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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都风云》


第四十九章



  钱为仁见哈瑞云陪着秦风有说有笑的走进来,不由暗中嘀咕道:“他们两个究竟搞的什
么名堂?好了又打,打了又好,简直是儿戏嘛!”
  但他还是陪着笑脸迎了出来。
  “钱管事的,把这里最上等那间房,腾出来给秦先生住。”
  钱为仁虽然内心里老大不情愿,也只好照办,把两人带到房门外,自行离去。
  这间客房布置得的确十分豪华气派,进入室内,哈瑞云道:“还中意吧?”
  秦风打量了一眼,道:“太好了!反而令我消受不起!”
  哈瑞云忽然怯生生忸怩一笑道:“等你有一天结婚了,再到王庄来,这里便是你最好的
蜜月新房。”
  秦风被说得脸上一热,但在这一刹那间,却使他大感为难起来,若山口美子坚持也要同
来,又不能向哈瑞云说明真相,事情岂不太过尴尬,想到这里,只得搭讪着道:“如果真有
一天,新娘子不是你,那该怎么办?”
  哈瑞云哼了一声道:“你看上谁,就跟谁结婚,与我有什么相干?难道我哈瑞云非要嫁
给你不成?”
  “那是我多心了!”
  哈瑞云冷笑道:“别觉得自己了不起,你为什么不问问我,肯不肯嫁给你?”
  “那你是不愿意了?”
  “愿不愿意是我心里的事儿,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不过想试探试探你的心意,自己也好有个数儿,若你坚持不愿意,我也只有另作打
算了!”
  “你就另作打算吧!希望能早点喝到你的喜酒。”
  “这话可是你说的?”
  “当然是我说的,你有本事,越快越好,那怕是明天。”
  “明天太迟了!”
  “那就今天晚上。”
  “好!今天晚上就把新娘子带来给你看!”
  哈瑞云不屑地冷叱道:“你当然可以办得到,宜春院有百来个现成的,含芳就是你的老
相好!”
  “我不会带含芳来。”
  “想带谁来是你的事儿,少在我面前扯臊!”
  秦风笑笑道:“三小姐!我那新娘子,也许比不上你,但至少不是那些水性杨花的
人!”
  “最好是讨个皇后来,对不对?”
  “现在是民国了,那来的皇后,府上是王府,不但有娘娘,而且还有格格!”
  哈瑞云叱道:“秦风!你到底胡扯些什么?”
  秦风长长吁口气道:“三小姐!我说的是真话,老实对你说,我这次回家,就是奉父母
之命完婚的,虽然不愿意,但父母之命,不敢不听从。”
  哈瑞云冷冷笑了起来道:“该向你恭喜了,什么时候把新娘子带来,让我们瞧瞧。”
  “你若真要看,我晚上就把地带来。”
  “奸啊!我哈瑞云一定特备一桌酒席,向你们庆贺庆贺!”
  “你不会生气吧?”
  “什么话?我高兴还来不及,你说这话,把我哈瑞云看成什么人了?”
  “那很好,我现在就回县城去!”
  “我会交代钱掌柜的,把这间客房布置得更漂亮一些,以便迎接你们新婚夫妇的来
临!”
  秦风离开集贤雅筑,一路上盘算即将到来的尴尬场面,该如何处理。
  他今天匹马单枪来王庄的目的,主要是希望能查出那二十箱鸦片的下落。因为哈国兴丢
了那二十箱货,自然不肯甘心,以他手下人手之多,不难查出线索。
  尤其铁飞龙跟浅田樱子,本来也是王庄的人,总会露出一些蛛丝马迹,如此借助王庄之
力,比自己查访自是方便得多。
  他在来此之前,也考虑到这次独闯王庄,说不定会是自投罗网,但为了能再设法弄到那
二十箱鸦片,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想截取这批鸦片的目的,倒不是要转手图利,而是不愿这些东西来残害自己的同胞。
  起初,山口美子曾坚持随他同来,经他大力说服,才决定先由他自己前来,如果情势许
可,两人再一起行动,山口美子才勉强答应。
  回到县城他们住的那家客栈,山口美子正在整理文件,见他回来,关切地问道:“怎么
样?王庄没有为难你吧!”
  秦风道:“还奸!”
  “打听铁飞龙跟浅田樱子的下落,有没有收获?”
  秦风摇头道:“看样子王庄此刻仍不知他们的下落。”
  “要不要再回王庄?”
  “人家连客房都给我准备好了,当然要去。”
  “其实你是非去不可,你看这是什么?”山口美子说着,递给他一封信。
  这信是清水寄来的,大意是要他们必须住进王庄。
  另外,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是清水竟然开出了条件,只要他能把浅田樱子救出来,日本
方面便立刻释放他的父亲秦让三。
  本来,是否回王庄,秦风还并未完全决定,这一来,竟是非去不可了。
  好在他可以预料到,哈国兴暂时对他不可能有不利的举动,因为在哈国兴心目中,他仍
有利用价值。
  为难的是他不便带山口美子同去,这对哈瑞云将造成极大的误会,而偏偏这个误会又无
法解释。
  山口美子见秦风面带犹豫之色,走过来偎在他身旁,轻声说道:“你好像还拿不定主
意,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清水先生的命令,我们谁都不能不听。”
  秦风歉然笑道:“我是想到王庄是件冒险的事儿,最好由我自己一人去,你用不着跟着
我受苦。”
  山口美子幽幽说道:“你是不想带我去?”
  “我是不愿让你也前去冒险,同时,我可以经常来看你。”
  山口美子深情款款地道:“那怎么让我放得下心,我会想你。”
  她的柔情蜜意,秦风又何能不存怜香惜玉之心,他轻轻拍着她的肩头,道:“听我的
话,这只是暂时的!”
  “暂时也不要,我们是夫妻,能相聚的时候,为什么要分开?要知道我去是想助你一臂
之力,更何况,这关系着令尊的命运,你能不重视这场行动吗?”
  “我是顾虑到万一两人全陷入虎口怎么办,我一人前去,你留在城里,也好有个照
应。”
  “这不是理由,既是夫妻,就该有福同享,有祸同当,据我所知,清水先生最近也可能
亲自赶来负责调度,若我们有难,他自会接应的!”
  秦风无可奈何地道:“美子!你何必这样坚持?”
  山口美子抬头望望秦风的脸色道:“秦哥!不必说了,其实你心里想什么,我全明
白。”
  秦风微微一惊,道:“你明白什么?”
  “你心里只有那位哈小姐,怕我去了影响你们的友谊,是吗?”
  秦风道:“你既然知道我的心意,我也只有承认了,哈小姐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我不
忍伤害她的自尊心。”
  山口美子猛然推开秦风,冷笑道:“你只顾她的自尊心,为什么不顾我的自尊心?同
时,你也别把自己看得太了不起,你结婚是你的事,干嘛会伤到她的自尊心?人家堂堂王爷
之女,难道除了你就嫁不出去?”
  秦风见她恼羞成怒,只得改颜相向道:“你既坚持要去,我自是不能勉强,不过,我希
望你见到哈小姐后,千万不要发生冲突。”
  “那是当然的,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现在就把东西整理好,待会儿就雇车出发。”
  山口美子道:“这房间咱们还留着,机密文件,不必带过去,需要时咱们随时可以回来
拿。”
  到达王庄,天色已晚。
  进入集贤雅筑的客房,果然室内又经过一番整理。
  钱为仁和几个伙计们见与秦风同来的,还有一位衣饰华丽、风姿绰约的妙龄女子,都不
禁大感惊异起来,不少人指指点点地说是宜春院的姑娘。
  钱为仁是跟宜春院常有接触的,宜春院的粉头,他全熟悉,似乎没有这样一位姑娘,尤
其现在这个姑娘,仪态庄重,举止高雅,虽打扮得花枝招展,却并非浓粧艳抹,完全一付良
家妇女气派。
  店伙们很多在窃窃私议,钱为仁因和秦风发生过冲突,不便动问,欲待禀知哈瑞云,奈
因天色已晚,只好等明天再说了。
  次日天亮后,秦风独自走出客栈,在街头闲逛。
  钱为仁正要去向哈瑞云告知情形,出了店门,刚好碰上哈瑞云前来雅筑。
  哈瑞云此来,倒并非要来看看秦风的新人,因为昨天和秦风分手的时候,彼此的那番对
答,自然不能当真,秦风说要带新娘子来,在她认为,也不过说说而已。
  她到集贤雅筑,是想看看秦风昨晚是否已来此住宿。
  “格格早哇!”钱为仁露着一脸谄笑,全身骨头好像不到四两重。
  “秦先生昨晚来了没有?”
  “来了,刚才好像出栈去了!”
  “那我等会儿再来。”哈瑞云转身便要出去。
  “三格格!奴才还有事儿禀报。”钱为仁噘嘴而笑,跟上一步。
  “什么事儿?”
  钱为仁凑过身去,低声道:“昨晚秦先生带了个女的来。”
  哈瑞云一楞,道:“真有这回事儿,可认识那个女人?”
  钱为仁摇头道:“不认识!”
  哈瑞云转了转眸子,忽然“格格”笑了起来道:“他还真是神通广大,为了跟我呕气,
竟这样当真起来。”
  钱为仁道:“三格格!那女人好像不是随便找来的,风度气质都不差,人长得也漂亮,
看起来像是良家妇女呢!”
  “那有这种良家妇女,甘愿供人做贱的?我倒要进去瞧一瞧!”
  她不再理会钱为仁,迳自向秦风房里走去。
  在她下意识中,这女人纵非宜春院的姑娘,也必是县城里带来的窰姐。
  秦风这间客房是东跨院,独门独户,十分幽静。
  房门虚掩着,她推门而入,顿觉一惊。
  只见一个丽质天生的妙龄少女,正坐着看书。
  她气质高雅,仪态脱俗,看得哈瑞云也不禁呆了一呆,把原来想好要说的话,也全数咽
了下去。
  山口美子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一个美丽而又神采飞扬的女郎站在房门口,猜想必是哈
瑞云,连忙站起身来,盈盈笑道:“这位可是哈小姐?”
  哈瑞云又是一惊,故意问道:“秦风呢?”
  “刚才出去了!”
  “你和他……”
  “他是我的丈夫,我是他的妻子!”
  山口美子对答得体,神态大方,毫不做作。
  哈瑞云强自抑制着心中的纳闷与困惑,头脑有些儿恍恍惚惚的,问道:“你跟他什么时
候结婚的?”
  “就是这次秦风回家。”
  “你们结了婚,为什么不住在家里,却要跑到王庄来?”
  “秦风说他有事儿,我只好陪他来,也算是我们的蜜月旅行。”
  哈瑞云绽颜一笑道:“那太欢迎了!”
  “秦风对我说过,你们是好朋友,上次来贵庄,哈小姐对他照顾很多,我代他谢谢你才
对。”
  “不必客气,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其实我跟秦风,只是认识而已,谈不上什么好
朋友。”
  哈瑞云离开集贤雅筑,心底充满被人玩弄的感觉,但为了自尊和少女的矜持,却不愿在
任何人面前显现出来,当然包括秦风在内。
  不想出得门外,迎面正好来了秦风。
  哈瑞云神色一如往昔,秦风知道她已去找过他,必和山口美子打过照面,反而有种窘迫
的感觉。
  “秦风!昨天我还以为你说的是玩笑话,原来并没骗我,现在我真该向你道喜了!”
  秦风红着脸道:“你已见过她了?”
  “当然见过,阁下真好福气,娶到那样美丽的太太,不过,最使我佩服的,应该是你保
密的工夫,做得实在太好了!”
  秦风尴尬无比的笑道:“我昨天已对三小姐说过,这事儿事先我根本不知道,直到这次
回家,由父母做主,完成了婚事,若说保密做得好,那该是家父母才对。”
  “晚上我决定准备酒席,为你们庆贺。”
  秦风急道:“三小姐千万使不得,结婚是我们两人之事……”
  “什么我们?这里面可扯不上我!”
  秦风苦笑道:“对不起!是我说错了话,三小姐原谅!”
  哈瑞云还没来得及说话,忽见王府一个下人跑来说王爷有请。
  哈瑞云来到哈国兴房内,李敬元早巳坐在那里,两人话音甚低,像在谈论秘密。
  “云儿!你可知道爹找你什么事儿?”
  “爹不说我怎会知道。”
  哈国典道:“刚才守护大门的人送来一封信。”
  “什么人寄来的?”
  “咱们正想找他,他反而找上咱们!”
  李敬元接道:“王爷!这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们两人一唱一和,却始终没说出信是谁寄的,这种卖关子的工夫,实在到家。
  哈瑞云暗道:“莫非是铁飞龙来的信……”
  哈国兴道:“信是溥修寄来的。”
  “信上说些什么?”
  “他约咱们今天下午三点在县城一家茶楼见面。”
  “爹是否打算赴约?”
  “当然赴约,我们找他见面还来不及,他找咱们,岂有不去之理!”
  “爹准备亲自出马?”
  “那倒用不着,派出代表就好了!”
  哈瑞云对于前晚烟土在海上被铁飞龙骗走之事,一直耿耿于怀,大不甘心,她为了立
功,立即自告奋勇道:“我愿意代表您老人家前去!”
  哈国兴摇摇头道:“你虽然精明能干,可惜经验还不够老到,俗语说,嘴上无毛,办事
不牢。爹不放心!”
  李敬元呵呵笑道:“王爷怎么也开起三妞儿的玩笑来,三妞儿就是年纪再大,嘴上也不
会有毛啊!”
  这几句话,李敬元说来无心,但哈瑞云听着却十分刺耳。
  哈国兴并未察觉哈瑞云的神色,嘿嘿笑道:“敬元!你是有毛病了?”
  李敬元抬手摸摸胡子道:“兄弟这毛病不少呢,是否王爷想派兄弟去?”
  “你如果愿意,就替我走一趟。”
  “王爷何必客气,只要您一声令下,兄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过……”哈国兴眨着两眼拉长了声音:“溥修可不是好对付的,千万别吃亏上
当!”
  李敬元被激得似乎又来了豪气,挺了挺胸,道:“您刚才说过,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兄弟不信我这个嘴上有毛的对付不了那没毛的!”
  哈瑞云听得实在忍不下去,嘴噘得高高地,冷声道:“李大叔!一大把年纪了,还满嘴
毛呀毛的,难听死了!”
  李敬元这才觉出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一仰脖子,干咳两声道:“好!三妞儿不愿听,
大叔也不讲了!等办完事儿,乾脆我也把胡子剃掉,以后想看毛也没有了!”
  这一来,哈瑞云越发脸红,暗自骂道:“这老不死的,说话这么没分寸!”
  哈国兴见女儿窘在当场,为表示安慰,笑道:“你就跟李大叔一起去好了,有你们两人
去,爹完全放心了!”
  哈瑞云道:“溥修和我们见面后,必定谈条件,小事儿我跟李大叔可以决定,大事儿怎
么办?”
  “你们不妨见机行事,只要能把烟土弄回来,除了要爹的头,其他什么都可以答应!”
  “爹的意思,是让咱们全权处理?”
  “话虽这么说,太大的事情,总要仔细考量一下,还有,最好逼他把铁飞龙跟那日本女
人交出来。”
  “爹!别尽说那种一厢情愿的话,现在是人家逼咱们,不是咱们逼他。对了,刚才对方
是怎么把信送来的?”
  “信是叫人交给大门守门的!”
  “为什么不先留住送信的?”
  哈国与哈哈大笑道:“说你嘴上无毛,你还一肚子气,咱们怎可随便扣住送信人,何
况,接信时并不知道是溥修写来的。纵然知道,也不能把他怎样,常言道,两国交兵,不斩
来使。若咱们那样做,王庄就没有今天这种局面了!”
  当日午后,李敬元便偕同哈瑞云赶往县城。
  他们并未乘骑骏马,而是坐的骡轿,目的不外避免招摇,因为骑马快驰虽说快些,却容
易引人注目。
  在附近百里之内,似乎只有王庄有名驹,连一般大商家与官府机关,都没有这异种高大
纯毛名驹。因之,附近民众,只要看到名驹在路上奔驰,准知道是王庄哈王府的。就为了这
缘故,哈国兴特别规定,若非必要,绝不快驰名驹,连他本人有时外出,也多半乘坐马车或
骡轿。
  北方的骡轿分两种,一种是两只骡子合力驮载一顶轿子,只要把轿子抬到骡鞍上,两只
骡子一前一后的驮着走。乘用这种骡轿多半用在道路状况欠佳的小径或山路上。
  另一种是一只骡子拉着一顶带有车轮的轿子走,这多半是用在道路状况良好的平坦大路
上。
  李敬元和哈瑞云乘坐的是第二种骡轿。
  两人在轿内,一直计议着如何应付即将到来的场面。
  “李大叔!您是常坐茶楼的,我还没见过茶楼是什么样儿呢!”
  哈瑞云说的不差,她虽然曾到过不少地方,北京、天津、大连,甚至沈阳都去过,就是
没进过茶楼,这也难怪,在那个年头儿,除了跑江湖卖艺的,一般良家妇女,绝少有到那种
场合的。
  李敬元经哈瑞云这么一问,嘿嘿笑道:“县城里这家茶楼,我从前是常客,提起茶楼,
大叔早年在江湖走动时,和朋友聊天时,总离不开找家茶馆坐坐,尤其在四川,茶馆最
多。”
  “您也到过四川?”
  “岂止四川,我中国二十八省大叔那一省没去过。在四川的那段期间,大叔泡茶馆泡得
最多了,我们九弟兄,有好几个是在茶馆里认识结交的!”
  “你们在茶馆里就是为了喝茶?”
  “当然是吃茶,不过,主要还是摆龙门阵。”
  “那是在研究兵法了?李大叔!怎么会有那么多人研究兵法?”
  李敬元笑道:“三扭儿!摆龙门阵不是研究兵法。”
  “诸葛亮能摆八卦阵,你们摆龙门阵,不是兵法是什么?”哈瑞云两眼眨眨地。
  “所谓摆龙门阵就是聊天,天南地北,上下古今,胡扯一通。”
  哈瑞云撇撇嘴道:“那不是在浪费时间吗?”
  “应该是消磨时间。”
  “那多可惜!”
  “至少可以训练口才,四川人多半能言善道,大半是在茶馆摆龙门阵摆出来的!”
  “县城里这家茶馆,少不得也是人多嘴杂,溥修跟咱们谈条件,只怕不太方便吧!”
  “这家茶馆叫做名仕馆,门面很大,楼上楼下,全是茶座,楼上还特别开辟了两个单
间,关起门来,什么机密大事儿都可以谈!”
  他们一路谈着,其实李敬元大半时间,也是在摆龙门阵。
  不知不觉已到达县城。
  李敬元吩咐骡夫把骡轿停在离名仕馆不远处的空地上,便与哈瑞云直赴茶楼。
  今天李敬元穿戴得很是整齐。他目前是哈王府第二号人物,身份地位自非等闲。穿着深
蓝丝质长袍,黑缎马褂,头戴瓜皮小帽,足登粉底黑帮呢鞋,手拿长杆冒烟袋。尤其他身材
高大魁伟,精神矍铄,步履沉稳,看起来气派的确是不凡。
  哈瑞云因是女孩儿家进茶楼,怕引人注目,反而打扮得十分朴素。
  进入茶楼,楼下只有两三个人在吃茶,楼上也是小猫三、四只。
  哈瑞云道:“李大叔!怎么喝茶的人这样少?”
  李敬元道:“县城临近海边,茶客多半是打渔的,想必渔船未到,茶客自然不多!”
  茶房眼尖,认出李敬元是哈王府二号人物,连忙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道:“李老爷子请
到房间雅座,房间是溥先生订的!”
  “溥先生来了?”
  “溥先生刚到,他吩咐小的看到哈王府有人来时,就请到房间雅座坐,溥先生就在里
面。”
  李敬元和哈瑞云进入房间,溥修起身相迎。
  三人落座后,溥修首先问道:“哈老爷子没来?”
  李敬元道:“老朽和三妞儿是代表王爷来的,小王爷也是一人前来?”
  溥修笑道:“那也好,彼此只是随便谈谈!”
  李敬元开门见山地道:“小王爷来信约见,自然必有要事儿,有什么吩咐,但请直说,
老朽洗耳恭听!”
  溥修摇头笑道:“李老爷子一句一个小王爷相称,在下实在不敢当!”
  李敬元摸摸胡子呵呵笑道:“小王爷就是小王爷,何必客气!”
  溥修道:“满清皇帝逊位后,那些封建称号,对外早就不存在了,连大总统袁慰庭做皇
上也不过做了八十三天,何况我溥修只是一个平民。”
  “这又是小王爷客气了!”
  “从现在起,我溥修郑重声明,各位管叫我溥先生好了!”
  “老朽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李敬元打量了一下溥修的脸色道:“老朽现有一事不大明
白,溥先生到过王庄两次,为什么这次不肯光临,却要约在这里见面?”
  溥修微微一笑道:“李老爷子何必明知故间,我溥修总不至于自投罗网。”
  “什么话!”李敬元干笑道:“若大驾光临王庄,哈王爷欢迎还来不及,难道王庄会是
吃人的地方?”
  “王庄连二十箱烟土都吃得下,吃人就更不在话下了!”
  哈瑞云听得有些儿忍不住,沉下声音道:“你约咱们来,有什么条件,只管开出来,用
不着多讲废话!”
  溥修瞟了哈瑞云一眼,丝毫不见怒意,笑道:“哈小姐快人快语,既然如此,自是用不
着再绕圈子。二十箱烟土,现在在我手里。”
  哈瑞云叱道:“这也是废话,我们当然知道东西在你手里,不然,何必老远赶来赴你的
约!不过,我想问你一句话!”
  “哈小姐有话请讲!”
  “你为什么要截那批货?”
  溥修见哈瑞云完全一付盛气凌人的模样,笑道:“在下也想反问哈小姐一句话!”
  “你有什么可问的?”
  “府上那批货是否私货?”
  “不错!”
  “私货当然可以截取!”
  哈瑞云傲然说道:“那是王庄的私货,不是你溥某人的私货!”
  溥修呆了一呆,立即大笑道:“私货是犯法的,人人可以栏截!”
  哈瑞云喝道:“缉私是官府的事儿,你是代表那家官府的?”
  “哈小姐是希望在下报官?”
  “你只管去报!”
  李敬元见这样下去,势必闹僵,忙打圆场道:“三妞儿!咱们是来跟溥先生商量事情
的,有话慢慢讲,争论解决不了问题!”
  溥修依然不见恼怒,淡淡笑道:“李老爷子说得对,哈小姐若这样说话,咱们只好以后
再谈了!”
  哈瑞云何尝不知自己是强词夺理,若当真把事情弄砸,吃亏的还是王庄,只好冷冷哼了
一声,不再说什么。
  溥修见气氛已平静下来,继续说道:“其实截取府上那批货,并非在下的主意。”
  哈瑞云忍不住又接腔道:“是谁的主意呢?”
  “府上前总管铁飞龙与浅田小姐的主意,那晚出面的也是他们。”
  “这就不对了!”
  “哈小姐认为有什么不对?”
  “既然是他们的主意,他们今天就该自己出面,何劳尊驾从中插手?”
  “他们现在已和府上站在敌对的局面,自然不便出面。”
  “你跟他们什么关系?”
  “我们之间,现在已经成为交情不错的朋友了!”
  “他们在什么地方?”
  “请恕不便奉告,不过,总有一天,他们会跟你们见面的!”
  “你上次不是说过要带他们去见家父的吗?”
  “在下说到一定做到,只是不是今天,今天在下是代表他们和府上谈谈条件的!”
  “什么条件,你说!”
  “据在下所知,哈老爷子那里,珍藏着一对白玉狮子。”
  哈瑞云听得一楞,似乎想不起家里有这东西,她用询问的眼色,望向李敬元。
  李敬元也怔怔地答不上话,显然也不知道底细。
  溥修接下去道:“这对宝物是当年八国联军时,家父交给哈老爷子妥为珍藏的,现在必
然还在府上。”
  李敬元道:“那一定是非常珍贵了?”
  “那是我们溥家的传家之宝。”
  “是否慈禧老佛爷送给溥王爷的?”
  “若是慈禧太后所赐,那还算不得怎样稀奇。”
  “那该是前代皇帝御赐的了?”
  “不错!那是乾隆皇帝钦赐我们溥家祖先的宝物,我们溥家,世代相传了将近两百
年。”
  李敬元沉思了一阵道:“溥先生的意思,是想拿二十箱烟土来交换那对白玉狮子?”
  “我想这样应该很公平。”
  哈瑞云冷笑道:“那对白玉狮子必是无价之宝,以二十箱烟土来换,我们不是太吃亏了
吗?”
  溥修朗朗笑道:“这东西在我们溥家是传家之宝,但那二十箱烟土,却是身价百万,所
以,如果二泣不同意,在下也不勉强。”
  李敬元何等老辣,他当然清楚白玉狮子就是再珍贵,也不及二十箱烟土的价钱,若无人
出价,等于一块普通石头,而那二十箱烟土,却是价值百万的抢手货,只是他弄不清哈国兴
究竟有没有这东西。
  “怎么样?李老爷子和哈小姐不妨仔细考量考量。”
  李敬元燃起旱烟,深深吸了几口道:“这事老朽可以同意,只是哈王爷究竟有没有这东
西,老朽并不清楚。”
  “事情不必急在一时,李老爷子尽可回去跟哈老爷子商量后再连络。”
  忽听哈瑞云玲笑道:“溥先生!既然那二十箱烟土是铁飞龙和浅田樱子出面截取的,不
消说那批货是归他们所有了,你如果跟他们只是朋友,他们何苦牺牲价值百万的东西,为你
换取一件传家之宝?”
  溥修道:“朋友之间讲究的是个义字,他们对在下就够这份义气!”
  哈瑞云道:“我不相信世上有这种事,铁飞龙若讲义气,何至于背叛家父?”
  “哈小姐怎么才能相信呢?”
  “除非由我当面问问铁飞龙跟浅田樱子。”
  “你是想见他们?”
  “可惜他们不敢见我!”
  “不见得!”
  正好这时茶房进来倒茶,溥修交代茶房道:“门外那家叫万香斋的饭馆里有一男一女,
劳驾你去请他们过来这里一下!”
  茶房道:“饭馆里可能客人很多。”
  “你只要招呼一声铁先生,他们就会来的!”
  茶房应声而去。
  这一来,当真把李敬元跟哈瑞云楞在当场。
  李敬元眨着两眼,问道:“溥先生不是跟我们开玩笑吧?”
  “双方谈的是正事儿,这种紧要关头,怎可随便开玩笑!”
  “老朽还是不相信他们两人会到这里来!”
  “人马上就到!”
  不大会儿,果然一男一女,推门而入。
  李敬元跟哈瑞云齐齐一惊,竟然真是铁飞龙与浅田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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