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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剑山河》


第十四章



  南宫少秋若是对她太轻浮,她会立刻赶走这个男人,因为她一向太自尊了,受不了别人
对她轻薄的。
  但她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正当青春,需要异性的慰藉,她的内心也是寂寞的,所以
她改了装。
  南宫少秋若是对她一味恭敬,远远的离开她,她同样的也会十分失望的。
  这种少女的狡黠和情怀,在久经风月的南宫少秋面前是无法遁形的,所以他适如其度地
表示了他的激动与受吸引,也恰到好处地表达了他的自制。
  果然,碧瑶十分开心地笑了:“我没有骗你吧!”
  南宫少秋道:“你没有骗我,但是我也相信我的记性,我记得你昨天的眉毛绝非如此情
状!”
  碧瑶含笑起立,到里面去转了一转,很快就出来,果然又是长届入鬓,只是眼神依然温
柔。
  她笑问道:“是现在的这个样子吗?”
  南宫少秋是真的惊奇了,那两道长眉很明显不是画上去的。
  南宫少秋略加思索,巳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他此刻所扮演的是一名世家子弟,那是
不该懂得太多的。
  所以,他惊异万分地叫道:“碧瑶,你是怎么弄的,莫非你会法术,懂得化身?”
  碧瑶得意地笑着道:“你怎么不说我是千年妖狐,会施妖术呢?”
  “我不信你是这样的人,我也根本不信这一套,快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他抓住了她的手,情急地摇着,就像是一个好奇而又被宠着的孩子,在追问着母亲一个
问题那样。
  那是最能使骄傲的女孩子动心的一个小动作,纯真、无邪而又十分企盼,更有点撒娇的
意味。
  碧瑶笑着用另一只手在眉毛上轻轻一撕,又恢复了先前的形状,而后笑道:“也不算什
么了不起,不过是两条假眉毛而已!”
  南宫少秋放开了她的手,又去夺她那只手道:“给我看看,怎么会那么像!”
  她的另一只手又被握住了。
  碧瑶忙道:“放开来,我给你看就是了,可别弄坏了。”
  南宫少秋立刻放开了手。
  碧瑶摊开手掌,掌心握着两条细长的眉毛。
  南宫少秋拿起来,小心地看着,那是一片小小的薄膜,上面长着一排细而长的眉毛,不
禁奇怪道:“怎么粘上去的,不会掉下来?”
  “说了会吓你一跳,这可是天生的,是从另一个人的眼睛上割下来的,再经过巧匠消制
而成!”
  南宫少秋倒真的吓了一跳!
  他听过江湖上有人皮面具的的易容术,把一个人的面皮剥下来,经过巧妙的制造后,覆
在脸上,能够化装成原来的形相。
  但是因为这种手术十分歹毒,而且也容易造成极大的混乱,有人冒充了丈夫去淫人妻
子。
  所以受到了正道武林人士的禁绝,已经失传了多年。
  碧瑶轻轻一叹道:“这是一种很邪恶的易容术,已经失传了多年。这是我无意中得到的
一副面具,我嫌它太恶心。把面具毁了,只留下这对眉毛。”
  “你是说这原是一张完整的脸?”
  “是的,这是一个百年前的大杀星,在世时曾经杀过千人以上,最后终于自己也被人杀
死了,而且还把脸皮剥下来,制成了面具,现在只剩下两条眉毛了。”
  “难怪你戴上了之后,显得杀气腾腾,好不怕人。碧瑶,像你现在的样子多美,何必要
弄成那副鬼样子?”
  “以前你看到我是鬼样子吗?”
  “那当然不是,你的脸庞那么美,安上怎么样的眉毛都是好看的,只不过这对眉毛的杀
气太重,使人不敢亲近!”
  “这就是我的目的,我不想让人欺负我,所以才装得凶一点,叫人一见就害怕!”
  “我的老天,还有人敢欺负你?你们表姐妹那一身本事,有哪个活得不耐烦了?”
  “你知道我们有一身本事吗?”
  “碧瑶,昨天晚上你们姐妹俩到我住的客栈去,帮我们杀掉了两个贼人,几手剑法出神
入化,虽然你们蒙了面,却瞒不过我。”
  “你怎么知道是我们呢?是那个慕容刚看出来的?”
  “不,是我看出来的,刚叔还不相信是你们,但是我却立刻肯定就是你跟小红。”
  “哦!那位慕容大爷的武功,经验都比你高多了,他都无法认出是谁,你倒认出来了,
你根据什么呢?”
  “这…可说不上,反正我准知道是你们,因为前天一会面,你们给我的印象十分深刻,
所以一看到你们的身形,听到你们的声音,我就认出来了。”
  这是最勉强的说明,但却是碧瑶最喜欢听的理由。
  所以她十分安慰,娇柔地一笑道:“还算是你有良心,没有辜负我们姐妹为你冒险一
场,事情解决了吗?”
  南宫少秋道:“解决了,我去找到了锦衣卫指挥使卢凌风报案,说有盗贼夜袭,被我们
杀死了!”
  “他能担待得了吗?那可不是普通盗贼!”
  “我伯父担待得了,我知道那四个都是厂卫中人,我伯父可不怕他们!”
  “既然你伯父那么有办法,你为什么还要进厂卫呢?”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要接伯父的水军,却又没有军功前程,只有进那个圈子,容易混
到出身!”
  “少爷!这个圈子并不好混,要有点真本事的,你的几乎剑法虽然不错,可是还差得
远!”
  “这我不承认,刚叔说我的剑法并不比人差,只是对阵的经验欠缺,再经过一番历练
后,绝不会逊于人的。我进了厂卫的圈子,磨练的机会也多!”
  “那可是要玩儿命的,一个运气不好,碰上高手,你的命就算完了。”
  “不会那么糟的,刚叔会帮我,再说我伯父那儿,还有几个高于,借过来混他几年,应
该是够了。”
  碧瑶叹道:“说了半天,你反正是认定了那个圈子,非要进去不可。”
  “碧瑶,我不是喜欢那儿,而是那个圈子最好混,也最容易有表现,再者,我是混出个
资格后去接掌我伯父的水师,井不是永久待在那儿。”
  “被杀的四个人,多半是忠顺王那儿的,厂卫大权,多半操在忠顺王的手中,你杀了他
的人……”
  “这倒不怕,刑部侍郎皇甫光是我伯父的好朋友,我怕卢凌风担待不起,又去找过皇甫
老伯。
  他答应找忠顺王说项去,忠顺王一直想拉拢我伯父,苦于没机会,现在我找上门去,他
应该没问题的!”
  “忠顺王可能没问题,不过他手下的人有问题,他们多半是被你们打伤的余啸天的同伙
后来被你们杀了的四个,也是忠顺王手下的人……”
  “不……卢凌风说有两个是西厂的!”
  “你不会比我清楚,他们只是名额在西厂,其实全是忠顺王的爪牙,你已经开罪了他
们,进去也难有作为。”
  “那就要看各人了,他们若能化除成见,大家交个朋友也行,他们若是再跟我过不去,
我就跟他们干到底!”
  碧瑶笑道:“少爷,你是来做事的,不是来跟人赌气的,再说,忠顺王不会为了你一个
人而放弃了那一伙人,你到那儿去,怎么都不是上策!”
  “我知道,卢凌风也跟我说过了,他甚至还拉我上他的锦衣卫去帮忙,可是我婉拒了,
因为我知道要入这一行,只有进东西两厂,才能混出个名堂!”
  “卢凌风跟皇帝的关系很密切,未尝不是一条可行之道,他那个人也较为好相处。”
  “这我知道,但我也知道皇帝目前不是最有权力的人,事事受制于东西两厂,在卢凌风
那儿,不仅于不了事儿还会处处受挤,倒不如不去了。”
  碧瑶终于一叹道:“好吧!你是铁定了心要打进那两个地方去,但也并不一定非要进东
厂呀。
  难道不能进西厂吗?西厂是宫中汪公公领头,他守在宫中出不来,你在外头,事权也更
大一点!”
  “这当然好,卢凌风也向我分析过,可是我找不到门路。卢凌风虽然可以为我推荐,但
他平素就跟汪振站在作对的立场上,推荐上去,汪振反而会起疑!”
  碧瑶道:“我为你介绍好了。”
  “你能为我介绍?”
  “怎么?难道你以为我是个歌妓,面子不够大,告诉你,在我手上推荐过两名总督、三
名巡抚,一任藩司了,都是有荐必准;从没打过回票,而且我只要说个不字,大概还没人能
派个官儿出去!”
  “不……不…我相信,我只是不知道你有这么大的神通而已,这条门路很不容易打进去
的。”
  碧瑶一笑道:“像我这样架子既大、缠头又高、脾气更坏,若不是有点办法,怎么会成
为京师第一名妓呢!”
  南宫少秋忘情地握住了她的手道:“碧瑶,别人或许不知道你,但在我面前,你说这话
是过不了门的,凭你们姐妹昨天那两手,也没有寄身风尘的理由。”
  碧瑶没有抽回手,听任他握着,只是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显然是她并不习惯这种举
动。
  但是她的语气仍然很镇定,淡淡地道:“可是我们偏偏沦落风尘。”
  “那必定是你们别具怀抱!”
  “你认为是为了什么呢?”
  “小姐,这我可猜不着,不过你们两位都是具有绝顶身手的侠女,因此你们将要从事的
也必定是一项惊天动地、济世救人的伟举。”
  “哦!你何以认为我们要做的事是属于济世救人的呢?”
  “这个想也想得到的,若不是为了一个伟大而神圣的目标,不值得你们作如此重大牺牲
的!”
  “不会是为了私人恩怨吗?”
  “不太可能,你们具有那种身手,要想行刺谁,不过是举手之势而已,用得着费这么大
的事吗?因此,我想你们是对付一个巨奸大恶之人和一个庞大的势力集团。”
  “你倒挺看得起我们的,那么我们要对付什么人呢?”
  南宫少秋想了一下道:“当今在京师够份量的人不多,假如我猜得不错,该是忠顺王和
他的东厂了。”
  碧瑶倏的抽回了手,变色起立,两眼盯住了他。
  南宫少秋若无其事地笑道:“就算我猜错了,你也犯不着生气呀,我们不过是随便谈
谈。”
  碧瑶道:“不!你猜得很准,我们的确是为此而来的,只是我不明白,你怎么会一猜就
中的。”
  “这太明显了,第一、那个被杀的余啸天一定常跟你接近,否则他也不会误会跟你有特
别交情而跑来吵闹了,而你之所以敷衍他,必然是为了想从他那儿探听些什么。”
  “这话不通,我如果想利用他,不会让你们去对付他。”
  “那是因为他越来越讨厌,使你无法忍受了,所以才借个理由打发他,那天他来找碴,
是你故意引起的。
  以你在京中的了解,知道他的身分,应该是不必去得罪他的,可是你偏偏在轮到他的茶
局前,跑到我们这儿来。
  可见是存心利用我们来对付他的,你那天也对我们说,要想在厂卫中发展,就必须在他
们身上表现一下……”
  碧瑶咬咬牙道:“你倒是很精明,记性也好极了,一点都没漏过,既然明知道是在利用
你们,为什么还要上当呢?”
  南宫少秋笑道:“我只是说你故意造成冲突的场面,可没说你利用我们,更无所谓上当
了。”
  再说我南宫少秋不怕事也是有名的。两度上京师,打了七八次架多半是在八大胡同中挥
拳,揍的对象有贵有显……”
  碧瑶冷哼一声道:“我知道你少爷很了不起!”
  南宫少秋忙道:“碧瑶,你别以为我是仗势欺人,每次打架,我都是为了抱不平,打的
才是仗势欺人之徒,无事尚且找事,又怎能容人欺到我头上!”
  碧瑶冷笑道:“匹夫之勇,不足为道。”
  “碧瑶!你这是五十步笑百步了。学剑之人,所逞的都是匹夫之勇,力敌一人,流血五
步而已。
  所以楚霸王才不齿小勇而要学万人敌,我现在是以小勇培养大勇,将来好继我伯父统率
水军。”
  “你们把国家军旅当作私人产业了。”
  “你这是赌气,不是说理了,你明知我怕父的水师等于是私人建立的,才能保持精锐,
若是换了个主帅,早已溃不成军了。
  这虽然有点不对,但是我们以私人的力量为国家建军,不受权臣挟制,总算对得起国家
了。”
  碧瑶为之语塞,顿了一顿道:“至少你说的那个理由还不够,你必须提出一个更有力的
理由来。”
  南宫少秋笑道:“当然还有理由,那就是你极力反对我进人东厂,你不愿意跟我成为敌
人。”
  碧瑶咬咬牙道:“我可不在乎多一个敌人。”
  南宫少秋知道这是她心高气傲,故意如此说的,故而一笑道:“碧瑶,我这个人手底下
不行,但是脑筋却很灵活,何况手下还有几个能拼能打的人。
  你也许不在乎我,但多我这个朋友,总比跟我作对好吧,何况我们根本没有敌对的必
要,你说是不是?”
  碧瑶也强不起来了。
  她毕竟不是个蛮不讲理的女人,只是笑了一下道:“你知道我要对付的是忠顺王,还敢
跟我做朋友吗?”
  “这是什么话,我没有什么不敢的事,何况我以前并不知道你的来头大,更没想到能帮
我多大的忙,但是对东厂的人,我还是说杀就杀,并没有含糊他们呀!。”
  “好!少爷,你肯把我当朋友,我就告诉你老实话,汪振是我的义父。”
  “你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义父?”
  “我知道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只是爱揽权而已,并没有太多的野心,最主要是他身
为寺人,当不了皇帝。
  而且他处在禁宫之中,作不了多大的恶。
  他跟我父亲有交情,也很喜欢我,在我五岁时,他就收我为干女儿了,我到京师来,也
是他请我来帮忙的。”
  “这个干老子对你可实在照顾得不够周到。”
  “他是邀我来为他主持西厂的,是我自己选择了八大胡同,宁可在侧面帮他一手,也不
愿被他套进那个圈子里去。现在,你既然有意思混进这个圈子,我可以举荐你进去,相信绝
无问题。”
  “什么,你要我去主持西厂?”
  “是的,要干就轰轰烈烈地干,以你的身分与背景也够这个资格,最重要的是你已经杀
了好几个东厂的重要人员,若是没有一个显赫的身分,怕镇不住对方!”
  “碧瑶,你义父要你帮忙,也是对付东厂?”
  “是的,他说忠顺王势力日张,利用东厂清除异已,扩充实力,有染指天下之图,连他
的西厂也被渐渐侵人,地位日危,要我来帮忙消弱一下对方的势力……”
  “是否有这个趋势呢?”
  “那倒是不会错的,我义父先前跟他合作过一阵,不过是敛财而已,现在却日受他的排
挤,十分后悔,所以我把你的事说了后,他十分欢迎!”
  南宫少秋的心口中已略有底子,但是仍然慎重地问道:“目前西厂方面可用的人有多少
呢?”
  碧瑶轻叹道:“不知道,先前他手下有几十个人,但现在他已不知道谁是真正可靠的
了,所以才需要一个可信的人,前去整顿一下。
  不过他当然也有一些可用的人,否则早就被人挤掉了,我因为无意接掌才不去过问,你
见了义父,他自会交给你的。”
  南宫少秋又想了一下道:“看来我一接手,就要有一番大拼了,但事情还值得一为,我
什么时候去见他。”
  “就是现在,我们的好了的,他在等我回音。”
  “此刻入宫,方便吗?”
  碧瑶笑了道:“不是入宫,义父外面有一所别业的,那也是西厂的秘密机关,我们到那
儿去见他。”
  “他能出来吗?他是宫中的尚衣监。”
  “我的少爷,你有时很精明,有时却又天真得可笑,以他现在的职务,还有人能管他的
行动吗?
  皇帝也不敢要他伺候,在宫中,他另有签押房,用的都是太监,连皇帝也得先经通报了
才能前去呢!”
  “这不是太跋扈了吗?一个宫监骄横若此,将来必无善终,你劝过他没有?”
  “劝过了,不过没什么用,好在你也不是去跟着他,可以不管这么多。老实说,我帮他
是情面难却,因为他救过我父亲的命,不得不还他一次情。”
  “你父亲怎么会欠他的情呢?”
  “我父亲身染沉疴,垂危一息,他那时恰好奉旨到山海关外观察,有人进奉一支千年成
形雪参,他私扣了下来,却将那支雪参给我父亲治好了沉疴。”
  “那不过是慷他人之慨而已。”
  “话不能这么说,那毕竟是一份大人情,我不能不感激他。何况,我对他的报恩也是有
选择的,我不会帮他做伤天害理的事。
  像目前的打击东厂就是一例,忠顺王手下的那些人无恶不作,杀人如麻,的确都该死,
我也等于是变相除恶而已。”
  南宫少秋道:“除一恶又养一恶,等他们揽大权后,总不会做好事吧?你这本帐可难算
得紧。”
  碧瑶脸上泛起了坚毅之色道:“这个你放心,我想他再坏也不会比忠顺王更奸了,如果
他真的做出什么十恶不赦的行为时,我宁冒大不韪,也会杀他的。”
  侠女胸怀究竟不同凡俗!
  南宫少秋肃然起敬道:“碧瑶,有你这段话,我也可以放心地接事了,我进入西厂是另
有目的的。
  但我也不可能成为一个巨奸大恶的帮凶,所以我也把话说在前面,免得到时对不起你这
介绍人。”
  碧瑶的目中射出了异光,居然自动地拉着他的手道:“南宫兄!有你这番话,也不枉小
妹的一番推荐了!”
  两个人默然对视,似乎在交换着胸中的无限情意。
  这时小红却悄悄地进来,见状笑了一笑道:“对不起,我不得不来打扰一下,你们究竟
谈妥没有?”
  碧瑶很不好意思地抽回了手道:“鬼丫头,你着急些什么?”
  小红道:“皇帝不急,急死太监,那边已经着人来催了两三遍了!”
  南宫少秋不禁哈哈大笑道:“小红,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这句急死太监可实在用得
妙!”
  碧瑶皱皱眉头道:“南宫兄,我义父虽然不是个可敬的人,但你要进入西厂,那可是个
正式的衙门,官场上的礼仪,你至少也得遵守一点!”
  南宫少秋连忙道:“是!是!我也只是现在开开玩笑,见了面,我一定会尊称他为公公
的!”
  小红笑道:“叫公公何如叫干岳父亲得亲热呢?”
  碧瑶红了脸道:“鬼丫头,你也跟我一起叫干爹的,这干岳丈莫不是为你自己叫的!”
  小红不禁也红了脸,追着碧瑶要去打她。
  南宫少秋看看她们很有意思,觉得这碧落黄泉两位侠女,跟六合四灵中其他几个不同,
她们还保存着一份少女的天真。
  口口口口口口
  一辆碧油香车,载着南宫公子和八大胡同的名妓碧瑶和她可人慧黠的待儿小红,鞭丝轻
摇出门而去,不知羡煞了多少京师的王孙仕女。
  碧瑶随人出局,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多少人花足了银子,求见一面都十分困难,但是她却和南宫少秋亲亲热热地偎依着上西
山赏梅去了。
  这时候天已下午了!
  这会儿上西山,多半是赶不回来了,说不定就歇在西山,这小子不知是那辈子修来的艳
福,居然独占花魁,怎不叫人恨得牙痒痒的。
  但是他们又瞧见了南宫少秋那种潇洒的形貌和碧瑶实在是玉人无双,心中的气又平了一
点。
  周而转又兴起了另一种绮想,碧瑶以往对人的那种骄态和冷劲儿,也是够人受的,南宫
少秋能够把这颗星星由云端摘下来,多少也算是为男人争了口气。
  他们的车子的确是往西山去的,但他们却不是上山,远离山脚还有两三里时,就折入了
一条小路。
  碧瑶脸色微变道:‘喂!赶车的!你怎转了弯,这不是上山的路!”
  车夫是个瘦削的中年人,穿着得很干净,笑笑道:“没错!这是条近路。”
  “谁叫你抄近路的,快赶回去!”
  车夫干脆停下了车,双手一摊道:“要赶你们自己赶,老子可不听人指使,你们雇车
时,只说上西山没规定要怎么走,老子就爱走这条路!”
  南宫少秋皱皱眉,低声问小红道:“这车是谁雇的?”
  “是孙九代雇的。”
  南宫少秋轻声道:“八成是着了人家的道儿了,不过没关系,那老小子是刀切豆腐两面
光!
  他得罪不起人家,也得罪不起我,一定会设法通知我的人,随后来打接应的,我先下去
跟他们磨蹭一下。”
  碧瑶道:“别下去,竹林里藏得有人,多半是东厂的,早就在等着我们了!”
  南宫少秋道:“我也瞧见了,不过我还是下去的好,他们的目标在我,你们没亮过相,
他们不会注意到,在车上用暗青子掩护我更好一点。”
  说着他一跳下车,居然空着手,长剑在腰却没有拔出来的意思。
  小红瞧见着急道:“这位少爷是怎么了,他难道还以为对方只是打闷棍、撒石灰的小毛
贼吗?对方刚吃了个大亏,再次遣出来的一定都是高手!”
  碧瑶却沉声道:“少废话,扣好你的飞刀,注意左面,那儿有三个人,全交给你!”
  “怎么全交给我,你就不管了吗?”
  “我管右边,一人负责一面。”
  “右边根本没人。”
  “所以才可怕,以埋伏的情势而言,右面比左面更好,怎么会不安插人呢?因此,那儿
安插的一定是绝顶高手,作为主要的攻击。”
  “瑶姐,还是你细心,想得周到。”
  “别废话了,你那边的三个看样子是使暗器的好手,一有动静,你就抢先出手,这位宝
贝少爷脑筋不错,手底下可实在不怎样。”
  “放心好了,表姐,伤不了你的心上人的。”
  碧瑶瞪她一眼,却没跟她贫嘴,因为她全副精神都放在右边的竹林里,那儿仍然一无动
静,但更叫人担心。
  南宫少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居然也靠向左边,把右边的林子用马匹挡着,然后向
那个蹲在一边,好似假装抽烟袋的车夫道:“你抽的烟丝真香,恐怕是兴隆号的上等货,一
包要好几两银子呢。”
  开口第一句话,居然是讨论对方的烟丝,这位少爷也真够绝的,连那个车夫也大感意
外。
  他把人带到这儿是有计划的,现在正在准备作狠命的厮杀,蹲在地下抽烟,只是装出的
冷静而已。
  其实他的太阳穴上突突地跳,显示他内心的紧张。
  那知南宫少秋竟然没当回事,反倒是他自己色厉内荏地叫道:“关你鸟事,老子有银子
抽什么烟由老子高兴。”
  南宫少秋笑笑道:“你这位老兄可真和气,我不过是好心问问,你一个月赶车能赚多
少,够你抽烟的吗?你是那一家车行的,收入准不错吧!”
  “你问这个干吗?”
  “看你生活如此享受,我实在羡慕,想请你带我一把,让我也去混他几个花花!”
  他这边越镇定,对方就越紧张!
  那个汉子干脆拉下睑来吼叫道:“你爸爸你舅舅才拉车呢,老子是东厂的。小子,昨天
你杀了我们几个同伴,老爷们找你报仇来了。”
  南宫少秋这才故作恍然地道:“敢情我那夜宰的几个毛贼真是东厂的,我到锦衣卫去报
案,听卢凌风说了,我还不相信呢。东厂是个大衙门,在那儿当差的,不至于穷得去当小贼
呀。”
  “放你妈的屁,你才是小贼呢。”
  南宫少秋一笑道:“不管谁是贼了,反正他们夜间摸黑偷偷上我住的店里去,非盗即
贼,你也是一样。
  既是东厂的差官,便当公开正大光明的办案子,干吗又玩这种偷偷摸摸的把戏呢,莫非
你们都有当贼的瘾。”
  那车夫脸上涌起了怒色,霍地站起来道:“好小子,你嘴上骂得痛快好了,只希望你能
一直硬下去,不要跪在地上哭爹叫娘!”
  南宫少秋微笑道:“这你可弄错了,我在家时,爹娘管我最凶,只有姥姥和奶奶疼我,
每当我有危难时,总是哭着叫奶奶、喊姥姥,绝不会哭爹叫娘。”
  他的口中在跟对方逗趣,身子却一直藏在马匹后面。
  那个车夫见他始终不出来,只有继续叫骂道:“小王八蛋,你耍贫嘴好了,有种的你过
来,老子管如你死无葬身之地,小兔崽子,小杂种……”
  他跳着脚,把什么难听的话都叫了出来。
  南宫少秋像是十分欣赏,而且也更为笃定了,因为他的耳中已传来一阵极为微细的嗡嗡
声,像是蜜蜂在哼。
  那是女王峰胡风的特殊联络记号,可以传得很远而不引人注意,那通知说他们已经到
了。
  因此,他大可放心不必出手了。
  因此他即将打入西厂,却不想泄漏自己身上的功夫,但又不能束手听任对方宰割,最理
想是有人替自己挡一下。
  所以他等对方骂得差不多时,才笑着道:“老兄,你是个男人,怎么骂起街来,像个泼
妇似的?
  你可得小心一点,举头三尺有神明,他们若是听见了你的嘴巴这么损,会罚你嘴上长疗
疮的!”
  那汉子还待张口要骂,忽地用手掩住嘴巴跳了起来,先是哇哇乱叫。后来则是鸣鸣地哀
鸣了。
  而且他也痛得在地上乱滚,一张脸在片刻间已经肿得像西瓜,比平时大了足足有两倍!
  这正是胡风的蜂尾针,发时无声无息,远可及数大,触肌人肉,连一点根都没留在外
面,只有外皮上留个小黑点。
  这就完全像是被大胡蜂螫了一口似的,其毒则过之,假如她不施解毒,可以把人足足痛
上三天,寸全身肿得像个球样的死掉。
  这种暗器太狠毒了,胡风自己是轻易不施展的。江湖上盛传她女王蜂的名号,却不太有
人知道她有这种暗器。
  今天是在南宫少秋的暗示之下,才施展了一枚!
  那个扮车夫的汉子倒在地上只剩下哼哼的份了。
  南宫少秋却笑道:“我说的不错吧,真是现世现报,这西山脚下可不能乱说话的,山上
有吕祖庙,供着纯阳仙师。
  那是个风流神仙,喜欢漂亮的女人,最讨厌泼妇和流氓。
  所以京师的青皮混混无赖,来到这儿都是规规矩矩的,你这怪自己招惹的,可怨不
了!”
  他拉了马匹,作势掉头欲行。竹林中的人再也忍不住了,一声暴喝,暗器似雨点似的射
出来!
  小红连忙叫道:“少爷!快躲开!”
  南宫少秋没有躲,他只脱下了身上的袍子,随手挥舞开来,形成了一大片蓝幕,将那些
暗器都卷阻落地。
  不但没伤到自己,连马匹都没受到伤害!
  而三个发暗器的家伙却只发出了三声闷哼。
  那是小红的柳叶飞刀也出了手,她又忿又急,碧瑶叫她看住左边,她也全神注意着,没
想到对方的动作出奇的快,一大片暗器罩将下来。
  幸好南宫少秋自己反应不慢,脱下外袍挡了一阵,她怕南宫少秋支持不了多久,惶急中
六支飞刀一起出了手,分袭三个人。
  这是权宜之计!
  她见到对方的发暗器手法后,知道这六支飞刀不见得能奈何对方的,所以飞刀出手后,
身随剑起,一溜寒光射出车窗,射进了竹林。
  那些闷哼声她也没听见,剑先急扫,三个人被砍成了六截,她不禁奇怪自己何以得手太
容易。
  每个人都是被她拦腰斩为两段的,上半截的残尸上,却又插着两支柳叶飞刀,一支钉在
咽喉,一支钉在胸膛。
  敢情这三个家伙早就被她的暗器解决了。
  小红看看那三个人时,更难以相信了,这三个人并称嵘山三鸟,是嵘山派的高手,不但
暗器手法精绝,技艺也是江湖一流的。
  小红估计单打独斗,或许能胜过一个,以一敌三,绝对不是对手的,却没想到歪打正
着,一下子糊里糊涂地解决掉三个强敌,倒不禁呆住了。
  她也没能呆太久,右边的竹林中,疾速弹出两道人影,一条越过了马背,凌空扑击南宫
少秋!
  另一条则飞越路面,疾攻竹林中的小红。
  车中的碧瑶一直在注意着竹林中的动静,但始终是比人慢一步!
  幸好南宫少秋一直用马匹挡住了身子,使对方无法直接攻击,所以他还来得及凌空迎
击,在人影接近南宫少秋时,被她拦住了。
  当的一声,急刺的一剑被她凌空磕开,也将她的人震退半丈许,可见对方的功力犹在她
之上。
  另一边的小红也差不多!
  她因为距离较远,得以较为从容,人影迫近时,单剑撩上去,锵然震鸣中,她的人被震
开丈许,手臂酸麻。
  对方的身形站定,与碧瑶对剑的是一个道士,柳髯羽冠,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而将
小红震退的却是个胖大的和尚,使的是一柄月牙方便铲。
  碧瑶一见这两个人,神色急变,也暗呼侥幸,幸亏南宫少秋一直都躲在马匹旁边,不让
对方有夹击的机会。
  否则左边林中三鸟的暗器,加上右边这两个绝世高手的猝然一击,举世之间,将无人抗
受。
  现在三鸟已经伏诛,只剩这两个讨厌家伙,至少还可以一拼!
  她知道力拼并不容易,但此地已近西山,她的义父汪振那儿一定会很快得到消息着人来
救援的。
  而且南宫少秋似乎也有帮手到达了。
  她可不像小红那么没心计,先前车夫的无端倒地,以及嵘山三鸟的被小红一招所斩,都
是有人在暗中帮了手。
  所以她沉住了气道:“小红,到这儿来!”
  小红很快地退了回来。
  南官少秋却抽出了腰剑,走前一步,像是要保护两个女孩子,指着两个敌人道:“和
尚、道士,你们不在庙里念经拜佛,守着出家人本份,也出来干这种拦路打劫的勾当,败坏
清规,实在该死。你们的法名叫什么,是哪家庙里的。”
  和尚看看道士,哈哈大笑道:“道兄,这小子居然还不认识我们,你看要不要告诉他
呢?”
  道上冷笑道:“以你我的身分,总不能不教而诛!”
  和尚傲然道:“本师古月,人称虎牙僧,那是玉洞仙师,名列当世十三邪,并称空门双
凶。”
  南宫少秋像是从未听见过这两人的名号,仍然从容地笑道:“你们自己不避讳凶邪,还
算是老实。不过空门双凶却又不够谦虚,为什么不说是空门中的一双败类呢?”
  “南宫少秋,你真不知死活,居然敢说这种话。”
  南宫少秋微笑道:“大和尚,你别生气,听起来你在江湖上似乎还小有名气,尽管你名
列凶邪,也该有些风度才是。你们也是东厂的?”
  “佛爷们不属东厂,只是受忠顺王礼聘为供奉。”
  “那有什么差别,想来忠顺王不会把你们像菩萨般的高高供起来,每日香花奉养。他要
你们杀人,你们就得杀人,等于是他的高级爪牙打手而已!”
  王洞真人为了搭架子,一向很少开口。
  这时也忍不住了,厉声喝道:“小儿,放肆!”
  “老道!你别发火,生气也改变不了事实,你们现在就是受命出来杀我的!”
  王洞真人道:“那倒不见得,本来王爷对尔颇为生气,后来刑部侍郎皇甫光来为尔说
情,王爷念尔年幼无知已经原谅了你。
  听说你有意投效王爷,王爷还颇为嘉许,准备好好提拔你,那知你小子竟三心二意,居
然又想投到汪振那老阴人处,王爷这才认为你不可恕!”
  “你们怎会知道的?”
  “这两个女娃娃是汪振的干女儿,如何瞒得过王爷,她们带你到西山,自然是去见汪
振。”
  南宫少秋笑道:“原来你们只是代忠顺王来挖角儿的,那也未免操之过急了,我既然已
经托了皇甫老伯去打招呼,少不得会去见见王爷的,我现在也只是去见见江公公,并没有决
定要在哪边呀!”
  玉润真人道:“那好!你立刻回头去见王爷,本师就放过你这一遭。
  “反正我是出来谋差事,东厂西厂一样干,现在既然两处都要我,我可得挑一挑了。二
位是否知道,忠顺王能给我一个怎么样的职份?”
  “王爷答应用你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你还要挑职份?”
  “那当然,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岂可不慎重,何况,忠顺
王不会为了我的才具而用我,他要的是我伯父的关系,有这个条件,我当然得端一端,找个
适合的差事干干。”
  古月想是受过指示,忍不住道:“王爷对你有多少才具十分清楚,不会亏待你,大概可
以有个大档头……”
  “大档头有多大?”
  “你去了之后自然知道,反正以你这份德性,大档头只高不低了。”
  “高低我不计较,我只想知道,像你们和尚老道这一票货色,我管不管得到?”
  古月和玉洞真人两人都泛起了怒色。
  玉洞真人沉声道:“狂妄小儿,你居然在消遣本仙长。”
  南宫少秋道:“我说的是真话,假如连你们这种高等的打手都管不了,那还有什么干头
呢?
  西厂那边,碧姑娘说可以推荐我当统领,也就是说,除了汪公公之外,其他人都归我管
的。”
  玉洞真人朗声大笑道:“你要去当统领?”
  “是啊!碧姑娘这么说了,只是我不知道统领是否真有那么大的权力,正好问问你们,
老道,你可不能骗我,这事关系很大,而且立可证实的。”
  玉洞真人又是一番猛笑道:“不错,统领在厂卫中地位很高,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碧
瑶是汪振的干女儿,她也有能力推荐。在振手下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以你的背景,他可能会
用你当统领。
  只是有一点你没想透,东西两厂,地位是一样的,实力却有强弱盛衰之别,西厂的统领
不会比东厂的大档头风光!”
  南宫少秋道:“既是两厂地位平等,我当然选高的爬,请你们上复王爷,我决心上西厂
去了。”
  “小子!你不后悔?”
  “没什么好后悔的,西厂不过是实力差一点罢了,我去了之后就不同了!”
  “就凭你小子这点材料?”
  南宫少秋道:“别把我算进去,我知道自己不行,可是我伯父那里有人,我会带一批人
过去,那就不同了。”
  碧瑶气得直翻眼道:“活宝!你怎么什么都说了!”
  “那有什么关系,他们迟早也会知道的,我先说一声,也免得叫皇甫老伯为难,他毕竟
向忠顺王推荐过我,但是忠顺王太小气,可不能怪我。”
  碧瑶赌气道:“你说了出来,他们还会放过你吗?”
  南宫少秋笑道:“你是说他们会杀我?”
  “他们拦截在路上,难道是为了找你聊天?”
  “那当然不是,他们本来是要留下我的,可是没配合好,那三个家伙抢先发动又送了
命,他们已失去了最有利的时机。
  现在只剩下和尚老道,他们是聪明人,不会再作傻事的,所以才找我谈判,不过他们的
权限太小,只能给到一个大档头,这一笔交易是谈不拢了。”
  “和尚老道,你们回去对忠顺王爷说,盛情心领,得罪我之处,我也不去计较了,因为
我也没吃亏,以后大家在一殿为臣,还要互相多多照应!”
  这位少爷装出一副不懂事的样子,说的话却能叫人气得吐血。
  碧瑶这才听出南宫少秋是在存心调侃,不禁脸上泛起了微笑,但她也看见了对方两个人
脸上的杀机。
  玉洞真人已经举起了剑,凝聚全力,似乎想把这个小子一剑劈成两片。
  南宫少秋却似乎毫不知厉害,笑着道:“老道,你别吹胡于瞪眼,也别想耍横,本少爷
敢来京师来谋事,也不是省油的灯。
  你们的安排虽密,可是到现在损兵拆将的都是你们,看看那位赶车的仁兄,你就该放聪
明点。”
  那个车夫在地下已经动不了了,肿胀却蔓延到脖子上,而且肌肉仍在不住地颤抖,显见
他仍是在极度痛苦中。
  古月上人走过去,一铲将他铲成两截,他居然闪着感激和解脱的眼神,看来倒是令人心
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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