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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宫情劫》


第十九章 床头密约几分情



  这两天因为忙着大寿,她没有见到张士远,也没想起他,忽然想起,就忍不住问了起
来!
  张昌宗道:“父王没回去,他老人家出门访友去了!”
  “访友?还有什么人要由得他相访的!”
  张士远的朋友多半是江湖人,但他仍然第一大帮神龙门的主人,地位崇高,江湖上知名
之土,多半要来进谒他。
  张昌宗道:“父王这次去拜访几位隐世的江湖前辈,央请他们出山帮忙,因为上次讨徐
敬业时,杀死了铁板道人和飞钹和尚,前者是茅山门下,后者是天竺密勒池密宗门人,门下
徒众不少,都是奇技异能之士,父王怕他们会作怪,请人前去对付他们!”
  武则天怒道:“这两个妖人,助纣为虐,我还没有征伐他们的师门呢,他们还敢作怪,
干脆派大兵去征剿好了!”
  “媚姑,那样子行不通的,大军最多荡平他们的巢穴,却奈何不了他们的人员,他们都
是高来高去,呼风唤雨的术士,不去撩拔他们,用江湖的方法解决最好,把他们逼急了,他
们挟怨前来行刺,那才防不胜防呢!”
  武则天想起那天在太平公主府前,目睹飞钹和尚杀人的情形,倒有点胆寒,忙问道:
“他们的人很多吗?到底有没有办法对付他们?”
  张昌宗笑道:“茅山门人有两百多,密宗远在天竺,到中土来的门人不过十多个,倒不
算很多!”
  武则天道:“一个铁板和一个飞钹已经撩不起了,若是有几百人还得了!”
  “媚姑请放心好了,那一僧一道为此中健者,其他的人不会此他们强,虽多而无患,不
过有几个老一辈的较为厉害,父王亲自去央请一些中原的高人为助,相信可以对付他们的,
不把这些后患解决,父王不会回扶余国去的!”
  “为了我的事,累了你们父子了!”
  “媚姑说这话就见外了!”
  武则天叹了口气:“我欠你们父子的太多,却始终没机会回报,人间富贵,对你们全无
用处!”
  张昌家笑道:“但媚姑给我们的也够了,将来在青史上,媚姑这段功业事迹,必然是永
垂不朽的,我们能帮助媚姑成就不朽大业,也会不朽了!”
  武则天满足地道:“我想也只有这一点堪足以慰了,所以我以风烛之年,还要拼命地求
好,也是希望在后人的口中,不要把我说得太难听,连带着你们父子受累,不过我希望你父
亲能在我生日那天回来,那天晚上,我在御花园中摆下盛筵,只为招待你父亲一个人,邀你
跟婉儿作陪,就是咱们四个人共渡永夜!”
  张昌宗笑道:“那必然是场难得的盛会,侄儿等不及想瞧瞧热闹了!”
  “记住,你们只是陪客,主客不到,我可没兴致!”
  “父亲会回来的,他老人家说一定要赶回来为您祝贺的,侄儿再着人催催去!”
  “一定要把他催回来,我有今天,完全是你们父子的帮助。我不是忘本的人,一定要跟
你们共享盛业,我把民间的各种杂戏以及宫中新排的歌舞都留了下来,就是为了晚上再演一
场,许多压轴的好戏,也要摆在晚间演出,没有你父亲在场欣赏,就太扫兴了。”
  张昌宗连连答应派人催请,他也实在是忙,坐了一下就告辞了,武则天与上官婉儿说着
闲话。
  第二天暖寿,倒是草草地过去了,因为大家都在忙,尤其是宫中,大家都拥在出花园
中,出奇制胜,在花朵上挖空心思,不仅是为了保全脑袋,也希望着此能邀夭宠,博取一个
未来的锦绣前程。
  尽管一大半的花是做假的,但那些人都尽量求其逼真,用锦缎剪成了花朵和叶子包在枯
枝上不说,还要喷上香露,稍微有点瑕疵的,都要拆了重做,务求尽善尽美。
  上官婉儿带了几个人,亲自巡视检核,她也知道这一次对武则天的重要性,要求得十分
严格,特别要求的是保密,虽然武则天早已知道是假的,也会装糊涂,但是却必须装得像回
事。
  主管的人,做花的人却不敢当成是假的,他们犯不起欺君之罪,所以,明白内情的人虽
不少,却没有一个人敢说出去,因此,长安市上,没多少人知道真情。
  不过金轮武则天皇帝樊诏通令花神借春之事,却广泛地流传开去,绝大多数人,都在此
拭目而待,看看这位女皇帝是否真能感动天庭,更换时序。
  二月十二那天,上天凑兴,居然是个艳阳好天气,风吹在身上,都有点暧洋洋的,长安
春迟,这一年居然也来得早了,那些应春的花朵,居然真的开了。
  这是个难得的吉瑞,上午已正,各大臣阁老及国公们却带着家眷,在宫门外等候着,人
人都是花团锦簇,一身新装,比过年还热闹。
  可是等他们进入宫中的御花园中,都显得黯然失色了,满园都是花,鲜红艳紫,芳香袭
人,有真的,也有假的。也是真假参半的,真的自然任人观赏,假的却有专人过护着,只准
远远地看,不准用手去摸了。
  他们有个最堂皇的理由,这花是皇帝向上天借着而发,专为皇帝而开,皇帝还没有看
过,臣属自然不得僭越,有的干脆用轻纱罩了起来,只给了朦胧地瞧一眼!
  官眷中未必都是有智识的,因为自太宗以来,笃信仙佛之说,大家都很迷信,绝大多数
人都没有怀疑其真实性,她们在在前虔诚跪下,坚信这是上天响应圣天子的威灵所致,祝祷
皇帝永寿,以佑苍生。
  当然,也有人是装做的,但这是个拍马尼的机会,没有人会不识相去拆穿的!
  像丞相狄仁杰等阁老,心中是明白的,武则天早已暗示过人定胜天的口谕,可是到了这
儿,他们也口服心服了,有些花则是千真万确的,尤其是一排石榴,几株海棠,那都是在五
六月是才可见的花,居然也盛开了。
  他知道为了弄这些花,宫中人费了多少苦心,还有些花则是大家从所未见的,但觉艳丽
无匹,却说不出名目,那是张士远送的寿礼。
  他早就为武则天的生日张罗了,知道武则天爱花,很早以前,就着人张罗,搜求海外的
异种,刚好在寿期前运到,正好凑热闹赶上了用处。
  这些花为数不下千株,都放在醒目的地方。
  因为是真的,不怕人近玩,这些奇种异卉,已足使人眼花缭乱,中原的人不知道这些花
名开于何时,但觉美丽夺目,妙不胜收,一辈子也没开过这种眼界,看得个个直呼万岁,圣
寿无疆。
  武则天是午时正,身着新装,出来接受群臣朝贺,在国公的眷属中,以翼公秦叔宝的母
亲年龄最长,已经是百甘高龄,还是由儿子翼国公和孙子秦怀玉扶着来了,她要上前参拜,
武则天连忙叫人拦住了,而且立刻赐了銮座,坐在武则天的身边,一同接受群臣的参拜。
  这位罗太夫人辈份之高,比武则天还要高出两辈,长安群臣,无一不是她的后辈,受礼
也当得起。
  只苦了做孙子的秦怀玉,七十多岁的人,还得—一回礼道谢。
  秦叔宝恭身道:“臣痴长九十三了!”
  “卿家洪福齐天,微臣跟着沾光而已!”
  秦氏一门长寿,功勋彪炳,确是无人能及,但更值得称道的是他们一家几代都在京都担
任要职,掌重权,历数帝而帝眷日隆。
  武则天道:“历朝数重臣,只有国公一个人是最受器重的,那一代的皇帝都少不了你
们!”
  “微臣只知庶竭愚忠,不知其他!”
  “庶竭愚忠,不知其他。”
  这八个字说来轻松,但做得好的却只有秦氏一族。
  因为那还要眼光准,对上一代皇帝固然忠心耿耿,对下一个继任的皇帝也要表现得恰到
好处。
  秦叔宝在太祖李渊时,就全力支持秦王李世民,舍太子建成而不就,那是因为他看准了
李世民必成大器,果然玄武门一变,李世民拚了手足兄长而继大宝,是为太宗,他自然是当
权的一派。
  日后在太宗晚年,他的儿子秦怀玉掌禁军,对武则天就多方曲护,那也是出之秦叔宝的
授意,似乎他早就看准了那个小女子会有日后非凡际遇的。
  这一宝他又押准了,所以而后高宗即位,他是个不倒翁,乃至到今天,更不用说了。
  武则天轻叹了一口气道:“长安各大臣中,卿家可称完人,如卿家者,找不出第二个,
只可惜如卿家的人太少了,才使得君臣不能终始,卿家有空时,不妨将立身为臣之道,对别
的人晓谕一番,朝中就会太平得多!”
  秦叔宝道:“微臣闲下时,当对子侄们告诉他们一些为臣之道的!”
  他的应对十分得体,武则天十分高兴,也赐了他一个座,使他能傍着母亲,母子俩能与
皇帝并坐,这是天下的殊荣,但秦叔宝还是当得起的,他本身的功业不说了,就是辈份也高
出武则天一辈呢!
  他的儿媳尚公主,跟高宗是兄妹。
  虽然武氏曾经侍候过太宗,但是到了高宗时才册立为后,有了正式的名份,只跟秦怀玉
是同辈。
  寿宴中百珍俱陈,百艺俱作,但不如百花齐放来得更为风光和引人。
  武则天这次的宴会是成功的,她不便表现了气魄和豪放,也成功了巩固了她的治权,造
成她是一位无所不能的真命天子形象。
  宴后,她率领群臣,遍游全园,欣赏百花,那些轻纱笼罩的花都揭起轻纱,供人观赏
了。
  皇帝是由上官婉儿扶着领先在前,慢慢一路走了下去,大臣们不敢僭,退后了两三丈
远,所以对那些假的花,他们更看不真切了。
  上官婉儿也很具构思,预先作了指示,一切经不起细赏花卉,都利用地形,或植在假山
上,或是在湖心的小岛上,那要坐船过去才能细看的,遥远望去,只是花团锦簇一片,好看
而已。
  这番设计是巧夺天工,但百密中却不免一疏,,当他们一行人来到牡丹畦时,却只有几
片新叶,连苞儿也没一个,更别说是花了。
  武则天神色一沉道:“这牡丹是谁管的?”
  大家都变了色,园中的花各着一人专司其照顾的责任,也是按照身份品级而分的,牡丹
为极品富贵花,别人够不上资格,就分给了王怀义,这位大总管这几天忙着照应别人,却把
牡丹自己的事儿给忘了。
  上官婉儿忙上前跪下道:“是臣儿和怀叔共同照管的,昨天晚上,臣儿还特地再焚了一
道通知给牡丹花神,叫她今日花发,却接到花司的回报说,牡丹花神为西王母召去,为三月
初三的幡桃大会做总司值了,未在宫中,因之可能受了耽误。”
  “该死的东西,莫非她认为朕这人间皇帝,比不上天上神仙了!”
  “陛下说得是,想牡丹乃富贵之花,理应在人间为陛下司植,但西王母为众神之祖,她
可能是怕管而忽略了职责,请陛下降旨,将牡丹削了神籍,火焚其根,贬往洛阳,从此不放
再宫中。”
  武则天自然知道这是鬼话,但一个是王怀义,一个是上官婉儿,都是她不便处分的人,
再则他们实在是忙,才忽略了本身的事,并非有心轻慢,何况上官婉儿已经出了主意,她乐
得放一马,也装做一番!
  于是立即降旨实施,立刻下令,长安城市,所有的牡丹,一律加火焚烧,将枯枝送到洛
阳丢弃。
  皇帝的旨意谁敢不遵,于是长安市上,少了牡丹花,因为没有人敢种植。
  天下的牡丹,独盛洛阳一处,这也是上官婉儿的聪明,信口说了个地方,不忍使牡丹绝
了种。
  说也奇怪,牡丹在洛阳虽盛,根却枯黑的,据说就是得罪了武则天,被烧焦了的。
  大周则天金轮皇帝的大寿在皆大欢喜的情形下过去了,倒楣的只有牡丹花,无知的草木
却助长了武则天圣天子的尊严,原来上官婉儿奏请处分,还是大有深意的。
  在宫中所植垢这一种,是牡丹中的异种,花大如碗,枝叶茂盛,别具一种王者气象,只
是它的根,原本是枯黑色的,而且只产于洛阳一地。
  上官婉儿把花一烧后,枯枝连枝,着人送一以洛阳,秘密吩咐人细心培养,却把别种的
牡丹拔除了。
  于是这一种牡丹在洛阳一地发展开来,黑色的枯根异征也被人传开来,那是则天皇帝所
加惩罚的标记。
  天子的威严能加于草木,对一般的无知愚民影响是很大的,就是一些有知识人的读书
人,在知道这些异征后,不去研究始未根由,也以为是天成圣主了。
  武则天大寿的目的是完全地达到了,接着的是为上官婉儿赐婚张昌宗,那是长安的第二
件大事。
  武则天对这个年轻人是真正的喜欢,赏赐极隆,国库拔了百万钱为婚礼的费用不说,还
给上官婉儿一件公主的头衔,全副銮驾,各大宅第,各处兵镇督抚,各家国公送来的礼物,
堆积如山,无一不珍,无一不奇。
  不过武则天也有一种失落的感觉,他知道这两个人婚后,就将离她而去。
  国事已定,对张昌宗的需要倒是少了,但是上官婉儿却是她身边少不了一个智囊。
  这个女孩子不仅学问好,知识渊博,而且见解深,许多重要的政策兴革,都是上官婉儿
拟策划的。
  少了这样一个臂助,武则天将会感到很不方便。
  不过她本着爱人以德的心,不忍心再耽误他们的青春,只希望一件事,婚后两人再留长
安一年,然后再回去扶余国去。
  在这种情形下,两个年轻人不能不答应,所以他们在婚后,各人还是在原职上,每天,
上官婉儿乘着公主的銮驾进宫,为武则天批阅奏章,商讨国事,张昌宗则在校场训练禁军,
或者在宫中巡视禁卫的情形。
  他不敢放松,因为茅山与密宗两派,对他们同门之死耿耿于怀,公开扬言要报复。
  武则天很生气,认为铁板道人和飞钹掸师能与叛逆,死有余辜,要发兵清剿茅山上清
宫。
  倒是张昌宗极力谏阻了,张士远也力言不可,茅山术士数不过百余人,个个身怀绝技,
虽然不能与大军抗拒,但是他们会走会跑,靠军队的力量是抓不住他们的,最多捣了茅山的
看守而已。
  可是若因此激发他们的仇念,入宫行刺,反而不胜其烦,他准备以江湖上的方式来解决
此事。
  张昌宗的谏阻未必有用,张士远的话,武则天却不能不听,这是唯一能吃得住的武则天
的人。
  张士远回到扶余去小住了两三个月,立刻又赶回中原,着手于跟茅山道士约斗的事,他
很慎重,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约齐了帮手,才敢发出战书。
  而茅山派也在积极准备,他们也知道,得罪了宫廷武师非同小可,虽然任铁板道人为门
户惹来灾祸,但事已如此,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准备应战,而且他们虽以修炼法术为主,却极
为熟衷富贵,不少门人都依附在权贵之门为门客,目前为了铁板道人参与叛逆,那些权贵不
敢再沾惹他们,这是他们受不了的冷落,要想重返权贵之门,只有在声势与技艺上压倒对
方。
  如果能击败张士远与张昌宗这一伙人,他们不但会被权贵迎为上宾,甚至于进入宫廷,
被聘为国师也是大有可能的。
  所以他们只是以为同门复仇为口号,却不提徐敬业后,以免获罪当朝,自然也没有行刺
武则天的打算了。
  因为武三思也向他们暗中递过了消息了,说张昌宗即将离去,到时候他来接替禁军的可
能很大,届时他必将借重茅山派,如果能够在这给张氏父子一个重大打击,他在皇帝面前也
便于为茅山派说项,有了这个鼓励,茅山派的人也起劲的在准备。
  双方都在密锣紧鼓地邀集能手作准备着,开始时是茅山派受了点挫折,他们在财势上无
法与张士无抗衡,但是有了武三思的支持后,他们的声势也壮了起来。
  这情形武则天也清楚的,但她却装糊涂不予阻止,听任武三思去活动。
  因为她意识张昌宗一走,虽然不至于扯她的后腿,但是宫廷警卫却没有一个得力的自己
人来担任,自己的安全就堪虑了,武三思若能拉拢茅山派的道士为后援,未尝不是一件好
事。
  在心中,她感到有点愧对张氏父子,但很快地被现实的利害关系淹没了。
  她是中原的皇帝,张氏父子在扶余有自己的天下,不管他们对武氏王朝多支持,毕竟是
有限度的,她必须要设法建立保护自己的卫队。
  目前,她最能倚赖的只有一个武三思了,武三思虽然不是大将之才,但毕竟是个武将,
在讨徐一战上,表现得也还差人意。
  而武三思对自己的忠心则是无可怀疑的,他除了倚赖自己这个姑母外,没有第二种选
择。
  怕只怕武三思的野心太大,会把自己挤下去,所以她也作了试验,派遣武三思到赣州去
调查庐陵王。
  庐陵王是大唐中宗,但是因为向母亲争权,过份倚重岳父韦氏乃至被贬,从皇帝又降到
亲王的地位。
  武则天没有否认他的承嗣地位,但也没有正式地宣布将来会归政给他,一切都在观望
着,主要要是因为大唐的潜势力仍然存在,许多掌兵的国公,仍然以大唐的故臣自居。
  他们不反对武则天,因为武则天曾是大唐的皇后、太后,在他们心目中,天下还是应归
于李氏的。
  武后在世,他们可以称臣,但武后百年之后,他们不会拥戴别姓。
  武则天派三思去,也是要了解这个儿子对她这老母究竟存在什么想法,假如庐陵王对她
仍存有敌意,她就要甘冒失去天下的危险,也先除掉这个忤逆的畜生了。
  庐陵王这些年闲居庐陵,的确学乖了不少,他也了解到自己年轻的症病所在了。
  跟母亲争权,这是可以原谅的,那一个做皇帝的人都希望自己有充分的主权,不受人摆
布牵制。
  自己之所以失去天下,主要是不得人心,而不得人心的原因则是自己太无知、无能、无
德、无才,处理国事不够虔敬,以自已的好恶而游戏视之,难怪在朝廷上得不到有力的支持
了。
  所以,他被黜废之后,变得聪明了,一方面学习政事,施仁于民,一方面努力读书充实
自己。
  最聪明的一点是徐敬业叛时,他没有响应,反而发表了一道文告,劝徐敬业服从母亲,
克守臣道。
  那是他的王妃韦氏的建议,韦妃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也是个很爱权势的人,她看得很
准,第一是徐敬业那点子力量不足与武后抗衡,第二是徐敬业在朝人缘并不佳,得不到太多
的助力。第三,则是徐敬业虽然以劝王为口号,却是个很专横的人,即使能成功了,也只是
把皇帝视为傀儡,韦妃的地位,将比现在还不妙,除了规规矩矩的在宫中,什么事情都管不
了。
  最后的一个理由才是书氏反对徐敬业最力的原因,她同时也做了件聪明事,秘密地写了
一封信给武则天。
  信中她自承错误,说已往唆使丈夫跟婆婆争权,不过年轻不懂事的冒然之事,现在知道
婆婆的见识、魄力,处处都强她百倍,所以她衷心地臣服了。
  但不管她有多大的错,总只是家务事,他们总是一家人,绝不会同外人来对自己的家人
的,请婆婆相信她。
  随着这封密函后,就发表了庐陵王对徐敬业的公开文告,徐敬业之叛成骑虎之势,自然
不会因为这封文告而中止了。
  但庐陵王的这一着也使得徐敬业更一形孤立,变为师出无名了,原本有些支持庐陵王的
人,都因为这一封告文而退出了徐敬业的行动,虽然那些人的力量并不十分强大,对徐敬业
而言,总是个损失。
  虽然徐敬业必败,但庐陵王的扯腿促使他速败。
  不过庐陵王此举,总算成全了他自己,徐敬业败后,他没有受到影响,现在听说武后又
派了武三思来,名义上是慰问,实际上什么作用,谁心中都明白。
  庐陵王十分苦恼地道:“母后也真是的,孤这些年来难道还不够老实,她还要派人来察
看!”
  韦妃笑道:“皇帝在派人来慰问,原是一片母子关怀之情,你不能想到偏处去!”
  “若是她派别人,我还相信母子关怀之情,偏偏派了武三思这个狗头来,他向来就与孤
家不和,还会为我说什么好话不成!”
  “不亲,他是皇帝的亲侄子!”
  “亲侄子,难道还比儿子亲!”
  韦妃笑了起来道:“的确是如此,你这个儿子对老母有几分孝心,别人不清楚,我这个
床头人还会不清楚的,你不能怪皇帝不疼你!”
  “她自然不会疼我,她疼的是张昌宗,她情夫的儿子!”
  韦妃一笑道:“她的天下大半成于张氏,在利害关系上,她也必须对人家客气些,再
说,张昌宗是个美男子,比你能讨人喜欢些,这个你总不能否认!”
  她放低声音又道:“其实你不该妒嫉张昌宗的,很可能他是你的同父兄弟呢?”
  庐陵王勃然道:“妃子,别人这样胡说,你却不该这样胡说的,孤是先皇帝的唯一血
统!”
  韦妃笑道:“当然,对外,我们必须如此支持,但你的生身父亲是谁,谁也肚里明白,
只有你的那个姐姐太平公主,才是先皇帝的真正的血统,丑得像个女妖怪!”
  庐陵王叹了口气,他心中对太平公主同样地讨厌,事实上,他对自己身边的亲戚,一个
也不喜欢。
  因他生性孤僻,不结人缘,谁对他也没好感!
  韦妃深深知道他心中的隐痛,不再去刺激他,柔声道:“那些话都不去说了,武三思要
来了,你总得敷衍他一下,人家现在是当权的时候!”
  “要敷衍你去敷衍,孤可实在没这个兴趣,随他怎么编排我好了,反正他也没有说过我
的好话!”
  韦妃想了一想,叹了口气道:“你这个表哥也实在是够令人讨厌的,面目可憎,言语乏
味,你们以前一见面就吵架,这次恐怕也难免,那你干脆躲躲他!”
  “躲他,躲到那儿去?”
  “上庐山去,你本来就打算上庐山去住一阵子的,现在正是个机会,藉此躲开他!”
  “知道他要来,我倒跑了,这不是明着跟他过不去吗?”
  “你放心,有我在呢,我会替你妥为解释的,再说,你我留下跟他也不会相处得愉快
的,与其当面吵架,倒不如来个避而不见面的!”
  “可是他是奉母后之命来的,我倒不在乎得罪他,但母后那儿,却不好说话了!”
  “你们是母子,有什么不好说的,私下写封信送到长安去,就说你不喜欢跟他见面,请
皇帝谅解就行了!”
  “母后会谅解吗?”
  “别的母亲也许不会,你那个皇帝妈妈倒是能谅解的,她知道你跟武三思索来不合,见
面必有争执,那时反而会则她难堪,避而不见,正是全孝恩之道,母子之亲,这又是国人所
能破坏的!”
  “好吧,一切由你安排,这封信可不好看!”
  “没关系,我这儿有位大手笔在,由起他草,你再自己恭录一遍,着人送到长安去就行
了!”
  “那一个大手笔!”
  “骆宾王,他是皇帝最欣赏的一个人!”
  “什么!是这个人,当初他为徐敬业起草徽文,讨伐母后,把母后骂得狗血淋头,你怎
么收容他!”
  “皇帝可役生他的气,还直夸他的文章写得好,为了朝廷未能重用他,连狄仁杰都挨了
骂,徐敬业兵败,别人都抄家灭门,只剩下他一个流放,明明是爱惜他!”
  “可是母后判他流罪,你却把他放了回来,岂不是跟母后在作对吗?”
  “亏你是个大男人,怎么连一点担待都没有,皇帝并不是真心要处分他,只是他的行为
不可恕,必须要给他点罚诫而已,你能把这个人才引为已用,皇帝只会激赏,你放心好了,
不会有事情的!”
  庐陵王自己没什么成见,大小事情都是由老婆作主,韦妃说没关系,他也就算了。
  第二天,他就起身到庐山读书去了,随行有几位老夫子,倒真是去求学的样子。
  武三思来到赣州,听说庐陵王走了,的确是很不高兴。
  但韦妃却刻意地打扮了一下,在私下室中款待他,含笑带嗔地道:“表哥,你是怎么
啦!我听说你要来,心里好高兴,特意地把那个木头打发走了,想跟你好好聚一下的,莫非
你还喜欢那个呆子在一边碍于碍脚吗?”
  原来韦氏生性风流,也是武三思做的媒,婚后两个人也时有来往,那不算是恋情,长安
市上的男女关系乱得很,大户人家的女儿极少有规矩的,一则为找刺激,二则是时尚,三则
是藉此拉拢朋党,互结奥援!
  韦氏搭上武三思,也是这种种原故,此时武三思见了韦妃,已入徐娘年纪,却是别具风
韵,心花早就开了,一把搂住了她笑道:“对、对,打发掉那个木头人,咱们兄妹好好地亲
热一下,可是我这次是奉旨来的,总得回去有个交代才行呀!”
  韦妃半推半就地也着眼道:“那个死人有什么好问的,他的事都是我作主,你要知道什
么,问我就行了!”
  “对了,问你,咱们上床去,慢慢地问!”
  他抱起了韦妃,迫不及待地倒向床上,一个是干柴,一个是烈火,两个人立刻火热地烧
成一团。
  武三思别的本事不行,应付女人倒别有一套,韦妃虽然有个丈夫,但庐陵王太文弱了,
实在无法满足她,每到晚上,他都是设法逃避,养成他畏妻如虎,这也是原因之一,韦妃在
长安,还可以偷个嘴,到了赣州,由于旁边都是些监视的人,一举一动都要报回长安,而武
则天对这么媳妇一直不怎么喜欢,若有些风声传到长安;正的构成她七出的罪状,使她只有
老老实实地。
  这次碰上了武三思,她总算有了放纵的机会了,身边都是武则天的人,对武三思,他们
也有所顾忌,不敢随便乱报的。
  因为这种事传出去未必讨好,消息传过去,武则天不愿意办武三思,就只有杀他们灭口
了。
  以前也有人密报太子妃与武三思有染,消息传到武则天耳中,密报的人反遭了殃,这也
是韦妃要把丈夫遣走,单独地款接武三思的原因。
  不过这两个人是用情的角色,他们在一起,除了欲念之外,还有利害的关系。
  狂热过去后,他们的谈话也就转入了现状,韦妃先开口问道:“表哥,你这次来,究竟
有什么目的?”
  “姑姑叫我来,还会有什么好事,无非是看看你们安不安份!”
  “这位老太婆也是的,我们难道还不够安份吗?”
  “她对你们的表现是十分放心了,可是她年纪大了,考虑到身后的问题!”
  “身后问题,难道她还考虑到另立别的人吗?那个死人虽然不成材,究竟是她的儿子,
她要是把大权交到旁人那儿去,对她也没有好处,李家的人没一个感激她的,交给儿子,至
少不会鞭她的尸!”
  “她要考虑的不是李姓后人!”
  “那就是你们武家了,我听说她很喜欢你的小儿子!”
  “表哥,那就恭喜了,你将是太上皇了!”接着又说。
  武三思叹了口气道:“我倒没有这种瘾头,而且这太上皇也不好干,各地的武将国公,
多半心存唐室,对换姓来做皇帝,反对必烈!”
  韦妃居然笑笑道:“那也不见得,天下宝器,也不固定是那一姓的,从三皇五帝之后,
中原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皇帝了,汉代的刘家还是以布衣平民登上帝座的!”
  武三思叹道:“那要有兵有勇!”
  “你也当过一任大将军,应该也有兵呀!”
  武三思摇头道:“我自己是什么材料我清楚,我的那些兵原是禁军中抽调出去的,上次
讨徐敬业,多亏有秦怀玉在监军,才没弄成灰头上脸,老实说,我对当太上皇的兴趣不太
高!”
  他说得很诚恳,韦妃才道:“表哥,咱们也是自己人,我就劝你一句老实话,你的确不
能当太上皇,你姑姑虽然以异性入主,但她究竟是先皇帝的皇后,而且是中宗的太后,从垂
帘立政开始,以习惯上而言,她是李武氏,也沾上姓李的边,也坐得稳江山,再者,她有张
家的渊源,稳住了三原李靖,就是这样也是困难多多。
  若是换了你们姓武的入主,第一,张李两家就会反对,特别是扶余张氏这一支,谁也惹
不起!”
  武三思连连点道:“是啊,姑姑也以此为烦恼,她正在举棋难定!”
  韦妃道:“你也该表示一下的,江山交在别人手中,你我都没得混了,倒不如还是还政
给那个死鬼,一则名正言顺,二则,我们都还能风光半辈子!”
  武三思道:“表弟妹,那只是你风光,还有我混的吗?”
  韦妃捏了他一把道:“表哥,你太没良心了,只要我能混,还能忘记你吗?何况,张昌
宁快走了,你快设法把他的兵权抓过来,到时候,你管外,我管内,天下还不是我们两个
的!”
  “你那汉子怕容不得我!”
  “到时情势就由不得他了,何况他还肯听我的,你姑姑和张士远的关系,长安无人不
晓,也没人说一句闲话,我们只要合起来,你怕不能成为第二个张士远吗,我可没有你姑姑
的本事,我的娘家已倒了,也没有第二个可以倚仗的人,全靠着你了,那时你何尝不是个太
上皇呢?”
  武三思不禁心动,叫着她的小名道:“珍珍,你可是说真心话,别逗着我开心!”
  韦妃又摇了他一把道:“我把人都交给你了,还会逗着你玩,再说你又不是三岁小孩
子,现势大局,你该看得很清楚,除了你之外,我还有谁可靠!”
  她咬着武三思的耳朵:“死人对我虽是言听计从,但也是他不得意的时候,将来他登了
基,我是否还能抓住他还有问题,所以必须靠你抓住权!”
  武三思道:“这个我想问题不大,张昌宗之去已成定局,姑姑也没有别的可靠的人,兵
权交给我是没问题的!”
  “兵权可不是今天交了,明天就能运用的,最好是早几年,慢慢的把重要将领换上你的
私人,才能控制在手!”
  “我知道,我已经在着手了,咱们就此说定了!”
  于是两个人在床上订了密约,正因为有了协定,他们以后的半个月搅得如胶似漆,寸分
投契,情又浓了几分!
  但武三思是奉命而来,究竟不便久留,在恋恋不舍中,他终于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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