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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新传》


第十九章



  红姑湿淋淋的身体,宛如出水的芙蓉,散发着令人心醉的芬芳。
  从两个少女的眼神里看出,她们为眼前的情景所震憾、迷惑。虽然露出了不安的神情,
但却忘情地,以贪婪好奇的眼光瞪着这诱人的裸体。
  红姑的身材健美、成熟、丰满,任何男人见了,都不免霍然心动,甚至意乱情迷。但是,
这种强烈的反应,不应发生在两个少女的身上。
  除非她们……
  念犹未了,金妞已一拉银妞的衣袂,双双仓促出房去。
  红姑目睹她们的反应,不禁会心地微微一笑,因为她已获得了答案。
  红姑这不速之客突如其来,既已留下,即成为水榭的一份子。
  她自告奋勇的接替了东方长寿,担任警戒的任务。
  朝宗自红姑来后,更无法入睡了。
  他走出厅外,来自环廊,见红姑正眺望湖边,若有所思,不禁走近问道:“纪姑娘在想
什么,可是仍在耽心令兄?”
  红姑转过脸来,淡淡地一笑,道:“公孙先生说的很有道理,这可能真的是姓洪的在无
中生有,故意乱放空气,以扰乱我的方寸,不顾一切来找侯公子,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了。”
  侯朝宗道:“如此说来,他此举的用意,是在证实在下跟纪姑娘曾有接触罗?”
  红姑冷哼一声,不屑地道:“这就是他们公门中人的一贯伎俩,抓不到我,只要抓到侯
公子的把柄,等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甚至藉此向你恐赫呢!”
  侯朝宗置之一笑,道:“那我倒不在乎,凭他那个姓洪的,想打这一个主意,哼!门都
没有!”
  红姑笑了一笑,忽然说道:“其实,侯公子是不该留下的。”
  “我!……我……”
  “侯公子!你的留下大概是为了那对孪生姐妹吧?”
  “不!不!绝对不是……”
  红姑神秘地笑道:“侯公子即是为她们留下,也不为过。凭心而论!她们实在是太美了,
美得使我同样是女子,也不禁为之动心,不过,侯公子,恕我直言,有句话奉劝。那就是不
要太为她们的姿色着迷,更不可期望获得青睐,否则你会失望的!”
  侯朝众惊诧地望着她,不解地道:“为什么?”
  红姑却故意卖了个关子,道:“这个你就不用追问了,反正我是出于善意,听不听就在
于你自己了。”
  侯朝宗沉吟了一下,若有所悟道:“我明白了!是否她们在纪姑娘面前说了我什么?也
许对我有所批评,或者是印象很坏?”
  “那倒没有……”
  “那究出见是凭什么,纪姑娘能认定她们会拒绝我?”
  红姑诡异地笑了一笑,故作神秘地道:“我只能言尽于此,其他的就无可奉告了。”
  侯朝宗不便打破沙锅问到底,心里一阵的纳闷,以致沉思不语起来。
  红姑的话似乎暗含玄机,若有所指,但是她刚来到水榭,两个少女对她全然陌生,绝不
可能推心置腹,透露出她们的心声。
  既不可能在红姑面前,对朝宗有所批评,或直接了当的说明对他印象不佳,那红姑又凭
什么,认为他不会获得青睐,劝他死了这条死呢?
  侯朝宗一向很自负,常以风流才子自诩。尤其是在南京的这段时日,受复社那般人一捧,
再加上李香君、郑妥娘两位红粉知己的不惜以身相许,更增加了他的信心。
  他不禁时常暗自沾沾自喜,认为凭自己的才华和名气,以及风流惆傥的仪表,在脂粉堆
里是无往不利的。就连身为江湖儿女的红姑,不也对他倾心么?
  这并非他自作多情,事实确是如此。
  那夜在仪征客栈中,虽是情急生智,因窗外有人窥探而表演,但如果红姑对朝宗无意,
甚至印象不佳,又怎能袒荡露体,更不惜投怀送抱,任他为所欲为!
  倘非在紧要关头,被兴儿赶回来一搅局,他们在彼此情不自禁之下,可能早已成其好事
了。
  由这种种的情况看来,他在女人面前是很吃香的,至少不致对他反感。
  那么这对孪生姐妹又怎么会拒他于千里之外?
  朝宗突然记起,昨夜的酒后失态,或许因而被她们视为轻挑。不由地深深一叹,失悔道:
“昨夜我确实喝过量了,一时失态……”
  红姑似乎未听见,她正注视着湖边远处,似乎发现了什么动静。
  这时在湖边所设障碍外,出现了两条人影,一转眼即告消失。
  红姑这才转脸问道:“侯公子!你方才在说什么?”
  朝宗心知她未听见,又道:“我是说,昨夜酒后失态,也许使两位姑娘不谅!”
  红姑似乎颇感兴趣,笑问道:“哦!失态到什么程度?”
  侯朝宗强自一笑道:“也没什么,我只是一时情不自禁,执住那姑娘的手不放而已。”
  红姑有些失望,嗤之以鼻道:“这有什么了不起,我还以为像那夜在仪客栈里,你对我
那样……”
  说到一半,她已面红耳赤,窘迫万状了。
  那夜的情况不同,又是出于她主动,怎能怪朝宗轻薄?
  她人且即把话岔开道:“不谈这些了,方才已有人来探过虚实,可能是铁卫十三鹰的人,
看情形,今夜他们是决心孤注一掷了!”
  侯朝宗却有恃无恐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里已经作了万完的准备,如今又多
纪姑娘……”
  红姑自谦道:“凭我的那点武功,只能摇旗呐喊,派不上用场的。”
  朝宗笑了笑,道:“那在下只能在旁看看热闹了!”
  红姑道:“那倒不见得,侯公子能想到防范火攻,且设计出湖中阻敌障碍,足见才思高
人一等。否则,今夜铁卫十三鹰来犯,若用水、陆两路火攻,公孙先生他们武功再高,只怕
也应付不了。”
  朝宗突觉责任重大,道:“但愿那些障碍口能够发生作用……”
  红姑道:“作用是一定有的,如果铁卫十三鹰昨夜已伤亡三四人,则剩下的不足十人,
再要分水、陆两路来犯,人手分散,就更不足畏惧了。但有一点,也许侯公子与他们二老均
未想到,那就是万一对方找来了大批帮手助阵,咱们的情势就不乐观了。”
  朝宗暗自一惊,急道:“东厂势力早已瓦解,他们临时上那里去找帮手?”
  红姑正色道:“他们不一定要找昔日东厂的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他们有银子,
不难找一批江湖人物卖命,何况各地流寇四出,花钱找一股盗匪助阵亦非难事,到时候却使
虚张声势,也足以扰乱咱们军心,而影响了防范呢!”
  朝宗不禁暗自耽忧起来。
  这一点,他们确实疏漏了,要不是红姑此刻提及,朝宗也未朝这上面去想。论江湖阅历,
东方长寿终年走南闯北,可说是够丰富了,连他这老江湖尚且沾沾自喜,认为铁卫十三鹰死
了三人,一人受了重伤,只剩下九个半人,似乎已未将他们看在眼里。公孙令更是老成持重,
对黑白两道情势了若指掌,亦未想到铁卫十三鹰可能另找帮手,纠众大举来犯。
  侯朝宗毫无江湖经验阅历,又怎么能想到这种可能呢!
  虽然这种可能不一定发生,但红姑既然想到,就不能不防,以免临时措手不及。兹事体
大,关系着在水榭里每一个人的生命安全,绝不可等闲视之。
  侯朝宗顾不得东方长寿刚进去休息不久,匆匆入厅,把靠在竹椅上呼呼大睡的老叫化推
醒。
  东方长寿睡眼惺忪地望着朝宗,一脸茫然,道:“他们来啦?”
  他指的是——铁卫十三鹰。
  侯朝宗神色紧张道.“纪姑娘方才想到一件事,咱们昨夜都疏忽了……”
  东方长寿诧异道:“她想到了什么?”
  当朝宗将红姑想到的可能情况说出后,不料老叫化竟敞声大笑道:“哈哈哈……,我还
当什么大不了的事呢!这个不用耽心,江湖黑白两道,都对铁卫十三鹰敬鬼神而远之,谁也
不会为他们出力卖命的!”
  这一来,使得朝宗无所适从,不知该相信谁的话了!
  那知老叫化的笑声,惊动了公孙令及两个少女,几乎同时赶来探视。
  公孙令问明原因后,沉吟了一下,神情凝重地道:“老叫化,纪姑娘想到的这点,咱们
倒不可不防!”
  东方长寿仍坚持已见,道:“我说不可能,自然是有依据的。公孙兄可曾听说,米脂流
寇李自成其人,”
  公孙令微微地颔首道:“略有所闻,据说此人的野心颇大,由一般马贼起家,如今已逐
渐成了气候。”
  东方长寿淡淡然地道:“李自成为了扩张他的势力,不断地招兵买马,广结江湖上的亡
命之徒,只要是有意跟他的,来者不拒,连他都对铁卫十三鹰敬而远之,谁还敢沾着他的边
呢!”
  公孙令诧异道:“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东方长寿正色道:“老叫化绝非无中生有,信口雌黄,不久前听说李自成的手下亲信,
在鱼台一带发现铁卫十三鹰的行踪,曾跟他们接触,有意邀他们加入,当时他们就一口答应,
但表示要先办完一件事……”
  公孙令道:“那必然就是追杀那对孪生兄弟了!”
  东方长寿把头一点,道:“不错,就是为了此事,但李自成的亲信回去一说,以为能说
服铁卫十三鹰加入,定是大功一件,不料竟被李自成痛骂了一顿,一怒之下,愤而将那亲信
也赶走了。”
  公孙令道:“李自成正值用人之际,如此高手不可多得,求之尚唯恐不及,怎么会拒之
于千里之外,恐怕只是传闻吧!”
  东方长寿道:“不!确有其事,老叫化要不是无意间遇上那亲信,听他醉后满腹牢骚,
露出被李自成逐出的原因,怎会得知铁卫十三鹰的去向,特地赶来……”
  公孙令急施眼色!阻止老叫化说下去,同时判断道:“李自成不敢要铁卫十三鹰加入,
显然是怕他们武功太高,难以控制,万一喧宾夺主,他那流寇头儿就得拱手让人了。咱们不
能以此为据,断定人人都不敢跟他们接近啊!”
  朝宗附和道:“公孙先生的话不错,既然有此可能,就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东方长寿两肩一耸道:“好吧!算我老叫化没说,你们有什么主意尽管说出来,我听着
就是了。”
  公孙令笑道:“老叫化,你别意气用事,咱们是在商议……”
  东方长寿赌气道:“一切都准备就绪了,还要商议什么?如果怕咱们人手不足,应付不
了他们,那就把你城里那批热心的朋友全请来助阵好啦!”
  公孙令心知再争下去,老叫化定然恼羞成怒,甚至拂袖而去。因为东方长寿很自负,最
不能忍受别人对他的能力不信任,那是对他莫大的侮辱!
  为了安抚老叫化,公孙令只好强自笑道:“那倒不必劳师动众,有你老叫化在,绝对万
无一失!”
  几句奉承话,听得东方长寿非常受用,一阵哈哈大笑,总算把气氛缓了下来。但公孙令
心里明白事态的严重性,百密一疏,即可能造成悔之莫及的终身遗憾。他一生做人处世,都
极能把握分寸,当时不动声色,等到吃午饭时,先让老叫化痛痛快快的喝上几杯,然后才将
各人的任务略加调整。
  湖内已伏设障碍,又备有火箭,防守较易,指派朝宗带着兴儿和小顺子负责;而把原来
担任机动支援的金妞银妞两姐妹,加入在防守湖上这方面,以防犯敌突破障碍,逼近水榭来
此一措施,显然是唯恐铁卫十三鹰有外援,纠众大举来犯,凭小顺子是难以抵挡的,必须加
上金妞和银妞,以她们的武功,始能坚守。
  敌方若从湖边来犯,将是一场硬仗,全凭武功来制敌,仍由二老担当重任,却加上了红
姑。这番安排,也是经过慎重思考才决定的,因为除了二老之外,只有红姑有临敌的经验,
不致一味逞强,以身涉险。
  幸好老叫化只顾喝酒,对此毫无异议。
  红姑被分在二老一起,心里倒是很不愿意,但她不便拒绝,更不能表明,自己希望跟朝
宗在一起。
  而朝宗却是正中下怀,能跟两个少女整夜相守,真是意想不到的一大乐事。为了强敌当
前,随时可能来犯,东方长寿也不敢开怀畅饮,适可而止,显见他表面上毫不在乎,实际上
心里也知道事态严重,不可掉以轻心。
  这顿午饭吃得很沉闷,除了小顺子之外,似乎在座的每个人都各怀心事。二老不消说,
自是为即将发生的一场激战忧心冲仲,尽管他们已作严密的戒备,毕竟是敌暗我明,处于被
动地位,究竟鹿死谁手,尚未可预卜,如何能处之泰然。
  就连兴儿也心里七上八下的,暗自叫苦不迭,唯恐在此地把主仆二人的命赔上、实在是
冤哉枉也,即使能逃过一劫,侥幸把命保住,回去在老爷面前也无法交待。但他无可奈何,
既然出门在外,一切就得听小主人的!
  两个少女始终保持沉默,一言不发,不时偷瞥坐在对面的红姑。从她们的眼神中,流露
出诡异而略带暧昧的光彩,彷佛充满某种特殊的欲望。
  红姑心里有数,明白这种眼光所包含的意义,但看在朝宗的眼里,却是无法了解的,他
思维里有一个疑问,那就是红姑给他的忠告,究竟意味着什么?
  在各怀心事的沉闷气氛下,大家食而不知其味,草草的结束了这顿午饭。饭后,换下了
小顺子,轮到金妞担任警戒,她房里的床正好让给红姑休息。银妞却不愿独自留在房内陪她,
表示精神已养足,自愿与金妞共同警戒。
  红姑连日奔波,身心疲劳,加上昨晚惊悉纪天虎已在京中就地正伏,更使她悲痛欲绝,
整夜未曾合上眼睛。
  此刻她确实感到精疲力尽,需要好好的睡上一觉,否则已支持不住了。于是,她摒弃一
切的杂念,躺在床上很快的就进入了梦乡。
  日有所思,夜必成梦。
  梦中尽是往事的片断,兄妹在夜色苍茫中逃命……各处流浪逃亡……遇铁豹落草为寇……
兄妹与铁豹义结金兰……开始了山贼生涯……深山涧中裸浴……
  梦境突然变成纪天虎押赴刑场,五花大绑跪在地上,擂鼓三通,监斩官一声令下,刽子
手举刀砍下、血雨四溅、人头落地!
  红姑一声惊呼,从梦中惊醒。
  银妞冲进房来,直趋床前,惊问道:“红姑姐姐,你怎么了?”
  红姑忙撑身坐起,腼腆道:“噢!我做了一个噩梦……”
  银妞如释重负,不禁哑然失笑。
  红姑灵机一动,故意道:“可是这个梦真有意思,既可怕又可笑!”
  银妞果然好奇问道:“哦?红姑姐姐梦见了什么?”
  红姑趁机道:“我梦见正在洗澡,你们两姐妹站在一旁瞪着我,似乎在评头论足,不断
地讪笑。突然间,你们变成两个男子,直向我扑来……”
  银妞猛然一怔,神情陡变,忙顾左右而言他,道:“天已快黑了,老爷爷交代早些吃晚
饭,随时严阵以待,我得去厨房帮忙了。”
  说完就一溜烟出房而去。
  红姑会心地一笑,起身整衣出房,果见天色已逐渐昏了下来。
  厅内静寂无声,不见一个人影。
  红始走至门口向外一张,见二老正在走过九曲竹桥,去湖边巡视,兴儿与小顺子则在环
廊上赶制火箭,以免临时不敷应用。
  两个少女大概在厨房忙着,为何不见朝宗?
  她回身蹑手蹑脚走近左边耳房,轻轻推开房门,探首一张,朝宗正躺在床上熟睡着,发
出轻微均匀的鼾声,显然他也够累了。
  红姑略一犹豫,悄然溜进了房。
  走近床边,她凝视熟睡的朝宗,心里油然而生一个意念,如果我晚生十年,我也会爱上
你的。
  蓦地,那夜在仪征客栈的表演,重又浮现在眼前,朝宗形同疯狂地,在她赤裸的遍体狂
吻,使她全身颤栗、兴奋、冲动……
  当时她已迷乱了,忘了是在表演,真希望朝宗对她更疯狂,把她当作真正的妓女。此刻
回想起来,仍然回味无穷,那是她一生中,从未有过的经历与感受。
  她在床边坐了下来,情不自禁地欠身低下头去,轻轻地吻着熟睡中的朝宗的嘴唇。
  侯朝宗没有惊醒,他下意识地双臂一张,紧紧抱住了红姑。但是他梦中所抱的却是银妞
梦境中,银妞投怀送抱,无限娇羞,任由朝宗热吻、拥抱、轻抚……
  朝宗意犹未足,解开了她的胸襟,探手入怀,触及那细嫩娇柔的少女酥胸。正待得寸进
尺,侵入那隆起的玉峰,突被远处传来的胡哨声惊醒,发现身上出见然伏着一个女人。
  朝宗大为惊诧,不知是梦是真?
  红姑也被胡哨声所惊,霍地撑身坐起。
  朝宗定神一看,却非梦中的银妞,而是胸襟敞开的红姑,不禁诧然地道:“纪姑娘!
你……”
  红姑满脸飞起红晕,艳若晚霞。
  她无暇答话,匆忙起身整衣,窘迫地夺门而出。
  两个少女正从厨房赶出来,诧异地瞥了红姑一眼,迳自冲出厅外。
  红姑取剑跟出厅,只见二老已疾奔如飞,自湖边赶回水榭。
  公孙令振声道:“大家各就各位,他们来了!”
  金妞惊道:“天尚未全黑……”
  公孙令神情凝重道:“正因为他们看准了,知道咱们认为他们必定等到天黑才发动,所
以提前来犯,打算攻咱们个措手不及!”
  侯朝宗正好赶了出来,闻言急道:“咱们快准备迎敌!”
  东方长寿道:“胡哨声来自湖中,但可能是声东击西,你们在此严阵经待,老叫化与公
孙兄、纪姑娘,即刻回湖边去!”
  红姑把头一点,向朝宗关切地叮咛道:“侯公子千万不可惊乱啊!”
  言毕,即随着二老,直奔湖边而去。
  两个少女入内取剑出来,只见朝宗与兴儿已手持弓箭,严阵以待。小顺子则端来一盆炭
火,置于一旁,准备引燃火箭发射。
  朝宗显然有些儿紧张,目不转睛地注视若湖上,连她们走近身旁亦浑然未觉。胡哨声仍
不断自湖中传来,此起彼落。
  金妞听了片刻,忽道:“距离好像很远,大概在西北方一里之外。”
  朝宗这才发现她们在身边,力持镇定道:“东方前辈的判断不错,他们可能是声东击西,
故意虚张声势,吸引咱们的注意力,否则,他们若从湖上来犯,绝不会打草惊蛇,先给咱们
警告!”
  银妞不以为然道:“不一定,他们会天未黑就提前发动,也同样会虚虚实实,令咱们防
不胜防,说不定是故布疑阵,让咱们注意湖边,却全力由湖上来犯呢!”
  侯朝宗强自一笑,道:“这正是孙子兵法上所说,兵不厌诈,攻心为上!姑娘好像也懂
兵法?”
  银妞笑道:“我那懂什么兵法,只不过想到什么说什么罢了,侯公子,你认为我的看法
如何?”
  侯朝宗道,“很有可能,万一他们真由湖上大举来犯,咱们恐怕……”
  金妞道:“在湖中不是设有障碍吗?”
  侯朝宗正色道:“昨夜在下设计湖中障碍时,认为对方只剩下不足十人,即使全部由湖
上来犯,也不过是三两艘小舟而已,以湖中障碍及火箭,已足以阻挡。但如今情势不同,万
一对方船只众多,首当其冲者撞沉,障碍亦必撞毁,后面的船只即可由缺口趁虚而入,火箭
虽可远攻,却不宜近守,如果突破了火箭防线,直逼水榭,不怕二位姑娘见笑,在下与兴儿
是力不从心,派不上用扬的,届时全靠你们及小顺子了,所以在下耽心……”
  金妞充满自信道:“如果他们真要强登水榭,交给我和妹妹好了。”
  朝宗只见过她们当众表演过剑术,武功究竟如何,尚未亲眼目击,不过,听她们说得那
么有把握,心想名师出高徒,强将手下无弱兵。她们自幼便跟公孙先生习武,大概武功错不
了吧!
  只是对方亦非等闲之辈,万一纠众大举来犯,凭她们两个少女能抵挡得了?胡哨声仍不
断从远处传来,此起彼落。
  夜幕已低垂,整个湖面笼罩在清明月色下,呈现白茫茫一片,湖波荡漾,不见丝毫动静。
  这时巡视湖边的二老及红姑,却发现幢幢人影,正由四面八方掩近。
  东方长寿眼光一扫,暗自一惊,低声道:“公孙兄,来的不下四五十人呢!”
  公孙令神色自若道:“人数愈多,愈表示乌合之众,咱们散开,对方如果硬闯,放手一
搏就是!”
  三人立即散开,保持着数丈距离,以便互相呼应。
  夜色茫茫之下,数十条人影已掩近障碍十丈之内,突然静伏不动了。
  眼见对方人多势众,二老及红姑心知不宜抢先发动,只好全神惯注,严阵以待。对方也
已发现他们三人,似慑于二老的威名,不敢贸然硬闯,以致双方均按兵未动,形成了对峙之
势。
  足足一顿饭时间,没有丝毫动静。
  双方继续对峙着……
  突然间,一支羽箭不知从何处射向天空,箭尾施着一道五色缤纷的火焰,在这空中灿烂
夺目。
  这是发动的讯号!
  一时“飕飕!”之声不绝,箭如满天的飞蝗,由四面八方向二老及红姑射来。三人急以
障碍为掩护,始未被乱箭射中。
  公孙令不由地惊怒交加,急向东方长寿打出手势,准备双双冲杀出去。
  就在二老蓄势待发之际——突闻湖上传来一片震天价呐喊,声势浩大惊人!
  二老和红姑齐齐一惊,心知对方果然纠众大举来犯,兵分两路,湖边以乱箭困住他们三
人,湖中趁机同时发动。
  他们无法分身赶回水榭,只有一咬牙,三人不约而同飞身越过障碍,冒着箭雨冲杀过去。
但是,对方四五十名的弓箭手,箭如飞蝗般地射过来,迫使三人无法前进,只得退回障碍物
后。
  这时,湖面上的灯火点点,如同星罗棋布,二十艘的快舟排成了一个扇形,正向水榭飞
驰。
  每艘快船的船头,均高悬着一盏“气死风灯”,夜色苍茫中,在湖上快速的移动,煞是
壮观。
  快舟仅可容三人,一人掌舵,一人操奖,船头之人则单膝半跪,箭已在弦,只需到达射
程之内,将箭头所绑油布团点燃,即可射出火箭。
  水榭中严阵以待的几人,一见对方声势浩大,来犯的竟多达一二十艘快舟,不禁大为吃
惊!
  每艘船上三人,即有五六十之众,加上湖边来犯的,总数不下百人。铁卫十三鹰一日之
间,从何处找来这么多的人手。
  如此神通广大,实在令人不得不佩服。
  侯朝宗不免有些惊慌,但他力持镇定道:“二位姑娘快准备弓箭,对方若突破障碍冲来,
等他们一入射程,立即以火箭发射!”
  两个少女不因朝宗喧宾夺主、居然发号施令为意,她们齐应一声,各自拿起了弓箭蓄势
以待。
  突然————
  只听见轰然一声巨响,一马当先的快舟!首当其冲的撞上了湖中所设的障碍。船首舱底
顿被尖竹撞破,舟上的三人均被震得弹身飞起,跌落湖中。
  紧接着又是连声的巨响,左右各有两艘快舟,也遭了同样的命运,撞上湖中所设尖竹,
船翻人落水!
  但是,湖中的障碍亦告损毁了,顿时弄成了一道大缺口,使后面的快舟通行无阻,飞驰
而过。
  障碍距水榭不过数十丈,快舟双桨齐划,速度极快,一通过缺口,转眼已进入了射程之
内。
  侯朝宗一声令下,五张弓箭齐发,火箭如飞蝗疾射而去。
  除兴儿的准头较差外,朝宗及两个少女,甚至连小顺子也箭无虚发。只听得连声凄厉惨
叫,几艘快舟船首的人纷纷中箭,翻身跌落湖中。
  操奖的及舵手亦不能幸免,相继被火箭射中,全身燃烧,不及跳水逃生的,倒在舟中连
翻带滚,惨呼不已。
  快舟失去了操作,有的在湖中打转,有的船头一偏,直向湖边冲去。
  片刻间————
  这些来犯的一二十艘快舟,已折其一半了。
  后面的正好是十艘快舟,急急将双桨倒划,退出了射程外,稳住了阵脚。水榭方面即时
停止射箭。
  这头一阵的接触,使对方的伤亡几乎去了一半,朝宗等人算是占尽了上风,大获全盘胜
利。
  但是,他们的心里有数、湖中的障碍已毁,无法阻挡,对方再次发动进攻,即可长驱直
入,冲向水榭了。
  一旦他们冲进了水榭,必然是全力以赴,惊天动地的一场殊死战了。
  金妞突然至朝宗的身边轻声道:“侯公子,万一情况不对,你们主仆赶快边向湖边,这
里由我们和小顺子……”
  未容她把话说完,朝宗已昂然道:“在下武功虽然不济,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金妞婉转道:“侯公子是无辜的,犯不着……”
  侯朝宗道:“难道你们有辜?”
  金妞一怔,无言以对了。
  这时,忽听银妞叫道:“瞧!他们撤退啦!”
  放眼看去,果见那十艘快舟,已掉头飞驰而去。
  朝宗欣喜道:“他们大概是知难而退了!”
  金妞不以为然地道:“不见得!侯公子不要言之过早,我总觉得这种情况并不太乐观
的……”
  正说间,突开湖边传来一阵喊杀。
  两个少女一惊,急向湖边看去,由于距离太远,仅见双方在障碍外展开激烈混战,却看
不清战况。
  侯朝宗急道:“这边犯敌已退,二位姑娘可去湖边助阵吧!”
  金妞郑重其事道:“不!犯敌虽退,随时会再犯,而且老爷爷交代;要咱们坚守湖上这
方面,绝不可擅离职守!”
  侯朝宗反驳道:“二位姑娘原是指派机动支援的,这边已暂时无事,那边只有三个人,
方却人多势众,万一他们寡不敌众如何是好?”
  金妞道:“侯公子可是耽心红姑姐姐?”
  朝宗被问得一怔,暗忖道:莫非这姑娘对红姑怀有嫉意?
  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如果金妞真对红姑怀有嫉意,岂不表示她对朝宗有情!他不禁暗
喜,嘴上却道:“我也同样关心两位老人家啊!”
  金妞置之一笑,未再迫问下去。
  朝宗也不便再要她们去支援湖边,但实际上他是真为红姑耽心,唯恐她把命送在这里,
岂不等于是为他而死?
  心里忧急,却不能流露于形色,只好焦急地向湖边远眺。可惜距离太远,根本看不清战
况,更无法找到红姑。
  这时湖边的战况相当激烈。
  红姑已受伤,她是被乱箭射中左胸侧,忍痛将箭支折断,箭头仍留在伤口内。她不愧是
干过女山贼,居然带伤奋力冲入敌阵,凭手中一把利剑,已连杀数人。令她惊诧的是,认出
这被杀的几人,全是铁豹手下的山贼。
  他们怎会出现在此地,又怎会为铁卫十三鹰卖命?
  此刻红姑无法获得答案,必须全神贯注,迎战围攻她的几名亡命之徒。
  二老更是大发神威,公孙令的六合剑法,果然名不虚传,只见剑路气势如虹,几乎有攻
无守,每一剑出手,攻势均凌厉无比,令人不敢轻拈其锋。
  东方长寿凭一双铁掌,及三十六式连环腿,使对方只要一近身,就非死即伤。混战不过
一盏热茶的时间,丧命在二老及红姑攻势下,已不下几十人,但这批亡命之徒个个凶悍无比,
仍然奋不顾身,全力以赴。
  红姑奋战不懈,伤口流血不止,以致渐感不支。
  一名壮汉趁机连连猛攻,逼得她有些招架不住,幸而公孙令赶来,剑及履及,一剑刺向
那壮汉,贯穿了胸膛。
  惨叫声中,血溅五步,壮汉倒地不起,红姑却也摇摇欲坠起来。
  公孙令见状大惊,急上前一手将她挟住,一手挥剑拒敌。
  正值此际,突闻远处传来一长声胡哨,对方剩下的二三十人,闻声立即纷纷住手,迅速
撤退。
  老叫化正杀得性起,公孙令未及劝阻,他已一路追杀而去。
  公孙令见红姑已不支,只得将她拦腰一把抱起,奔回水榭。朝宗及两个少女已迎了过来,
见状顿吃一惊。
  朝宗急问道:“公孙先生,纪姑娘怎么了?”
  公孙令道:“受伤了!”
  迳自将红姑挟入了大厅。
  朝宗与两少女跟人,只见红姑双目紧闭,胸前衣襟已染成一片血红。
  公孙令瞥了朝宗一眼,迟疑了一下,始向两个少女吩附道:“红姑为箭射伤,箭头尚留
在伤口内,你们将她扶进房去,速将箭头取出,若箭头无毒,敷以伤药,包扎起来即可。”
两少女齐声恭应,合力将红姑架扶回房。
  水榭中除了她们两姐妹,全是男的。红姑是江湖儿女,毕竟是尚未出嫁的女子,她既受
伤,又是伤在左胸侧,就连公孙令偌大年纪,也有所不便,自然得交给两个少女去为她治伤
了。
  朝宗爱莫能助,只好回到外面环廊,继续注视湖上的动静。
  公孙令跟出来,问知这边的战况后,虽感欣慰,却神色凝重道:“天明之前,他们必然
再次来犯,也许将是一决生死之战!”
  朝宗惊诧道:“公孙先生,他们昨夜败退后,不过一日之间,从何处找来这么多人?”
公孙令道:“可能是……”
  话犹未了,东方长寿已奔回,居然带回一个奄奄一息的俘掳!
  朝宗乍见之下,一眼就认出,这大汉曾在铁豹的山寨见过,不禁脱口而出,道:“这个
人是山贼!”
  公孙令诧异道:“哦?侯老弟见过此人?”
  朝宗把头一点,道:“他就是纪姑娘义兄的手下!”
  东方长寿已将他推倒地上,一脚踩在他胸口,道:“说吧!你们怎么会替铁卫十三鹰卖
命?”
  那山贼不敢隐瞒,只得照实说出一切。
  原来纪天虎被捕,就是铁豹派人入京告的密,以报复他们兄妹二人“背叛”之根。后来
获悉红姑逃出京城,唯恐她以牙还牙,向官府告密,遭官兵围剿,是以纵火烧了山寨,率众
山贼转移阵地。
  原打算去巢湖,但那边已被别人捷足先登,且势力壮大,无法与之争斗地盘铁豹因已同
意加入李自成,需留在江南一带,以便日后互相呼应,共举大事,于是决定暂选江都附近落
脚,继续干那打家劫舍的勾当。
  江都即是扬州,乃鱼米之乡。铁豹人多势众,在这一带出没,自是大有可为。不料,今
晨突然闯来十个煞神,冲进大寨见人就杀。铁豹从梦中惊醒,以为是官兵来剿,率众全力顽
抗,结果伤亡惨重,铁豹亦丧命在乱军之中。
  群龙无首,众山贼纷纷各自逃命,但被那十个煞神追回将近百人。
  为首者即当众称,要山贼们为他卖命,事成之后,每人各赏纹银百两,若有不从,格杀
勿论。
  山贼们别无选择,只好听命。
  他们先抢劫一处船坞,夺得二十余艘快舟,载运至六合城外,聚集在山中待命。其中几
名煞神,不知从何处弄来大批弓箭等物,始由为首者宣布任务,将山贼们分为两路,全力进
攻湖中水榭……
  尚未说完,他已气绝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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