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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岁月》


第 九 章  沽名钓誉



  第二天,吕四海等五个人悄悄地离去。
  一路上他们或聚或散,变了各种身分,终于来到了济南府,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这时
四个人都扮作了游学的士子,小丫头玉兰则扮成一个书僮。
  四个女的都换了相,只有吕四海是本来面目,因为他的本来面目是最好的掩护,除了陈
辉祖之外,谁也没有见过。
  畅游四城名胜,就这么过了一个多月,他们对清水教在山东的活动也有了个初步的了解。
  除了济南府之外,清水教的势力已深入穷乡僻县,一县一城中,多则数百人,少则数十
人,这就相当惊人了。
  云飘飘以她旧日白莲门人的身分,找到了几个背门的教友,私谈之下,得到了一个极重
要的消息,由于官府对清水教的活动已加戢止,他们的重要据点已经转到了渤海之滨的青州,
由副教主马安澜在那儿主持,广蓄死士,私铸兵器,显然有作大举的准备。
  吕四海听见这个消息后,立刻作了个决定,必须先瓦解这个据点,把马安澜等几个首脑
清除,这是一项悲天悯人的举措,因为清水教的首脑人了已经留了退步,在海边置了几条大
船,到时候飘海一走,剩下一些盲动无知的愚民去供清廷屠杀,以激起更大的民变。
  计划不为不周,只是手段太狠毒了一点,驱使无辜的人送死,而达成他们扩展的目的,
这种作为是复社志士最反对的。
  作了一番计议后,几个人立刻束装上道,假游海观潮之名,一脚来到了青州。
  登州海外有几个小岛,距离海滨不远,天气好的时候站在峰上可以隐约望见,这就是所
谓三神山。
  岛上云封雾锁,岩石峥嵘,古木参天。远处海外面目力可及,自然就容易引起种种神奇
的传说,当地的人就管这些小岛叫做神仙岛。
  云飘飘是从一位武林前辈刘策处听得有关岛上的消息,刘老先生早岁也曾任延平郡王的
部将,绰号混水孽龙,是一条没奢遮的水上好汉,却不幸被派在施琅受清廷招降,他才退出
行列。
  后来他曾在白莲教中耽了一个时期,看看白莲教也不足以成事,灰心之下,买舟归隐,
就在山东地面上买了几条渔船,交给儿孙辈管理,自己则在家里享福了。
  刘策已经九十多岁,但对国事还是很关心,因而清水教的活动,都瞒不过他的眼。
  他虽是反清的义土,却深具见识,对清水教的一切有极大的反感。
  云飘飘去见他,不敢说已加入复社,却把陈辉祖那儿听来的复社的宗旨,当作了自己的
见解,居然博得老英雄满口赞成。
  所以云飘飘一表示已纠合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年轻朋友,要瓦解王伦的势力,他也大表赞
同,便说出清水教副教主马安澜的活动情形。
  马安澜的基地设在玉版乡的马安庄,而基地武力,则在海外的三神山上。
  据说,他们在三神山上建了一所道观,观名三神宫,网罗了不少白莲教中的邪术能手,
风和日丽的时候,便在岛上扮神弄鬼,表演一些云来雾去的神术,使得三神山的神仙气氛更
浓了,而设在玉版乡的三神宫分宫香火也更为鼎盛,信徒日增。
  三神宫的宫主是个叫玄真的老神仙,九月初三是老神仙的生日,真人将渡海赴三神分宫
接受信徒的祝贺。
  刘策说,这一天三神山的实力将大半集中于玉版乡,正好乘虚而往,先破坏了三神岛上
的巢穴。
  刘策叫他们先期赶来,定于九月初二泊舟在海湾上,送他们上三神山。老英雄静极思动,
说什么也要参加这一次的行动。
  吕四海认为这项行动很正确,先破坏了清水教的海上基地,迫使清水教转到陆上活动,
以后就容易对付了。
  因为以他们这几个人的力量,想一举击溃清水教是不可能的,只有化整为零,采取游击
战术,个别予以击破,削弱王伦的势力,剪除他的党羽。
  但吕四海不主张拖刘策一起行动,第一是刘策不宜行险,其次是刘策在山东有家小,开
罪了清水教就很可能会遭到迫害。
  可是云飘飘道:“刘老伯虽然不是复社中人,他的思想与行为确与复社是一致的,他不
计个人的安危,只想为锄奸救民,尽一点心力而已。 ”
  吕四海一叹道:“话虽如此说,但我们又居心何忍?”
  云飘飘道:“我向他提过了,但刘老伯驳得我无言以对。他说,为了救民除奸大业,我
们应该不计一切,全力以赴,这是每一个人都应该尽的责任,行侠除暴,何分老少,最后他
还板起脸来,说我看不起他,如果不要他参加,他拼着老命,一个人也要干。”
  吕四海只有叹道:“想不到此老古道热肠,刚烈如此。”
  云飘飘道:“不过有刘老参加,确是有很多方便,第一他有船,有一批靠得住而又熟知
水性的好帮手,否则我们根本到不了三神山;第二,他在白莲教中任过护法,懂得破邪术;
第三,他的熟人多,在清水教中,有不少是他的晚辈。他说清水教固为奸徒所把持,但其中
颇不乏忠义之士,凭他的老面子,可以说动一些人脱离清水教,不能一视同仁,而予以诛
绝。”
  云飘飘提出的这三个理由,都是确确实实不容推翻的,吕四海只好答应了。
  他们在玉版乡呆了两天,也到三神分宫去随缘了一番,发现观中的人,个个都是太阳穴
高鼓的内家好手,实力雄厚,不可以力敌。
  这几天玉版乡呈现出空前的热闹,各处来的善士信徒,使玉版乡有人满之患,这群人中
也是鱼龙杂处,更有不少江湖人在内。
  混到初二晚上,三神宫中灯火辉煌,玄真老神仙的仙驾已经来到,驻节分宫,先开暖寿
的盛会。
  吕四海等一行五人趁乱摸到了海边,混水孽龙果然驶了一条中型海船在僻静处停泊着,
船杆悬上了一个小灯笼,上面写了一个龙字,那是约好的记号。
  除了这盏小灯笼外,全船黑漆漆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使人以为船上的水手都出去赶热
闹了。
  云飘飘率众登船,扬手一枝神箭,连那仅有的一盏灯也熄了,她带着人一迳向船舱走去。
  吕四海隐隐感觉到船身在移动,似乎已经开行了,心中暗服刘策手下这批人行动的迅速
与老练,他在上船的时候,曾细心观察了一下,当时船上并没有人,这一下子的功夫,他们
从那儿钻出来的呢?
  来到底舱一间密闭的小舱房中,那儿点着如豆的油灯,一位相貌威严的老人正坐着抽烟
斗。
  云飘飘上前一躬道:“刘老伯,我们来了。”
  说着为大家一一引见,刘策抚髯笑道:“好,个个英气勃勃,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吕四海见他的须发不过花白,脸色红润,满口牙齿似乎没什么残缺,不禁肃然道:“刘
老先生,如果没听云大姊说过,实在难以相信您已是九三高龄!”
  刘策笑道:“少侠说得太客气了,不过老朽相信在外表上看来,是比较年轻一点,多少
老朋友都以为老朽别有摄生之道,一定要老朽说出来,其实这很简单,要保持年轻,只要不
以为自己年老,常常找点事情做就行了。人的衰老是由内形之于外,只要不承认老就永远不
会老。”
  吕四海忙道:“前辈所言极是。”
  刘策道:“所以从云侄女处,得知各位的壮举后,老朽坚请参加一份,一则为尽武人天
职,二则此行要浮海而往,除了老朽的儿郎还敢一捋虎须外,你们根本雇不到船。”
  云飘飘笑道:“刘老伯,刚才您已经说过了三则,现在又来两则,到底您有多少道理?
一下子全抖出来吧!”
  刘策自己也笑了道:“老头子毕竟是上了年纪,嘴皮子变碎了。还好我的理由还没有重
复,否则要被你们骂我老糊涂了。不过你们仅凭体力武技,却缺乏正式临敌的经验,少不得
要我这条老马为你们带了路的。”
  邢玉春笑道:“老爷子,这话我们可不敢苟同。我们虽然不行,四弟可是智勇双全,在
京师他一个人跟王伦周旋,逼得王伦施起化血解体大法,才逃过一死杀身之厄呢!”
  刘策笑了一下道:“这个老朽听云侄女说过了。吕小友少年英俊,如以技艺而言,老朽
也自叹不如了。但是你们都弄错了一件事,这次不是逞个人之勇,而是要彻底破坏三神山上
的老巢,试问你们计将安出?”
  吕四海道:“晚辈想将这三神宫付之一炬。”
  刘策道:“你知道三神宫有多大?要多久才烧得完?”
  吕四海一怔道:“这个倒不清楚。”
  刘策从袖中取出一幅纸卷,摊了开来道:“这是我一个旧日部属,潜入三神宫,画下的
图形。三神宫在岛上的神仙谷中,占地数亩,有屋宇两百间,分为廿四进,每进都是分开的,
因为在岛上取水不方便,建筑之际,就考虑到失火的问题,不但每进建筑分得很远,建筑用
的材料也尽量采用土石之类,就是廿四处同时举火,最多也只能烧掉一些梁柱,重建起来,
不要费多大精神。”
  吕四海怔住了。
  刘策又道:“何况地面上的建筑只是一部份,他们更挖地穴,营巢于地下。屯粮及驻兵
的库房,更是筑于山腹之内。这个岛上可以藏甲士近万,又岂是三五人一把火所能毁掉的?”
  吕四海整个怔住了道:“这倒是个问题,我们如不能一击奏功,打草惊蛇,再来就不易
得手了。看来我们太欠缺准备,早知如此,该多带点东西来。”
  刘策笑笑道:“要带些什么东西呢?”
  吕四海道:“对方营巢于山腹之内,只有以炸药一毁而平,才能破坏得澈底。”
  刘策道:“高明!高明!小友也是一个将才,只是小友估计过,要使这片山谷夷为平地,
需要多少炸药呢?”
  吕四海把地图研究了一下道:“至少要两万斤。”
  刘策道:“两万斤火药是个大数字,购买时就容易令人起疑,运载时至少要四、五条大
船,加上百余名运夫,如此浩荡的行列,对方肯让你顺利靠岸吗?”
  吕四海被驳得哑口无言。
  云飘飘笑道:“刘老伯,我相信您一定有了妥善的准备,快说出来吧,别再呕人了。”
  刘策捻须笑道:“老朽带了九名儿郎,四百斤炸药,破坏的工作,就由老朽的儿郎们担
任,不用你们操心了。你们的任务是战斗,吸引岛上的好手。”
  吕四海道:“晚辈等既涉险而来,自是万死不辞。只是四百斤炸药能发挥多大效用呢?”
  刘策指着地图上一个圆点道:“四百斤炸药,只能破坏这一个地方,这儿有四道门户,
每道门户一百斤,可以炸开一个通行的孔道,只要有一个人能过去,就大功告成了。”
  吕四海道:“这是什么地方呢?”
  刘策道:“三神宫有战船四十艘,这是他们准备事发后载运精锐浮海逃亡用,船上有铜
炮各十门,而所有的弹药,都贮藏在这个山洞中,据初步的估计,不下五万斤之数,如加以
引发,全岛都将夷为平地。”
  吕四海兴奋地道:“妙!原来岛上贮有火药,那就省事多了。前辈所筹划的事,果然比
我们高明得多了。”
  刘策道:“老朽一直是担任游击战的指挥,所谓游击战略,乃是以寡击众,以动制静,
最大的目的就是以敌方资源打击敌人,最重要的一步工作就是搜集情报。”
  吕四海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肃容长揖道:“前辈战阵经验丰富,晚辈等愿供驱策。”
  刘策笑笑这:“今天岛上的好手多半已赴玉版,但留下的人仍然很可观,少时我们在地
面上,必须分成三路,恣意骚扰,务必要诱使他们精锐尽出,然后我的九名儿郎在犬子的率
领下,潜水由海底的暗穴中携带炸药进去,炸通四道门户后,直驱炸药库,然后发出暗号。
我们听见暗号,就迅速撤退,由发号开始至爆发时间,只有半刻光景,在这段时间内,如果
退不出山谷,就只好牺牲了!”
  说到后来,他的神容有点凄恻,众人却未曾注意。
  吕四海道:“既然有暗道可通,我们为什么不由暗道前去呢?”
  刘策这:“暗道内也有人把守,犬子等技击功夫稍弱,只能担任这个工作,所以必须要
你们在上面引起混战,使守暗道的好手出来应战,以便利他们进行。 ”
  吕四海道:“大家一起由暗道前进,不是有个照应吗?”
  刘策摇头道:“这不行,暗道中很狭小,全体主力集中在那里,对方也会全力阻截,根
本就无法推进了。上面的地方大,活动范围宽,我们才可以多方攻击,吸引对方大批人手。
小友,这个你不必争了,老朽在出发以前,就把全局筹划好了,你们只须按计实施。”
  吕四海想想又道:“前辈说带了九个人来,在那儿呢?”
  刘策笑这:“在海里推船,虽然我们停泊的地方较为偏僻,但这个时候扬帆出海,仍是
容易使人惊疑,所以必须藉人力推动,悄悄地离开。”
  吕四海惊道:“九个人就能推动这条大船?”
  刘策这:“老朽外号混水孽龙,一辈子在水上求生,小儿辈们的水性自然也不会太差。
他们以人力推船,比顺风扬帆还快呢;如果不是要节省他们一点体力,以备回头作战斗之用,
由他们一路推过去,至少可以快半个时辰。”
  吕四海除了佩服之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又过了一会儿,刘策道:“此刻已远离海外,
纵然被发现,对方也会以为是过往的船只,我们可以到舱外去透口气。同时也把小儿等叫上
来,跟大家见见。”
  大家随着他来到舱面,但见远处灯光闪烁,离岸已有数里之遥。
  他们如非身经,真是难以相信,在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内,以人力推动,船能走出这么
远。
  刘策轻轻地打了一个呼哨,但见船边翻上一条条的人影,个个都穿着黑色油绸水靠,身
形彪悍,动作便捷,这是海上健儿的特色。
  他们登船之后,有的扯篷使帆,有的掌舵,工作分配有条不紊,似乎早有默契,然后一
条中年汉子过来道:“爹,这儿才出海几里,咱们的帆是黄色的,在黑夜中还是看得见,为
什么不离远一点呢?”
  刘策笑道:“差不多可以了。岸上正在热闹着,不会注意海上的船只,就算有所发现,
也会以为是过路的。我要你们节省一下体力,留着等一下用。”
  那汉子笑笑道:“没关系的,爹,就算一直推到三神山,孩儿们也不会感到累的,这点
儿水程算什么?”
  刘策沉声道:“老六,我不是怕累死了你们,而是怕你们到时因体力不支而误了事。今
天是不容许出岔子的。”
  汉子连忙肃容道:“是的!爹,孩儿绝不敢误事。”
  刘策这才哼了一声道:“误了事你将来还有脸见我吗?”
  汉子闭口不作声了。
  刘策又问道:“东西都弄好了吗?”
  汉子这:“弄好了,一共四包,由小鳅哥儿四个带着。”
  刘策道:“你倒轻松,自己什么都不带?”
  汉子道:“孩儿带引信。”
  刘策道:“怎么?你准备自己点火?”
  汉子道:“是的,孩儿不放心他们年轻人。而且他们又有了家室,恐怕到时候一个疏忽,
耽误了事。”
  刘策长眉一掀道:“刘家有这种不肖的子孙吗?”
  汉子忙道:“在您老人家的教导下是不会有的。孩儿只担心他们击火后心急求退,万一
引线弄湿,岂不功亏一篑,那也不能怪他们,因为他们毕竟是年轻,不像孩儿,除了您老人
家外,再也没有别的顾虑了。”
  刘策哦了一声道:“你准备等到最后一刻?”
  汉子道:“是的,孩儿准备听见第一声爆炸后才撤退,机会也许少一点,但孩儿比他们
的经验多,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实在来不及,孩儿也会找个安全的地方先躲一躲。”
  刘策道:“库洞深在地下山腹,即使不会被炸到,也将被沙石埋住,你还是设法往外冲
的好。”
  汉子道:“孩儿测量过了,那地方已在海水之下,生葬是不会的。如果弹药全部爆发,
必将引致海水上冲,以孩儿的水性,泅出来的机会较多,所以孩儿才自任这一个工作。您放
心好了,孩儿还要侍候您老人家呢!”
  刘策笑了一下道:“我才不要你送终呢,小王八蛋,老子一定比你活得久一点。”
  笑声,已有点咽哑,他连忙一指吕四海,—道:“见过你吕兄弟,这位小友很了不起。”
  汉子一抱拳道:“兄弟刘向。”
  云飘飘道:“这是六哥,外号叫潜海蛟,他曾在水底下六天六夜不透一口气,水性之佳,
天下无双的。”
  吕四海连忙抱拳道:“六哥,六天六夜不透气,那不是成仙了,就是学过道家龟息神功,
也没有这么大的神道。”
  云飘飘笑道:“说的是啊,要不怎会被称为潜海蛟呢?”
  刘向笑道:“大妹别开玩笑了,我那能六天六夜不透气,只不学过水中换气的方法而
已。”
  江雪雪忙问道:“在水下也能换气吗?”
  刘向笑笑。
  云飘飘道:“六哥,我这小妹是金蛊门的传人,你要是不老实回答她的话,回头弄点东
西放在你身上,可就有你舒服的了。”
  刘向笑道:“其实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水里是有一点空气的,吸进半口水,慢慢用内
力蒸化,就可以供呼吸。只要不十分耗体力,那点气用来维持生命是足够的。”
  江雪雪睁大眼睛道:“多谢六哥指教,如果不是您教诲,小妹再也想不到人也能在水中
呼吸。”
  刘向道:“水里的鱼虾都是如此呼吸,只要多练习,人没有一样学不会的,所以人才为
万物之灵。”
  刘策摆摆手道:“好了!好了!这值得卖弄吗?这几位小友,那一个不比你学问多,到
舵上去招呼着吧,今夜一定要抢到三仙山。”
  刘向含笑退了下去,云飘飘道:“小妹妹,六哥的海上经验丰富,满肚子的山海经,等
今天事完之后,叫他慢慢讲给你听,保证比说评书的精釆多了。”
  刘向正退到船舷边,含笑回头道:“没问题,只要各位不嫌烦,我可以吹个三天三夜。”
  刘策一瞪眼道:“等你活过了今夜再说。”
  刘向沉默了,云飘飘也沉默了,半天才低声道:“刘老伯,六哥今天所担任的工作很凶
险?”
  刘策道:“临阵挑命,没有不凶险的,你们也是一样。三神宫中高手如云,到底走了多
少,留下多少,谁也不清楚。再说人家怎么也比我们人多,你又何必特别为他说宽心话?”
  云飘飘平时很少苟于言笑,刚才从刘家父子的谈话中,听出刘向的工作几乎是死定了,
才特地说几句打趣的话,想把气氛调和得轻松一点,谁知道老人家煞风景,硬是把气氛又搅
得严肃起来了。
  云飘飘又沉默片刻才一叹道:“老伯,您也真是的,临阵之前,大家把心情松弛一下,
不是好一点吗?”
  刘策脸色肃穆地道:“老头子可不这么想,我认为临阵之前,先抱必死之心,才不会有
苟活之念。我多年来教导儿孙,都是抱这个宗旨,不幸生于乱世,更不幸沦为亡国之民,如
果不能有置生死于度外的抱负,就不如乖乖的做个顺民,别把复兴大业来做幌子。干这个工
作是为了自己,不是做给别人看的才是。”
  吕四海肃然道:“前辈说得很对,我们谨记前辈教诲。”
  空气变得肃穆了,船在肃穆中破浪前进,渐渐的,对面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影子,越来
越近,黑影也越来越大,三仙山已经快到了。在黑暗中看来,像是一头巨兽,张开大嘴,等
着吞噬他们。
  船在离岛几丈处停了下来。
  刘策道:“这是岛的背面,近岸处礁石密布,大船不开进去,我们要下来换小船,前面
有港湾,但我要施行偷袭,必须拣他们不注意的地方。”
  吕四海道:“我们都准备好了,敬候前辈指示。”
  刘策道:“你们五位的实力如何,老朽必须知道一个确实的状况,才好分配任务。”
  云飘飘道:“吕四弟功力最深,小妹妹跟我伯仲间,邢牛二位妹妹略差一点,只有玉兰,
我不大清楚。”
  江雪雪道:“她是跟我一起练的,只是火候稍差。”
  云飘飘笑道:“看不出这小鬼也是一把好手,刘老伯,侄女的底子如何,您是清楚的,
由您调度分配吧。”
  刘策道:“好,我们分四路推进,直扑中宫,小姑娘跟着老朽,云侄女与牛姑娘一组,
邢江二位一组,吕小友单独一组,出手时穿道装的牛鼻子都是首恶,不可轻贷,除恶切尽。
余者不妨稍予生机,扳倒为止。”
  这个分配非常适当,这些人中就是江雪雪与玉兰战阵经验稍差,身手却很了得,一个跟
刘策,一个有邢玉春配合,就把缺点弥补过来了。
  最差的牛青儿,但她跟着云飘飘,也就无虞了。
  水手们已放下了小船,等他们一一上了小船,刘策亲自掌桨,朝刘向道:“小六子,我
们一登岸,你就带人开始行动,由水洞里摸进去,耳朵放灵敏一点,等对方的人员都上去参
予战斗后,就迅速破门进扑火药库,安置停当后,举流星为号,就先行撤退,把大船驶进正
面港外,派小船来接应我们。那时候,不会有人阻截你们。”
  刘向道:“爹放心好了,孩儿不会误事的。”
  刘策又朝小船上的人道:“回头就无法再连络了,看见流星火炮,就迅速向外撤退。记
住,我们的流星火炮是五发连放,色泛紫蓝,千万别弄错了。”
  云飘飘道:“放一发就够了,何必要五发呢?”
  刘策道:“流星火炮已经是最普通的通讯信号了,可能三神宫中遇警,也会放信号向玉
版乡告急,我们的信炮是紫蓝色,虽然很少见,但也不能够说不会与对方所用的相同,为防
混淆起见,必须在数量上加以区别,一般都是三发连放,所以我们才要加多两发。”
  他不愧是老江湖,连最微细的地方都考虑到了。
  吕四海道:“万一对方的信号色彩数量与我们也恰巧雷同呢?”
  刘策苦笑道:“那就要靠自己的判断了,在我的估计中,小儿他们最早也得在半个时辰
之后才能得手,假如没到半个时辰而出现了信号,大家就拼着冒险多挨一下吧。因为我们的
工作是诱敌主力,十分重要,如果退得太早,他们势必下去巡视,就功败垂成了。”
  吕四海想了一下道:“为求万全,晚辈有个意见,如果岛上没有信号,我们就分出一人,
先行撤退出来,发现自己的小船后,再通知大家撤退。我们的小船能够在港内接应,就证明
六哥一定得手了,这样就毫无差错。”
  刘策道:“这固然是好,但恐怕是时间上太晚了。”
  吕四海道:“这次行动本来是我们发起的,前辈能不惜牺牲,慨然赐助,晚辈等何敢惜
此微躯。”
  刘策想想道:“也好,小六子,你听见了,如果你不能成功,我们都陪着你,把生命搁
在岛上了,可见我平时教导你们的都没错。真正行大事立大业的人,没一个是贪生怕死的,
因为干上了我们这一行的,陷身在这种环境里的人,必须要有这份胸襟,才能成得了事。”
  刘向道:“是的,爹!您已经对孩儿等教训过无数次了,儿孙辈每一个人都能背了。”
  刘策肃容道:“以前我虽然说过无数次,可是这一次不同,所以我要再说一次。”
  刘向道:“这一次有什么不同呢?”
  刘策道:“以前是我教你们,逼你们接受这个思想,虽然你们都孝顺,没有违抗过,但
我私下总是怀疑,我这么做是否正确,我是否有权利要你们放弃了生命?现在从吕老弟的表
现上,我得到了解答,我是错了。”
  刘向一怔道:“爹,您老人家怎么会错了呢?”
  刘策道:“我错在对你们要求太严,整天在前前后后嘀咕着,变成压迫你们这么做了。
这种事应该是出乎自动的,谁也不能勉强谁,即使我是你们的老子也不能。”
  刘向笑笑道:“爹,孩儿并没有感到勉强,这次追随前来的儿孙都是自愿的,虽然这次
对付的对象是清水教,但儿孙们都知道,救民即是救国,复国固然重要,但铲除国贼以固国
本更为重要。”
  刘策吁了一口气笑道:“小子,当初我提出这次行动时,你大哥二哥都反对,说这是同
室操戈,我搬了半天的大道理,才把他们压了下去,没想到你倒是看得很透。”
  刘向道:“大哥他们不是反对这次行动,而是反对您来涉险,这事由儿子们来代劳就行
了。”
  刘策笑道:“胡说!难道我老头子比你们差了?”
  刘向道:“谁也不敢说您差,只是觉得您凡事都抢着做,不给儿孙们一点机会。”
  刘策道:“混帐小子,他们还跟我争功不成?”
  刘向笑道:“儿子们怎么敢呢?儿子们生命是您老人家赐予的,武功是您老人家传授的,
这次行动本来就无功可言。儿子们认为应该尽点孝心,替您老人家分劳,大哥他们说那番话,
只是想劝阻您留在家里而已,因为您已经跟云大姊约定了,就一定要来,大哥只想把您安顿
好了,自己再赶来。”
  刘策道:“他们如果有这个心,我来了他们也可以来。”
  刘向笑笑道:“您既然这么说,儿子就告诉您,大哥他们早就来了,恐怕此刻已经上了
三神山。”
  刘策一怔道:“真的?来了多少人?”
  刘向道:“除了五哥看家,其余都来了。大大小小共计三十四员,潜伏在三神山四周候
命,只要您一现身,他们就立刻出来接应,儿子们总不能让您一个人去涉险。”
  刘策大笑道:“好!好!这才是找刘家的好儿孙。”
  他用力一扳桨小舟如箭似的驶向岸遥,吕四海忍不住道:“刘老伯,您真值得骄傲,有
这一群好儿孙!”
  刘策傲然道:“这句话老头子愧领了,刘某儿孙四十二名,没有一个不忠不义的不肖之
徒。”
  云飘飘笑道:“刘老伯,虽然这次行动没人居功,但事后我一定送您一块匾,写上‘忠
义之家’四个字!”
  吕四海道:“对!这四个字刘老伯是当之无愧的。”
  刘策道:“我年轻时是海盗出身,经施琅赏识提拔,在他帐下提升到水师提督,知遇之
恩不为不深。但后来施琅反郑降清,是为不忠,又不能跟着施琅,是为忘恩负义,我实在愧
对这忠义两字。”
  吕四海一笑道:“老伯把这个义字误解了。义有大义小义,大义是忠义之节,小义是私
人道义,两者相冲突时,自然舍轻而就重,老伯已经做到了。 ”
  刘策一怔道:“照老弟这种说法,刘某当年就应该先倒戈先反了施琅,帮世子抗清,才
不负人臣之节。”
  吕四海道:“不然,老伯抽身而退才是对的。徐图后举,保全元气,以固国本,这正是
明智之举。延平郡王始终以明臣自居,封王而不称帝,老伯算起来,也是明室之臣,要全节
也是全明节而非郑节,老伯以有用之身,不作无谓牺牲,这才是真正的忠义。”
  刘策听了高兴地大笑道:“老弟真不愧为老朽的知己,老朽当年也是这等私心,却始终
无法对人道及,因为这种话也可以被人目为贪生怕死的遁词。”
  吕四海道:“以这种理由苟全性命者并非没有,但目睹老伯教诲后人的情形,谁都不会
认为老伯当不起那块匾,是后生晚辈对老伯一片至诚的敬意,老伯是当之无愧的。”
  刘策大笑道:“好!好!老朽一定悬于宗祠,传给儿孙作为纪念,而且匾额上不仅是云
侄女一人具名,你们各位的大名都得题上去。”
  云飘飘笑道:“刘老伯,侄女是跟您开开玩笑,你怎么就认了真?侄女是什么身分,怎
敢为您上匾呢。”
  刘策老眼一瞪道:“怎么不行?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作为才是真正的英雄儿女,比起那些
光会喊口号的人,顶着遗民的幌子沽名钓誉的厌物,不知强了多少倍!”
  吕四海道:“老伯,真正为故国尽心的遗民志士多得很,他们不计荣利,为救国默默地
尽心力,所作的事更值得尊敬,只是小侄不便说出他们的姓名。”
  刘策道:“为什么?难道你们还信不过老朽?”
  吕四海忙道:“小侄绝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尊重他们的意思,他们不欲为人知小侄怎敢
饶舌?”
  云飘飘道:“是啊,您老伯还不是一样,这次如果不是侄女恰好找上您,谁知道您这位
老龙神仍在为生民忧心呢?献身于这一个事业的人,都是凭自己,绝不想多事连系,而引人
注目,您自己如此,又何必求诸他人?”
  刘策想想道:“不问也吧,老头子本来以为人心已死,所以才心灰意懒,关在家里,教
教孙儿,现在知道吾道不孤,以后就会干得起劲一点。”
  说着船已拢岸,果然乱礁密布,地势十分险恶,如果不是刘策熟练的操舟技术,以及丰
富的水上经验,懂得利用海潮起伏配合进止,小舟早就被撞碎了。
  而且那礁石上满是锋利如刃的蛎贝,即使是深通水性的人,在海浪的推送之下,也很难
全身登岸。
  刘策选在这儿登陆,是因为这儿是防守的死角,可以避过岛上巡逻者的耳目。
  登岸之后,刘策立刻照预定的计划,分配行动,由于刘家另有三十几个人也来了,刘策
把刘家人互相连络的暗号告诉了他们,免得自己人碰上了也发生冲突。
  吕四海是单独一个人行事,这是一次真正的厮杀,他已经把自己做幌子的钝剑磨利了,
身着黑色劲装,腰间还别着十口飞刀与一条软索飞爪。
  他被分配的方向是北面,要越过一道峭壁,才能翻进三神宫的正院,这是在了解地势后
他自己选择的。
  因为同行的人不是女子就是老翁,虽然武功不弱,但在内力上可能弱了一点,而这次行
动主要是战斗,应该尽量节省体力,好在真正需要的时候使用。
  利用软索上的飞抓,配合他超人的禀赋,几个起落,他轻而易举地攀上了悬岩,翻过一
座山峰,三神宫已在山脚下,凭高下望,他发现这个地方果真险恶异常。
  虽然孤悬海中,而且外围着警卫重重,但三神宫的戒备并没有稍懈,灯火通明照得全宫
无一处暗处,悬剑执剑的劲装卫上,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如临大敌。
  吕四海本来想悄悄掩进去,再发动突击,照这种情形看,原来的打算似乎行不通了,好
在此举原为了引起骚动,吸引宫中的人出来,以便利刘向等人潜入,因此他长吸了一口气,
飘然而坠。
  从宫中的情形看来,他是到得最早的,云飘飘与江雪雪刘策他们还没有到达,他必须以
身犯险,先造成混乱,才能方便其他三路人进入。
  他飘落的地方,是宫殿正中心的房脊上,单足一点,遂又飘落在院子的正中央。
  他的目的是让每一个警卫都看见,一拥而上,松懈掉别处的戒备,可是这个打算落空了。
他的人落地之后,那些警卫如同未觉,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巡行如故,这倒使吕四海感到诧
异了。
  这是什么意念?难道他们事先已经知道有人要突击吗?
  这个问题使吕四海感到非常困扰,但是已经来了,就只有硬头皮往前闯,所以他提着剑,
直向大殿走去。
  来到台阶下面,才有一个汉子问道:“朋友,找谁?”
  吕四海道:“不找谁,在下久闻三神宫乃海上仙府,特地前来瞻仰一下,并拜谒一下老
神仙。”
  汉子一笑道:“原来朋友是来拜谒老神仙的,请!”
  他伸手作了个邀请的姿势,居然毫无敌意。
  吕四海不禁微怔道:“老神仙在宫中吗?”
  汉子道:“朋友既为求仙而来,难道不希望见到老神仙?又何必多此一问?”
  吕四海道:“在下自然希望能见到老神仙,只是明天为老神仙的寿诞,他不是就到玉版
乡分宫去了吗?”
  汉子笑道:“朋友既然知道,就该上玉版乡去,为什么又上这儿来呢?难道朋友不是为
见老神仙而来吗?”
  吕四海觉得这汉子口齿犀利,一时不知如何回话,想了一下才道:“在下久闻玄真仙长
仙法神通,妙用无穷,能未卜先知,所以特地找了个他不在的时候前来拜访,看看他是否能
算出来我会前来。”
  汉子笑道:“阁下既然慕老神仙之名,远道而来,老神仙又怎会使阁下失望。请,老神
仙已候驾多时。”
  吕四海一怔道:“老神仙已经知道我要来?”
  汉子道:“老神仙能知过去未来,大驾光临,又怎能瞒得过他老人家。老神仙不但知道
阁下要来,而且还知道尊驾同行的共有七位,两男五女,一老六少,登岸后分批来此,尊驾
到的最早,其余六位大概也快到了,所以本宫早就准备妥为接待。阁下是先进去吃,还是等
候那六位同时到齐了一起进去?”
  吕四海听得心头一怔,没想到自己等人的行踪,早已落在对方眼中,难道对方真有未卜
先知之能?那么这一次的行动等于是自投罗网,彻底的失败了。
  可是转念一想,心中又安了下来,对方只知这次来了七个人,却不知道还有刘向等八个
人由水道潜入,更不知道刘家子弟兵还有三十多个也潜行而来,由此可见未卜先知只是一句
唬人的话,最大的可能是自己等人在玉版乡已露了行踪,来此登岸时,又落入对方的监视中,
所以只知道有七个人登岸,刘向等人潜水而来,对方还不知道。
  这个状况虽然不利于突袭,但也有点益处,就是对方不知道进一步的行动,重点都放在
登岸的人身上,对刘向他们的行动有很多方便。
  因此他在心中盘算了一下道:“我那六个同伴行动迟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在下还
是先进去再说吧!”
  汉子笑笑道:“可以,反正本宫人手足够,对于每一位来访的宾客,都会有妥善的接
待。”
  言下带着讥讽,但吕四海不以为意,他知道三神宫的主力人物必是在大殿里,决心单独
前往一采虚实,以免后来的人吃亏。
  于是他泰然跨阶而上,那汉子带着他一直进了殿门,转过屏风,吕四海立刻向四周打量
了一下。
  这所大殿已经不能称之为神殿了,正面的神像都被移到两边,空出中间一大片地方。
  在原先设神座的地方,却安了三张交椅,正中坐着一个白发长眉的老道,左右是则一个
中年文士,一个壮汉。
  左列则是十名道装的剑士,右列则是十名武土,个个眼神深凝,显示出武功的精湛。
  居中的那个老道士看了吕四海一眼道:“施主高姓?”
  吕四海知道形迹已露,干脆说实话这:“在下吕四海,久仰海外三仙山有活神仙,特来
瞻仰一番。”
  老道士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贫道玄真子,不过稍谙炼气之术,比常人多活几年
而已,愚民牵强附会,硬要把贫道说成活神仙,但在吕大侠这等高人眼中,自然不值一笑。
来,贫道为大侠介绍一下,这位是马安澜庄主,号称擒龙手;这一位是朱法昌先生,是前明
宗室,也是明太祖元瑞公的第十世孙。”
  吕四海心中一怔,清水教的首脑齐集于此,看来今天的行动是万分艰难了,纵然刘向能
够得手,但大家要想全身而退,机会就很渺茫了。
  表面上却十分从容地拱拱手,连声道:“久仰!久仰!”
  马安澜最为暴烈,厉声道:“吕四海,明人不说暗话,你已经知道,玄真道长是清水教
副教主,马某是青龙坛主,朱先生是清水教总监,王教主有信函来,说你在京师破坏了他的
计划,诱走了本教几个弟子,又到山东来,处处与本教作对,你居心何在?”
  吕四海坦然道:“阁下既然问起,吕某也实说了。吕某为的是行侠,贵教志在复国,立
意可敬,但所采用的手段却不当,残民以逞,吕某看不过去。”
  马安澜怒道:“胡说,你与京师鹰犬头儿高朋一伙,分明是官家的走狗,异族的鹰犬爪
牙。”
  吕四海笑道:“高朋前辈为凤尾帮主武威扬的师门长辈,凤尾帮俱是义不帝清的志士,
高前辈在公门任职,只是为了方便江湖义士行事,跟贵教王教主投身和珅门下为幕客一样,
阁下这样说法,清水教岂不也是教廷爪牙了?”
  马安澜词为之塞,朱法昌道:“异族入主中原,乃我华夏之耻,驱除鞑虏,光复中华,
是全民的职责,敝人相信吕大侠不会是官方爪牙,而且是我辈同志,大家应该同心协力才是,
为什么大侠要跟我们作对呢?”
  吕四海庄容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为的是权势,争夺江山,吕某为的是救民除
暴。”
  朱法昌道:“那也是殊途同归,清水教把老百姓从异族的统治下解救出来,难道不是救
民工作?”
  吕四海道:“贵教的作法,却不是如此,生民未蒙其利,先受其害,这一点吕某未敢苟
同。”
  朱法昌道:“本教做了些什么害民的事?”
  吕四海道:“太多了,我举几个大例子好了,你们唆使山西巡抚陈辉祖贪暴残民,又买
通河督杨吉庭,假治河之便,堵塞河道出海口,在星宿海私筑水坝,然接决堤发洪,使黄河
夺淮道出海,造成了洪灾。”
  朱法昌道:“那有这种事?”
  吕四海道:“怎么会没有?我已经搜集证据,人证物证俱全,绝不会冤枉你们。”
  朱法昌转向马安澜道:“马庄主,这是真的吗?”
  马安澜踟蹰不答,玄真子却点头道:“有的,这是贫道与教主的决策,利用天灾人祸,
激起民变,本教趁机举事,才能够得到响应。”
  朱法昌急道:“这怎么行呢,如此一来,我们多年来收拢人心的工作不是白费了吗?”
  马安澜道:“异族入主多年,人心已死,假如没有一个非常的刺激,无法唤醒民心。”
  朱法昌道:“可是真相揭开,我们就成了万民的公敌,对我们更为不利了。”
  马安澜笑道:“这件事不会被大家知道的。”
  朱法昌道:“天下没有绝对的秘密,吕大侠不就知道了。”
  马安澜道:“不让他开口就成了。”
  朱法昌道:“杀人灭口不是办法,杀一二人何足以杜天下悠悠之口,前明自从成祖设东
西两厂,假残杀以塞言路,才引致后世权臣把持朝政,一蹶而不振,终致流寇四起,而断送
了江山。”
  玄真子笑道:“先生的思想太迂了,前明之亡,不是异族入侵,而是张李二人利用天灾
而藉暴民作乱,劲摇了国本。我们要想夺回神器,也应该走这条路,而且预为之筹,制造灾
乱,把握主动。”
  朱法昌道:“我反对这个做法。”
  马安澜冷笑道:“先生反对也没有用,事情已经做了,除非先生能使水灾平息,河水倒
流。”
  吕四海道:“即使贵教有此神通也已迟了,两淮灾民成千上万,流离失所,更不知有多
少生命葬于洪流,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解散清水教,使你们不再为恶。”
  朱法昌道:“吕大侠,清水教半以神道,半以民族大义,吸收教众已近十万,那是一股
很壮盛的力量,遽于解散,似乎太可惜了。至于大侠所指陈的一切,朱某自承不当,然事已
成,只有在赈灾方面设法弥补,并且保证以后绝不发生类似的事情。”
  吕四海道:“在下并非存心与贵教为敌,贵教若能如此,吕某不但赞成,而且还会尽力
去协助。”
  朱法昌道:“那太好了,本教能有吕大侠这等英才加盟,对异日匡复大业,必将有莫大
的帮助。”
  吕四海道:“问题是先生在清水教中能作多大的主,先生的保证,有多大的效力?”
  朱法昌道:“敝人的教务总监,王教主虽为一教之长,但教中事务,有十大总监督察行
事,敝人可以作主的。”
  吕四海笑笑道:“先生太相信自己了,王伦在设教之初,要借用各位前辈的声望,才对
各位如此尊敬,时日一久,他的势力已成,就不是先生等人所能控制的了。假如先生真的还
有控制之力,决堤之举先生怎会毫不知情呢?”
  朱法昌不禁一怔道:“大侠之意是说王教主要挤开我们,这似乎不太可能吧?三神山为
本教培植义军的所在,岛上有甲士三千,都是本教的精锐,这些人都在敝人的指挥之下,王
教主难道不要这些人员了吗?”
  吕四海微微一叹道:“先生究竟是个读书人,君子可以欺之以方,怎么斗得过这些玩权
弄权的小人呢?如果先生尚有统御的权力,马庄主就不会实话实说了。”
  朱法昌目注马安澜,他默不动声色,玄真子却笑道:“朱先生,你不要中了他挑拨离间
之计。”
  吕四海却朗声道:“吕某此来,原为清除清水教的海外巢穴,阻截一次杀劫,三神山上
既然有朱先生这等人在,那件事可能不会发生。”
  朱法昌道:“什么事?”
  吕四海道:“王伦准备在山东举事,先生知道的。”
  朱法昌道:“不错,山东是清水教的发祥地,实力多半集中于此,举义自然也从此地开
始,只是时机还没有成熟,此刻尚言之过早。”
  吕四海道:“一旦举事后,有些什么计划呢?”
  玄真子道:“这是本教的机密,怎可轻泄?”
  吕四海道:“我不想探听贵教的机密,只是提供我知道的事?让朱先生对照一下。王伦
在山东举事时,三神山上的义师是不准备动用的。”
  朱法昌道:“不,我们要配合行动,由岛上取袭登州府以为响应,这儿已准备了二十艘
大船。”
  吕四海笑道:“光是袭取登州府,岂能成事,清廷在山东至少有十万雄师,靠这三千人
能抵挡得了吗?”
  朱法昌道:“但山东有百万民众,一旦事起,他们都会闻风响应,何惧乎十万雄师?”
  吕四海道:“先生被一些虚幻的事实蒙蔽了眼睛,你能看得见的,只是迷信神道的一群
愚民而已,真正的有识之土,对清水教的所作所为,早已深恶痛绝,即使有匡复之心,也不
会投入清水教,而且还会阻止自己的子弟乡人参与,他们不肯把有用之身,投入一群凶人的
掌握。”
  马安澜冷笑道:“那只是一群忘了根本的亡国奴,清水教也不希罕他们,我们的教众已
足堪一战!”
  吕四海正色道:“不错,我相信十万教徒,为神仙之说所惑,个个都憨不畏死,但他们
能与正规训练有素的精兵对抗吗?”
  马安澜道:“可是这一战足可反映清廷之残忍,天下志士都会起而响应,大事可定矣。”
  吕四海道:“这才是你们的目的,你们准备拿这十万人的性命造成更大的动乱!”
  马安澜这:“匡复社禝,从异族的手中夺回神器,总要流血牺牲的,只要这牺牲有代
价。”
  吕四海冷笑道:“不错,牺牲的是那些无知的愚民,收取代价的却是你们,事发之后,
你们就乘上那二十条海船,带着那三千精锐,浮海远飘!”
  马安澜脸色一变道:“你这是听谁说的?”
  吕四海冷笑道:“你们计划虽密,但总无法掩尽天下人的耳目。”
  马安澜朝玄真子道:“副教主,这等机密的事都泄露了出去,我们里面一定有奸细了。”
  玄真子冷笑道:“没关系,把这小后生擒下来,从他身上拷问消息的来源,不难把奸细
找出来,拿下!”
  那一列羽冠道士正待仗剑合围,朱法昌却摆手叫道:“慢来,马庄主,你们果真有这个
计划吗?”
  马安澜笑道:“朱先生明鉴,靠鲁省地面上的一些教民,的确不足以应付清廷大军,而
且靠着一群难民,也不足以成事。我们真正的倚仗,是散处在各地义军,他们都是受过训练
的精锐,只是分得太散了。不过,王教主四出连络,已经得到了他们的响应,只待我们义军
一举,他们就会闻风而起。”
  朱法昌道:“为什么我们这三千义师不投入战场?”
  马安澜道:“这三千义师是我们基本的武力,据教主的调查估计,义师最壮盛的是太行
山,也不过才千余人,我们以三千之众,将是最大的一支,逐鹿中原时,才能取得最高的统
率权,否则我们就要成为人家的附庸了。”
  朱法昌道:“匡复大业,何论主从?”
  马安澜笑道:“难怪吕四海都说你是书生之见,群雄逐鹿时,都是以大吃小,历代雄主
都是在这种方式下取得优势,如果没有绝对的优势,我们不是替别人白忙,就是连性命都赔
上。”
  朱法昌脸色大变道:“我没想到你们竟有着这种存心!”
  马安澜道:“谁都是一样,大局未定,固然可以同仇敌忾,但功成之后,人人都不甘屈
居人下,到那个时候再来争夺就太迟了,为未雨绸缪计,当然必须预先控制大局,把握优
势。”
  朱法昌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马安澜冷笑道:“朱先生,你的目的是光复神州,使河山重归华夏,我们都是不折不扣
的汉人,只要我们成功,你的心愿已达,别的事你就不必多管了。”
  朱法昌怒道:“我怎么可以不管?你们不是汉人,而是汉贼?你们那里是要复国,分明
是为了争权而已!”  马安澜笑道:“朱先生,你说得太难听了。你的祖先朱元璋出身草
莽,他出来抗元时,何尝是为了救国救民?也不过是利用时势,争权柄而已。”
  朱法昌语为之塞,半晌才道:“可是你们残民以逞,利用无辜的百姓去送死,来达到你
们的目的,这种作法,实在太过份了,要知那些都是我们的同胞。”
  马安澜笑道:“天理人心,不过是一张嘴而已,谁有势谁就有理。欲达目的,不择手段,
这才是生存之道。何况,杀人的凶手是清朝的兵,这笔帐记不到我们头上。”
  朱法昌怒道:“我绝不容许你们这样做,驱民就死,以图私利,我们筹组清水教的本旨
却不是这样的。”
  马安澜笑道:“朱先生,你放明白点,清水教是你们发起的不错,但扩大教务,吸取广
大的教徒,都是王教主的运用,如果光靠你们,连一千人都凑不起来,何来此十万之众?人
员是我们召集来的,生杀之权,操在我们之手,你要是聪明一点,这个总监的位子还有你坐
的,将来列土分疆,也有你一份,否则的话,清水教中不少你一个人,你这个位子,候补的
人多的是。”
  朱法昌脸色大变,厉声道:“好!朱某现在就宣布退出清水教,带着我的人走。”
  马安澜一笑道:“朱先生,你能带走多少人?”
  朱法昌道:“三神山上的三千义师。”
  马安澜笑道:“朱先生,这儿住不下三千人的,他们是分批在这儿接受训练,其余的都
分散在登州四郊,现在在山上的不到三百人。”
  朱法昌这:“我就带这三百人走,到了登州府,再召集大家,正式宣告脱离清水教。”
  马安澜笑笑道:“人各有志,朱先生既然和我们道不同,自然无法勉强共事,你请吧。”
  朱法昌道:“朱武,传令集合全体弟兄登船候命。”
  一个中年汉子出来道:“启禀总监,弟兄们已经出海到玉版乡为副教主祝寿去了。”
  朱法昌一怔道:“是谁叫他们去的?”
  马安澜笑笑道:“是我,朱先生,玉版三神分宫是本教重要据点之一,副教主寿诞,去
祝寿的教众太多了,负责招待的人手不足,所以我把他们调去招待。”
  朱法昌怒道:“你事先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
  马安澜道:“我是青龙分坛坛主,三神宫是属于青龙坛的辖区,我自然有权调度。”
  朱法昌道:“节制义军是我的权限。”
  马安澜笑道:“朱先生,这些义师虽是你募集而来,但这几年军食之费,都是本教供给,
你说带走就带走,那有这么容易?至少也得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吧?”
  朱法昌气得嘴皮直颤,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吕四海一叹道:“朱先生,你跟他们相处这么久,难道还不了解他们吗?凡是不能跟他
们同流合污的,迟早都难免遭受到排挤,跟他们还有什么义理可讲?”
  朱法昌凄然长叹道:“朱某识人不明,身遭排挤不足为憾,我难过的是那三千义师,经
我费尽口舌募集而来,却把他们送入了枉死城,成为他们虐民的工具。”
  吕四海笑道:“人究竟是人,不是别的东西,可以听凭摆布,只要人心不死,迟早会看
穿他们的真面目而脱离他们的,反之,如果那些人本性已泯,甘心从恶,留在义师中也是害
群之马,去之也不足惜的。”
  朱法昌想想道:“我不相信那三千人都被他们覊拢了过去,他们都分散在登州四处,吕
大侠,我们一起到登州去,或许还能召来一部份人。”
  说着他离座起身,正待招呼吕四海一同离去,那列道上已迅速分开,拦住了殿门,另一
列壮汉则分散开守住了后面,将他们的去路都堵死了。
  朱法昌怒道:“你们想干什么?”
  仍是那名叫朱武的汉子道:“总监既然已经退出了本教,就不是自己人了,行动那能如
此自由,必须取得副教主或坛主的允许,才可以离开。”
  朱法昌脸色一沉道:“朱武,你这忘恩负义的狗奴才,你忘记自己是什么身分?是谁把
你提拔起来的?”
  朱武也沉下脸道:“朱法昌,我没有忘记,我是你的家奴,是你的书僮,从小吃你家饭
长大的,连我这个姓也是你家给的。我自己的身世已湮没,根本不知道是那一家的后人,我
是一个被弃在路旁的孤儿,由你的老家人把我收留下来,抚养长大。”
  朱法昌怒道:“你居然还记得?”
  朱武冷冷地道:“我怎能不记得呢,你每隔几天总要对我数说一遍,要我别忘了是你的
奴才,在你心中我永远是个奴才。可是马坛主却不这么想,他把我拔升为青龙坛的护卫领班,
把我真正当个人来看待。”
  朱法昌气得全身发抖这:“畜生!你……”
  朱武也沉声道:“朱法昌,你平时对我最客气就是直呼其名,稍一忤逆,就骂我畜生,
你何尝把我当作一个人?我吃了你家里几年饭,也为你做过几年苦工,已经够还你了,你我
之间已说不上什么关系了,刚才是我最后一次听你骂畜生,如果再有一次,我就对你不客气
了。”
  马安澜笑道:“朱统领,话不可说得这么绝,朱先生对你到底有收容栽培之恩,那是不
能抹杀的。”
  朱武躬身道:“是,属下谨受敬示。”
  一转脸,朝朱法昌冷冷地道:“朱先生,属下平时接受教诲,要以大义为先,私下废公,
在下入教是你引荐的,今天拦阻你是奉有公命,自然不能因为我们的私谊而废了公务,请总
监多多原谅。”
  朱法昌的脸都气白了,折扇朝前一探道:“好一个公不废私,我倒要看你有多大本事能
拦得下我。”
  朱武手中长剑轻轻一封,就把朱法昌的折扇荡开,还把他的人震退了一步道:“总监,
我不是从前的朱武了。”
  朱法昌目泛异色,似乎不相信朱武的功力已精深至此。
  马安澜微微一笑道:“朱先生,朱武的资质不错,又勤奋肯学,自从拨归到我坛下后,
进步神速,这个统领是他自己努力挣来的。”
  朱武冷笑道:“总监,你一直以为是我沾了你的光,靠着你的关系才爬到这个地位,以
前我不便申辩,而且在同伴面前,我也受够了委曲,他们都认为我是你的私人才得擢升的,
今天正好有个机会,让我证明一下。”
  朱法昌怒叱一声,摇扇再进,这次他有了戒备,出手不像前次那样轻忽了,他身为清水
教中义师总监,艺业自是不凡,扇风呼呼,精招迭出,罩向朱武的身上。
  朱武以一枝长剑,在漫天扇影中招架反击,居然能与朱法昌战成个平手。
  吕四海上前运剑接下朱武道:“朱先生,这个人由我对付,他自小跟着你,对你的出手
招式了然于胸,而他后来所学的你却不知道,纵然武功不如,你也胜不了他,还是去对付别
人吧。”
  朱法昌退开后,两扇逼退了另一名汉子,冲向殿门,与守在门口的那一列道士交上了手,
同时急叫道:“吕大侠,快设法冲出去,这完全是他们的心腹,到了外面,我相信我的手下
总还有几个是跟着我的,我们就有助手了。”
  马安澜大笑道:“朱法昌,你别做梦了,朱武是你最贴身的人,都不满你的作为背离了,
别的人还会追随你吗?你如果不信,我就放你出去试试。”
  他说着一挥手,那列道士自动分开,让出一条路,朱法昌冲了出去。
  吕四海紧上两剑,把朱武逼退,也跟着冲到了院子里,但见灯火照得通明,四周甲兵成
群,封死了每一条去路。
  马安澜与玄真子带着人跟了出来。
  站在台阶上,马安澜朗声道:“本教总监朱法昌私通外敌,企图逃离本岛,本教弟子务
将其擒下,如有循私,屈同叛逆罪论处。”
  先前带领吕四海入殿的那个大汉答应了一声,带着四名剑手围了上来,朱法昌大叫道:
“龙甲申,你也背离我了?别忘了你是我引进清水教的。”
  龙甲申一笑道:“总监,属下不敢忘,总监常教诲属下等要忠心,属下紧记在心,既然
进了本教,自然不能再跟总监反出本教去。”
  朱法昌叫道:“我不是引你们进清水教,而是号召你们加入复国的义军,清水教已为一
批奸人所把持,残害良民以图私利,所以我才要离开。”
  龙甲申一笑道:“昨天你还教训我们说清水教是目前抗清义民中一支最大力量,怎么今
天就变了调呢?这可不能凭你高兴,一句话就改变了的。”
  朱法昌道:“昨天我还不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今天听吕大侠揭穿了他们的劣迹,我才
知道所交非人。”
  龙甲申笑道:“总监怎么随便就听信外人的话呢?总监常年住在岛上,对外面的事可能
隔阂一点,但我们却是经常在外面活动的,对本教的行动很清楚。”
  朱法昌一叹道:“你们都被蒙敝了。清水教的作为已招致天怨人怒,种种残酷不道之处
令人发指,吕大侠与马安澜亲口对质,马安澜都承认了。”
  龙甲申笑道:“我们一点都没有受蒙敝,本教的行动我们很清楚,每一件事我们都参与
过,虽然有些事是稍微令某些人吃点亏,但这是没办法的事。”
  朱法昌道:“什么?堵塞河口,使黄河抢淮河海道,造成两淮水灾,使千万人丧失生命,
这还称是小事?”
  龙甲申笑道:“两淮的人悍勇好斗,且为凤尾帮所把持,本教的势力在那儿展不开,所
以教主才想出这个法子,使江淮因天灾而入本教掌握,这是个伟大的行动,总监应该竭力支
持才对。”
  朱法昌道:“扩展实力不能用这种手段。”
  龙甲申笑道:“谋国成事,不能择手段,清廷入主后,高压继以坏柔,人心多受覊糜,
几乎已忘了根本,如果没有非常之变,不足以刺激人心,教主在两淮行使的这一条苦肉计,
正是无上睿智的杰作。”
  朱法昌还要开口,吕四海道:“朱先生,不必徒费口舌了,这些人都是王伦的心腹死党,
道理是说不通的。”
  龙甲申笑笑道:“对了,朱总监,教主知道你跟大家的意见格格难合,早就把忠于你的
人调开,并利用吕四海前来的机会,试探一下你的意图,如果你能因大局而捐弃己见,我们
自然还是很尊敬你,让你继续担任总监,领导弟兄们共图大举,否则就把你们一起解决在这
儿,清水教中不容许怀有二心的人立足。”
  马安澜笑这:“对极了!本教创立命名,就有深意,一缸清水中,是不容许有一点杂物
的,否则就是一缸混水,不能称为清水了。朱先生,你认命吧,教主早有除你之心,只是找
不到一个借口,所以才延迟至今。”
  吕四海冷冷地道:“你们是打算把杀死朱先生的罪名归到吕某的头上?”
  马安澜大笑道:“你总算聪明,朱先生是本教的元老,总不能死在我们自己人的手上,
而破坏本教的团结,所以你是最理想的凶手人选,否则你们一到登州就落入本教的监视,怎
么会让你来到本岛呢?”
  吕四海冷冷地这:“纸是包不住火,你知道这岛上没有忠于朱先生的人?”
  马安澜笑道:“这一点你放心,本教做得很彻底,凡是靠不住的人,早在昨天调走了,
现在岛上的六十三个人,都是教主最信得过的部属。”
  龙甲申笑道:“朱总监,你这一下子可以死心了,等你死了之后,我们会杀死这姓吕的
为你报仇,将来在凌烟阁上,少不得还会有你朱先生的大名,永受后世景仰,你可以死而无
憾了。”
  朱法昌先是脸色铁青,忽然哈哈大笑道:“不错,朱某的确死而无憾了。我号召了三千
义师投入清水教,不料识人不明,几乎把这三千热心弟兄,交在匪徒手上,朱某真是死不瞑
目。现在听了你的话,才知道三千义士,有只几十个败类,朱某这下虽死也心安了。”
  马安澜的脸色变了一变,遂即冷笑这:“朱法昌,你也别太得意,等本教在山东举事后,
你的那些忠心弟兄都会到泉下与你见面,你知道他们现在在那里吗?他们都已分配到济南大
营附近,一旦举事,他们是直扑官军大营的第一批敢死队。”
  朱法昌急了道:“你倒疯了,用三千人去抵抗十万大军,这不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
吗?”
  马安澜笑道:“不错,这要多谢总监大人教导有方,他们受总监的教训,个个都是不怕
死的勇士,他们的英名将与朱先生同垂不朽,永为世人所怀念。”
  朱法昌急了道:“吕大侠,我们必须突围出去!”
  吕四海何尝不知道事态的严重,他心中也在忧急万分,因为刘策云飘飘等另外三组人到
现在不见动静。
  而那刘向潜入海底炸山的行动也不知道进行得如何了,目前最重要的工作,莫过于保护
朱法昌安然离此,只有他才能遏阻那些义师的行动,可是在强敌环伺之下,他们这两个人能
逃得出去吗?
  他心里尽管紧张,神情却很轻松地道:“十室之内,必有忠信;朱先生,我相信这六十
几个人里,至少也会有几个不是丧心病狂的私利之徒。”
  龙甲申笑道:“那当然,我们这六十几个人都不是丧心病狂,只是本教的忠实信徒而
已。”
  吕四海此刻神情大定,因为他耳中已经听见一阵极为轻微的嘶嘶声,那是他与江雪雪约
定的连络暗号,声虽不大,却尖锐异常,可传达十里之外,他与江雪雪同在京师时就经常以
这种声音联系。
  他们研究这种声音很久,可以判断各种涵意,吕四海听见那嘶嘶声是“来了”、“勿惊”
之意。
  知道她们已潜至附近,而且很可能与先行潜来的刘策的长子已取得联系,深入宫中,是
以发声十分轻微,不超出五十丈之外,所以心中大定,笑问这:“忠心到什么程度?”
  龙甲申见他的神情突转稳定,与先前硬装出来的镇静大不相同,心中未免起疑,但又有
点不信道:“你以为你还有同伴会来支援?”
  吕四海笑道:“你们已经晓得吕某同来的有七个人,其余六人尚未现身,自然会来支援
的。不过吕某问的是你们自己这六十几个人忠心到什么程度?”
  龙甲申道:“这个你无须费心,本教在岛上的六十多人都身任重职,很受教主器重,而
且个个具有一流身手,你的那些同伴都被困在宫外的阵图中,如同围中之鹿,不会来了,所
以你们今天插翅难飞。”
  吕四海大笑道:“这就证明我的那句话说对了,我的那些同伴既然为阵图所困,就不能
来到。既然能来到,而且毫无警象,就一定是得到你们自己人的接引,因此你们对教中部属
是否忠心,考核得显然还不够彻底。”
  龙甲申怔了一怔道:“不可能。”
  吕四海道:“事实胜于雄辩,我不跟你抬杠,干脆把我们的人叫出来,让你看个明白
吧。”
  语毕朝发声的方向道:“雪雪,邢二姊,出来吧!”
  果然西北角上冒出两条人影,飘落场中,正是手持单剑的江雪雪与肩插双刀的邢玉春。
  龙甲申脸色一变,连玄真子与马安澜都变色大惊,马安澜沉声道:“龙统领,她们是怎
进来的?”
  龙甲申顿了一顿道:“属下不知道。”
  马安澜道:“敌人都进来了,你居然说不知道。”
  龙甲申苦着脸道:“属下是真的不知道,西方是苗香主把守,她还布下了花虻蛊网,是
最严密的一关。”
  吕四海心中了然一笑道:“原来清水教把金蛊门的人也网罗到了,当真是人才济济,只
可惜你们看错了人。”
  龙甲申大声叫道:“苗香主何在?”
  在江雪雪等人出现的方向,飞身出来三个人,是一个中年女子与两名黑衣少女,俱作苗
装打扮。
  那中年妇人道:“本座在。”
  龙甲申本来以为她们为敌所制,所以才让敌人潜入,现在见到守关的人居然也在,倒是
怔住了。
  马安澜怒道:“苗天秀,这两个人是你放进来的?”
  苗天秀点头道:“是的,其他两面的人,也由本座接应进入神宫了,而且坛主的消息不
够精确,岛上侵入的人数不止七名,而是四十三名,有三十六个人早在一天前就潜入本宫,
藏匿在后山山洞里。”
  马安澜脸色大变道:“胡说,总共只有一条船,还是不久前才到的,怎么会那么多的人
进来?”
  苗天秀道:“昨天有一条海船在岛外驶过,那些人就由海船上潜水到达本岛,刻下已包
围在本宫四周。”
  江雪雪连忙喝道:“苗天秀,你怎么把这个说了出来?”
  苗天秀躬身道:“请少主见谅,属下入清水教时曾立下重誓,尽忠职守,不得不据实以
告,以免违誓。”
  江雪雪道:“清水教规与本门血誓何者为先?”
  苗天秀道:“自然是本门血誓为上,所以属下见到少主之后,立刻摒弃清水教中的职务,
静候少主指示。”
  江雪雪道:“那你就不该把那些事情说出来。”
  苗天秀道:“那些人是昨天到达的,属下在昨天还是清水教中香主身分,不敢有亏职守。
本门弟子最重信守,请少主宽恕属下难以两全的苦衷。”
  吕四海知道苗疆金蛊门下最为憨直,是非恩怨分明,连忙道:“雪雪,说的也是,这不
能怪她,好在咱们的人原就准备公开进攻,说出来也没关系。”
  马安澜却怒声道:“苗天秀,你受了教主活命之恩,不思报答,居然叛敢通敌,这种忘
恩负义的行为,不怕天谴吗?要知道你曾经立过重誓。”
  苗天秀道:“请坛主明鉴,本座入教时所立重誓比不上入门时所立的血誓,所以见到少
主时,权衡轻重,只有听受少主的命令,脱离清水教了。刚才所提供的消息是本座对教中最
后一次尽力,请坛主与副教主斟酌轻重,妥为应付,回头交锋时,本座与手下两名弟子要站
在敌对一方了。”
  马安澜一怔道:“少主,什么少主?”
  邢玉春一笑道:“马安澜,你有眼不识泰山,我江家妹子是金蛊门掌教金花圣母的传人,
自然是金蛊门的少主了!”
  马安澜脸色大变道:“有这种事?”
  邢玉春道:“绝对正确,否则我与青儿妹子怎么能活到现在呢?王伦利用蛊毒控制教徒,
逼我们卖命,若不是江五妹为我们解了毒,我们早就死了!”
  玄真子脸色大变道:“马坛主,这可是本教一个心腹隐患,那姓江的女子绝对不能放她
活着离去。”
  马安澜一声呼啸,四周伏兵尽出,各持长弓劲矢。
  马安澜叫道:“放箭,射死他们!一个活口也不准留。”
  刘策在暗中现身出来这:“马安澜,大家凭本事对阵,死生认命,老夫不愿伤天而多造
杀孽,如果你想用弓箭伤人,老夫也就顾不得慈悲了。”
  马安澜一怔道:“是你这条老孽龙在倒戈作怪!”
  刘策沉声道:“胡说!”
  玄真子道:“刘策,昔日你我俱为白莲教中护法,白莲教星散后,我们才另组清水教。
王伦也是白莲教门下,等于是白莲教后身,你这不是倒戈是什么?”
  刘策道:“放屁!在白莲教中,老夫就看透你们的嘴脸,只是假着反清之名,以图私利,
老夫早就宣布脱离了。”
  马安澜道:“副教主,王教主早就说那些人靠不住,应该加以芟除,您老人家不相信,
现在总算证明教主确有远见!”
  玄真子怒道:“我只是顾念昔日的香火之情,没想到他们会如此混帐,从现在开始,我
不会再阻拦了。”
  刘策冷哼道:“你还阻拦什么?当年白莲十大护法长老除了你我这两个老不死的,还有
一个孙小二妖妇,跟你们一鼻孔出气,还活在世上,其余的都遭了王伦的毒手!”
  玄真子怔了一怔道:“有这等事?”
  马安澜道:“有是有的,但其中两位寿终正寝,三个出卖白莲教,为徐仙长亲自执法,
您老人家是知道的,还有两位是行踪不密,为官家捕杀的。”
  刘策冷笑道:“说得好听,寿终正寝的两位是被人毒杀的,入官的两位是王伦告的密,
又假官方的手暗杀于狱中,我老头子如果不是长年浮海,叫你们摸不准行踪,只怕这把老骨
头也早已化成土了!”
  玄真子脸色变了一变,马安澜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玄真子这才缓和了下来,冷笑道:
“见异思迁毁誓忘本,自然该死。刘老匹夫,既然只剩下你一个老厌物,而且又自己送上门
来,本真人正好超渡了你。”
  马安澜道:“说的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大概是天数已尽,杀!”
  他再度挥手,传令放箭,刘策冷笑道:“马安澜,你已经知道刘某有三十几个儿郎潜入
此岛,也知道刘某的儿郎是在海上谋生的,还敢用这种手段吗?”
  马安澜冷笑这:“本座不相信你们有这么多人潜得进来,三神山号称海上金城,岂是这
么容易进来的?”
  刘策一笑道:“可惜这儿是个海岛,刘某的儿郎又个个在海上为生,区区几十里海程,
一口气也能游过来了。”
  玄真子忙道:“这倒是可能的,刘老儿外号叫‘混海孽龙’,他的儿郎众多,半为渔民
半为海盗,是专门打劫来往的商船,夷人都很怕他,也因为这个原故,我才不主张找他的麻
烦。”
  刘策笑道:“东夷海寇在明时就时常扰我海疆,刘某不放过他们的商船,也算是为我大
汉世胄出一口气。马安澜,你别忘了扶桑商船上最厉害的火器是洋统,刘某历年所获,至少
有百来枝,是否比你这些弓箭更具威力?”
  马安澜道:“我不信,洋铳的威力虽强,但准度不够,而我这些箭手个个都有百步穿杨,
力贯重甲之能。”
  刘策道:“那要看什么人使用,一支火铳到了刘家人手里,就抵得上十名箭手,你这些
人够几排放的,现在刘某先给你一点颜色看看,堵上你的嘴。”
  马安澜扬扬手,跟在他后面的一个中年汉子抛起三团黑影,却是三头信鸽,立刻展翅翔
空,刘策大喝道:“老三,把它们打下来,一枪一只,多放一枪就要你的命!”
  砰砰砰三声枪响,火光发自三个方向,可是那三头飞鸽却应声而堕,里头一只恰巧掉在
马安澜的面前。
  他拾起一看,但见弹丸穿胸而过,不禁脸色大变。
  他吃惊的不仅是枪法之准,也惊于发枪的方向,除了背后有大殿阻隔,其余三面都在包
围之中,可见苗天秀说的话一点不错。”
  因此他愤然地道:“刘老匹天,你夺取了夷人的火器,竟用来残杀我们华夏同胞!”
  刘策道:“刘某并不如此,刘某对儿郎们的教训最严,绝对不准用以自相残杀。但你如
果想以卑劣的手段,以乱箭来伤人,就非吾族类,刘某也就不拿你们当人看待了。”
  马安澜眼珠一转道:“刘老儿,你是打算明阵交锋?”
  刘策道:“不错,只要你不放箭,刘某也不用火器。”
  马安澜道:“好,把你的人都叫进来,我们凭真才实力,大家决一死战好了。”
  刘策道:“不必,刘某之意,只想除掉你们这几个首恶,不想多伤无辜,我的那些儿郎
们只在外面监视。”
  马安澜冷笑道:“你分明是怕人力不足。”
  刘策冷笑这:“刘某如果是为了这个,早就不必跟你们客气了,一阵乱枪,再多的人也
解决了。”
  马安澜想了一下道:“你要怎么个打法?”
  刘策道:“那要看你们了,你们推出多少人应战,刘某这边也推出多少人,一阵对一
阵。”
  马安澜道:“我这儿就是十名统领,副教主座下的十大仙使,你们有这么多的好手应战
吗?”
  吕四海笑道:“那我们就以今日登岸的七个人应战就够了,只是我要把朱先生送走。”
  朱法昌连忙道:“吕大侠,朱某怎能先走呢?”
  吕四海庄容道:“朱生生,我们已经掌握了优势,为什么在下要把自己人现身出来进入
重围呢,目的就是要护送你安然离开,因为你的责任太大了,济南四郊数千义师,如果没有
先生前去号召停止妄动的话,在他们的驱使之下,将不知有多少条生命要被断送。”
  朱法昌这才低头不语。
  吕四海道:“云大姊,请你护送朱先生立刻离开,同时请刘老伯派几个人协助你们行
事。”
  刘策一怔道:“到底是什么事?”
  吕四海只得大略说了一下,刘策连忙道:“那真是耽误不得,云侄女,你护送朱先生离
开,叫老大老二带十个人火速乘船出海,不必管这里的事了。”
  云飘飘虽然不愿意,但想到事态确实严重,只得仗剑护着朱法昌率先朝外冲去。
  马安澜心中大急,正待呼喝手下拦截,刘策已道:“姓马的,你最好安份一点,玄真老
道晓得老夫行事向来是万无一失,如果你敢动一动这两个人,老夫就立刻要你好看。”
  马安澜怒吼道:“老匹夫,你上门欺人,本座倒不信你有多少手段。滚回来!”
  他飞身纵向朱法昌,相距丈许,就伸手去抓,说也奇怪,他的那条手臂居然能延展丈许,
堪堪要抓到朱法昌的头上。
  云飘飘见状大急,连忙一剑砍去。
  剑锋砍中手臂上,如着韧革,剑身弹了开去。
  朱法昌总算闪身得快,缩颈滚地,头上一顶峨冠已被抓走了。
  马安澜冷笑道:“朱法昌,你乖乖地滚回来,否则本座的天龙神抓再施,就要你立刻溅
血当场。”
  刘策手挺紫金大刀,飞掠过来道:“朱先生,云侄女,你们走,一切有老夫。”
  云飘飘扶起朱法昌,再度朝外扑去。
  马安澜怒吼一声,长臂再出,刘策则一声怒叱,飞身挥刀朝长臂上砍去,血光崩现中,
马安澜痛噑退后。
  云飘飘与朱法昌已扑出宫门外面去了。
  马安澜的左臂上血迹殷然,那一刀伤得不轻,他又惊又怒,大声叫道:“老匹夫,你以
什么东西破了本座的神术?”
  刘策冷笑道:“你那点邪门外道,还配称为神术,不过是白莲余孽的一点障眼法而已。
别忘了老夫也是行家,老夫虽然不屑学习那种邪术,破法之术却全懂的。”
  马安澜道:“胡说!清水教中神术,虽源自白莲,却已精深多倍,绝不是鸡狗血所能破
得了的,尤其是本座的天龙神抓,熔武学与法术于一炉……”
  刘策微微一笑道:“老夫手中这柄刀乃佛门降魔至宝,不管作什么邪法,绝难在刀下讨
得了好。玄真老道就比你聪明多了,他的邪术难道不比你高明,为什么他不出手呢?”
  马安澜回头去看玄真子,目中微含怒意。
  玄真子冷冷地道:“马坛主可是怪贫道事先没有打个招呼?”
  马安澜道:“对方拥有佛门至宝,副教主至少也该通知一声,免得上当。”
  玄真子冷笑道:“第一,坛主这天龙神抓不是贫道所授,法力如何,贫道并不知道。第
二,贫道早就说过,连教主都在京师被他们逼得以解体化血大法脱身,寻常法术绝难奏功,
只有都用真功夫对拼才是上策。坛主一定不信,要自己逞能,怎么怪得了贫道呢?”
  马安澜气得脸色煞白,玄真子又道:“自从你们这些后起者当权,已经把我们不放在眼
中了,很多事连贫道都不晓得,怎能使贫道甘心卖命呢?”
  马安澜一听急了道:“副教主误会了,您是教中公认的老神仙,所以有些琐事不敢冒
渎。”
  玄真子冷冷地道:“什么不敢冒渎,那是你们以为贫道不中用了!”
  马安澜咽了口唾沬,不知如何是好,因为朱法昌的叛离是意料中事,这个老道士却大有
利用价值,万不可把他也给得罪了。
  因此,他略作沉思后才道:“老仙长言重了,本教上自教主,下迄教徒,谁不对老神仙
尊敬万分,如果凡事要您躬身主持,那就使您的尊严打折扣了。何况教中重大决策,不是都
经过您同意的吗?只有去除内奸那件事,教主不敢让您知道,是怕您伤心,因为您念旧心切,
或许不忍采取断然的措置,而事实上那些人暗存祸心,对本教之发展,极为不利。就以这个
刘老儿来说,如果不是您再三吩咐,不得去开罪他,教主早就对他采取行动了。”
  这番话总算把玄真子打动了,长眉一掀道:“小丑跳梁,何足为患。交给贫道对付好
了!”
  马安澜立刻道:“是,刘老儿为昔日白莲座下十大护法之一,如果不是仗着您的仙威,
恐怕还没有人能制得了他。”
  玄真子傲然一笑道:“你别忘了,贫道是十大护法之首,他有多少斤两,贫道清楚得
很。”
  马安澜道:“那就麻烦您老人家了,只要你把这个老的收拾下来,其他几个雏儿,弟子
们足可应付得了。”
  玄真子仗剑走向刘策道:“刘老儿,贫道本好生之德,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立刻号令你
的儿郎,放下兵器,归顺本教,庶几可免杀身灭门之祸。”
  刘策哈哈一笑道:“老道土,你别做梦了,目前全岛俱在刘某控制之下,倒是你应该即
速悔悟,免得把这条命断送掉!”
  玄真子脸色一沉道:“刘策,你以为凭着一点火器就可以耀武扬威了?本仙长给你点厉
害瞧瞧!”
  他扬剑指空,喝了一声:“疾!”
  然后张口喷出一蓬黑色的雾气,这蓬黑雾散得很快,没有多久,已经将全宫笼罩起来,
黑暗中但见鬼影幢幢,寒气砭骨。
  刘策大叫道:“这是邪教中的阴风五鬼大阵,大家不要怕,集中到老夫身边。那些鬼影
都是幻术,伤不了人的,每个人面向外围成一圈,提防暗袭。”
  吕四海等人早已在云飘飘口中听说白莲教中种种邪法,也都有了应付之策,不待他招呼,
早已如言布阵,连苗天秀都配合妥当,围成了一圈。
  刘策道:“吕老弟,这妖道明知这些邪术无法奈何我们,却故意布如此阵势,必然另有
阴谋。”
  吕四海道:“他是怕您带来的那些子弟兵施用火枪,所以才布下雾阵,使火枪无法瞄
准。”
  刘策一笑道:“他是被我唬住了,小儿他们一共才带了三枝火枪,那里管得了事。”
  吕四海惊叫道:“原来您用的是空城计!”
  刘策道:“火器虽利,然而一发之后,需要再行装填,费时费事,不利于速战。一般不
了解内情的人,才心存恐惧,其实真还不如刀剑暗器管用。我是见到老弟身入重围,才借机
会唬他们一下,如果我真带了那么多火器,还跟他们客气什么,一排火枪,先宰了这几个为
首的就行了。”
  吕四海想想道:“五哥他们不知已否得手?”
  刘策道:“应该没问题,据苗女侠说三神宫中虽然知道我们前来,布下了罗网,但不知
道确实的人数,目标全放在我们身上,精兵尽出,布在宫殿四周,那些地下库房,都没有人
看守,只是他们要砍破几重门户,才能到达库房,恐怕还得再等一会。”
  吕四海道:“那我们应该设法把战阵移到宫外,与其他人会合,一则可利五哥行事,再
则也利于撤退。”
  刘策想想道:“原定的计划是人手不足,必须在宫中制造混乱,牵动对方全力,现在人
手够了,自然是在宫外为佳。不过,这阴风五鬼大阵不但能障蔽视线,也具迷乱方向之功,
现在要找出宫的路恐怕不容易。”
  吕四海道:“老伯可晓破阵之法?”
  刘策这:“老朽虽然任过白莲教中护法,但对于法术一道却不屑为之,刚才破解马安澜
的天龙抓,只是仗着这柄宝刀,对于这些大阵,实在无法破解。”
  苗天秀忽然道:“破解阴风五鬼大阵,必须用妇人秽血,仓促之间,上那儿去找这玩意
儿!”
  江雪雪在旁道:“我有,云大姊叫我们准备了,只是为数不多,不知如何用法?”
  苗天秀连忙道:“少主带了多少?”
  江雪雪道:“我跟青儿各带了一筒。”
  苗天秀道:“足够了,请少主交给弟子。”
  (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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