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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宫情劫》


第 七 章 白马寺中斗无忌



  长孙无忌装模做样地在佛前上过了香,然后对住持说要请见一下武贵人,他是国舅的身
份,爵列国公,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住持把他们带到了媚儿的住院前,着人去通报后,长孙
无忌道:“老夫与贵人有些机密事要谈,主持可以请便了。”
  照规定,武媚儿在接见客人时,主持是必须在旁作陪的,可是这个规定从没有认真执行
过。
  那些王子们来找武媚儿幽会时,就把他赶开了,惧于势力,他也不敢提出抗议,长孙无
忌的势力更高于诸王,主持自己识相退走了。
  武媚儿很客气,亲自出迎,把他们接了进去,到大堂上坐下后,长孙无忌环顾左右道:
“贵人此地没有别的人了吗?”
  武媚儿笑道:“妾身是到此地待罪的,还会有什么人呢?国公这一问实在令人费解!”
  长孙无忌哼了一声道:“今天早上有人潜入老夫的住所,留了一封警告信,还杀了老夫
四名侍卫!”
  武媚儿笑笑道:“那一定是国公树的敌人太多了,国公应该多加小心些,更应该为国珍
重,因为国公不但是当世虎将,更是未来宰辅,朝廷大政,要靠您大力维持呢!若是因为些
小不忍,丢了性命,那可是国家的损失!”
  她的话中一半讥嘲,一半威胁。
  长孙无忌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他身边的魏子安连忙向他连示眼色,然后道:“国公就
是为了昨夜的事,来向贵人问计的!”
  “魏总管,有你这样一位足智多谋的能人辅佐国公,怎么会问计于我呢?而且国公是最
看不起女人的,更不可能问计于妇人,你别开玩笑了!
  长孙无忌更为生气了,然而魏子安不断地向他示意,他才勉强地按捺了下来,魏子安笑
笑道:“贵人,昨夜的事大家都明白,国公也领教过你的厉害了,以前是不知道贵人的高
明,才致多有得罪,今后自当互相协助……”
  武媚儿听他把话说开了,倒也干脆,笑笑道:“国公能明白就好,我对国公是十分敬仰
的,不仅佩服国公的行事魄力,也佩服国公的眼光,只是国公弄错了对象,不该找到我头
上,我是十分支持国公的,国公该去找魏王才对,他才是国公的最大阻碍!”
  长孙无忌一震道:“昨夜到老夫家中是他的人?”
  武媚儿道:“不是,魏王邸中若有如此高明身手的剑客,国公今天不会安然坐在此地
了,魏王对国公的猜忌颇深,能够得到国公的首级,是他最乐为的事!”
  长孙无忌哼一声道:“那小畜生,谅他也不敢!”
  武媚儿一笑道:“国公别说这种话,他只是不能而已,却不是不敢,如果有人能帮他这
个忙,再大的代价,他也不惜付出的!”
  “武媚儿,你可是在威肋老夫?”
  “妾身不敢,只是提醒国公一声,势力并不可恃,还是以人和为上,不管国公势可通
天,只要一个刺客,流血五步,就什么都没有了!”
  “昨夜只是老夫一时不慎而已,今后老夫加强戒备,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国公坚信自己的防卫,妾身就没话说了,不过刺客之来,是无影无踪,防不胜防的,
事前绝不会提出警告,一年有三百六十五日,一日有十二个时辰,刺客有的是等待的时间,
国公却敢说永无疏忽之时吗?这种事可不能尝试的,因为没有第二次机会的!”
  说完她又一笑道:“我说得不太对,国公只有一条命,刺客却不止一人,一个失败了,
还有第二个人,只要刺客有心,契而不舍,总有一人会成功的!”
  语中威肋的成分更大,长孙无忌不禁为之悚然,他也知道武媚儿的话不是空言恫哧,而
是真有几分把握的。
  再说国公府中,防备不够严,昨夜刺客能不动声色地进来,足见来人身手之高,再加倍
防范,是否一定能防得住呢,这是谁也不敢担保的!
  魏子安忙陪笑道:“贵人,国公对你的手段是十分佩服的,今天纯为修好而来!”
  “那只是你的意思,国公却不像有和平之意!”
  长孙无忌道:“老夫这一生从未向人低头过!”
  武媚儿笑道:“好!这才是虎将本色,沙场英雄是宁可断头不低头的!”
  长孙无忌傲然道:“不错,老无不惧一死,但这大好头颅,看谁能砍了去!”
  武媚儿尖刻地笑道:“昨夜的刺客如果不取国公之须而摘国公之头,国公今天就发不出
此等豪语了!”
  长孙无忌怒道:“武媚儿,你承认昨夜的刺客是你派去的了?”
  武媚儿道:“国公不是明知故问吗,我从来也没否认过,不过这事只是在此地讲,出了
这个门,可没有一个人会相信,所以国公也不必以此为要胁!”
  魏子安笑道:“国公与贵人都在动意气了,相信你们二位都不是真心要杀死谁!”
  武媚儿道:“不!国公是存心要杀我,所以路上伏袭不成,晚上又遣了四名刺客前来,
倒是我,的确没有对付国公之意,否则今天国公府一定十分热闹了!”
  魏子安努力按住拔剑欲起的长孙无忌道:“国公为了慎重,因为贵人知道的事情多了,
现在知道贵人也是慎重的人,而且有足够保持秘密的本事,自然又作别论了,贵人以为然
否?”
  武媚儿道:“我本来就是这个意思,将来国公的大业在庙堂之上,我则志在宫中,两者
并不冲突,国公何必一定要容不下我呢?”
  魏子安笑道:“国公今日之来,也是要说明这件事,将来一定会全力支持贵人达到目
的,虽说贵人博艺多才,但能有国公一力支持,事情也会顺利得多!”
  武媚儿道:“这一点我绝对同意,否则昨夜我就不会仅仅寄上一函了事了!”
  气氛又缓和了下来,不是那么剑拔弩张了。
  魏子安道:“话都说明了,贵人是否应该把昨夜遣去的人也作个交代呢?国公不想难为
他,而是想重金礼聘他到府中去作客!”
  武媚儿道:“魏先生,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长孙无忌道:“老夫一定要知道他是哪个府中的,老夫不能长日在威肋中,老夫也不要
知道他的姓名,更不要你交出这个人,但必须知道他的背景,如果是合得来的,老夫刻意交
识,如果谈不拢,老夫也知所防范,这是对我们大家都好的事,你没有理由拒绝的!”
  魏子安也道:“贵人,国公已经答应全力支持你了,你也该帮他一个忙,假如那个寄柬
的人,又为国公的对头所用,那对国公是很危险的事,合作在于互利,如果对国公不利,国
公宁冒断头之险,也不敢合作下去了!”
  武媚儿想了一下道:“那人不属于哪一个府第,是我昔年的一个故人,国公也不必防备
他,他不可能为哪一府所用的,除非危害到我的安全,否则他是不会去找国公的麻烦。我这
么一说,国公满意了?”
  长孙无忌道:“湖海中人还有如此高手?老夫不信!”
  武媚儿道:“那是国公的偏见,事实上所有的高手,几乎全来自湖海!”
  “这个老夫知道。老夫门下就有一大批湖海豪杰,而且各大宅第,也都在罗致奇技异能
之士,除了护国公李府和翼国公秦府两家,老夫不能比之外,没有一家再强过老夫的了。此
外,老夫不信再有遗漏的好手了!”
  “国公的想法太笼统了!”
  长孙无忌道:“这个老夫可不承认,人生在世,无非名利二字,这些江湖人学了武功,
一定不甘寂寞,想晋身到公侯门下为用,断然不甘自甘埋没的!”
  武媚儿道:“江湖中也有很多不慕名荣利的高士!”
  “哈!老夫不否认有那种隐名高人,但这样的人也不会为你武媚儿来卖命。你不说也没
关系,他昨夜为你所做的是可能送命的事,若不是为了利,就是为了交情,老夫只要把你的
关系清理一下,不难找出那个人来,而且老夫已经有了腹底,那家伙很可能就是年前在比武
时,为辅公府出头的那个小伙子,只有他有这个本事!”
  究竟是老狐狸,一下子就猜着了,只是他的消息还不够精确,不知道张士远的真正身
份。
  但武媚儿却急了道:“你胡说,绝不会是他!”
  长孙无忌大笑道:“武媚儿,你太嫩了,如果你不发急,老夫倒不敢说一定是他,但你
这一情急否认,老夫倒反而能确定了!”
  武媚儿慢慢也镇定了下来,暗悔自己太沉不住气,张士远早已不在护国公府了,他也无
法去找人的。
  因此冷笑一声道:“你敢去要人吗?”
  长孙无忌笑道:“老夫不敢去要人,因为没证据,但是老夫会知会护国公一声,叫他看
好那个人,不得再来找老夫的麻烦,护国公这点面子还会赏的!”
  武媚儿冷笑不语,长孙无忌目视魏子安道:“子安,要知道的事情已知道了,你可以动
手了!”
  魏子安拔出了长剑。
  武媚儿大惊道:“你们想干吗?”
  魏子安笑道:“贵人,国公认为你知道的事太多,活着对很多人都不好,所以希望你能
安息!”
  武媚儿退后两步道:“你们太胆大妄为了,居然敢在此地公然杀人!”
  长孙无忌冷笑道:“不错!老夫就在此地杀你,而且事后老夫对外自有解释。武媚儿,
老夫今日自己上门,就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除去你!”
  魏子安拔剑追了上去,武媚儿失惊倒地,魏子安举剑下刺,斜里劈出一道青虹,不但把
魏子安的剑架开了,而且还把他推后两步。
  那是个中年美妇,长孙无忌一见那美妇人后,大惊失色,讶然出声道:“夫人!怎么会
是你?”
  这美妇人正是张士远的姑姑,护国公李靖的夫人张出尘,也是长安市上,第一位贵妇
人。
  他们两夫妇是皇帝的密友,连李世民见了他们,都要客气地从龙座起立,不敢受他们的
大礼。
  长孙无忌纵然势大,可是也不敢逞强了,躬身道:“小弟不知夫人在此,多有失礼,尚
乞恕罪!”
  张出尘含笑还礼道:“长孙兄,近来很得意呀!”
  长孙无忌神气颇为沮丧地道:“小弟不过是穷忙!”
  长孙无忌知道在张出尘面前不可以找马虎眼儿,这位夫人出奇的精明,对朝廷大事多半
参予,李靖的事业,她有一半的份,即使大唐的天下,也有一半是她定下的。
  因此只有陪笑道:“事关朝廷万年基业,小弟不能不慎重,太子身有暗疾,且又过份迂
固,不解考事,易储乃必然之势,而诸王竞之者纷纷,俱非人君之选,只有晋王殿下,为孝
有为,是最合适的人选,小弟私下曾与药师兄商讨过,他也颇为赞同小弟的看法!”
  “不错,药师跟我谈过,我们认为你择人很对!”
  长孙无忌兴奋地道:“如此说来,贤伉俪是支持小弟的作为了?”
  张出尘笑道:“我们认为你提出的人选不错,却不是支持,这种事该由圣上自己决定
的,人臣不可以自主。”
  “是!是!小弟也只是从旁加以鼓吹而已,最后还是要圣驾作决定的!”
  “希望你记住这句话,别太卖力了,一切以圣栽为主,圣上决定晋王,我们只是不反对
而已,但圣上如果决定了别人,我们也是全力支持的!”
  长孙无忌道:“小弟支持晋王,乃为天下计,并不是为了私人,这一点嫂夫人应可相信
的!”
  张出尘冷笑道:“其实方今天下大定,政通人和,天子之位,并不需要特出的英才来负
担,外事有武臣负责抗侮御边,内政有文臣人分担教抚民,皇帝不过总其成而已,谁都可以
担任的!”
  长孙无忌忙道:“夫人说得是,但有些人刚愎自用,不大肯听别的人谏告,小弟担心他
们上台后,会一意孤行,弄得天下大乱,晋王殿下别无所长,就是虚心!”
  “这么说他是肯听长孙兄的话了?”
  “倒也不是完全如此,他肯讲理,小弟合理的建议,他才会接受!”
  张出尘一笑道:“苟能如此,尚不失为佳子弟。长孙兄,我们夫妇对由准继禅都没意
见,因此也不会参与!”
  长孙无忌忙道:“是的,贤伉俪乃国之干城,朝廷柱石,无论是谁继了大统,都是十分
敬重的,但兄弟却没有贤伉俪这等地位,有几个王子根本没把我这个舅舅放在眼中,假如他
们一旦得势,弟兄一生辛苦,晚景就十分凄凉了,只有晋王殿下对兄弟还颇知敬重,为未来
设计,兄弟为晋王出点力,也是人情之常吧!”
  这老头儿很聪明,他知道无法在张出尘面前打过门,干脆说老实话了。
  张出尘倒是无法再说他什么,笑笑道:“长孙兄只要一切都不越常轨,那是谁都无法干
予的!”
  长孙无忌陪笑道:“夫人说得是,今上英明,朝廷上有各位国公辅政,谁也不敢玩花
样,兄弟也只是在本分上努力,为晋王尽点心而已!”
  张出尘手指武媚儿道:“那些都不提了,只是这个孩子,国公为什么不肯放过她呢?”
  长孙无忌道:“因为她知道的秘密太多!”
  “所谓秘密,不过是继位之争而已,在朝的重要大臣,差不多全知道了,实在算不得什
么!”
  “可是她的野心太大……”
  张出尘一笑道:“那也无可厚非。人总是要往高处爬的,对一个向上的人,我们应该多
予协助才对,何况长孙兄属意晋王,她也希望晋王能够登上大宝,与长孙兄并无冲突,长孙
兄没有对付她的理由!”
  长孙无忌道:“但她却危及兄弟的安全!”
  张出尘笑道:“没有的事,是长孙兄先起的头,第一次暗遣家将,在路上伏袭,第二天
又遣刺客到此地来行刺,她为了自卫,才回敬了一番,但也只是表示了一下,并没有对长孙
兄如何呀!”
  “夫人都知道了,那反而好说话,她遣来的人,能够直入兄弟寝处,兄弟身为朝廷重
臣,不能受制于一妇人!”
  张出尘笑道:“长孙兄言重了,据妾身所知,好象并没有不利于长孙兄之心……”
  长孙无忌道:“兄弟要知道是谁在替她卖命!”
  张出尘道:“我知道,是舍侄张士远!”
  “果然是那个少年剑客,他是夫人的侄子?”
  “是的,他是我义兄虬髯客的儿子,家兄仙逝,张士远已是扶余国王,现居海外理国,
他因为与此女有一段情谊,现在虽然各居一方,但是故剑情深,不但托我照顾她,也留下了
几个部属保护她,那些人都是昔日神龙门客,长孙兄对这批人总是知道的!”
  长孙无忌惊道:“原来是那一批人,难怪有这么高的身手了!”
  张出尘笑道:“舍侄在海外称王,对中原已无野心,这批门客是先兄所留,他只是不便
遣散,予以维持而已,所以才要他们就近保护此女,长孙兄尽可放心,他们不会有别的举动
的!”
  “这个兄弟不敢!”
  张出尘脸色一沉道:“对那些人,妾身可以负责,所以长孙兄不必在他们身上做文章,
不过长孙兄若是再有对此女不利举动时,妾身也管束不了他们,甚至于会帮着他们跟长孙兄
要一分公道了!”
  长孙无忌道:“这个………夫人何必跟兄弟过不去呢?”
  张出尘道:“没办法,不但妾身亏欠先兄良多,就是大唐朝廷也欠他—个人情,舍侄就
以这么一点事情见托,妾身说什么也得支持他!”
  长孙无忌无可奈何地道:“有夫人出头,兄弟无论如何也不敢再有所举动了,以往种
种,是老夫冒昧,请贵人多予见谅,打扰良多,请容老夫告辞!”
  他虽然不习惯于向人低头,但屈于形势,也不得不低头了。
  因为他实在惹不起这两个人,神龙门下的奇技异能之士,他固然为之心惊,但还不一定
真能吃得住他。惹毛了这位夫人,她拿了剑来找自己算帐,那是谁都拦不住的,到时候皇帝
也只有眼睁睁地看着。
  满怀委屈地告退出来,刚好碰见了贺兰察匆匆地前来,向他行礼道:“国公见召,不知
有何示谕?”
  长孙无忌一肚子火,总算找到个发泄的对象,冷冷地道:“不敢当,老夫是来向你请安
的,哪知道总等你不来,当然了,你有这么一个小姨子,背脊硬了起来,也不会把老夫放在
眼中了……”
  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弄得贺兰察一头雾水,莫名其妙,他当然不敢找长孙无忌解释,而且长孙无忌出门骑马
扬长而去,他也追不上。
  来到后院,见武媚儿跟张出尘正在谈话,他知道长孙无忌一定是在她们两人面前受了
气,自己赶巧成了出气筒,但他也不敢打扰里面的谈话,只有站在门口等着,就只听得张出
尘道:“媚儿,你跟士远究竟有何打算?”
  武媚儿在这位贵妇人前面乖得很,只是幽幽地道:“他要媚儿当扶余国王后去,媚儿却
丢不开中原的家,而且也无法适合那边的生活,只有拒绝了他!”
  “他又作何表示呢?”
  “士远是个奇男子,他并没有为此而生气,反而极力成全媚儿,还请夫人多加支持!”
  “你又想达到什么目的?”
  武媚儿想了一想道:“媚儿一介女流,还能怎么样,只是不甘心被人从宫里赶出来,我
要回未央宫去!”
  “回到宫里并不难,只是今上年事已高,你进去又混不了几年,有什么意思?”
  “媚儿志不在今上,而是放在未来的皇帝身上!”
  “那怎么行?你是皇帝的人!”
  武媚儿笑道:“夫人,媚儿真正身份只是才人而已,还不能算是妃子,他们叫我贵人只
是奉承而已,我只是比个普通宫女高一点,算不得是皇帝的身边人!”
  “至少你侍候过皇上!”
  武媚儿道:“夫人,皇家的家务事可不是这么算的。皇帝把他的弟媳妇都纳进宫了,也
没人说句话,宫人就是宫人,不能算个人的,只有纳入了三宫才算是名份,连各院的贵妃由
儿子接班的也多的是!”
  宫庭中男女关系最乱,太宗李世民曾纳其弟齐王元吉的王妃为贵妃,一些大臣们只有装
糊涂。
  这番话在别的人是听不进的,但张出尘不同,她出身为先陈的宫人,也曾侍候过陈后
主,后来拨到隋朝越公杨素的门中,也曾侍奉过杨素,直到跟李靖私奔,才算正式下嫁给李
靖。所以她对贞操的观念也是开放的,虽没有十分同意,但至少不会反对!
  她顿了一顿道:“你看准了晋王吗?”
  “长孙无忌早就在为他活动了,皇帝对这个儿子的印象颇佳,将来可能有希望!”
  “你怎么知道的?”
  “皇帝自己在无意间流露过,有时皇帝偶有不舒服,晋王一定是第一个入宫问疾,陪着
太医,亲承发药,老头子有时感慨地说,他空有—大堆的儿子,却只有一个老四是关心他
的!”
  “这该是那些王子们一个大好献殷勤的机会,为什么他们不表现一下孝心呢?”
  “这大概是长孙老儿捣的鬼,他买通了宫中上下,封锁了消息,别人根本无由得知!”
  “龙体欠安,这是大事,瞒得住吗?”
  “瞒得住的。皇帝自命神武,一点小毛病他自己也瞒着人,不许发布诏令,有时还撑着
去上朝,下朝后才悄悄地召太医来开药!”
  “皇帝即是不让人知道他生病,晋王去探疾,不是会碰一鼻子的灰吗?”
  “皇帝在人前要强,私底下还是寂寞的,有个儿子侍奉在跟前,使他能享受一下天伦之
乐,他还是很高兴的,何况晋王也不是说去探病,只是去问候一下,陪着皇帝聊聊天,进一
点补药,皇帝的病在于他纵色过度,身子太虚,对这样的一个儿子,自然很高兴的!”
  “这小于倒是会钻,也是长孙老儿的手段巧,皇帝常常生病吗?”
  “皇帝一直有病,闹咳嗽,有时还吐两口血,夜半失眠,常做恶梦,虚汗,可是他仍不
知爱惜自己!”
  张出尘悚然而惊道:“那是很危险的现象,看来这老儿的寿命不长了!”
  “是的!对外瞒着,强打精神而已,所以长孙老儿才活动得很起劲!”
  “难怪皇帝近来理政不若从前英明了,也难怪长孙老儿要杀你,因为你知道的这些都是
绝大的机密!”
  “媚儿知道,不会对外随便乱说的!”
  张出尘想想又道:“士远那小子呢,为什么不来看我?”
  “我怕给夫人增加麻烦,因为他现在的身份不同了,国公乃朝廷重臣,私下接待外邦藩
主,究属不便!”
  张出尘道:“他这个外藩跟我关系不同,我也不怕别人造谣中伤,皇帝应该知道我们的
关系与交情!”
  武媚儿道:“夫人!患难中才见交情,太平日子过久了,皇帝未必再像以前那样重视交
情,国公现在能屹立不动,是因为手中掌握兵权之故,国公忠心耿耿,皇帝却未必如此想,
他认为国公的权太重,重得使他不安!”
  张出尘一惊道:“你是听谁说的?”
  “媚儿还在未央宫时,经常替皇帝批阅奏章,有人就上表奏劾过国公握权太重,皇帝虽
然把奏章批驳了下去,但言辞之中,未尝不是语有惊焉!”
  张出尘怒道:“李世民真没良心,我们那样子对他,他还是不满足!”
  “夫人不必为此生气,卧榻之旁,不容别人鼾处,这也是人之常情,好在国公的那些兵
都是自己训练培养的子弟兵,别人也接不过去,只要自己注意些就是了。士远本来想去探望
夫人的,是媚儿劝他不要去……”
  “朝中还有人在捣我们的鬼,我要通知国公一声,叫他谨慎些,士远那儿你还是告诉他
一声,叫他跟我碰个头,他如有心安排,可以不给人知道的!”
  “媚儿会尽力,夫人还是劝他早日回去的好,中原究竟不是他该停留的地方,除非等我
们能完全掌握大权的时候,他来才安全!”
  “你所谓掌握大权是什么意思?”
  “媚儿能进宫里有了身份地位,不惧毁谤,不怕人说闲话,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能预
先知道,那个时候,对国公,对媚儿都有好处,为了士远的关系,媚儿总是视国公与夫人为
自己人,不会加害到国公的!”
  张出尘笑道:“你这妮子真不得了,看来我还得为支持你入宫多尽点心力!”
  “国公与老一辈的尚有故谊在,但新的一代却没有这么深的交情,为子孙计,夫人也应
该作成下一代的实力!”
  这话对张出尘而言倒是大获其心,因为她一直是个掌握着权势的女人,也深谙权术运用
之道,从她在越公杨素府中以红佛侍儿的身份干政开始,她一直都有着左右天下的潜势力,
所以她才会同意武媚儿的说法。
  笑了一笑道:“我相信你的诚意,我也会全力支持你的,有什么事叫王怀义来跟我连
系,你这儿我倒不便常来,那对你我都不好,尤其是长孙无忌知道了士远的身份以及你我的
关系!”
  “媚儿知道,这个老儿很讨厌,目前还用得着他,将来我一定在扳倒他,因为他太专
横,太独擅,他如得了势,不会与人分享的!”
  两个女人一夕谈话,决定了长孙无忌的命运,可怜的长孙无忌却不知道,仍然在为争权
而孳孳努力不已。
  张士远跟武媚儿在长安缱绻了半个月,终于被张出尘赶回了扶余。
  因为他是海外之王,却又不是大唐的藩属,没有上表纳贡,私入中原,留连国都,这是
犯太忌的,李世民虽然不便追究,但给他知道了究竟不太好。
  尤其是得罪了长孙无忌之后,这头老狐狸心心念念地都在找武媚儿的错,只是张出尘压
得紧,王怀义所率的那批神龙门下也保护得密,使他没有机会。
  张出尘对这个娘家的侄子还不免纵容,但护国公李靖却是个守分寸的人,他知道了张士
远在长安,力诫张出尘,从速把张士远赶回去。
  张士远跟武媚儿的幽会都是王怀义安排的,他在白马寺中任职,跟武媚儿接触很方便,
有时是他把张士远悄悄地送进寺来,有时则是他把武媚儿悄悄送出去。
  于是在多事而不明内情的人口中,造起武媚儿与王怀义的谣来了。王怀义三十多岁的年
纪,长身量,长得颇为清秀,也是个美男子,而武媚儿在大家的心目中,本就是个不安份的
人,这使得流言更为确信了。
  造这个谣言最得力的一个人,就是长孙无忌,他似乎是已有知觉,知道了王怀义是武媚
儿的死党,也知道王怀义是神龙门下留在长安保护武媚儿的人,更知道武媚儿在晋王身上打
的什么主意。所以有意无意间,就在晋王面前提出这件事。
  晋王自从第一次在长安府中见过武媚儿之后,的确为了这个美娇娘颠倒,以后有机会,
他也抽空往白马寺跑。
  武媚儿对他的到来,总是十分的欢迎的,也使尽一切的手段去笼络他。因为她知道,这
个年轻的王子才是自己未来的希望。
  她的人既美、身体丰满、曲线玲珑、玉腿修长、皮肤洁白如脂,这一切都够上尤物的条
件了。
  更何况她作风大胆开朗,而张士远从海外带给她一种香料,为中原所无,涂在身上,遍
体异香,欢好时,婉转娇吟,这都是令男人蚀骨销魂的。
  但武媚儿的动人处还不仅于此,她的智如海,吐语如珠,晋王心中烦恼时,听她几句
话,已不禁绝倒,忧虑尽忘,而武媚儿替他出的主意更是高明,把他的困难都迎刃而解了。
  张士远在的时候,她还仅仅只是敷衍晋王一下,张士远离去后,武媚儿全心都在晋王身
上,更把他弄得如醉似痴了。
  长孙无忌也看出了一这点,才在晋王面前,说出了武媚儿与王怀义有染的事,晋王自然
不肯相信的。
  可是有一天,他一个人悄悄前来,而寺中人受了长孙无忌的买通,故意未加通告,晋王
进入武媚儿的私室,正好王怀义从里面出来,晋王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
  王怀义请安引退后,晋王沉着脸闷坐不响。
  武媚儿却不知道,因为她跟王怀义的确没什么,而王怀义只是来递给她一封张士远的私
信,她已经看过收了起来,东西还留在桌上,却不是什么不可见人的!
  晋王沉着脸,武媚儿却笑道:“殿下又为了什么事而烦心了,说出来我给你参酌一
下!”
  晋王鼓着眼睛道:“媚儿,你太不爱惜自己了,外面多少人在说你的闲话,我还一直在
替你解释,可是这次我却亲眼看见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武媚儿一怔道:“又是什么人在乱嚼舌根了?”
  “外面人都在说,你跟我的几个兄弟不干不净!”
  武媚儿眼眶一红道:“那是事实,你的兄弟们也都是王子,地位显赫,我一个也惹不
起。白马寺虽是禁地,却不禁皇亲国戚,来了我也没有权力赶他们走,你们李家父子都不拿
女人当人,我以为你是了解我的处境的,哪知道你也是这种人,我算是白白的抛出一片心肠
了!”
  本来是一番做作,但说到后来,她引动心事,竟真的流下了眼泪。她这一哭,晋王反而
慌了手脚,连忙道:“媚儿,你别伤心,我也知道你处境不易,更知道我的那些兄弟们混
帐,但你可以不必敷衍他们的,名义上,你毕竟是父王的人,他们太过份,你可以严词拒绝
的!”
  “我是可以这样做,必要时,我求求老头子,把我再弄进宫去也行,那样一来,我是清
静了,但你呢,你难道还进宫去找我不成?”
  “那……当然不行,不过我们还有将来,将来,我必定会找你!”
  “殿下,我若再进宫,就没有将来了。前几天,老头子还问我,想不想回去,他可以给
我一个院,周贵妃上个月死了,她的咸阳院还空着,问我愿不愿意进去!”
  “咸阳院是六大正院之一,是贵妃的身份,你是怎么回父王的?”
  “我拒绝了。我对老头子说,我的年纪太轻,德不足主长—院,我知道这是你舅舅的好
抬举,我不上这个当!”
  “这是我请托他的,怎么会叫你上当呢?”
  “什么,这是殿下的请求,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是想先使你的地位抬高一些,将来我入了宫,提拔你也容易些。昭阳正宫我已娶了
天妃,安排不到那个位子,但东西两官,—定有你的份,你现在只是才人,遽然拔擢你到那
个地位,恐怕易招物议,由院之主升上去,就没人会讲话了!”
  “你是听长孙老儿说的?”
  “是的,我认为这是个机会,求他帮忙说贡,他好不容易才点了头!”
  “殿下,你太容易受骗了,这正是离间我们的手段,我入了咸阳院,名义上就是你的庶
母了,你到时候还能把我再纳到后宫吗?”
  “这没什么不可以,除了正宫与东西两宫外,其余的都不算什么正式名义,父皇登基
后,六大正院,他接受了三院,也没有人去多罗嗦!”
  “他可以,你却不行,他是自己打下来的江山,一些大臣都是他共患难的弟兄,没人好
意思去管他的家务,你却没这个本钱,所有的顾命大臣,都是你的长辈,抓住大题目,谁都
可以管你!”
  晋王傲然道:“我也可以不听!”
  武媚儿叹了口气道:“不!殿下,你非听不可。江山是你们李家的,但军政大权,一半
握在那些顾命大臣手中,你就是登了基,若有重大失德之处,他们仍然可以黜换你,这根本
就是长孙老儿排斥我的阴谋!”
  晋王想了想后才道:“舅舅为什么要排斥你!”
  “因为他极力捧你,是想一手控制你,而你的耳根子太软,临事缺少决断力,依赖他太
多,前一两回你受了他的要挟,做了两件不情愿的事,都是我替你出主意推辞掉了,他当然
会嫉恨我!”
  晋王大概也有知觉,恨恨地道:“这个老头儿怎么如此地可恨!”
  武媚儿道:“你又不是他的亲外甥,他干吗要为你如此尽力,说穿了还不是为了将来的
权势,何尝是真心为你了。但我又不同,我一心一意全寄望在你身上,想得到以后会跟他利
害冲突的,他怎么容得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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