绕圈子兜回来,在后面追上他们,
先发炮击断他们的舵柄与船桅,使他们无法逃逸,然后老爷子再回头夹击,老爷子此刻却速
回船,仍是照一般的速度前行,四个时辰后,天也黑了,再晚估计的攻击也可以开始了!”
  鱼壳道:“高老弟,在海上兜一个圈子可不小,四个时辰,你能追上来吗?”
  高猛道:“再晚相信差不多够了,可是在海上行舟不比陵地,难以绝对的把握时间,不
过总不会相差太远,前辈注意,听见响就回头夹击就是了。”
  听他说得这么有把握,鱼壳倒是没有再多说。
  只是道:“老朽那边抵有两位文夫人与甘凤池伉俪跟五六个人能下水的,海战非同陵
战,高老弟也要斟酌一下。”
  高猛笑道:“这两条船是玉龙寺所用,如果能弄到手,对我们进攻琉球海定大有用处,
因为那两条船经常向东驶,想必与琉球也有过连系,可以利用它们跟进海寇所栖的小岛去,
因此再晚的意思还是以生擒为主,首先使他们失去行动能力后,我的人负责水底的拦截,前
辈那边只管越船攻击,这总该没问题了。”
  鱼壳担心的是怕水战不敌,那边船上的人陆战的能力都很强,自然没有异议,于是跟文
惠仙卫悄悄地下水走了。
  高猛下令转换航线,把三条船就放过了.再在后面追上去。他这条船的性能极佳,先是
遥遥地缀在后面。
  等到夜色渐浓时,熄去灯火,不仅摧帆疾追,而且还派了十名部属,下舱去用暗桨加
速,船行如飞,行了没多久,在暗影中已经看见了前面两条船的影子。
  高猛更为兴奋,下令加速摧舟,直到追及相距不到三十丈时,前面的船已经有了知觉,
船尾上有人万声发令道:“后面的那条船上是那路朋友,不准再靠近了。”
  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显见得是个内家高手,遥隔二十多丈,那语音不但清晰,而且就
像是在面前似的。
  杜云青正想开口,高猛道;“杜爷,让兄弟来回话,目前不能引起凝念,因为我要一举
摧毁两条船。”
  芙蓉道:“你的火炮不是能远及五十丈吗?”
  高猛道:“格格,五十丈只是最远的射程,而最有效的射程却是二十到三十丈之间,而
且要一举毁两条船,所以我把六门炮都移到一边来了,必须一发中的,否则就较为困难了,
因为对方也是两条战船,行动很快……”
  说着故意大声道:“是道儿上的朋友,你们赶快落帆停船,老爷们只要财实,还可以放
过你们活命的。”
  在对方传出了一阵刺耳的长笑:“不如死活的东西,居然把念头打到祖宗们的头上来
了。”
  高猛大叫道;“笑话,老爷这一条船纵横七海,所向无敌,要命的趁早束手就擒,全体
人员跪在船头上,听候老爷过来发落,否则老爷们发了性子,杀你们一个不留。”
  对方船上传来一声冷笑:“阁下的口气很旺,报上大名来听听,看看是否能吃得住我
们。”
  “七海无敌大元帅,水龙神高猛高大老爷。”
  但听对方一声卑夷的冷笑:“水龙神高猛,十年前似乎听过这么一号人物,也不过是个
水寇而已,这十年来你躲到那儿修炼成精了,居然敢如此发狂?”
  “好狗头,居然敢对本老爷如此无礼,回头老子就要你好看,砍你个十七八块的。”
  “高猛,我们有事,懒得跟你这个小寇计较,海上风大,留神问了舌头,乖乖的滚回去
吧,别上来送死!”
  语气中显然没把高猛这个人看在眼中。
  高猛道:“杜爷,换您出来发话了,用您的大名来镇他们一下,兄弟到舱下去指挥发
炮,炮声一起,对方一定会有人下水拦截,您不必管他们,水底下交给兄弟,但是船靠近过
去,就要瞧您的了,我那些弟兄们虽然还可以,可是要跟那些受过训练的高手搏,胜机并不
太多。”
  他下了舱,杜云青站在船头,夜色中已经可以看见对方朦胧的人影了,于是也以内家真
气朗声发话道:“高头领的大名吓不到你们,那么杜某的微名更不在你们眼中了。”
  对方似乎听出杜云青的内力很深厚,忙发问道:“朋友姓杜,借问一下实号与大名。”
  “杜云青,笑面追魂杜云青。”
  船上突然灯火齐明,几十支火炬都点亮了。
  徐明等人与天马嫖局的好手都一手执剑,一手执着火炬,站立在船舷两侧,桅杆上,天
马缥局为杜云青特制的新月剑旗也带着一串灯球升了上去。
  这个突然的变化,使对方慌了手脚,对方也加强了照明的设备,双方的人影清晰可见,
一个中年汉子手执长剑,站立船头上道:“杜云青,果真是笑面追魂。”
  杜云青哈哈一笑道:“杜某虽非名人,但是最近却做了几件轰动的大事,阁下如果在京
师耽过,就应该认得杜某,否则也该认得社某手中这口剑,那可没有第二支。”
  他的新月形弯剑尚未出鞘,但是从外形上已经是可辨认,虽然以前还有一些人喜欢弄支
新月形的弯剑挂上,但最近已经没有人敢这么做了。
  尤其是杜云青在京师公开亮相后,将近半年的时间内,他的事迹轰传天下,都是些轰轰
烈烈,了不起的大事,树下的敌人也都是声势显赫之辈,一般的江湖人固然不敢再去找他的
麻烦,但也没有人敢在身上佩带月形弯剑了。
  那中年人怔了一怔才道:“杜大侠,你是闻名天下的大侠,又是京师最大缥局的总缥
头,怎么会到海上来与水寇为伍,干起打家劫舍的勾当呢?”
  杜云青笑笑道:“问得好,杜某因为名气太盛,保了两趟大生意后,虽是赚了一笔,可
也断了财路,一些小生意都不敢再找天马镖局托保了,杜某没办法,只好到海上来发发利
市,找点外快。”
  那中年人道:“杜大侠别开玩笑了,你还会怕缺钱用。”
  “杜某倒不是怕闹穷,那两注大生意的盈余足够使镖局支撑个三五十年的,问题在杜某
生性好动,闲不下来。”
  “可是杜大侠不怕事情传出去有拈侠誉吗?”
  杜云青哈哈大笑道:“所以杜某才到海上来活动,这里四面都是汪洋,只要干得彻底一
点,不怕事机外泄,没有活口,谁也想不到杜某会干上海大王吧!”
  “杜大侠是想杀人灭口了?”
  “不错,阁下心里也明白,杜某目的不但劫财,而且也是受托保嫖,保护两位贵国妇人
回归故里,而你们的目的似乎是想对那两位夫人不利,杜某不得不先发制人。”
  “杜大侠,你可知道那两个女的是什么人吗?”
  “当然知道,她们原是陷身在白莲教中的,杜某挑了白莲教总坛,把她们放走的,所以
才不让她们受到伤害。”
  “杜大侠!你恐怕不清楚,他们是琉球王派到中华来的间谍,故意打人白莲教,意图不
轨,兄弟周应龙,乃朝廷一等侍卫,这次是奉旨追缉叛逆……”
  杜云青道:“杜某清楚得很,朝廷侍卫营也吓不倒我,在京师保缥时,杜某杀过几个侍
卫,身份比阁下更高的都有,杜某杀了他们也没怎么样!”
  周应龙道:“杜大侠,这次你可鲁莽不得,你跟大内荣华格格是好朋友,该向她问问清
楚。”
  芙蓉挺身而出道:“周应龙,我在这儿,一切都很清楚,倒是你这一等侍卫有问题,我
怎么就没知道有你这一号呢?”
  周应龙见芙蓉也在船上,情知大事不妙,连忙道:“格格,卑职隶属玉龙寺老神仙处,
由玉龙寺直接指挥的!”
  芙蓉怒道:“胡说,大内侍卫只有一个指挥系统,就在我的管辖之下,玉龙寺只管人员
的训练,却没有权利擅派侍卫,未经我这儿认可,你那个侍卫只可以唬唬老百姓,却当不了
一会真事儿。”
  周应龙语为之塞,顿了一顿才道:“格格!话是这样说,但卑职并不冒充,曾经向侍卫
营报备过。”
  芙蓉冷笑道:“我怎会不知道!大内乾清门侍卫,是何等重要的衔职,尤其是一个二品
的侍卫,担任的是领班职务,一纸报备就能算事了?就算白龙亲自去说,也不见得准能批
准,你居然就仗此招摇了!”
  周应龙实在没办法了,只得道:“格格,反正卑职是奉令行事,上司告诉卑职是这个职
司,格格不承认,可以向卑职的上司查询去。”
  芙蓉哦了一声道:“你的上司是谁?”
  “白东岳,白大令班。”
  “白东岳批准了你的职事吗?”
  “不是,卑职是知会白大统领,由他向内务府落案。”
  芙蓉冷笑了一声:“白东岳没有这个胆子,他根本就不敢把你们的知会呈报上去,否则
我不会不知道。”
  “反正玉龙寺是叫他呈请备案的。”
  芙蓉道:“他是否告诉过你们已经呈准了呢?”
  “老神仙以为不必,只是要他转告一声就是。”
  芙蓉笑道:“他是怎么回覆的呢?”
  “他根本就没有回覆!”
  “这就是了,他那个人是何等聪明,岂会做这种笨事,他既无权转呈,提出来只会让自
己碰钉子,而且我相信白龙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未经批准就自行速派了,这完全是你们
自己乱作主张,自封品职。
  我相信你是从玉龙寺出来的没错,但白龙也给过你们指示,要你们斟酌情形,便宜行
事,偶而借用一下身份,对地方官亮一亮,然后要白东岳代为掩饰一下,你们却无法无天,
当成真的了,在我面前,居然也敢如此跋扈,你的胆子真不小!”
  周应龙似乎被芙蓉捉住了短处,摇摇一躬身道:“格格明鉴,卑职在格格面前并未敢逾
越,而且格格能明察内情,想必也知道卑职等人的身份,虽然未经正式核备,但也不是冒
充,在官面上,格格也会代为掩饰一二的。”
  芙蓉道:“不错,玉龙寺打过招呼,说有些人派出来侦查民隐,要侍卫营曲子方便。”
  “格格知道就好了。”
  “我是知道,但是也有个规定,你们这些人不得进人京师,不准在直隶活动,不得干予
侍卫营的公务。”
  “啤职没有呀!卑职等人一直都是在江南活动,只有卑职一个人为了要向白大领班请示
一些事情,曾经晋京一次,那是带了玉龙寺的通函与名单前往向白大领班报备的,因而见过
格格一次,卑职以为白大领班会把名单转呈寿王爷的,如果格格不知道,责在白大领班。”
  芙蓉冷笑道:“白东岳最近做事谨慎多了,他不会如此冒失把名单呈过来的,因为我已
经告诉过他,侍卫营的名声太坏,亟须整饬,除了正式核备的人员外,一律不准人以侍卫营
的人员从事任何活动,再有类似情况,一律从严处置,他有没有把话告诉过你们?”
  周应龙道;“这个卑职不知道,因为卑职立刻离开了京师,想必他来不及通知卑职了,
而且卑职在江南的行踪十分隐密,他也找不到卑职。”
  芙蓉沉声道:“周应龙,你不敢跟我捣鬼,打量你这些日子的作为我会不知道,你当真
是在江南吗?”
  周应龙道:“是的,除了偶而到海上走走,卑职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江南。”
  芙蓉冷笑道:“周应龙,也许你的人是在江南,但是你这两条船却跑得很远呀!南至南
海,东及东夷,这两条船上的人在干什么,我全知道。”
  周应龙似乎颇为震动。
  芙蓉道:“你们在海上打劫商船,交结海上倭寇,掠夺财货,侵略朝廷藩属,图谋不
轨,种种不法情事,我都调查得清清楚楚。”
  周应龙连忙叫道:“格格,绝没有的事!”
  芙蓉冷笑道:“前面船上有二位文夫人,原籍是琉球人土,误投人在白莲教中,被我找
到了,问知有东夷海寇,侵略琉球,其中有些人的剑法,颇类玉龙寺出身,我就怀疑是你们
捣蛋。
  因此我请几位协助破白莲教的侠义英雄,故意把两位文夫人送到江南,登舟出海,目的
就是在引你们上钩,把你们引了出来,现在你给我老老实实地落帆停船,束手就擒,我把你
们送到玉龙寺,问问白龙对你们如此行为是否知道?”
  她故意把计划略加改变,说成主谋在对付这两条船上的人,那只是根据高猛的一点资
料,但是使得情况更为严重,果然使两条船上的人慌了手脚,原本分散的两条船,慢慢地靠
近了。
  但是他们的速度未曾减低,依然与后面的船维持三十丈的距离。
  高猛暗暗佩服芙蓉的心智,出舱低声道:“格格,继续逼他们,让他们再造近一点,卑
职就可以集中火力,一举摧毁他们了。”
  芙蓉笑笑,抬头朝前道。“周应龙,你没捣鬼,为什么要将两条船靠这么近?”
  周应龙阴笑道:“格格下了旨令,卑职等不敢违抗,靠近在一起,便于格格上船来缚
人。”
  芙蓉道:“你以为我不敢?你们把两条船上的人手集中,以图反抗是不是?告诉你,就
凭我跟杜大侠两支剑,就足够把你们一举而歼的。”
  周应龙道:“格格多心了,属下等怎敢违抗格格。”
  芙蓉道:“你们最好老实点,否则我追上来,就把你们当场诛杀,绝不轻饶,我要你们
落帆停船,你为什么不听,显然是有意企图顽抗!”
  周应龙道:“等两条船拼在一起后,就落帆了,而且格格要谅鉴,这是海上,遂然落
帆,船无法控制,极易相撞,卑职要等稳住船后,再行减速。”
  这时两条船已靠得很近,双方都抛出了粗绳,慢慢把船拉近,终而靠在一起,虽未落
帆,但船上速度已减慢了许多。
  高猛跑到舱面上来笑道:“格格!您真有办法,吓得他们把两条船集中在一起,目标明
显,行动笨拙,无须卑职指挥,光是卑职的儿郎们,也可以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了,现在对
方一定自恃人多势众,想等我们靠近过去时再图顽抗,这批人是在作死了。
  芙蓉笑道:“高头领,我们为他们是诱敌之计,目前他们对这边船上的实力虚实莫测,
绝不敢力搏的,他们只是假做姿态,使我们以为他们有意一并,其实我想他们一定是派了水
鬼下海,来鉴沉我们的船了。”
  高猛一怔道:“格格思虑周详,卑职未料及此,不过那边没关系,因为我们也不打算跟
他们力拼,等距离近到二十丈时,卑职就用火炮猛击,先轰得他们粉身碎骨。”
  芙蓉道:“不行,他们都是海寇人,人人都会水性,我们这边却没几个会水的,你轰沉
了他们的船,他们鉴沉了我们的船,岂不是大家都完蛋了?”
  高猛道:“我们还有前面的那条船。”
  芙蓉道:“可是我们这边的人有很多落了水就一筹莫展,此行我不想有一点折损,因为
我们还要对付窝藏在琉球的海盗,如果大家都落了水,前面那条船回头来救援他来不及了,
这条船绝不能失。”
  高猛轻笑道:“格格放心好了,这是一条主帅的座舰,船底很厚,而且还包了一屡铁
皮,因此他们很难鉴穿的,卑职等就是要等他们来自费心,只要船底一有动静,大家不妨故
作惊惶,使他们以为计逞,放弃了戒心,齐集船舷上,等着下水攻击,那时才六炮齐发,先
用火炮消灭他们大半的人手,岂不是更好!”
  芙蓉一笑道:“高猛,难怪朝廷对你如此寄重,你在水战上的谋略确实高明。”
  高猛忙道:“卑职不敢言功,这完全是格格的成功,当年三国周郎火烧赤壁,但首功应
推庞士元的连环计,如非将曹军数千条战船连在一起,微有东风之便,也无法把那些船一焚
而尽,烧了几条,别的船就躲开了,不过小有损失而已,而格格把他们两条船连在一起,才
能发挥了火炮的威力,格格料得不错,他们的水鬼在凿船了。”
  果然船底下传来了丁丁之声。
  舱底的人乱声叫着:“船漏了,有人在凿船!”
  声音很大,芙蓉朝前面怒声叫道:“周应龙,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用这种手段,破坏
我的座舟!”
  周应龙可能也听见了这边的乱嚷声,十分得意,哈哈大笑道:“格格,很抱歉,卑职是
不得已,如果我们被送到玉龙寺,虽然是老神仙指示我们做的,但老神仙一定不会承认,甚
至于会杀了我们以灭口卸责,我们可不想死,只有让格格不知不觉地消失在海中。”
  芙蓉道:“我们是指明了出来追截你们的,如果我久不回京师,你们一定难逃责任。”
  周应龙笑道:“海上风波无定,这可怪不到我们。”
  旁边有人哈哈大笑道:“对呀,我们可以说根本没有见过格格,出海的人,无缘无故地
失踪是常事。”
  对方船上一阵哄笑,然后就有人哼哼呵呵地骂些不堪入耳的庄话,一股十足的土匪海盗
本性表露无遗。
  高猛已经派了一部分部属下水去对付凿船的水鬼。
  其余的一部分在腹舱中准备发炮,一部分则高声喧闹,忽地高猛一沉手,厉声发下了开
火的命令。
  两艘贼船的人已经守列在两边,摇着兵刃呼喊着,忽然发现对面那条船横摆过来,还以
为是船底漏水,舵手失控,笑闹得更为得意。
  直到轰轰连响,烟硝火花立刻就迷住了他们的眼睛,也把他们给轰怔住了。
  有几发炮弹是对着桅杆打的,喀喇喇连响声中,那一根粗如木桶的主桅断了下来,连带
着大片的帆布也罩了下来。
  被炮弹击中的地方先是穿孔,然后炮弹也了开来,硝烟破片乱飞,有被炮弹炸成死伤
的,有被桅压住的,顿时乱成一片。
  高猛想是不舍得毁掉那两条船,上前向芙蓉施了一礼说道:“格格,这会儿趁乱杀过去
是没问题了,抵昌您得斟酌一下,这批人的手底下很了得,如果是没有把握,倒不如用火包
轰他们。”
  芙蓉道:“问杜爷,他是主师,我也是听候差遣的!”
  高猛有点难堪,连忙陪笑道:“杜大侠,请恕罪,兄弟倒不是瞧不起您,因为兄弟知道
您志怀高洁,不会被高贵所困,兄弟早先虽是江湖人,但因为此身已人了官家,为了职司之
故,必须向格格请示,其实,格格听您的指使,兄弟向格格请取指示,还不就是您的指示
了!”
  杜云青笑了一笑:“高兄弟别客气,芙蓉目前还没有正式退出侍卫营,你向她问讯是应
该的,只是事机紧迫,由她两边传话不太方便,我们也别管什么身份了,大家以朋友的关系
相互商量一下好了,高兄是要保全这两条船?”
  高猛道:“这是两条战船,建造不易,毁了可惜,再者如果要进剿琉球那边的海寇,这
两条船也挺管用,因为那些海寇们认识这两条船,利用它们的掩护,可以混蒙住对方,直捣
巢穴,省了不少的事。”
  杜云青道:“除了认船之外,还要认人!”
  高猛笑道:“这也没问题,对方有些人足可利用,只要生擒之后,给他们一点利害,再
加晓谕,可以把他们收服过来,如果把他们一起杀了也未免太伤天和。”
  杜云青笑道:“只要能有把握不使事机外泄,我并不想多伤人命,高兄既然有办法能将
对方的人手转为己用,那自然更好了,就照高兄的意思,我们攻上去吧!”
  高猛道:“是不是要等前面那条船上的人会合呢?”
  徐明道:“那倒不必了,鱼老爷子也是老江湖了,他自然知道配合时机的,我们这边的
人手也不算弱,尤其是对付玉龙寺出来的人,更的把握。”
  在这儿的人手是以天马镖局的班底为骨干,自从上次杜云青指点项九仞如何破解玉龙寺
的剑招后,每个人都学会了,进攻的力量足够。
  高猛道:‘那我就放小船,送各位过去,我的部属精于水战,必须要留下来守住这条
船。”
  杜云青道:“这倒是很重要的,别让人把这条船给夺了去,反过来倒用火炮来轰咱们
了。”
  高猛道:“兄弟就是顾虑及此,海上不比陵地,最重要的是退路,何况我那些弟兄们到
了船上不怎么样,在水里,只要有四五个人在,就能挡住人不让上船来。”
  小船是用滑车吊轮绑在船舷口的,一扯绳索,船就自动降下海面,这条柳木快舟可载十
几个人。
  高猛自己摇橹,镖局中有两个懂得操舟的划桨,使得这条小船就像支箭般的射向那两条
船,那边已经烧了起来。
  那是因为桅杆折断后,帆布落下来,压在那些手执火炬的人身上之故。
  海上所用的火炬都是竹筒中塞了棉花破布,灌足了油,点起来既耐久,火首又大,不畏
风,不易熄灭。
  抵是所用的油一定是炼得十分纯净的,才易于为塞紧的棉花卷吸收,一般人家连食用油
都舍不得浪费,用来作火把,就更舍不得了。
  只有像这种船上才不怕花费,一切都用最好的,却因此引发了火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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