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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飞龙记》


第十五章 海上屠鲸



  暹罗女王万丽妹重新表示了对圣光寺的拥护和服从,大家也开始了新的秩序,那是一个
令每个人都满意的秩序。
  圣光寺对国政的确是采取放任的态度,绝不像李至善事事干涉,相反的,圣光寺还尽到
了辅导协助的责任。
  国君的政令有所疏漏或不及之处,圣光寺会派遣高僧为代表,婉转地向国君陈说解释,
提出修正,臣属如果对国君有抗顽不服的企图时,圣光寺也会加以疏导。
  圣光寺是讲道理的,处事的态度也是公平的,立场总是以全民的福祉为主,所以他们所
执持的道理,有时虽兔不了对某一两个人有损失,却也使人无以为驳,当然,光凭道理还不
足以压服人的。
  圣光寺另有一股使人信服的实力,他们的护卫就是那股力量的主流。
  这股人是梅玉邀来的江湖好手,为数不过百来人,却真正地尽到了监督的责任,他们平
时散布在各处民间,搜集有司官吏们的施政情形。
  小有不法者,他们通过圣光寺,直接提出警告,饬令改过,若是再估恶不悛,圣光寺则
搜集证据递交朝廷,依法予以惩戒。
  这情形与李至善的控制略有相似,只不过李至善是以利害为前提,圣光寺则是以法理为
尊。
  情势是稳定下来了,但是圣光寺仍然有着隐忧,那就是李至善不见踪影,他不是一个安
分的人,他在西南夷的控制被夺,也不会甘心的,但是他能躲到哪里去呢?
  还有,建文帝在圣光寺中为圣僧的消息,毕竟是很难瞒过人的,中原的大明朝廷是否就
不闻不问呢?永乐帝已登基,而且把都城迁到燕京,改称北京,意在有别于金陵的南京,大
事整修宫殿,作万年江山的打算了,但他对这个流亡的侄儿是否就能放心了呢?
  建文帝很关心这件事,梅玉也很关心这件事,他对建文帝的保护仍然很周密,时时在提
防大内的刺客。
  好在京中有着一位极为有力的内应靠山——三宝太监郑和,他的侄子郑文龙执掌锦衣卫
正指挥使,控制着一半以上的密探大权,消息自然十分灵通。
  梅玉他们找不到李至善,大内密探却有本事找到了他的踪迹,这老儿十分狡猾,他早已
在海外觅妥了另一处的势力范围,秘密设置了不少人手,用他一贯的手法,控制了海外的一
些岛国。
  在暹罗更向西南有爪哇、苏门答腊及马六甲等诸岛国,更行西南则为天竺,古时有高僧
法显,就是由海上经由这些岛国,远赴西天取经而回。
  他的事迹不如唐三藏之众为人知,主要的原因有三,其一是他取回的经籍俱为梵本,而
他本人又未加翻译,未能流传,其二是他是私人行动,未若唐三藏为唐太宗御派,第三个原
因最重
  要,就是三藏之行,因有吴承恩撰西游记小说,使之广传民间,
  流传天下之故。
  李至善听说苏门答腊有一个叫高港的地方,当地的大酋长叫
  陈祖义,是李至善的外甥,曾以全力支持他在当地的发展,已经
  成为各部落间最有力量的一部了。
  最近听说他在那联合诸部,加强了戒备,而且大量地建造战
  舟,有几个不跟他们合作的酋长,都已先后被他吞并更换掉了,
  声势汹汹。
  这些岛国因为远处海外,从来也没有臣属于哪一个大国过,
  而且岛上多半为野人生番,大部分都是些海客漂流而去,在那儿
  教化生番,组织成国,所以人种各异,最多的还是汉人和天竺人,其中尤以汉人的势力
最大。
  李至善把势力伸到这儿来,又俨然成为一代霸主了,他大概不能忘记被驱出西南夷的仇
恨,亟思报复,所以才练兵造船,大概准备发动攻势了。
  这个消息是很令人震惊的。
  爪哇及苏门答腊、马六甲、婆罗洲等群岛,为数不下千余,每个岛大小虽不等,但大者
并不小于暹罗、缅甸等国人口,加起来几近百万之众。
  这是一股很可怕的力量,不过暹罗和缅甸深感恐惧,连安南也大感不安。
  他们都不约而同向圣光寺求援问计,圣光寺接获消息也深感困扰。
  李至善的苏门答腊远隔大洋,必须靠舟舷为渡,他那儿的人员虽多,但是舟只有限,不
可能来得太多,这边以逸待劳,先聚重兵以击之,倒是不可怕。
  但惟一伤脑筋的是攻击来自海上,无法臆测方向,也不知道对方登陆的地点。
  中南半岛三面是海,海岸线很长,地势又是山峦起伏,丛林密生,交通不便,大军调动
很困难,不若对方在海上灵活,大军集中在一地,他们可以避重就轻,到乙地登峰攻击,势
将防不胜防。
  这下子连梅玉也没辙儿了,他只有消极地派出一些渔船在海上远眺,发现有大批的船只
时,立即回报。
  这个法子实在不算好,但总是聊胜于无。
  忽然,一个消息传来,那是马大江传来的秘密消息,说司礼监郑和上海路出海而下南
洋,率精兵两万七千余众,对西南夷群国,将—一遍及。
  这个消息早就有传闻了,是说永乐帝听说建文帝远避海外后,将遣专人来擒捕。
  锦衣卫中另一个体系不是没有尝试过,但是他们的人员没有到达西南夷,就被镇南王府
沐家的人给堵回了头。
  由陆路入西南夷,一定要经过云南,那是沐王府的地盘,沐王府对大内秘探毫不买账,
碰上了一定是悄悄地抓起来,来个无声无息地失踪,朝廷也不便动问,因为朝廷跟沐王府有
个不成文的约定,不去干扰云南的行事,沐王府的条件就是效忠永乐,永镇云南。
  他跟郑和的关系不错,郑和手下的密探可以出人云南而无禁,但必须先向沐王府报备。
  对另一体系的人,他则毫不容情,更由于郑和的私下知会,那些人想躲过沐王的追索也
很难,纵然漏过三两个,到了西南夷也起不了作用。
  永乐帝是不是真的对此不在乎,没人知道,但他却也悄悄地留了一手,以发展水师为
名,在福建造了大洋船两百多艘,这些船只在永乐县督造后,朝廷才宣布有出使西洋之举,
钦差却点了郑和。
  表面上的理由是宣扬国威,但实际上每个人都清楚是要他去找建文帝。
  找建文帝干什么,是抓他还是杀他,抑或是另有打算,却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出使之前,永乐帝把郑和召人内殿,屏退左右,君臣二人足足谈了有两个更次,这次谈
话的内容十分机密,事后君臣二人都极口回避,不肯泄漏。
  够资格问的人已经不多,却没有一个人够资格追问到底,所以那是一次最保密的会谈。
  不过郑和倒是遣派了马大江给梅玉递了一个消息,说他是特地讨了这次钦差的任务,最
主要的是要利用朝廷的力量,为建文帝清除障碍,对付李至善。
  他叫梅玉放心,此行绝不会对建文帝不利,只是要建文帝表现得合作一点,安分地株守
西南夷圣光寺,纵另有所图,也不妨留诸异日,至少在目前不能有任何迹象显露。
  他也提出了一个请求,此行将以征服苏门答腊及马六甲诸岛国,缉捕李至善为要,但是
对当地的情形过于隔阂,希望梅玉能率人先行潜人该地,刺探消息以为接应。
  这是个极端的好消息,梅玉自然没有任何异议,对于郑和的请求,更是欣然从命。
  他选了一条海船,带了一批好朋友会合了马大江、马大海兄弟,他们是郑和的侄子,也
是大内密探负责将来与郑和联系的。
  建文帝对这位老弟一再为他冒险犯难很觉过意不去,特别派遣了自己的妃子李珠同行,
给姚秀姑做伴。
  那自然是一句说词,主要是因为李珠是李至善的女儿,以前曾参予李至善的工作,十几
岁时曾经到过苏门答腊的高港,在那儿住过半年,地理较熟,再者,她对李至善的心腹手下
也较为熟悉。
  如果,不能凭她的影响力,说服一些人投过来,至少也可以认出一些人,设法加以俘
虏,逼问出一些口供来。
  郑和预定在永乐三年冬天启行,梅玉他们在秋天就出航了。
  西南诸夷在明室而言,日之西洋,实际上就是今天的南洋。
  梅玉与郑和私相约是要对付在苏门答腊的陈祖义,也就是要对付他的后台李至善,所以
梅玉在秋末就乘了一条大商船出发。
  他们都是以海客身份为掩饰的,他们的海船上载了绸、布匹、瓷器、农具以及刀剑弓箭
兵器等,这是外海夷岛上最缺乏的日常用品,然后换取海外特产的药材、香料和一些特异的
海产,把这些带回中原,也都可以获取巨利,来回都有很高的利润。然而从事这类生意的海
客却不多,最主要的是因为风险太大。
  海上有不测风云,这是一种无可抗力的天灾,再则是人为的,如海上的强盗及海岛上那
些未开化的蛮人等,碰上了也都有性命之虞,不过,这究竟还可以预防的。
  预防的方法无他,凭仗武力征服对方而已,因此这赖海生活的水手,不但航海精通,而
且个个都还要有一身不错的武功,以备战斗时之用。
  梅玉的这条船叫神龙号,船上有四十名熟练的水手,还有几门火炮,常来往于南中国海
之间,颇有名气。
  船主也姓马,叫马清,早年是纵横七海的大海盗,后来受了朝廷招安,洗手不再打劫,
专做海上的运销生意。
  他自己不做生意,专门接受人家的雇佣,往来南中国海之间,由于他的水性精,地理
熟,所以生意极好,尽管他的报酬高得吓人,仍然有人争相聘雇。
  但实际上,他真正的身份,也是隶属于大内密探,他是郑和的本家兄弟,早年因为郑和
的关系和央请入了江湖,只是借海盗以隐身而已。
  郑和掌了密探的大权,他也顺理成章地受了招安,以更为方便地为郑和工作。
  这次郑和就派他作为先行的部队,一则固然是要他支援梅
  玉,但也未尝不是郑和的私心。
  密探的圈子里倾轧得厉害,谁都想树下一些私人的势力以自保,在建文帝主政时,由于
不太管事,由得大家各自去发展,永乐帝继位后,对树立私人的势力将遭大嫉,他比较信任
太监,因为太监不容易建立私人势力,但郑和却不同,他看得准而远。
  在朝廷上,建立势力将为永乐所不容,他却不能没有保障,只有把势力扩展到海上去
了。
  李至善手中的这些势力,早就使郑和的心动了,也一直想抓在手里,也因为期之必成,
他才把族弟马清的这条船给派了来,供梅玉指挥。
  梅玉是忠于建文帝的,郑和对建文帝也有一份感情,他也不在乎将南洋的势力置于建文
帝的名下。而他仍能在暗中掌握,更妙的是在建文帝名下,可以祛永乐帝之疑,使永乐帝身
边那一批容不下建文帝的人,稍有忌讳。
  论纵横运用权术的手段,郑和无疑是个绝顶高明的人物,他能在面面俱顾中攫取最大的
利益。
  神龙号载满了货物出海了,货是马清从中原运来的,但梅玉上了船后,马清立刻将货物
清单交给他。
  梅玉道:“马兄别客气,货是你的,在下只是提个名义而已。”
  马清道:“小侯,货也不是我的,是三宝哥叫人装上船,指明交给你的,小侯理应全权
做主。”
  “我根本不懂得做生意。”
  “这与懂不懂生意无关,小侯既是货主,对全船就能全权指挥,进退全由你作决定。”
  “这……在下不明白马船主的话。”
  “我举个例子好了,假如我们遇上了风暴,是否要抛弃掉货物而来保全性命安全,哪时
就要货主来决定。”
  “这应该是由船主来作决定的。”
  “不然,我们既然受雇,冒死拼命是我们的职责,是否弃物要由货主作决定,我们是无
权要求的。”
  “这就是说货主不同意,你们就得拼死撑下去。”
  “不错,我们收取了报酬,就有责任保障客货的安全,哪怕是拼了命也是应该的。”
  “只是限于遇上风暴才有这种情形吗?”
  “不,还有就是遇上了海盗,要战以保货或是舍弃货物以保性命,也概由货主决定。”
  “舍弃了货物能保全性命吗?”
  “能的,只要不加抵抗,海盗们只劫走财货,通常是不伤人命的,但如若有抵抗的行
为,落人了他们手中,那就很难说了。”
  “你们不是有火炮,足以击退来犯的敌人吗?”
  “我们是有这个能力,但是要尊重货主的意愿,毕竟这是带点冒险性的。”
  “以前遇到过海盗吗?”
  “遇到过三次。”
  “结果如何呢?”
  “货主都舍不得放弃货物,这是一笔不算小的资产,他们宁可冒险一拼,幸好是我们都
拼赢了。”
  “马船长,你实际上是很有把握的。”
  “‘但我仍然要给货主一个选择的机会,因为我们不能替别人决定生或死,战斗是一定
会有危险的。”
  梅玉哈哈大笑道:“马船长,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两天之后,梅玉也遇上了选择的机会了。
  不过这次马清破例地向他作了一个消极的建议:“小侯,我
  看你这次还是放弃货物算了,反正你也不是真正做生意的,不在
  乎这点损失。”
  梅玉陪着他走上甲板,眺望着远山出现的三点帆影,皱着眉
  头道:“对方有三条船?”
  “是的,他们所悬的是海鲸旗,那是南海最大的一股海盗.
  盗首叫赤鲸陈友义,他们的堂号叫赤鲸帮,全有四五百人众,实力很雄厚。
  “你以前接触过吗!”
  “没有,我们大家都有个耳闻,他的船看到我的神龙号,就调转走开了,大概也是避免
跟我对上,这次他们有三条船只结在一起,实力足够吃我了,所以才迎了上来。”
  梅玉想了一下,道:“陈友义和陈祖义是什么关系?”
  “这倒没有听说,因为陈友义行踪不定,很少有人见过他,也很少有人知道赤鲸帮的
事,只知道他的总坛设在苏门答腊的一个岛上。””
  “我倒觉得他们一定关系密切,陈祖义是李至善的外甥,也是李至善在南海中培植起的
一般势力,陈友义很可能也是他的另一个外甥,我得向珠大嫂请教一下。”
  他们向李珠询问的结果,证实了梅玉的猜测。
  陈祖义是李珠舅母的儿子,陈氏是一个大族,子弟众多,陈祖义那一代是义字排行,所
以李珠虽然不记得有陈友义这样一个表哥,但几乎可以肯定是陈祖义的同族,因为陈氏有很
多弟兄在南海做海盗的--那是陈家的事业。
  梅玉道:“马船长,如果陈友义和陈祖义是同族的堂兄弟,那我们这次海上的遇合,就
不是弃货能够解决得了。”
  “这不太可能吧,我的身份很秘密,没人会知道的。”
  “李至善是搞密探出身的,不要忽视密探的能力,他们中间颇有一些人才的。”
  “小侯以为他们是存心对付我而来的。”
  “我想是的,否则三条海盗船只结行动的事很少会发生的,在南海中航行的都是普通的
商船,根本不需要如此巨大的人力来对付,我认为他们是冲着神龙号来的。”
  “不会是为了对付小候的吧?”
  “这次我相信不会,因为没人知道我上船,我们每个人都经过了乔装才登船的,走得十
分秘密。再者如果是为了要对付我,用不着海上拦截,在高港的边岸上以逸待劳,捉我不就
容易多了。”
  马清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梅玉又道:“假如对方是专为对付神龙号而来,则我们弃货投降仍然得不到安全了。”
  马清只有苦涩地一笑道:“小侯,很对不起,害你受到牵累了,不过小侯放心,我们力
量尚可一拼的。”
  梅玉道:“海上战斗我不熟,由你去指挥,但等到双方要接触时,你把指挥权交给我,
我们来漂漂亮亮地打他一仗,叫对方片甲不回。”
  马清立刻下去指挥了,其实他的那些水手们都是老经验的战士,早就把火炮准备妥当
了。
  马清也很沉得住气,他在发现对方时,就掉了方向,对方也衔尾急迫,但是那三条船由
于船行速度较快,距离迫近了,而且不断地打出要前面落帆停船的信号。
  追逐了一阵,马清下令打横船身,看来是好像知道逃不了而准备投降了。
  来船很快地就接近了,到距离五十丈左右,可以看清对方船
  上人的面目时,突然轰轰连声,火光直射。
  神龙号上有十二门火炮,炮座下有轮子,可以推动安装,事
  先他早已把十二门火炮推放到一边,一声令下时,十二门炮齐
  吼。
  每四门炮瞄准一条船,一发过后,迅速装填,再度击发,如此连续下去,每门炮都放了
五发,已经有六十发炮弹发射,因为距离足够,没有一发落空。
  六十发炮弹平均落在三条船上,造成的损失是相当可怕的,其中的两条船还起了火,另
一条船则整个翻了过去。
  海面上只见蚂蚁般的人头在浮动,赤鲸帮的三条船都毁了,他们迅速由大船上解下了小
船,飘流在海上,而且也向神龙号划近,每条小船上都爬满了人,为数总在百来人。
  马清哈哈大笑道:“这批王八蛋,今天总算尝到厉害了,狗胆不小,居然敢来找马老子
的麻烦……”
  梅玉也到甲板上观战,见状不禁骇然赞叹道:“马船长,你这阵火炮真叫厉害,每炮五
发居然没有落空的,实在叫人佩服。”
  马清笑道:“这是我重金聘一位荷兰的技士,特地铸造的,这位技师是铸火炮奇才,他
所监铸的火炮,口径不大,射程极远,最难得的是准度,在五十丈到七十丈内,可以击中一
条牛,他所制造的炮弹不但穿透力强,而且还能发火爆炸,我的神龙号能够横行七海,就是
靠着这几门火炮的威力。”
  “既然大家都知道这些火炮的威力,为什么赤鲸帮的人不加预防呢?他们集结了三条快
船,未作还击的准备?”
  马清笑了一下道:“他们也有火炮的,只是一般火炮的射程,只在四十丈内有效,我的
火炮是精制的,可及远七十丈,通常我也是将距离拉到四十丈左右才发火,就是不让人知道
我的火力详情,再者,一般的情形下,我的船上只陈列了四门火炮,其余八门都藏在舱底压
舱,必要时才推出来,陈友义是以一般的状况来了解我,所以才吃了大亏。”
  “那几条小船来得较近了,船上的人数多出我们两倍之多,马船长,你的火炮能击中小
船吗?”
  马清笑道:“没问题,我能击中七十丈外的水牛,那小船总不会比水牛小吧!何况他们
已划到了三十丈左右,闭上眼我也能击中它。”
  马清是个很幽默的人,他说闭上眼,就是真的闭上了眼,然后做了个攻击的手势,火炮
又开始发火了,
  发射火炮的炮手可没有闭眼,他们瞄得很准,轰然声中,夹杂着阵阵的惨叫声,炸死的
人尸飘浮在海上,还有不少人则在海上拼命地游,本来他们都手执兵刃,一付准备拼命的样
子,现在却可怜地高举着手,哀恳着这边的大船救命。
  马清对梅玉道:“小侯,你现在负责指挥了。”
  梅玉朝他笑了笑道:“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梅玉也不多作客套,只是问道:“船长,你船上的水手们弓箭技能如何?”
  “他们是千挑百选的好手,什么技能都可以来一点,海上作战,弓箭是第一战技,他们
都能在百步之内,箭无虚发射中飞鸟。”
  “这就行了,我要他们全体各携强弓一把,长箭一壶,集中舷边候命。”
  马清很快转达了命令。
  梅玉自己居高眺望,看到那群游水的海盗快要接近,为数约在七八十左右,梅玉朗声发
令道:“每人先选好一个目标,瞄准要害,务期一矢击毙,只要对方还有一口气在,就立刻
补上一请菏。现在箭上弦,等候命令发射。”
  四十名水手,四十把强弓,一齐瞄准海上,等那批海盗游到离船十丈左右时,梅玉一声
令下,但见矢飞如雨,嗖嗖声响中,又是连声惨叫。
  那些海盗们没想到在他们表示投降之后,对方仍然会出手猝杀,想要逃回头已经来不及
了。
  每个人都被长箭刺心,有的立刻就断了气,有的则还在挣扎着,但梅玉不放松,继续下
令攻击,那些射手们遵令又补上了一箭。
  这次都是取立刻致命的地方,不是一箭穿喉,就是矢贯头部眉心,没有多久,海上又浮
满了尸体,当他们真正断气时,尸体又缓缓下沉。
  梅玉的命令是海上不准有一个活人,而那些水手们也执行得很彻底。
  现在海上也见不到一个活人了,只有几具未沉的尸体飘浮在水上。
  梅玉才下令放下两条小船,命马大江、马大海兄弟这十名水手,驾一条小船,下去检查
尸体,不管是否死亡,先枭下首级再说。
  马清道:“小侯太小心了,这些人挨了一箭之后,应该是活不成了,我们的箭镞上还涂
了一种夷所制的毒树汁,见血封喉,不可能再有活人的。”
  梅玉笑道:“小心总是好的,我的信条是不放过一个敌人,不容有一丝疏忽的。”
  他的小心倒还真有道理,有四具尸体居然在小船靠近欲待枭首时,居然动了起来,而且
向下潜去。
  大船上还有二十名水手持弓等候着,他们的反应很快,浮尸才动,乱箭即至,立即又有
三个人被射死了。
  只有一个人动作快,潜入了水中,但梅玉却吩咐两条小船分开十丈,守着海上不动,没
有多久,那人憋久了气,才伸出头来想透口气,已经被人发现了,立刻有十几名水手跳下海
去,把他捉了上来。
  有认得他的人立刻叫道:“他就是陈友义!”
  梅玉笑道:“我想也应该是他,把他押上来吧!”
  小船靠上大船,把陈友义绑妥押上了大船。
  陈友义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皮肤黑黑的,十分精壮,上了船就破口骂道:“马清,你
这狗杂种,好毒的手段,老子一百二十九名弟兄,全部死在你手里,你造了这么多的孽,不
怕天谴吗?”
  梅玉笑笑道:“陈友义,别怪马船长,他只是受我雇佣,真正做决定的是我,我要你们
鸡犬不留。”
  “你……你又是哪头蒜?”
  “我叫梅玉,世袭汝南侯。”
  .‘啊!你是梅玉。”
  “不错,相信你对我不会太陌生,李至善一定是提到过我,把他从缅甸和暹罗赶出来的
就是我。”
  陈友义默然片刻才道:“梅玉,你太过分了,我舅舅已经把那两个国家让出来给你们
了,你还不满足……”
  梅玉道:“不是我不满足,是他太不满足了,他是我大哥的家臣,他却利用我大哥的经
费和支援,建下他自己的势力……”
  “我舅舅只是奉旨经营西南夷,苏门答腊那边都是他自己经营出来的,缅甸和暹罗已经
交给你们了。”
  “他在那两个国家的势力不是自己心甘情愿交出来的,而是被赶出来的,他经营苏门答
腊的钱也是我大哥拨付给他的,这些道理都不必说了,说也说不清的,你们也都不是讲理的
人,我现在掌握着优势,你就只有听我的。”
  陈友义低头不吭声了。
  梅玉道:“陈友义,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想不想活下去?”
  陈友义想了一下道:“人没有想死的,可是我想活也活不下去了,我带了一百多名手下
弟兄出来,却没有一个活着的……”
  马清哈哈大笑道:“那要怪你们太自不量力,我这条神龙号纵横南海,你居然想来寻我
的晦气。”
  陈友义刚要开口,马清又道:“你可别推赖说是无意碰上的,你老远就看到了我的神龙
旗号,立刻追了上来,这证明你是存心来找我的,对不对?”
  陈友义顿了一顿,干脆点头道:“不错,我们有人在暹罗知道你的船带了一批货南航,
我是存心来截你的神龙,赤鲸是南海的两块天,我们总要碰一下的,只是没料到你船上的火
力如此厉害。”
  梅玉道:“闲话不必谈了,我是到高港去对付你的舅舅李至善的,所以我必须尽屠你的
手下,不放一个人生还,免得有人泄了消息,高港是你哥哥陈祖义的天下,换言之是李至善
的势力范围,如果知道我在船上,我们可能登不了岸,我们必须要保持机密……。”
  陈友义脸色一变道:“你们要去高港?就凭你们这条船上的几十个人?那不是拿鸡蛋碰
石头……”
  梅玉道:“我知道你哥哥是高港的大酋长,手下有两万多战士。”
  “还有其他各族,他们都听我哥哥的,如果集合起来,将近有五万甲兵。”
  “他们都是未开化的蛮人。”
  “不管他们是否开化,也不是你们这几十人能敌的。”
  “我们不止是几十人,也有几万人,三宝太监郑和即将领军远征南海,我们只是打个头
站,到时做接应而已。”
  陈友义的脸色大变,可见他也知道了消息,现在又得到了证实而已。
  知道了郑和即将率师来袭,陈友义的态度转变了,他对双方的大势都很清楚,他的兄长
陈祖义在高港,虽然号称有两万大军,那只是唬唬人的,实际上真正受过训练的步卒不过五
千人,其余都是些蛮人,平时放之山野,任之自由生活。
  陈祖义只是把他们的头目酋长召集了略施训练,然后在必要时,再叫这些头目们,召集
了部属,发给甲胄武器,让他们穿戴起来,排成队伍呼喊逞威。
  这些兵是不能打仗的,既不懂阵法,也不懂汉语,甚至于连如何使用武器也不知道。
  陈祖义只有五千人,这五千人是受过训练的,陈祖义在苏门答腊时常召集那些土王酋长
们开会,点阅军队。
  他把所有的蛮人都装备起来,凑成两万的浩荡声势,然后以受过训练的五千人调出来表
演阵法攻战,这才一举地镇慑了那些小土王。
  因为这些土王中,最强者如婆罗州、马六甲、文莱等岛国,也不过才几万人,扣除掉老
弱孺,能够作战的壮了也就不多了,谁也无法与陈祖义的声势相比,他们只有乖乖地以陈祖
义马首是瞻,奉之为尊了。
  陈祖义是个大老粗,他只是李至善的外甥,此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行,他惟一的本
事就是养女人和玩女人。
  在华丽的皇宫里,极尽其奢侈之能事,他并不在乎花钱,因为苏门答腊的物产极丰,矿
产有锡和金砂,另外如鱼翅、香料。
  药材等,这些东西在中原都是珍贵的奢侈品,但在岛国上,利用无知的土人,只要花极
低廉的代价就可取得,钱赚多了反正也没用,由得他花去。
  李至善只要他听话,肯做一个傀儡就行了。
  高港原是陈祖义带了一批海盗前来,占地为王打下的天下,原来只不过是拿此地做一个
落脚点而已,因为此地有一个很大的港湾,可以迫进大船,腹地广阔,人员辐揍,十分理
想,他把这儿当了盗穴。
  后来李至善认为此地大有可为,帮他策划,加以财力和人力的支援,使他成了高港的大
酋长,吞并了附近十几个小部族,俨然成为一方之雄了。
  李至善在此地经营甚是有办法,从中华闽浙等地,调了不少人过来,也鼓吹了不少人移
民此间。
  这些汉人来此之后,辟地为亩,居然渐成气候,人越聚越多,力量越来越大,终至使陈
祖义成为苏门答腊最大的一部。
  不过他仍然没有放弃海盗的生涯,仍然派船出去,劫掠那些飘海的夷商,以及未经纳贡
的商船。
  所谓纳贡,是按年向高港陈氏缴纳定额的保证金,换得一面旗帜,遇有赤鲸旗号的海盗
船,立刻悬上旗帜,可免被劫之灾。
  陈祖义自己不出海了,把海盗船交给他弟弟陈友义率领,规模也越来越大,由一条船发
展到三条船,水手由四十多人发展到两百多人,已是南海中的霸王。
  哪知上得山多终遇虎,碰上了神龙号,被打得全军覆没,陈友义也死心塌地降了神龙
号。
  那也是梅玉答应他的,只要他归降,从此臣服圣光寺,他就可以接替陈祖义的位子,陈
友义盘算了一下倒是答应了。
  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部属全亡,仅剩他一个人回去,陈祖义也饶不了他。
  他宣布了投降之后,倒是真心地合作,带着神龙号慢慢地航向了高港。
  由于消息已泄,要乔装商船人港登陆之举已不可行,必须另行设法,也幸好有了陈友义
的合作,他们把大船驶向了高港外的另一所小岛。
  岛在苏门答腊附近二十多里处,划小船可抵高港,岛已被划为禁区,土民、渔民都禁止
前往。
  那是赤鲸帮的秘密据点,赤鲸船帮平时栖息在此地,劫到的财物藏在此地,人员的休
息、训练也在此地。
  陈祖义虽然在苏门答腊称王,但是他既已公开地立国称王,到底得做做样子,不能让海
盗船公然地人港停泊的。
  岛上有近百个人,其中九成是女人,那是海盗们平时消遣解闷的,而不是眷属,海盗们
在岛上时无拘无束,极为放浪,谁也不愿意把眷属放在这个地方。
  这些女人都是虏来的女奴和劫其他部族的土女,由十来名年纪较长的海盗们管理着她
们。
  陈友义带着神龙号进了湾,那些海盗们还带了大批的女奴到岸边欢迎。
  看见只有一条神龙号进湾,其余三条赤鲸船不见踪影,那些海盗们还不感到奇怪,只以
为神龙号是被捉获的。
  直等陈友义下了船,他们看到跟着下来的人,没一个是自己的同伴,才知道不太对劲
了。
  但是,夹在人群中的梅玉和马清也都展开了行动,一摆手中的兵器,立即开始屠杀,只
要是男人都不放过。
  他们都是早年陈祖义的部属,自然也可能有李至善的手下监视者在内,李至善是搞密探
出身的,他的信条就是不信任任何一个人,包括自己的亲人、妻子在内。
  事实上他的顾虑也没错,李珠是他的女儿,但李珠却背叛了他,陈友义是他的外甥,现
在也背叛了他。
  亲人果真是不可靠的吗?这倒也不然,只不过一个有野心的人,整天都在猜疑别人,自
然也得不到真心对待的。
  梅玉杀死这些岛上的海盗时十分彻底,陈友义是知道数目的,也清楚每一个人,他一个
个指名找了出来,加以围杀。
  虽然有些人求饶乞命,有些人被杀得很冤枉,但是梅玉仍然下令屠杀,因为他们不能冒
险,不能有一点泄密,他们要在这儿待下去,争取时间。
  郑和已经扬帆出海,大军即将来到,他们既配合为内应,就不能泄漏半点风声。
  事实证明梅玉的顾虑还真不错,有两个人居然刀法凌厉,身手高明,马清带来的这批手
下都是精选的好手,却仍挡不住他们拼命突围,居然被他们突破了重围,抢了条小船,飞也
似的向海上划去。
  幸亏姚秀姑在大船上担任警戒,她的神弹又疾又远又准,弓弦响处,把那两人打成一死
一伤,梅玉还不放心,仍叫人去枭下了首级才算为止。
  马清冷笑向陈友义道:“你说岛上的人都是些老头儿,没什么好手,现在怎么说,我看
这些老头儿一个可以顶你五六个呢!”
  陈有义骇然道:“我是真的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舅舅带来的不错,不过他们一向只是在
厨房里工作,担任大师父,菜烧得还可以,我不晓得他们会有一身好武功。”
  马清冷笑道:“李至善是什么人,怎么会事事都让你先知道,这两个人是监视你的,当
然更不会告诉你。”
  “那也不必隐藏武功呀,在赤鲸帮中,人人会武,武功愈好愈受重视,他们何苦要屈身
为厨师呢?”
  “那样子才不受注意,如果他们显示了武功,固然会受到重视,你也会事事防备他们,
失去了监视的作用了,他们藏身于不受注视的工作,才可以了解你们的言行动态。”
  “我对舅舅一向就十分尊敬的,他还有什么好防的?”
  “幸亏是如此,否则你早就活不到今天了,我相信你们之中不会是个个如此听话的,那
些人都不得善终了吧!”
  陈友义默然不语,显见得这种事不但发生过,而且还不止一次。
  过了一会儿,他才道:“岛上的男人杀光,女人也不完全可靠,她们有些是我们捉回来
的,也有一些是舅舅从高港送过来的,我一直怀疑中间有舅舅的细作。”
  “你由何而产生怀疑呢?”
  “因为有些事,我们只是在那些女人面前提起过,但舅舅也知道了,所以我认为这些女
人也可能有问题。”
  梅玉倒是作难了,他不在乎杀人,但杀死一大批无力抵抗的女人则是另一回事了,但他
又不能冒险留下这批人,他想到岛上一定有什么方法与高港联系通消息的。”
  想了一下后,他才道:“附近有什么无人的荒岛?”
  “那自然有,这儿邻近大大小小有上千个岛,大部分都是没有人的。”
  “陈友义,我说的没人,是真正的没人,连土著都没有一个,岛不能太小,上面要有淡
水可以生存,还不能距高港太近,必须要大船才能前往的。”
  “有的,而且还多得很,肉桂岛就是一个,那个岛上原来有一族土人,可是岛上盛产肉
桂和燕窝,我们为了独占生产,把那土族人都赶走了。”
  “是赶走了,还是全部杀光了。”
  “都不是,那族人为数约在两百上下,我们把他们全部迁到另一个岛上去做苦工,开采
锡矿去了。”
  梅玉冷笑道:“你们倒真会打算盘。”
  陈友义道:“小侯,没办法,这批工人又笨又懒,我们曾经想教他们文明的生活,可是
他们根本不想学,只有强迫他们做苦工,他们才会工作……”
  梅玉也只有长叹了。
  把岛上的女人全部装上神龙号,费了一天的时间,驶到了肉桂岛。
  梅玉下去视察一下岛上,倒是十分满意,岛上还有以前土人所留的草蓬和洞穴可避风
雨,也有极为简单的生活用品。
  他留了一些食物下来给那些女人,叫她们在岛上自谋生活,说明要半年后才来接她们,
在这半年内,她们每个人都要学习收集香料和燕窝。
  半年后将为她们择人而嫁,各人所收集的桂皮和燕窝就将成为各人的嫁妆。
  南洋土女嫁人是嫁妆厚薄为择偶条件的,嫁妆丰盛者,可以先挑选男人。因此,梅玉相
信这批女人会很安分而努力工作的。
  她们本来是女奴的身份,已失去了嫁人的条件,梅玉给了她们一个新生的希望,难怪她
们欣喜若狂了。
  神龙号重新驶回了海盗们藏身的小岛,那儿已经没有一个人了,他们把神龙号作了妥善
的掩护收藏后,就开始分批驾了小船,潜人了高港。
  有陈友义带领,他们倒是很容易地避开了逻卒的耳目,登陆后也找到了很秘密的地方藏
身。
  现在梅玉等人只要见时机成熟,便有收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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