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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侠隐》


第三十六章 自古圣贤皆寂寞



  船很大,分为前后两重舱房,为了养息精神,杜青与查子强,赵九洲三人在前舱各占了
一间舱房。
  经过一夜的疲劳,杜青实在很想睡一下,可是躺在床上,心情激奋使他合不上眼,迫不
及待地等候夜晚降临!
  他深爱着谢寒月,在爱中却带着一丝敬的成份,他觉得谢寒月就像一尊庄严的女神,使
他不敢冒渎她!
  所以上次在金陵的香闺中,小楼锦帐,谢寒月裸身自献的时候,他反而不敢接受了,事
后他的确很后悔!
  尤其是那一夜旖旎的拥抱,虽然没有经过灵与欲的结合,但那柔滑如水的感觉却时时在
他心头荡漾了!
  以后是一连串紧张的搏斗,那不但是剑锋上的决斗,更还是心智上的决斗,斗得他心疲
力竭,无暇去想其他。
  然后是金陵的三天狂欢,谢寒月想出一个新花样,把谢家的女孩集中起来,陪他作放浪
于形骸的游乐!
  他对谢寒月简直是莫测高深了,不知道她内心究竟是想什么,是对他的情操的考验呢?
还是对他人品或定力的考验?正因为弄不清楚谢寒月的意向,他反而不敢造次,怀拥美姬,
口饮香醇,他表现了一个男人的豪放,却克制住自己的绮念,即使这绮念仅是对谢寒月一个
人的,他不敢表露出来,这么地浪费了一段美好的时光!
  直到扬州之行,谢寒月把两个妹妹遣出来陪他同行,他才明白谢寒月对他的深情中,已
经没有嫉妒!
  她献出自己的一切能献出的,目的只在使他快乐,在三天的狂欢中,她随时都准备献出
自己,却被他愚昧地放过了,虽然他曾对谢寒月说过,要等一切都平静下来,要举行一场隆
重无比的迎嫁仪典后,才敢得到她!
  可是在别人眼中,他们已经是夫妇了,而他所向往的那一天,可能永远无法来到,因为
他的生命随时都可能终结!
  为什么还要矫情等待呢?为什么要在生命中留有遗憾呢?谢寒月已经是他的,他活着不
会改变,死也不会改变,他们已互相属于,她绝不会有第二个男人了,如果不了解这一点,
他就不配爱谢寒月。
  两个相爱的人,别人已经把他们连系在一起,只有他的愚昧,才把两个人之间硬隔着点
距离。
  谢寒月并没有怨他,争取到一点机会,立刻又赶来就他,希望他们的生命能真正的结合
在一起。
  “这次我绝不再蹉跎了!”
  他在急切的盼望中,等待着夜色的降临,忽而他埋怨起自己了,这事情应该由自己主动
的。
  为什么要让谢寒月来主动呢?她毕竟是个女孩子,虽然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世俗的拘泥
了,但应该由他主动的!
  为什么要等夜晚呢?为什么不是现在呢?
  他猛地坐起,准备去找寒月,船上人多,他们可以另外找一条船,放流江心,载满一船
的情与爱。
  整顿了一下衣服,他推开了舱门,却见谢寒月笑吟吟站在门口,云发蓬松,粉脸含丹。
  她不但经过了洗沐,还淡淡地匀上了一点胭脂,这使她的脸更娇艳,风情更动人。
  她披着一件薄绸的长袍,从肩头到脚,却掩不住她动人的体态,杜青心中一荡,连忙把
她拖了进来,掩了舱门!
  谢寒月轻轻一笑道:“你怎么不睡了?”
  杜青凑在她的耳边道:“寒月!你知道吗?我正想去找你!”
  谢寒月低问道:“干什么?
  杜青道:“我觉得不必等晚上,一夜的时间太短了,我们应该从现在就开始,因为我们
已经虚耗过许多时光!”
  谢寒月低声一笑道:“我知道你会这样想的,所以我来了!”
  杜青揽着她道:“你知道我会这样想?”
  谢寒月道:“是的?我听见你在床上辗转反侧,就知道你心中想什么,而且我自己也有
这个想法,为了怕你不好意思……”
  杜青一把抱起她的娇躯,感动地道:“寒月!心有灵犀一点通!我现在才明白它的真谛
了,一对真心相爱的恋人,言语是多余的……”
  谢寒月娇慵地道:“抱我上床去吧!我觉得有点冷!”
  隔着薄薄的绸袍,杜青已经可以体会到她肌肤的润滑,忍不住心底情焰的喷放,抱着她
倒向床上。
  揭开绸袍,触目晶莹,这是他梦寐不忘美的化身,于是他飞快地脱去自己的衣衫,使两
个生命溶成一体!
  尽管是情欲的奔放,但在杜青心中仍未减其圣洁之感,咬着耳朵,轻舐着她头上的汗迹
道:“寒月,说来也许你不信,如果你不是这样前来,我仍然不敢碰你,因为我不敢脱你的
衣服!”
  谢寒月满足地拥着他,以梦一样的声音道:“我知道,所以我一切都准备好了,这不能
怪你,是我从前把自己装扮得太庄严;把你吓着了!”
  杜青仍是虔敬地道:“不!你的庄严绝不是扮装的,你天生就赋有这种气质,即使到现
在,我仍然是如此感觉!”
  谢寒月点点头道:“我明白!别说是你,即使是我家中的姊妹,他们对我也不敢随便,
我不必对她们凶,他们见了我就怕!”
  杜青道:“不是怕,是敬,一种出于内心的尊敬!”
  忽而俏皮地笑道:“幸亏你属于我了,如果你嫁给了查子强,我敢担保洞房之夜,他,
连床不敢上,会在床下跪一夜。”
  谢寒月道:“是的!这就是我答应嫁给他的原因,因为我确信嫁他之后,仍能留此完璧
以待君,否由我绝不肯嫁给他!”
  杜青怔了一怔道:“你答应嫁他之时,仍然想着我吗?”
  谢寒月庄容道:“当然了,我心已许你,我身也许你,否由我成了什么人了,即使嫁,
也只嫁个名义!”
  杜青怔了一怔才道:“寒月!你想查子强会答应吗?他敬你爱你,可以不亲近你,但是
他那种汉子不肯受这种屈辱的。”
  谢寒月点点头道:“我知道,可是他不会活着受屈辱,如果他真成了我的丈夫,第二天
必死于韩莫愁的剑下!”
  杜青道:“万一他胜过了韩莫愁呢?”
  寒月笑道:“不可能赢的,我对韩莫愁在外的行为早就有了一点耳闻,任何一个剑术高
于他的人,都不会活着进我家的门!”
  杜青默然无语,谢寒月又道:“所以我绝不能叫你接受当时的婚约,娘与王非侠知道你
是血魂剑的传人后,也不敢再利用你送死了,他们怕的是血魂剑前来报仇。”
  杜青道:“如果我被韩莫愁杀死,血魂剑应该去找他报仇呀,这是个借刀杀人之计,你
娘为什么肯放弃呢?”
  谢寒月道:“娘是有这个意思,可是王非侠反对,他对血魂剑较为了解,血魂剑行事最
讲究恩怨分明,知道是谢家把你诓去送死的内情,他怪罪的对象一定是谢家,所以他们绝不
敢再害你,甚至有心笼络你!……”
  杜青一笑道:“他们是想从我身上引血魂剑为臂助,只是没想到血魂剑与韩莫愁早有仇
隙。更没有想到血魂剑会不是韩莫愁的对手!”
  谢寒月道:“是的!娘与王非侠的确没想到这一点,他们总以为血魂剑才是宇内第一剑
手,所以以后一连串事实的演变,使得王非侠装死后,不敢再复生了,今后他即使想出现,
也一定换个身份了!”
  杜青长叹道:“早知其中有这些曲折,我就不必多事了!”
  谢寒月道:“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你参加进来有一件好处,就是把事情明朗化了,但也
有一个缺点,就是把血魂剑引了出来,贬低了血魂剑的价值,如果韩莫愁不是胜过了血魂
剑,他绝不敢如此张狂,血魂剑三个字对他仍有莫大的威协!”
  杜青想了一下,忽然笑道:“不过我并不后悔,因为我得到了你,为了刚才那一刻的缠
绵。我就是死了也是值得的!”
  谢寒月幽幽地叹了一声道:“我是个女人,女人总是很自私的,我并不以片刻的欢聚为
满足,所以明知很对不起查子强也硬着头皮想利用他一下,而后换得与你更长的厮守……”
  杜青道:“查子强倒不会难过的,即使只能取得一个名义,他也会在满足中死去,倒是
我们偕老白头的希望很渺茫。”
  说着又抱住她,谢寒月轻轻一挣道:“杜郎,别再来了……”
  杜青涎着脸道:“寒月!既然知道好合不长,我们便该珍惜每一分时光……”
  谢寒月咬着他的耳朵道:“好人!女人的初夜是得不到幸福的,刚才你猛得像头老虎,
我几乎是咬着牙齿才忍受你的………”
  杜青将手一松道:“我那么该死吗?”
  谢寒月笑道:“不过我心里仍是甜蜜的,你不懂怜香惜玉,正证明你以前守身如玉,所
以我很高兴!”
  杜青又揽住她道:“第二次我一定尽量温柔……”
  谢寒月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道:“今天晚上好吗?我们找一只船,我先准备好,找一亲信
的妹妹,叫她荡舟,我们偷偷地划出去……”
  杜青道:“为什么要等晚上呢?”
  谢寒月道:“我也许是个天生冷淡的人,尽管我的心里燃着火焰,可是我的身子却像一
块湿柴,始终燃不起来了!”
  杜青道:“有什么方法能把它烤干呢?”
  谢寒月笑道:“我会想办法的,喝点酒,或者再用点药,但是我必须使这疲倦的身体有
个充分的休息,等晚上吧!”
  杜青点点头道:“好吧!可是晚上,你一定要答应我!”
  谢寒月吻了他一下道:“当然了,也许我们再也没有机会聚首了,我必须珍惜这一夜,
使我的生命中有着足够的回忆!”
  说着坐了起来,披上她的绸袍,略略拭了一下松乱的头发,丢给他一个娇媚的笑,轻轻
地走了!
  杜青呆呆地目送她离去,床上还留着她体上的余香,心中还荡漾着她娇柔的温馨,终于
叹了一口气,披衣坐起。
  离开床榻时,他才看见床上的落红点点,心中感到一丝歉咎,也许自己是太疯狂了,像
一阵狂暴的风雨,摧残着一朵娇柔的弱花,爱,不应该是这样残忍的,他小心翼翼地取出自
己的手巾,珍重地印上了落红残迹,又珍重地藏在怀中,自言自语地道:“寒月!我亲爱的
妻,今夜我一定尽量地轻柔,让我们共同享受生命的乐趣,然后我会永远带着这块手帕,带
着你的爱,那怕我明天死去,我的生命中也再没有遗憾了,寒月,让夜早点降临吧!”
  满足地传着,他竟慢慢地睡着了。
  是谢寒星将他摇醒的,睁眼一看,窗纸上已经黑了!
  他连忙起来道:“天都黑了?”
  谢寒星一笑:“你真能睡,天黑了很久了,外面酒菜都摆好了,就等着你去入席,是我
等不及来催你的!”
  杜青摇着头道:“该死!该死!那真不好意思!……”
  谢寒星又一笑道:“大姊来过了吧!”
  杜青脸上一红,连忙道:“没有……”
  谢寒星笑道:“你别骗我,大姐身上有一股特异的芳香,她到过的地方,我一闻就知
道,何况你脸上还留着胭脂呢!”
  杜青脸更红了,连忙用手去擦,谢寒星笑道:“你别擦了,大姐从不抹脂粉的,我是诈
一诈你,你做贼心虚,自己招认了,我不懂这有什么好瞒的,你跟大姊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
事,还怕人知道不成,快出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杜青这才红着脸,跟她来到外面,果然客舱中摆好了一桌盛筵,每个人都坐着等他,他
拱手道:“对不起!对不起!害各位久等了!”
  谢寒月笑道:“等你倒不急,可是二妹进去叫你,倒把人等急了,你们在里面谈些什么
体已话,拖了那么久……”
  谢寒星一急道:“大姐!你怎么这样说?”
  谢寒月笑道:“我没有说错呀,听你在里面又说又笑,一定是很有趣的话题,说出来也
让我们高兴一下!”
  谢寒星瞟了她一眼道:“大姐,你再逗我,我就说出来了!”
  杜青连忙红着脸道:“没说什么,我们吃饭吧,我饿了!”
  说着坐了下来,谢寒月笑道:“对不起,今天晚上没准备饭!”
  杜青微愕道:“不吃饭吃什么?”
  谢寒月道:“吃酒,吃菜,就是不吃饭,明天在绿杨别庄有一场大决斗,也许就有人再
也见不着了,这是一场离别筵,所以大家必须尽情一醉……”
  查子强叹道:“我赞成,今夜不醉不散!”
  赵九洲道:“畅饮我不反对,可不能过量,明天醉得起不来……”
  查子强笑道:“不会的!真到那个程度,就用根绳子,吊在江水里泡到天亮,那时酒一
定醒了,喝时却一定要痛快!”
  赵九洲一笑道:“这是你们年青人的豪举,我这几根老骨头可经不起摆布,也许泡不到
天亮,我就回老家了!”
  查子强大笑道:“那岂不更好,大丈夫只有两个归宿,不死于剑下,就死于酒中,自古
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宁可酒醉鞭名马,莫叫醒眼对佳人……”
  说到后来,声音中意充满了凄怆的意味,谢寒月与杜青都为之一怔,同时心中也有点惭
愧!
  查子强语中有因,一定是他们在舱中的轻笑低语,被他在隔壁听见了,一时不知如何回
答!
  赵九洲觉得他的情态有异,忙笑道:“查老弟还没喝就醉了!”
  查子强忽而一叹道:“现在还没醉,可是我真想醉,更想一醉不醒!”
  谢寒月淡淡一笑道:“查大侠快人快语,干脆换大碗来吧!”
  查子强道:“碗不够大,拿缸子来吧,咱家喝得才过瘾!”
  谢寒月果然叫人开了一缸新酒放在他面前,查子强等各人面前酒都倒满了,捧起缸子
道:“这一缸咱家敬杜兄与谢小姐!”
  杜青正要推辞,谢寒月却笑问道:“为什么要独独敬我们呢?”
  查子强笑道:“查某此生,唯独二位是知己,不仅人前,人后亦复如此,查某得友如
此,此生何感!”
  杜青连忙道:“查兄!我们……”
  查子强摆手笑道:“杜兄不必说了,查某有自知之明,杜兄照我肝胆,谢小姐知我肺
腑,查某对二位除感激之外,别无他念!”
  谢寒月引觥就唇,一饮而尽道:“话说此就够了,我相信查大侠不是讽刺!”
  查子强大笑道:“查某是粗人,口中言即心中事,绝不会拐弯抹角!”
  杜青也干了一大碗道:“那么兄弟先干为敬了!”
  查子强捧着酒缸,一口气灌了下去,幸好这是江南名酿女儿红,酒味醇而不烈,而且谢
寒月是从金陵自己带来的,酒缸是白瓷所制,精致小巧,每缸不过五斤左右,查子强干了一
缸,面不改色,放下缸子叫道:“好酒!再来一缸!”
  谢寒星一面欣赏他的酒量,一面也替他耽心道:“酒有的是,慢慢喝不好吗?”
  查子强笑道:“喝酒要痛快,慢了没意思!”
  蓝素云忙又奉上一缸,谢寒星又问道:“这一缸敬谁?”
  查子道:“不敬了!值得查强敬酒的只有两个人,已经敬过了?!”
  谢寒月笑着捧起碗道:“为仙游的血魂剑华老爷子干一缸!”
  查子强连忙道:“不错!这位老前辈也值得我敬他一缸!”
  说着又干了下去,赵九洲却将面前的酒推开窗子,倒进江中,众人都是一怔,杜青道:
“赵老对华前辈还不能谅解?”
  赵九洲肃容道:“不是的,两个逆子死于血魂剑下,华闻笛给我一张纸条说明他们的罪
状,我虽未查证,却相信绝不会错,因此我不但不恨他,相反的还很感激他,如果不是他出
手惩奸,我受了蒙蔽,也许会纵容他们做出更事的坏事……”
  杜青问道:“那赵老为何将酒倒人江中?”
  赵九洲长叹道:“斯人已逝,欲谢无用,那杯酒是我谢他的,为示敬意,我也干一
缸!”
  连番豪饮,查子强首先便酒醉如泥,赵九洲也趴在桌上不能动了,只有杜青不敢多喝,
唯恐误却佳期!
  谢寒月则拚命灌谢寒星的酒。
  谢寒星有着七分酒意笑道:“大姐,我知道你想把我灌醉了,你跟杜大哥好溜出去密
会,那又何必呢,我绝不会碍事的!”
  说得杜青很不好意思,谢寒月却笑道:“小鬼,满口胡说八道,我是为你好!”
  谢寒星一怔道:“为我好?”
  谢寒月道:“不错!今夜不醉,你将会遗憾终身!”
  谢寒星又征了,谢寒月含笑道:“喝!喝下去我再告诉你为什么?”
  谢寒星糊里糊涂地被灌了几大碗,谢寒月也陪了几杯,两个人都醉态十足,只是谢寒月
还撑得住!杜青微愕道:“寒月!你这是干吗?”
  谢寒月推推谢寒星,见她不动了才道:“二妹一直在暗恋着你,如果她不醉,今夜将是
她最难堪的一夜,你总不忍心如此吧!”
  杜青低头无语,谢寒月道:“我跟素云把她送回舱去,你把另两个人也送回舱去!”
  杜青点头答应了,谢寒月道:“回头我叫素云来约你!”
  杜青望了蓝素云,有点不好意思,谢寒月道:“是我最亲信的妹妹,任何事都不瞒她,
今夜还要她操舟呢!你该敬她一杯,表示谢意!”
  杜青忙端起酒杯,蓝素云微笑道:“杜大哥!这一杯我当之无愧,明天你才知道你该多
感谢我,更该多感谢大姐,人间艳福,你享尽了……”
  谢寒月连忙啐道:“鬼丫头,你少胡说八道……”
  蓝素云笑了一笑,与寒月二人挟着寒星到后舱去了。杜青把查子强与赵九洲二人也一一
扶人舱房!
  把一切都安妥当,蓝素云过来笑道:“杜大哥,请上小船来吧。我这情海使者,一篙送
你上天台,明天可别忘记我谢我呀!”
  杜青只好红着脸问道:“寒月呢!”
  蓝素云笑道:“大姊醉了,先上船去了!”
  杜青走到船后,果见一只小船,只有一间船舱,四面垂帘深至,却是漆黑无火,蓝素云
道:“是大姐吩咐不点灯的,因为韩莫愁可能会派人跟踪着,万一被他们摸上船,那多煞风
景。”
  杜青纵身上了小船。蓝素云又道:“大姐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子,一身火样的热,刚才又
吃了一包不知什么药,你快进去吧!”
  杜青也不多说,掀带进舱,那里只铺着一条被褥,微光中只见一条玉白似的人影,赶情
她将衣衫都褪除了。
  杜青连忙将帘子放下,摸索中触手柔滑,果然是像火一般的热,酒香,夹着一股醉人的
甜香,使他心头大跳!
  船身轻摇,蓝素云已经摧舟出发了,杜青却禁不住心底的情焰,抱着那火样的胴体,不
知身在何处矣!
  他尽量轻柔,怀中的人却像火样的热,两条胳臂紧搂着他,像是要将两个身体合成一个
似的!
  又是一度缱绻,低微的喘息,动情咿喃,使得杜青体验到从未所有乐趣,而且怀中的玉
人似乎变成一头饥渴的饿兽,有着难以满足的渴求。
  像一团火,热热地灼着他,像一团泥,腻腻地贴着他,经过一阵阵如狂风暴雨般的缠
绵,终于他们都累了。
  就这么相拥着睡了,而识趣的蓝素云也把船停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杜青被一阵烛亮照着眼睛惊醒了。
  耳边听得轻铃似的笑语,那是寒月的声音!
  “可以醒了,再不回大船,见人就不好意思了!”
  杜青连眼不想睁,将怀中的人揽得便紧道:“不!寒月,再躺一下,昨夜你真热情,差
点把我熔化了!”
  忽然他觉得不对,谢寒月是在他右臂中拥着的,怎么所音从左耳边传来呢?连忙睁眼一
看,差点没跳起来!
  怀中人仍在,那是谢寒星,玉肌深润,绻态犹慵,而谢寒月却满脸笑容地弯腰蹲在右
边。他忍不住叫道:“寒月,你……”
  这一叫,谢寒星也醒了,谢寒月笑道:“你们真能睡,我不来叫,恐怕要等太阳来叫醒
你们呢?”
  谢寒星首先抢起一件短衫,遮住自己的上身,可是当她发觉到杜青赤裸裸地靠在旁边,
忙又罩住了头!
  寒月笑着捏了一下她的胸前道:“妮子!别装腔作势了,蒙住了头有什么用?瞧你这一
身玉肌。我见犹怜,难怪杜大哥要魂消神飞了!”
  谢寒星双腿乱蹬叫道:“大姐!昨夜你把我灌醉了,原来是跟杜大哥合计摆弄我!你们
还不出去,我穿好衣服再来找你们算帐!”
  谢寒月笑着道:“别蹬,你的腿一动就更美了,小心杜大哥吃了你!”
  谢寒星果然不敢再动,将身缩成一团,仍是蒙着头,谢寒月朝杜青看了一眼,笑着道:
“你梦里叫着杜大哥,走路念着杜大哥,心里想着杜大哥。现在杜大哥在你身边,怎么又害
羞了!”
  谢寒星蒙头大叫道:“大姐!你再说我就要恼了!”
  谢寒月笑道:“要恼也得恼杜大哥,我走了,你们上大船来吧!”
  说着果然掀帘而出,却把蜡烛留下了。
  杜青正要吹熄它,谢寒星忽然放下蒙头的短衫叫道:“别吹熄它,杜大哥,我要看着你
说话!”
  杜青轻轻一叹道:“有什么好说的呢?”
  谢寒星目中含着泪水,沉声问道:“我要弄清楚,这是谁的意思?是大姐的还是你
的?”
  杜青道:“自然是你大姐的!”
  谢寒星脸色一变,赤着身子跳了起来,杜青忙抱住她道:“你要干吗?”
  谢寒星道:“我找大姊拚命去,她不能这样侮辱我!”
  杜青一怔道:“这怎么会是侮辱你呢?”
  谢寒星沉声道:“我喜欢你,尊敬你,暗恋你,这都是事实,但她没有权利把我这样给
你,我不会这么贱!”
  杜青知道她的性情决烈,连忙道:“假如是我的意思呢?”
  谢寒星冷冷地道:“你不必勉强,我知道这绝不会是你的意思!”
  杜青只得端正脸色道:“不!你错了,这是我的意思,而是出乎我的请求!”
  谢寒星看了他片刻才道:“你骗人,刚才你还说是大姐的意思?”
  杜青灵机一转道:“是她的意思,但出之于我的请求!”
  谢寒星怔了一怔才道:“为什么呢?杜大哥我是爱你的,只要你开口,我会答应你任何
要求,为什么你要去求大姊呢?”
  杜青道:“寒月是你们的一家之主,我当然要先问她,而且我与她也有婚约在先,情理
上也该问她!”
  谢寒星想想道:“可是你没问我!”
  杜青道:“我想你一定不会拒绝的!”
  谢寒星道:“我当然不会,可是你们又何必把我灌醉!而且大姐还给我服了春药,对昨
夜的事,我隐约还记得……”
  杜青只得道:“我跟寒月说过,如果我能逃过今天这一关不死,一定好好陪你们姊妹渡
一段悠游岁月,否则就不敢累你们,寒月爱我很深,她怕我活不过今天,昨天在大船上,她
把自己先给了我,然后又把……”
  谢寒星道:“又把我塞给你!”
  杜青连忙道:“不能这么说,她只暗中帮助我提早达成愿望,使我能毫无遗憾去赴今天
的战斗,当然她知道你也愿意这么做的……”
  谢寒星道:“那么你是不愿意的了!”
  杜青道:“不错!我不愿意这么早就得到你,也不愿意这么早就得到她,君子爱人以
德,我不能以一夕之生命来玷辱你们……”
  谢寒星沉声问道:“你认为这是玷辱吗?”
  杜青道:“我必须有这种想法,如果我不能伴你们偕老而占有你们,那是我太自私,你
不能逼我做自私的人!”
  谢寒星道:“你认为占有我们是自私,我们却认为能弥补你的遗憾是表示爱的虔诚,这
是各人的观感……”
  杜青苦笑一声道:“不错!现在是你们胜利了,我只好做个自私的人!”
  谢寒星道:“可是你与大姐是两情相合,我却是……”
  杜青连忙道:“你别误会,我拒绝你并不是不喜欢你,事实上我觉得累了寒月已经很不
安了,再拖上一个你,我心中的负担就更深了,可是寒月不肯饶我,一定要如此,我也没办
法,这就是我心中的想法,如果你不爱我,你应该杀了我,因为我向寒月表示过对你的感
情,她才如此做的,如果你爱我,那就该我去埋怨寒月了,她使我心里的歉咎又深了一
层!”
  谢寒星这才转颜笑道:“杜大哥!如果事情是如此,还请你原谅我们姊妹吧,在使人感
到自私这一点上,我们是一个心意的!”
  谢寒月在门外叫道:“新郎新娘快出洞房吧,天要亮了!”
  谢寒星羞怯地看了杜青一眼,两人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谢寒月端了一个小盖碗,笑吟
吟地递给杜青道:“喝下去!”
  杜青接在手里道:“什么东西?”
  谢寒月道:“参汤,补补元气,昨天你真是不要命,幸亏二妹的身子比我结实,否则会
给你折磨死……”
  杜青很不好意思,谢寒星却骄羞万分地道:“大姐!你坏死了!”
  谢寒月笑道:“我们姊妹的帐慢慢再算,倒是杜大哥可不可能再耽误了,快把参汤喝下
去,还可以有一个时辰休息,这关系很重大,因为他必须有充分的体力去接受一场苦战,否
则我们俩真要守寡!”
  谢寒星道:“我是不守的!”
  谢寒月笑道:“你还想再嫁不成?”
  谢寒星急了道:“大姐,你今天怎么了,尽说气人的话,如果杜大哥活不过今天,我也
没有明天了!”
  谢寒月笑向杜青道:“你听见了,为了二妹,你也该活下去!我本来不想死的,可是一
天之内既失了丈夫,又失了妹妹,我也活不下去了!”
  话虽是开玩笑,却透着她心中的沉重,杜青也不再犹豫了,将一碗参汤喝了下去,谢寒
月道:“到我们的舱房里去躺着吧,我给你推拿,二妹给你按摩,我们要利用这一个时辰,
恢复你的元气!”
  三人来到后舱房,谢寒月早已准备妥当,让杜青躺在一床鸭褥垫上,舒坦四肢放松百
骸。
  谢寒月用双掌在他的每处大穴上轻推着,掌心灼热,谢寒星则搓着他的筋肉,使他在极
端的舒畅中睡着了。
  当他鼻中发出均匀的呼吸时,谢寒月朝谢寒星悄悄地打了一个手势,那是他们谢家特有
的传语手势。
  谢寒星满脸愕色,但立刻起身在壁上摘了一枝剑,在门后肃穆地戒备着,眼睛半瞟进舱
中。
  便见谢寒月轻掀起一角船板,居然由底下爬出一个人,那是个完全陌生的人,作着普通
的舟子打扮。
  不过从他的身形上判断,此人很可能就是在迎月楼中神奇失踪的主人,他走到杜青身
边,端详片刻。
  谢寒月道:“完全照前辈的吩咐做了!”
  那人点点笑道:“你很好,居然想到个李代桃僵的计划!”
  谢寒月脸上微红道:“我没办法,杜郎的精力太充沛了,午间我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无
法使他达到前辈所指定的境界!”
  那人点点头道:“是的!我也有这个顾虑,此子阳气太刚,如果不完全抵消,吾技无以
为用,所以才给你那包药,当然用两个人来更好,只是我不好意思提议,没想到你这么大
方,居然自动地完成了我的理想需求。”
  谢寒月一笑:“我们姊妹都很喜欢他,能为他做点事,大家都会愿意的,何况这也解决
了我的难题!”
  那人一笑道:“是的,如果他肯按我先前的办法,不知要省多少事,就是他太固执,使
我增加了许多困扰!以后……”
  谢寒月道:“前辈放心好了,以后我当竭尽所能,再作安排,我们谢家有的是姊妹,绝
不会有问题的!”
  那人笑道:“正因为他具有这些条件,又跟府上有这重渊源,我才选中了他,否则具有
他这样的条件的人还不少,如他这种福缘的却举世难求,当然靠人力也可以安排的,但是我
不肯勉强行事,这太伤私德了!”
  谢寒月笑道:“前辈仁心为怀,晚辈十分钦佩!”
  那人笑道:“逆天行事,非吾所欲,我也要为后世积点德,过去的遭遇,未尝不是天意
在惩罚我……”
  刚说到这,他见谢寒月神色颇为惊奇,忙道:“这以后再说,本来我怕他的情况只能发
挥一式之需,所以只定了一个时辰,现在你多找了个帮手,我可以多作成他一点,时间宝
贵,我不能再浪费了,现在请你在旁边护法,我行功时无论如何也不能有人前来惊扰!”
  谢寒月道:“前辈放心好了,我安排好了!”
  那人点点头,立即坐在杜青身畔,双手按在杜青三焦之处,片刻后,他与杜青的头的上
冒出丝丝白气!
  由璇玑,走章台,过天柱,叩精促,他把杜青三十六处大穴都按遍了,最后才俯身在杜
青耳畔念念有词!
  那声音却很低,只有昏迷中的杜青一人能听见。
  如此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收手起立道:“行了!下次我再与你连络,安排下一步
行动!”
  褥上的杜青已一身汗水,连身下的绒垫都是透湿的。
  那人微笑道:“我走后,给他洗个热水澡,最好还是偏劳贤姊妹,因为这时候他自己连
行动的能力都没有,又容易感风寒!”
  谢寒月道:“我知道,一切安排好了!”
  那人掀开舱板,又隐身退下不见,谢寒月才招手道:“素云把东西拿进来!”
  蓝素云与另一个女郎抬进一盆热水,与各种洗用具,放在舱中后,朝谢寒星笑了一下
道:“二姐!恭喜你了!”
  谢寒星满脸飞红,作势欲打,可是她俩飞快地退走了!
  谢寒月这才笑道:“二妹!你身上也不舒服吧!”
  谢寒星飞了一眼道:“还说呢!我浑身又酸又疲,不是味道极了!”
  谢寒月笑道:“女人总要经过这一天的,现在你陪杜大哥洗个澡!”
  谢寒星一怔道:“我陪他?”
  谢寒月道:“是呀!我特别找了这一口大澡盆,足够容纳两个人!”
  谢寒星满脸娇羞地道:“我不来了,为什么你不陪他!”
  谢寒月道:“我不是跟你开玩笔,我的工作比你重要,杜大哥现在不能动,必须一个人
抱他坐着,一个人替他洗抹,而且洗时还有许多应该注意的事项你做不来的,所以我才把这
件轻松的工作交给你,快,没时间了!”
  谢寒星这才不敢执拗,先替杜青除去衣物,脸红红地抱起来,放进澡盆中,然后和衣正
待跨人。
  谢寒月道:“不!脱了衣服!”
  谢寒星又是一怔,谢寒月庄容道:“你们已有过肌肤之亲,还怕什么呢?如非事实必
须,我绝不找你麻烦。好妹妹,别蹩扭了!”
  谢寒星羞答答地除去衣服,在杜青背后坐好,依照寒月的指示托住他,寒月蹲下身子开
始替他们洗抹!
  那是件很难的工作,由脚背开始,顺而上,一面洗一面抹干,叫寒星用腿架在盆缘上,
不再沾水。
  直待全身洗抹完毕,她连带替谢寒星也洗了一遍,然后才叫她抱着杜青站了起来,笑
道:“我要点醒他了!”
  说着在杜青印堂穴上轻戳一指,杜青倏然惊醒。
  张开眼睛,见自己被谢寒星抱持着,不禁惊问道:“你们又在干什么?”
  谢寒月笑道:“天都快亮了,你还沉睡不醒,我们只好替你先打扮了!”
  杜青道:“你们可以叫醒我呀!”
  谢寒月道:“叫得醒吗?你在水里泡着都没有醒!”
  杜青见盆中的水半浑,知道自己洗过澡了,不禁奇道:“睡得这么沉吗?那是不可能的
事!”
  谢寒月一笑道:“我在参汤里加了点安神剂,为了要使你充分休息,不再胡思乱想,现
在你感觉如何?”
  杜青挣脱了谢寒星的怀抱,伸展一下脚道:“我好像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似的,舒服极
了!”
  谢寒月道:“那要感谢二妹,刚才她在替你洗澡时,不辞辛苦,在澡盆里又替你按摩了
一遍,你瞧她累成什么样子了!”
  杜青见谢寒星的眼圈都黑了,不禁歉然道:“寒星,真辛苦你了!”
  在他的灼灼的目光下,谢寒星才发现自己寸褛不着,娇呼一声,连忙背过身子去,手忙
脚乱地穿着衣服!
  谢寒月一面把准备好的衣服交给杜青,一面笑道:“我看二妹的背形,腰细臂丰,不但
是大贵之相,而且多子宜男,将来匡夫添丁全靠着她呢!”
  谢寒星胡乱穿上衣服,逃出舱外叫道:“大姐,你是天下最坏的一个人!”
  谢寒月一面笑,一面侍候杜青穿好衣服,低声笑道:“你感谢我吗?”
  杜青瞅了她一眼,不忍心太令她难堪,只轻轻一叹道:“寒月,我不怪你已经算好
了!”
  谢寒月怔了一怔,美丽的大眼睛里被泪水充满了!
  这是一个阴而多雾的清晨,查子强一个人闷声不响地打头阵,杜青与赵九洲居中,谢寒
月与寒星又落后一步。
  金陵十二钗走在最后,大家向着绿杨别庄走去,因为王非侠的丧期仍在七中,他们的穿
着都很朴实,而且染上了天气的沉郁,每个人的心情也是很沉重的,只有谢家姊妹不住地交
耳低语。
  谢寒星一肚子的问题,恨不得立刻取得答案,可是现在才有机会与寒月在一起,所以立
刻问道:“大姊!今天凌晨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寒月微笑道:“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谢寒昨:“不过我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比如说……”
  谢寒月笑道:“比如说那个人是谁?”
  谢寒星笑道:“那倒不必问,我知道他一定是修文水!”
  谢寒月神秘一笑道:“可以算对,也可以算不对,因为他曾经是修文水,以前是谁,以
后又将是谁,这个问题颇堪玩味?”
  谢寒星一怔道:“以后修文水可能会易容改名,换个身份出现,但以前并无此必要,难
道修文水还是假的吗?”
  谢寒月道:“修文水不假,但他既然能用别的身份再出现,自然也能用别的身份先出
现,我说可堪玩味之处就在此!”
  谢寒星道:“他以前是谁呢?”
  谢寒月道:“我是从他给杜大哥施术叩穴的手法上,才突然起的这个疑,修文水说他自
己不会武功,但你看他手法之熟练,用力的稳重,岂仅是会武而已,举世之间,也难以找到
几个这样的高手!”
  谢寒星想想道:“他可能就是血魂剑!”
  谢寒月微笑道:“你也想到了!”
  谢寒星道:“我只是随便猜测,大姊,你有什么根据呢?”
  谢寒月道:“我打听了一下,修文水接掌迎月楼在二十年前,也是血魂剑挂剑之始,这
就是第一个可疑之处!”
  谢寒星道:“还有呢?”
  谢寒月笑道:“修文水以前只是偶尔来此小住,最近几年才正式悬壶治病,计算时间,
正是血魂剑被韩莫愁灭门之后!”
  谢寒星道:“这种证明的方法太牵强了!”
  谢寒月道:“韩莫愁在江湖间活动很久,耳目遍及天下,血魂剑要躲过他的追踪很不容
易,除非是另以一种身份出现!”
  谢寒垦:“那不见得能瞒过人呀!”
  谢寒月一笑道:“这就是他的成功之处,他早就用过两种身份出现于人前,甚至于故布
疑阵,放出消息使人对修文水引起注意,然后再抛去血魂剑的身份,以修文水出现人间,谁
也不会去怀疑他了,此所谓狡兔三窟之策……”
  谢寒星道:“以前血魂剑也来看过修文水……”
  谢寒月笑道:“这点障眼法还不容易,我也打听清楚了,血魂剑在金陵的时候,修文水
那几天就休诊……”
  谢寒星道:“清凉寺的老和尚说华闻笛在那里住了两三年!”
  谢寒月道:“不错!金陵与淮扬不过一日水程,朝发而夕至,他大可以两边来往,总之
这个构想绝不会错,血魂剑不是个肯认输的人,却肯为韩莫愁一言而被逼自杀,这就是个漏
洞,除非他能用另一个方法活下去!”
  谢寒星又道:“那他不是自食其言了吗?”
  谢寒月笑道:“不能算,血魂剑是死了,他是以修文水的身份活下去,谁也没说修文水
也要死,只要血魂剑不再出现人世,他就不算食言,也唯有这种解释才能符合血魂剑的条
件,否则他纵横江湖一世,岂能落个默默以终!”
  谢寒星道:“可是他为什么又要在杜大哥面前再死一次呢?”
  谢寒月道:“韩莫愁可能被骗过了,绿杨别庄的人对修文水的行踪却一直在注意中,他
再死一次,连修文水的身份也放弃了,正可以籍刘宗之口,将消息传到绿杨别庄,以去他人
之疑,而且杜大哥对修文水一度造访后,修文水这个名字已在大家的注意之中,也势非放弃
不可……”
  谢寒星道:“他是不是血魂剑都不去管他了,他对杜大哥做了些什么呢?他什么时候又
跟你连络上的呢?”
  谢寒月道:“我跟杜大哥去找他时,他留了一包药给我,在包药的纸上他给了我指示,
说无敌剑式的消息很难瞒住人,他不得已才玩了那一手,其实只有两式有用,如果杜大哥能
识破其中玄妙,将那两式公开出来,合于他的计划他才肯将另四式相授,而杜大哥果然贯彻
了他的计划……”
  谢寒星忙问道:“他有什么计划?”
  谢寒月笑道:“他不承认自己是血魂剑,只说老友一家死于非命,他一定要替老友报
仇,无敌六式仅是阳刚之式,杀性太重,如无阴柔之式为之调和,剑式一发,势必损及自
身,无敌后四式即为阴柔之式,然习者必须以阴气与阳性为调和后,始能克竟全功,韩莫愁
不知其中之理,一定会上当的!”
  谢寒星哦了一道:“所谓阴阳调和,就是……”
  谢寒月红着脸道:“是的!这是他指示的方法,我先试了一次,才发现杜大哥的阳气太
足了,我禀赋太弱,实在无法配合他,才找到你,你也承认这是事实!如果要我一个人来担
任,我非送命不可!”
  谢寒星红着脸道:“你还好意思说呢!我现在还痛得很……”
  谢寒月笑道:“好妹妹,偏劳一下,我担保下次不会那么狠了,杜大哥的禀赋特异,他
的体质绝不是一个人能抗禁的,也因为他这种特异的禀赋,才被选为无敌六式的传人,否则
就无法达到剑式上的那种阳刚之性的要求!”
  谢寒星又问道:“可是他并没有把剑式传给杜大哥!”
  谢寒月道:“剑式的图形杜大哥早已过目了,就是运用不得其奥,才等闲视之,刚才他
以神授之法,趁杜大哥在昏睡之际,暗注于杜大哥的意识之内,在适当的时机下,杜大哥自
然会用出来的,只是不能告诉他而已!”
  谢寒星道:“为什么呢?”
  谢寒月道:“因为最厉害的剑式必须发于不知不觉之间,才能制敌意料之外,这是一种
最高深的玄理!”
  谢寒星道:“总应该有个解释吧!”
  谢寒月笑道:“那是很难解释的,我打个比喻好了,每个人都知道老虎会吃人,所以每
个人都怕老虎,可是一个母亲见自己的爱子将伤于虎口之下,奋不顾身前去抢夺,居然把老
虎赶跑了,这个故事你总听过……”
  谢寒星道:“听过,但是与剑式有什么关系呢?”
  谢寒月道:“最巨大的力量蕴于无形之中,发于无知之时,那个母亲如果想到老虎会吃
人,就不敢前去抢救了,所以这些剑式也必须在无知无觉之下自然施为,否则就不能称之为
无敌了,惟无知才能无所畏,无畏而能无敌……”
  谢寒星道:“我明白了,那杜大哥今天不会有危险了!”
  谢寒月道:“是的,修文水原只有打算先授一式,因为有你的帮助,使杜大哥更进了一
步,他授了两式,今天他不但没有危险,也没有人能强得过他,可是我担心另一个人,今天
他的精神很可虑!”
  谢寒星笑了一下道:“是不是查子强!”
  谢寒月轻叹一声道:“是的!昨天我跟杜大哥私底下谈到他,虽然没有说他坏活,但是
伤了他的心,他今天好像生趣很淡……”
  谢寒星道:“他根本就是自作多情……”
  谢寒月庄严道:“不能这样说,人虽存一死报知己之心,我却不能眼看他送死,否则我
会内疚终生,他是个可敬的人,而且他对我并没有存着奢望……”
  谢寒星想想道:“我是很同情地的,以前我跟他是处在同一种心情之下,明知我配不上
杜大哥,但仍然愿意为他牺牲一切,幸亏我有个好姊姊,总算达成了我这一片痴心,但是我
不能帮助他,我不能叫你也去爱他呀……”
  谢寒月哼道:“你又胡说八道了!”
  谢寒星笑道:“这是事实,除了你能给他一丝柔情,任何事都提不起他的生趣,而这是
不可能的……”
  谢寒月想了一下道:“你代我转告他,我希望他活下去!”
  谢寒星道:“为什么你自己不去告诉他呢?那更有效呀!”
  谢寒月道:“我不能,如果我告诉他,他不会相信,即使相信了,他觉得有愧负对杜大
哥,说不定死意更坚,只有你侧面去告诉他,暗示说这是我的希望,他体谅我的苦心,说不
定还有点效果!”
  谢寒星道:“好吧,我找机会跟他说!”
  谢寒月道:“语气必须婉转,绝不能让他知道是我的授意!”
  谢寒星笑道:“我晓得,这点事我办得了!”
  说着远远已见绿杨别庄在望,那儿的气氛特别严肃,戒备森严,每个人都是一身缟素,
长剑出鞘,劲弓控矢。
  来到庄前,迎门安着王非侠的灵桌,谢寒云一身素衣,背后站着平步云,柳书锦二位师
爷,再后面则是五龙一凤,而且将密室中授技的十八少年也摆了出来,男女各九人,分成两
列站好!
  刘宗先过来迎接,谢寒云也赶了上来招呼他们。
  杜青握着她的手道:“寒云!对不起,我擅作主张,把韩莫愁约了来!”
  谢寒云笑笑道:“没关系,杜哥,我的一切你都可以自由动用,别说是这个地方,这儿
的人也全部归你指挥!”
  杜青道:“那倒用不着,我自己有能力对付他!”
  谢寒云道:“除非韩莫愁先把这里的人都杀光了,否则别想伤到你!”
  杜青连忙道:“寒云你这么做,我就不领情了,我绝不是求你保护的,假如你一定要帮
忙,我只有另约地方!”
  谢寒云笑道:“我不帮忙了,你又何必着急呢!请进去吧,刘大哥,你负责招待,我要
在这儿等韩莫愁……”
  刘宗将他们引了进去。却在厅前的空场上设了一圈座位。留出中间一片空地,大概是作
决斗之用!
  几个人才坐下,喝了两口茶,门外韩莫愁也率众赶到了。
  老远就有人高声叫道:“韩庄主前来赴约!”
  刘宗赶到门口,迎着韩莫愁道:“韩庄主带几个人前来赴约?”
  韩莫愁道:“韩某就是一人,另外舍弟带着本家几个子弟,前来跟谢家解决一下昨天的
过节……”
  谢寒云道:“既然是找杜大哥与大姊的,就请各位进去吧!”
  韩莫愁与韩无忧率领本家子进了庄门,其余的人刚要进门,刘宗突然用手一拦,沉言
道:“各位请等一下,先做一件事!”
  韩莫愁道:“这些朋友都是来捧场的!”
  刘宗冷道:“捧场是另一件事,为家主人之死,敝庄曾经发出讣告,各位要进门,至少
得先尽了礼数!”
  韩莫愁道:“他们不是来吊唁的!”
  刘宗冷笑道:“绿杨别庄只容两种人进门,一种是朋友,一种是敌人,他们表明了身份
立场,敝庄才好接待!”
  韩莫愁道:“朋友与敌人的接待方法有什么差别呢?”
  刘宗道:“朋友是应该先为吊唁来迟而致歉,在主人灵行三跪九叩大礼,敞庄待如上
宾,是敌人,则一定是上门寻仇的,必须得拿两手出来,证明有资格进门!”
  韩莫愁怒道:“这不是欺人太甚了!”
  刘宗道:“这是敝庄的规矩,韩庄主如果不是与杜公子有约,敝庄不便计较外,否则也
需要照规矩进门!”
  韩莫愁笑一声道:“假如不肯行礼,将要如何考较呢?”
  刘宗用手一指那十八名少年道:“这是主人生前遗下的一批书童侍女,勉强会几手武
功,只要打倒其中一人,就有资格上门寻仇了!”
  韩莫愁微怔道:“只要打倒一个就行了!”
  刘宗道:“是的!他们只是些小孩子,全部是十六岁,实在不能说是考较,但如果连他
们都胜不过,那自己也不好意思进门了!韩庄主高见如何?”
  韩莫愁被他问住了,同来之人,多少在江湖上也有点名气,要说胜不了一个小孩子,那
实在说不过去!
  可是他也知道绿杨别庄定出这一条规矩,定然不会太轻易通过,却苦在不知虚实如何,
顿了一顿,才向外道:“韩某请各位前来捧场理应替诸位负责,但是主人所定的条件并不
难,韩某如果强替各位出头,倒是太轻视各位了,因此韩某由各位自决……”
  一个中年汉子道:“韩庄主!我们自己进来好了!”
  刘宗一口就叫出那人的名号道:“南韶三才剑凌九峰名重一方,自然不成问题,凌大侠
是准备硬闯了!”
  那汉子正是凌九峰,冷冷一笑道:“鹰爪王望重武林,在他灵前行个礼本来是应该的,
可是贵庄规定要行三跪九拜大礼:那是逼人翻脸了!”
  刘宗沉声道:“敝庄本来不敢托大,可是各位在应该来的时候没有来,今天就必须如
此,阁下请随便挑一个……”
  凌九峰道:“先把灵桌搬开!”
  刘宗道:“灵桌搬开就不再摆回来了,先让朋友表示意思!”
  凌九峰怒道:“这种规定,没有一个人肯认朋友的!”
  刘宗等了一下,见无人上前,乃冷冷地道:“好!各位都存心反友为仇了,那主人也不
希罕这种趋炎附势,甘作小人的朋友,即使有所得罪,敝庄也问心无愧!”
  说着单手擎住灵桌的一只脚将它搬到一边,众人被他那番话,都激起怒色几乎全部要涌
上来,有三四十之多,刘宗毫不在意,淡淡一笑道:“各位别急,一个个地来也行,一起上
也行,但是最好是十八位一组,便于查明,否则混乱了,岂不是显得各位存心混水摸鱼,各
位都是知名之士。传说出去,对各位的名声可大有妨碍!”
  被他这一说,众人才不好意思,凌九峰为了想人前逞能,连剑都不拔,空手就往前行
去,离他最近的一个女孩子突然挺剑前刺尖声喝道:“拔剑!”
  凌九峰伸手外托,以为可将那女孩子的剑夺下来的,谁知手才伸出,剑尖已抵住他的咽
喉,触肌生凉!
  很明显的,那女孩子如果不是手下留情,他早已咽喉洞穿,一命呜呼了,不禁脸上色
变!
  韩莫愁也觉得暗自心惊,连忙道:“凌兄!绿杨别庄内无弱手,连三尺童子都不可轻
视,你也不必大客气了,还是拔剑再来吧!”
  凌九峰退后一步,撤出腰间长剑,迎面抖了个剑花,往那女孩子攻去,那女孩轻哼一
声,长剑微扬。
  只听见嚓的一响,凌九峰的剑劈了个空,自己的一只耳朵却被削了下来,众人都哗然惊
呼!
  三才剑凌九峰也算得上一流高手了,居然连人家一招都挡不过,看来这些小孩子都是身
怀绝技了!
  凌九峰十分惭愧,也不顾耳上血流如注,将手中剑一抛,回身急奔而去,刘宗微笑道:
“三才剑想是愧对先主人之遗灵,才不好意思硬闯,你这个臭丫头怎么不知高低,随便就伤
人呢?”
  那女孩冷笑道:“正因为他出手不想伤人,我才取他一耳为诫,如果他出招凶一点,我
就割下他那颗狗头!”
  这番话实在太狂了,也太气人了,有五六个人听不下去,怒吼一声,同时摆兵刃硬闯了
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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