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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电蓝牙”系列之《金血》


第三章 魔鬼的钥匙



  1、金色的血
  骆铃已发了蛮。
  她什么都不管了。
  ——拼了再说。
  通常能够什么都不管了的人,只有两种:一是给逼急了、走投无路,不背水一战、濒死
一击便没有活路了,这叫不得不尔,置之死地而后生;一是从来没什么负但,也没什么责任
感,或者也没受过什么苦楚,稍不中意,就孤注一掷,作乾坤一击。
  有些人,不到最后关头,临上大节大义,是决不盲目胡拼的,这叫“重于泰山”;有些
人,动辄就与人拼个你死我活,稍遇不快就要死要活,这叫“轻于鸿毛”。
  骆铃这一折,且不论是泰山还是鸿毛,但她的出手,倒真有泰山崩于一击之力,鸿毛飘
于微风之轻。
  这一击已尽施她平生之学。
  这一击、完全无效。
  不是打不中,而是中途教人截住了。
  不是顾步。
  顾步只铁冷着脸,没有出手。
  而是一个男子抢了进来,骆铃几乎撞入他的怀里。那人一伸,就扣搭住了骆铃。
  “你就别惹我父亲了!”说话的人正是顾影。
  “你!”骆铃尖叫怒挣:“放手!”
  “放手?”顾影脸上又现出那微笑,“让你去送死?”由于骆铃挣动不已,顾影又不想
轻薄,所以一径地扣住她不是要害处。
  忽然他的笑容就凝结在他的脸上。
  然后他的笑意在瞬间成了苦痛之色。他放手,捂胸,身退,一边身子软软的垂着,象瘫
了一般。
  骆铃笑了。
  笑声像银铃一样。
  她手里拈着一样东西。
  一口针。
  细、长、尖巧的银针。
  “哈!”她笑着说,“你还不栽在本姑娘的手里!”
  “银针刺穴?”顾步一伸手,扶住他的儿子,脸色给烛火映得一跳一跳的,五官就像要
分别跳出来噬人似的:“那就休怪我了……”
  “老家伙!”骆铃一招得手,犹在洋洋自得:“你?你又能怎样?本姑娘……”话未说
完,老头子已到了她的面前,近得几乎是睫毛可以触着她眉毛。
  她连吃惊都来不及,只怕老家队又来打她耳光,手中的针已急刺了出去
  她的“神针寻穴”自得名师亲授。别的她可以不精,但在刺穴一门,她就算是闭了眼
睛、做梦时也神准无误。
  她知道眼前这个老头子决不是个易与的人物,是以她也不求有功。只求先把这出没飘忽
的老家伙逼退再说。
  没料他这一刺。竟刺入了什么似的,“嗤”地直没了进去。
  她手上的银针足有七才长。
  她因求逼退到敌,所以并不留手。取的是“腹中穴”,要是直刺进去,恐怕得要将对大
胸背洞穿不可!——这岂不是要了人命?
  骆铃这回可是比什么都害怕,慌忙止住腕劲。沉肘一抽,边忙收回银针。
  “扑”的一响,那银针像自什么物体内拔出来似的,——骆铃一颗心打上下前后左右来
回猛撞;她可不想杀人!
  何况那是一位老人!
  那老人也只不过打了她一巴掌。
  而且那老人显然还留了情。
  她怎能在一怒之下就把一个老人一针刺死呢?——想到这里,她手抖了、脚轻了、气也
消了、胆更怯了。
  她把那口银针收回的时候,忽见老人心胸上“呼”的一下喷出一股鲜血。
  不,不是血。
  在烛光下,犹看得分明:
  那不是血。
  血是红色的。
  那喷溅出来的液体,是金色的。
  一个人,要是受伤了,自然会流血。血,当然是红色的。
  可是眼下这老头,竟流出金色的血!
  金色!
  就这么一怔神间,骆铃手上的针也给打飞了,抵挡也来不及了,老头子用鹰一般的眼睛
盯着她,但用狼一般的眼色瞪住她。
  他的中指就按在她的眉上。
  饶是骆铃一向胆大妄为,任性骄恣,这回也不敢妄动了。
  原因很简单:眼前这老人,简直不是人!
  她刺了他一针,他不倒,不但喷出金色的血,而且还能反击。
  她也没忘记眼前那老头的儿子,曾用一根手指就重创了几乎是刀砍不入的牛丽生,而这
老头又是一根棍子就制住了他的儿子。
  而今,这表象伙的手指就捺在自己的眉心穴上。
  骆铃现在终于知道:
  她是落在敌人手里了。
  而且,这个所谓“敌人”,也不知是人是鬼?今晚所遇的,也不知是邪是魔?眼下的情
形也不知是生是死?
  这时,牛丽生仍然给那张符镇住,就像给蒙住了睑围殴一般;温文正跟那不知是他自己
的还是什么人的影子搏斗,直打得筋疲力倦。
  “不知天高地厚、乳臭未干的东西!”老人的语音就像是罩在铁罐子里点燃的鞭炮,
“你们是来找死!”
  “死不得!”
  这句话在外面响起。
  等这句话说完的时候,骆铃和老人之间,已蓦地多了一人。
  他一出现,已格开了顾步戳在骆铃鼻上的手指。
  老人立即回招。
  那人也马上招架。
  老人一连攻了七次。
  那人连守四次,到第五次,守不住了,反守为攻,以攻化守。连消带打,使老人七次抢
攻无效。
  这只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
  那人已闪了进来、救了骆铃、与老人交手七次。
  骆铃只听到这人的语音、只见到这人的背影、只隐约看到这人的出手,便已再无置疑,
喜极而叫:
  “老大!”

  2、希望社
  来的正是陈剑谁。
  他几时来的?他怎么会来的?他不是说明天才来吗?
  这几个问题,像烛火晃吐一般在骆铃脑海中闪过。
  但他已来不及去想答案,已听到老头子和陈剑谁正作一段令她莫名其妙的对话:
  “五叔!”
  “哦?——你是……?”
  “我是剑谁啊,当年‘希望社’的斗宫啊……”
  “你……你是老昏的……”
  “我是他儿子!”
  “你就是斗宫啊!哎呀,你、唉,这,这又算是几十年了!”
  “是,家父还常常惦着你。”
  “呵,老昏他……身子好吧?”
  “‘希望社’都失去了希望,他老人家怎么好过!”
  “唉,这真是……我刚才跟你交手,心中就奇怪,这不正是当年老昏的‘虎跃式’?
‘虎之跃也,必伏乃厉’,你可比当年你老爸更稳更厉。真是后全可畏啊。你来很久了吧?
你看我居然没有发现,我我我这可是老糊涂了哩。”
  “顾叔见笑了。我们礼数不周,擅自闯入,还在顾叔灵坛前放肆,恳请五叔严惩。”
  “既然是你的朋友,那就算了。只是,我想要知道几件事。”
  “一,你们为何要闯进我家里?二,你们为何要打伤犬子?三,这三位朋友是干什么
的?四,他们为何说黑火与我有关?五,告诉我:老昏在哪里?他……还搞‘希望社’
吗?”
  他问到这里骆铃就叫了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嘛?!”她用别人掴她那一记耳光的热辣辣喊了出来,“你们究竟
在说什么?!”
  如果来的不是陈剑谁,这局面谁也难以说得清楚。就算说清楚了,顾步也不见得会相
信,就算顾步信了,骆铃也定必不甘休。
  有时候史流芳不小心踩了她一脚。她过了十天八天还会得踩回他一下,还说这叫“女子
报仇、十日不晚”云云。
  可是对陈剑谁,她却不敢大过放肆。
  她天不怕、地不怕,只怕虫和陈剑谁——她“怕”陈剑谁,总要比他父亲加母亲加祖父
加师父合起来还要敬畏些。
  不过纵是这样,她也只是怕那么一点而已。——而这一点点的”敬畏”,在恃宠主骄的
骆铃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不可多得的了。
  陈剑谁用最简洁的语句说明了他们的来意,然后才补充:“我们原本是拟在明晨来“红
毛拿督’拜晤的,不过,我也万未想到主持会是五叔您,不然,说什么也不敢来滋扰。”
  骆铃忧然:“原来是你刚才一直跟在我身后叹气……难怪我一直都觉得有人跟踪着了。
我真是好机警啊!”
  陈剑谁的脸色在结冰,眼色也在降雪似的:“我只后梅没半途上把你给截回去,你私闯
进人家的神坛里,胡闹了一番,连人带神你都亵渎了,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骆铃还待分辩;“我哪有……”
  陈剑谁眼色里的冰和脸色的雪一下子到了暮晚般的“你忘了“不平社’的规矩吗?”
  骆铃登对不敢辩驳下去了,可是心里总是不服气,玉腮也象是鼓了包气在里面。
  顾步开亮了灯,请大家坐了。叫顾影吩咐工人端茶上来,一个笑起来象一座折皱了的大
海般的中年仆人,给他们倒茶,陈剑谁等欠身谢过,才知道他是个哑巴,叫成才,大家都叫
他做“才哥”。才哥一直笑态不止可掬,简直要满溢出来,在旁服侍,斟茶倒水,每次进
去,都再端出些好吃也好看的糕饼和点心来。陈剑谁只说不敢叼执,明天再来拜会,顾步
说:“你倒不必跟我客气的这个。这是我的儿子,跟两个朋友弟妹闹了一场,也算不打不相
识。今后,就算是同一个门里出来的,点头就是朋友,谁也不要再怄谁的气了。”
  陈剑谁向骆铃和牛丽生严峻地道:“五叔是当年‘希望社’里八大天柱之一。没有当年
的‘希望社”,今天也许就没有‘不平社’。论班辈,顾五叔是前辈;论功勋,当年五叔为
国民,抗日锄奸,我们哪能比得上?当年的‘希望社’是为保卫家国民族抛头颅、洒热血
的,今天我们‘不平社’至多只替人抱不平、申申冤屈,在份量上,那是不能拟比的。”
  骆铃和牛丽生都约略知道“希望社”过去轰轰烈烈的事迹,就算在“不平社”里,如果
没有当年”希望社”的两三个老大家鼎力支持,恐怕也不会有今天的局面了,却没想到,会
在这里见到这么一个传说中的人物。
  当年“希望社”的人大天柱,是在中国正遇内乱外侮之时而成立的,他们是为中华民族
之希望而努力,为中国百姓之前途而奋斗,是以名为“希望社”。初成对有十一人,陈剑谁
之父陈尘,字昏,排行第二,跟排行第五的顾秋胜,都是该社的天柱,屯是时局里叱咤风云
的人物,却没想到他现在改了个名字。
  不过,“希望社”一直秉持理想而奋战,不为势劫利诱所动,也不愿与残酷现实妥协,
而对局破败,“希望社”的重要支柱也都死的死、伤的伤、散的散、伤心绝望的也都伤心绝
望。终至大局溃败,狂澜既倒、不可挽回,剩下的几名本少负奇志、身负奇学的“希望社”
的当象们,也退隐的退隐、放弃的放弃,随波逐流的也随波透流去了。这便是“希望社”的
兴起与败亡。
  惟其中还有二三“希望社”的元老,虽已无心再投身现世的洪流中争雄斗胜,但也以他
们的力量或明或暗的支持“不平社”,把他们过去的希望寄托在陈剑谁等人的身上。
  只是——”不平社”也跟“希望社”性质并不一样,因所处的时局也不大相同了。“不
平社”是为含冤受屈、遭侮被欺的弱小出头出力,至于国家民族的大章书,他们自然也有操
持,但却轮不到他们来操心。何况,“不平社”的层面比较旷散,可以说是一种国际性的组
织,织合的成员多已在社会上有了一定的地位或具备事业性的学识,还有先行建立了一定的
经济甚础,但仍有一颗不被氓灭的良知,希望能以一己之力和结合大众的力量去帮助一些正
义的人和事、这扭当年势情澎拜为众人共同之“希望”而奉献一切的‘’希望社”有着粮大
的差异,就连向心力也相距远了,不过,在现实社会里,‘不平社”反而有着生存下去的条
件和实力。
  骆铃和牛丽生对”希望社”的事迹虽都只是道听途说、略知一二,但对那些前贤的努
力,却只有敬仰的份儿。
  顾秋胜在昔年的”希望社”里,也是比较突出的一个。他少时却在南洋一带勾留,学过
奇术,在南美各地游历过,加以他曾在云贵川酒等地与日军作过相当时期的游击战,所以对
邪术、妖法之类的知识,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据说当年云南的“蛊王”不服,与他比
法,也落得个铩羽而归。
  是以,骆铃虽然挨了顾步一记耳光,但她刚才反正不知情,把对方痛骂了一顿,说来也
总算挣回了一口气了。这样想反而使她气平。
  她倒是对顾影那一副嘲笑她受到教训的神气模样,越看越不顺眼。
  温文却不知“希望社”是什么。有时,知多一些,负但便多上一些。温文不知倒好,心
里没什么负但。他只笑嘻嘻的,那是因为眼前热闹。一会又笑微微的,因为想起刚才在神坛
里跟骆铃的一幕。
  那是他心坎里的秘密,不能说与人知。
  牛丽生则对顾步又敬重又好奇;“您您您……您就是‘奇术顾五’顾秋胜顾顾顾先
生……”?
  “顾秋胜已经死了,”老头子叹了一口气,“现在仍苟延残喘的是顾步。”
  陈剑谁不以为然:“五叔为何要这样说呢?您当年名满天下,到今天,还不知有多少年
青人要拿你作榜样呢!”
  “那是你抬举我!其实,现在年轻人,有几人是熟读过去的历史的?有几人是愿意去正
视过去的事情的!别说我了,就算真是改变了历史的大人物,他们也未必知道、他们只要在
现实里活得好,说历史上的仁人烈士表土古板,他们现在讲究的是圆滑势利、他们宁可沉连
故事传奇,也不愿去面对历史人物!”顾步苍然的苦笑,也许是由于开着了电灯、或因他脸
上的笑容,大家这才发现他其实是很老的了。“那也许因为我们过的历史委实太残酷了吧、
过去的顾秋胜算是什么!没跟壮烈牺牲的兄弟们同死,也没跟现在仍在奋斗的兄弟们同活!
我们辛辛苦苦力争的正义又有什么用,争得的都只教人受苦,连过眼云烟都还未曾、就烟消
云散了!”
  陈剑谁忙道;“也不是这么说的!要是没有你们那一辈的人奋斗。今天大家的局面还不
如会沦落到哪个样子。”
  “就不提这些不快的事了,”顾步机开了话题,“我现在宁可隐居此地,帮帮人、教教
武,总算也可练下心来好好的研究整理我对一些所谓妖法异术的心得。这儿虽不是人间天
堂,但只要不去招惹犯禁,也还算是个清静安乐居呀。我比不上你父亲。令尊雄才大略,我
这种小角色,能安一隅,自甘澹淡。”
  陈剑谁苦笑说:“象父在晚年的心境,也很不好过啊,他时时盼着能跟五叔相见,却只
不知您行踪何处。”
  “是了,我们也没见快二十年了,这下倒好,见了你,倒互通了迅息。”顾步忽尔想起
便问:“你们倒是以为我是放黑火的人了!”
  “五叔,您别见怪,我们不知道是你,又听人说起,只要在你庙里求了神物折了福,就
不会遇祸……我们就因而生颖了。”陈剑谁有些尴尬。
  “这也难怪,而且不知者不怪。”顾步释然地说;“关于黑火的事,我也非常注意……
你们想不想知道多一些有关这事?”
  “想极了。”温文叫道。
  “我还想知道这神坛怎么……真有神啊?”骆铃望着顾步的肚子,那儿的唐装上除了还
沾了一滩褐金的凝块和一个隐约的针孔之外,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这未免更令她好奇到
了影神疑鬼的地步,“你……你的血真是金色的不成?”
  那哑仆立即依啊作声,手比足跺,表示他的不忿。他觉得骆铃对老主人出言不逊。
  “其实,所谓邪术和妖术,有时也只是科学和技术的结合而已、譬如,有些能量,人类
尚未懂得运用,乍看就以为是妖法了。就像没见过磁铁的人,以为拿着这块东西就可以叫醒
五金的灵魂;又像非洲蛮荒部落里的野人拾得一架收音机,他还以为是神对他说话。”顾步
倒平心静气的解释。”如果你在一百年前就有一部可以吸着的电视机,那你就是大法师了。
今天,太阳能已被普遍地运用,就算是在我们当年创‘希望社’的岁月里,还有一件不可思
议的事。
  温文诧异地道:“您的意思是……黑火、金血、这些、那些……都是科学?”
  “那也不尽是、世上确有些神秘的力量,到今天我们犹未能解释得清楚的。有些时候,
动物的能力就比我们高,我们可以预知地震、豪雨、海啸,可以听嗅觉、雷达、震波作我们
人类远所不及的事……我们是万物之灵,其实什么都不太灵光,只万幸的还算有个好脑
袋。”
  骆铃笑着指向牛丽生;“他啊。可没有……”
  陈剑谁怕伤了牛丽生的自尊,忙打岔指向温文说;“他的嗅觉好,跟狗可以打交道。”
  温文讪讪然一笑、顾步恍然道:“难怪我养的狗都无声无息的让你们进来了。”
  骆铃睨着陈剑谁:“果然是你在跟着我们。”
  温文却去赞起骆铃来了:“你倒是真敏感。我们都不曾觉察。”
  “其实人类有许多能力,是我们自己都没善加运用、或不知道的、譬如头发,除了御
寒、祛热和美观外,原来还有什么用途呢?又如指甲,生长来作什么呢?要知道人类连长一
个味蕾、一个细胞、一根睫毛都有其必要的功用,只不过我们有些功能是已退化了……”顾
步并不乐观的态度从他的语气里完全流露了出来,“随着机械文明愈来愈进步,人体的功力
就越来越衰退。以后人的走动愈少,一双腿子会不会像尾巴一样消失了,或已不知其原来功
用了,你别说这事不可能发生。”
  骆铃小声咕哝道:“幸亏没有尾巴,丑死了……”
  陈剑谁即问;“黑火是不是人为的?”
  顾步略一沉吟:“是。”
  陈剑谁再问:“黑火是一种障眼法?”
  “不但黑火是,金血也是,”顾步说,“刚才我说过,有些人已失去了天生的禀赋,就
像牙齿到了老年就不能咀嚼食物而脱落一样。有些人却还保留了或强化了部分超异的能力,
譬如美国就有人可以凭心志力平空升起一架汽车,中国也有人可以透视力知道口袋里藏有什
么东西。但有一些,不是异能,也不是妖术,只是障眼法、就像赌博场中的技术一样,他拿
了三条烟,不是因为运气好,也不是因为他有妖法,只因为他手法高明。”
  温文这下可分明了;“只不过,有些运用这些手法,往好处施为,例如针灸术运用在医
学上;有些人却把这些手段用在坏事上,这可变成掌握了魔鬼的钥匙,例如……”
  骆铃叫道:“例如黑火!”
  陈剑谁则问:“我猜黑火是先用一种雾体、液体或气体先侵蚀人的眼球,使人分辨不出
火色,才以肆凶;金血也是这样么?”
  “看来你们对黑火的情形已掌握不少重要关键;”顾步眼里闪着烛火般的光芒,“这神
坛里的烟就是引子,让人视觉错乱,思想也会混淆起来,加上眼前好一些景象确实太过突
异,的确会产生种种幻像,这就跟注射一些精神性药物的效果是近似的。”
  他顿了顿,顾盼了一下,才说“我们都是练武的人,都知道,出招制胜,其实只是刹那
间的功夫。只要能使对方恍惚一下、震异一阵,往往使能制敌致胜了、金血之功能,这就是
其中一项,但正如黑火一样,可以用于正途,但也可以用作犯罪,这便存于一心的事了。”
  “我有一事请教。”温文仍念念不忘间,“刚才我们在神坛里所看到的事物,到底会不
会是真的呢!”
  “当然是假的。”骆铃犹有余悸,不敢面对。“黑火是假的,金血当然也是假的,假如
还有红电绿发黄牙银眼,自然全都是假的,幻觉来的!”
  牛丽生则沉重地道:“我则才看到的,大都是过去的事,我过去世的确曾发生过这些
事,恐怕有些事儿是假不了、假不来的。”
  骆铃却一于否从到底;反正一件自己不想承认的事实,只要一直猛否认它的存在。至少
便可以使自己安心了:“就算过去的事是真的,现在和将来的事,也一定只是幻觉。懂吗?
火本就不是黑的,因为掩眼法才会变黑;血也不是金的,你看,顾伯根本没有受伤。”
  顾步干咳了一声,手指用力把发往后梳,使额角更加光可监人:“那可也不定。谁规定
血一定就是红色的?在鱼的眼里,人的肤色都是黛绿的哩。在蛇的眼中,万物一切都是黑白
的。狗的眼珠。本是褐或黑色的,但在黯里却变成绿色的了。蜥蜴还随着它们所处的环境而
变色呢。有人流的汗是黄色的。中国就有种马,流的汗还是血红色的呢。汉朝皇帝还为这种
宝马跟两城兴过几次兵、打过几次大杖哩!”
  骆铃忽尔把嘴儿一扁,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她向顾步道:“顾伯。”
  然后就没说下去了。但样子却快哭出来了。
  顾步唬了一跳,忙问:“什么事?”
  骆铃委委屈屈的说:“您——”
  只说了一个字,又不说了,但眼圈儿却是红了。
  顾步连忙望向他的儿子:应付年轻女子,照道理,应滚是年青人比较优胜。
  顾影却也慌了手脚。
  他总是认为平息一个女子的哭声远比平息一场纠纷困难多了,他平生最怕的,就是刁蛮
女子,所以娶妻当如张小愁。
  张小愁文静,温驯,从不与人争执。
  他也忙不迭的说;“骆小姐,有活好话,别这样子……”
  骆铃委而屈之的说;“我觉得你们都很讨厌我……可不是吗?不然,为何第一句话都要
窒看我?”
  顾步顿足、拍额、搓手道;”小姑娘,哪有这回事!”
  骆铃泫然道:“你儿子对我,一直都很瞧不起,他对我——”
  顾步锐利的眼光又扫刮向他的儿子:“阿影,你……你对阻小姐做出过什么事体儿来
了!”
  顾影急了起来:“没有哇——”
  陈剑谁白了骆铃一眼,沉声道:“金铃子,别胡闹了。”
  骆铃嫣然一笑:“他对我做出无礼的事?他还没这个胆哪。我只是要证实一下,两位是
不是对我有偏见罢了。”
  这一笑云开青天见月明。
  ——这明月岂止照旺角、尖东,还依样照着这儿的“红毛拿督”哪。
  “她就是这个样子,”陈剑谁可不许骆铃再生枝节了,便直入主题的说,“对调查‘黑
火’这件案子,顾伯和顾兄对这儿远比我们熟悉,如果给我们一点指示和意见,这可省了许
多冤住路。”
  顾步沉吟。
  那哑仆才哥又走了进屋里去,隐约发出一点声响,似有准在说话。他再出来的时候,又
为大家泡了一杯新菜。
  顾影却忽然反问了一向;“我想知道:你们为何来找我们?怎么知道‘红毛拿督’?为
何今午闯入‘大会堂’在‘刚击道’习武时出现?!”
  骆铃又叉起她的腰枝来;“你要一一清算旧帐?”
  “当然不是。”顾影看着这个令他十分头大也一向使他兴兴颤颤的女子,非常小心的
说,“可是这可能都是追查‘黑火’的线索。”

  3、会馆
  经过陈剑谁、骆铃、温文等人详尽的转述后,双方都生起了一个“结论”:
  ——那就是一个关键人物:
  毛念行!
  不是毛念行,他们根本不会有张小愁的联络地址。不是毛念行,他们也许不会找上“红
毛拿督”。不是毛念行,他们就不会在“大会堂”跟“刚击道”起冲突。不是毛念行,他们
也不会对顾氏父子生误会……
  都是毛念行。
  ——那么,毛念行到底是什么人呢?
  这就反而要向顾步父子“倒打听”了。
  “毛念行?”顾步一副恍然的样子,“如果是他,他叫你们来找我,那是理所当然
的。”
  “为什么?”
  “同行如敌国。”顾步这时已请陈剑谁、骆铃、牛丽生等进入木板楼里,奉上了茶点,
各坐在藤椅上,亮了灯,点了蚊香,也开了话匣子细谈,“这句话大家一定都听说过吧?”
  骆铃却问:“请问贵行是哪一行?”
  “哪一行?”顾步笑了起来,他已愈来愈欣赏这个大都会女子的坦率:“大概不是杀人
放火就是讹神骗鬼吧。”
  陈剑谁眉毛一扬,“毛念行也是教拳或是传教开庙的?”
  “都是。”顾步征笑道。“只不过,他们的信徒比我们多,钱也赚得比我们多,权势也
大多了,所以,自然也比我们成功多了。”
  “他们当然‘成功’。”日影忍不住冷诮的加了句:“只不过,我们才不希罕他们那种
‘成功’!”
  “他们?”陈剑谁即刻抓住了这个名辞,“他们是一个集团?还是一伙人?或
是……?”
  “他们?”顾影冷晒,“依社会上看,他们父子是成功人仕,也是惹不得的人。”
  “惹不得的人?”骆铃和兴致又上劲儿来了,“有这种人么?”
  “他们在这儿很有实力。”顾影说,“既是受封‘太平局绅’衔有DATO和J·R及
P·J·K之衔,兼且是这儿几家公会的董事,并甚得这儿潮州帮的支持。”
  “哦?有这么厉害?”陈剑谁反诘,“那他们为何要促使我们找到你们?”
  “他父子当然希望你们来找我们的麻烦了。”顾影冷笑说,“借刀杀人,这不算是他们
的第一宗。”
  “父子……?太平局绅……?”温文嘴里念念有词,“潮洲帮?……姓毛的?……”
  忽尔他叫了起来,“难道你们说的毛锋父子?!”
  顾影“嘿”了一声。
  顾步比较敦厚,说了句;“猜对了。”
  温文“乘胜追击”的说:“……那么,‘白鬼’是不是仍在他们那个‘第九流’里当祭
师?”
  仍在那里,他们是谁也离开不了谁。”顾步倒是有问必答:“不过,名义上他们改善
了,所谓企业化、商业化、集团化和看法化了,现在‘白鬼’邹升在那伙人里当起‘总理
事’来了。”
  “啊,原来这干人仍混在一起!”温文顿悟的说,“看来这班人还在胡搞!”
  “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啊?”骆铃又一连串的问;“他们很出名的么?他们在乱得些什
么?谁是‘白鬼’?‘白鬼’是人吧?好好一个人,为何叫做‘白鬼’?什么又是‘第九
流’?为什么把名字叫做‘第九流’那么难听?”
  ……对骆铃的问题,温文是乐以回答的。
  因为是骆铃问的。
  所以由他主答,有不详尽之处。则由顾氏父子帮腔,一下子,大家便对毛氏集团,“第
九流”的背景和特色有了一些了解:
  当地华人,来到这儿,成象立业,并融入当地社会,可谓受尽歧视、荜路蓝缕,稍一下
不慎,就会引起他族疑急眼红,搞不好还会范得像一些邻近地区华侨的下场,泯绝文化,惨
遭屠杀。还好、这地方四大民族仍算能和睦共处,虽仍有主客、正副之分,但天底下征有绝
对公平的所在、哪有绝对公平的事!比诸邻国,这儿已算天堂了。
  这儿早先的华人多从小离家,从中国大陆的离乱颠沛中飘洋过海、来到此地,心想赚够
了钱,便回去光宗耀祖,本多没打算在客乡久留。这观念却害惨他们。
  由于政局上的变迁,“祖家”是回不去了,大家便只好病定思痛,决意在这热带海岛上
定居下来,开枝散叶。
  因而,早先的华人也没拟久留异地,只要挣够了钱,就心满意足了。华人本就是最精明
强干的商贸民族。近几十年来,在中国大陆只是极左路线扼杀了他们在这方面的禀赋与天份
罢了。他们在海外辛勤创业,同时也为当地甚至各地带来了一片繁荣富庶,功不可没。
  不过,由于大家切无依无靠,没权没势,只好互相依傍,聚而结社,以御外侮。例如:
客家人自跟客家人一道,结成“客家帮”,相互照顾,广东人和广东人联手一道,同为“广
东帮”,同声共气。余此类推。
  来南洋谋求发展的,不管是给“卖猪仔”还是自愿飘洋过海的,潮州人都非少数。他们
声势浩大,勤奋克俭,团结心强。向心力够,时常聚啸一起,互为支援,互作呼应,势劲力
强。
  这些团体,也想受到政府承认,为求“合法化”,不受取谛,就纷纷以“会馆”名义注
册,得到法律保障,“自家人”互相照应,于是,什么:“古冈州会馆”、“喜应五属公
会”、“福建公会”、“广东会馆”、“惠州会馆”……等等……成立,如雨后春笋,往往
在一个小埠小镇里,“会馆”就有七八个之多!
  这些不同的会馆,遇事时也常守望相助,只惜华人恐怕是当今世上人类里承善于内斗的
族类之一,他们之间,常为维护自己或自己人的利益,或同门户之间,或受他族挑唆而相互
攻唐讦,乃至械升,不惜流血,故尔会馆、社团,各自为政,看来团结,其实各持己见,党
同代异,固步自封,无异于一团散砂。
  潮州人一向齐心、团结。他们常结聚而居,齐心协力,精诚团结,坦对外也有极强烈的
排他性。
  大部分的潮州人都辛劳耐苦,群策群力,矻矻营营,终于在千艰万难中开荆辟棘,创一
新犹。但也有一些潮州人利用这种相依相傍,共进共退的向心力,用以建帮立派,搞私会
党,从事不法勾当,排斥异己,一逞私欲。
  毛氏原在中国潮安是大族。毛锋在政府部门国宝古物研究中心当主管、一九四九年大陆
解放后,毛锋挟卷财物,到了香港。比他更早十年,他的宗亲毛风在南洋一带已建立了雄厚
的势力和声望,于是便力邀他一道打天下。于是毛锋挟资南下,两兄弟夹手夹脚,共闯天
下,未儿便席卷了中马好几处大矿场和橡胶园,成为重要且瞩目的富豪之一,而且还领导那
几个地区的潮人,建立会馆,成为领袖人物。
  不过,在毛氏兄弟雄势大,声名大噪之时,毛风却突然暴毙、于是一切财物,由毛锋接
管,成了毛氏的唯一掌舵人物。
  这里面却有一个小插曲。
  顾步当时曾有一段时期是毛风府中清客。毛风之所以能大展拳脚,大展鸿图,顾步出谋
献计,解难决疑,有着不少功劳苦劳。
  ——成立“会馆”,便于做事,也方便为同乡谋福利,争地便是顾步的提议。
  ——在当时橡胶业和矿务未“大起飞”之前,先行购地植权,扩建铁船,成立健全的矿
务及树胶行业批发、开采、种植、收割公司,建立完善的制度,也是毛凤听取顾步的意见后
所采取的步骤。
  这使毛家企业更是一日千里,蒸蒸日上。
  而且,顾步还策使毛风用企业赚来的钱,多为当地作建树、回馈社会,例如:捐助贫
寒、设奖学金、建立学校、兴建政府住宅宿舍、捐献孤儿院、老人家一大笔基金,又设立同
乡互相基金,使毛风在有钱有权之余,又有面有名,甚得人望,众口称颂。
  可是,一俟毛锋挟资来马,入股合资之后,局面就有了报大的变化。
  当其时,毛风还有另一个得力助手,也是来自大陆的知识分子——听说他也帮过国党反
共大战中出过点子,但战败后因怕要负起责任,便落荒南巡——这人性邹,名升,号啸星居
士;由于他头上有一丛白毛,人称他为”白鬼”;全名应是“白毛鬼”。
  那时,顾步也有一个外号;他作法开坛时,身披红袍,平时没事,也喜在腰间围拢上一
条红色的纱笼,所以人称之“红神”。
  ——其实,一奉为“神”,一称为“鬼”,从外号中也可揣想两人在一般民众心目中地
位的不同。
  邹升的看法,大异于顾步、他认为毛风应要结合当地政治势力打入政坛,不惜贩毒走
私,也在所不惜,等收刮够了,再洗手收山,退出江湖未迟。
  毛风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他还是比较喜欢采用顾步的意见。
  ——当时,“白鬼”、“红神”皆在毛风麾下,他的“地久”(他本在大陆有“天长”
企业有限公司,因大陆解放而倒闭,转入地下,他始终念念不忘自己在祖居地的生意企业,
所以用“地久”以作呼应)企业不可谓不人才济济、高手如云了。
  可惜,等到毛锋与其弟毛风合伙之后,整个营业手法大异于前。
  毛锋做事,手法毒厉,不择手段,而且无所不用其极。如果需要杀一个人来换取他多一
个小时的命。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干、同样的,若要杀一百个人才能够得到区区一百元,只
要他需要这笔款子,他也决不会疑虑、手软的。
  顾步认为毛风不该太过全面的跟毛锋合作,应该要有自保的防范。
  毛风开始也有点考虑顾步的话。
  不过,毛锋毕竟是毛风的胞兄。
  他还带他那个只知勤奋工作的弟弟,去欢场、跑马、赌博、玩车、炒股、酗酒、泡名女
人。
  很快的,毛风的性情大变。
  他渐不再信任顾步
  而顾步对毛风的劝告,毛锋可以各从毛风和邹升口中得悉。
  他很明白顾步对他的防范。
  未久,他已完全取得“地外企业”的控制权,了在“会馆”里取得了大多数同乡的信
赖。
  毛风在此时,也很少机会再和颐步单独会面;他也不相信任顾步了。
  到这个地步,顾步只有一件事可做;
  他离开了毛风。
  (虽然,他是很迫于无奈的。)
  他也退出了“会馆”。
  (当然,他是极为依依不舍的。)
  未久,他就听说毛风突然暴毙。
  ——死于酗酒后心脏病暴发。
  然后,毛锋就执掌“天地企业”大权,也全权指挥“会馆”的势力。

  4、社团
  故事未完,主要是因为顾步不是个容易“玩完”的人,而毛锋又不会放过他。
  顾步离开毛风之后,一面教拳,一面凭自己的实力和法力建立“红毛拿督”,替人消灾
解难。
  不巧的是,这跟毛家又进一步起冲突。
  毛锋有三个儿子:长子毛念行,次子毛更,三子毛赐,各有各的本领,各有各的坏。
  毛念行虽貌不惊人,谋略高明,深沉莫测,做生意手段高明,跟三山五岳和当地政警军
方都有来往,他是毛锋的左右手。
  毛更则善于茅山术。他得茅山大师授艺,设了个“九柳公后”,收了好些门徒子弟,张
大巩固他们毛家的势力。
  毛赐则善于搏进,武功很好。他也开了个“救世搏击堂”,在邹升支持下,自任总教
练,进一步扩充毛氏企业,同时使毛氏有了一支私人的武力部队。
  毛锋一面扩充实力,外有风光得体,广结善缘,多做善缘,多做慈善事业,一再得到当
地政府的奖赏,实地内部欺压良善,暴征聚敛,且暗中走私毒品、军火。而他三个儿子毛赐
豪赌酗酒,到处打架闹事;毛更敛财好包,招摇撞骗。毛念行较持重,他旨在从政,为了他
自身商业上的利益,不惜在代表性的谈判里出卖华人宪法中应有的权利,来交换他在商业上
的利润,渐为人知,亦为人所耻。
  因而,一般人从崇拜毛氏,到渐渐看透了他的真面目,表面上,对他们都不敢得罪,恭
敬遵从,但暗地里,都阳奉阴违,怨声载道,将“地久”企业、“九柳玄坛”、“救世搏击
堂”三个名字的谐音合起来,称为;“第”(地)“九”(久、九、救)、“流”
(柳)、——第九流,意即指不上道、不人格、很不堪的意思。
  由于毛更的“九柳空坛”时施术害人,受害者常向顾步哭诉求救,“红毛拿督”便为他
们仗义化解;同样,“救世搏击堂”恃武欺人,受害者有冤无路诉,只好找顾影的“刚击
道”出头。这样一来,顾氏父子和毛氏四父对抗、对峙、对立的局面就更加显著、紧张和一
触即发了。
  这些年来,顾氏父子在当地也做了不少好事,为当年华人争取了不少福利,虽然不及毛
氏财雄势大,但也伊然成为社团领袖,毛氏集团的人要消灭他们,可也不易。
  不过,毛氏集团的人,的确是恨绝了顾步父子,而身为毛家企业顾问兼部管的邹升,更
是对顾步恨之入骨。
  是以,顾氏父子一听陈剑谁等人是因为受毛念行指引才来的,马上觉得“理所当然”;
毛家不这样做,才是奇事呢!
  明白了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的陈剑谁,对顾氏父子、温文的转达很是感激。
  尤其是顾氏父子转述得非常客观,殊为难得。顾步比较厚道,而且也比较有转统文化教
养下的谦逊和含蓄,尽量回避直接评击对方和自我颂扬。顾影因年少气盛,精遇不中意,使
力陈其非,同不避债,单刀直入,对事情作了直截了当的评述。
  而温文的转述而恰到好处。
  他胜在既非“第九流”的人,也不是“刚击道”中人,所以可置身在外,作出公正的论
断。
  其实温文也甚为博识多闻,对毛氏父子及“第九流”所作所为,亦早有风闻,所以在这
段转述之中,对顾氏父子不便置评的,他就毫不客气提出自己的意见。
  这使得陈剑谁等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明祛整个形势和大局。
  陈剑谁一向认为:
  转述,绝对是一种艺术。
  ——要试练一个人口才好不好,只要听他转述一件事情,便可得悉。
  ——要试验一个人有没有判断力,只需让他转述一件事,便可思过半矣。
  ——要训练一个人的处事能力,文笔乃至说话技巧,只要多给他转述,就会有所改进。
  不肯转述的人,永远无法懂得叙述事情的客观与主观的配合与运用;就算在写作、编剧
和拍电影,一个成功的导演、剧作家和作者,也肯定是个善于转述的人,不管他用最夸张的
表情还是最含蓄的表达,最多的字或最少而精确的字。
  但明祛事情的大略后的陈剑谁,忍不住要问:
  “在这时代,这地方,还有土豪劣绅、作威作福、无法无天、兴风作浪的么?”
  这时候,那哑仆又笑嘻嘻的走了出来,向顾步比划了几下,顾步点头吩咐:“你走
吧。”这胡才便退了下去。
  “其实,在哪儿都会有这种事的,可不是吗?只不过,遮掩得越来越好,越来越无暇可
袭而已。难道,一个对外宣称所谓廉洁的政府,就会完全没有贪污的行为吗?有些人外表看
去是个善人、所朽的也是善事,其实,他作了不少恶,也造了不少孽,他用造孽所待回来的
钱来立品罢了。——不过,发财立品的总比发了财的连品都不立、连面子都不要的好!伪君
子总比小人好。伪君子之所以伪,是因为他仍有所顾忌。小人则一味躲在暗处,只有他暗算
你的份儿。至于真小人,则连面子都不要了,一味破坏、杀伤、搞阴谋,这才更难以对
付。”顾步又在摸索自己的额顶,每一句话都洋溢着他多年的处世辛酸,“在这儿,有钱的
人真不算少,但一旦有权、钱和地位也将不保了、所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的人,也多
已有社团的支持,否则,也正力求在社团上得到支持。”
  陈剑谁抓住重点;“那么说,如果要争取华人的利益,透过社团,是一个最重要的途径
了。”
  “便是。”顾影又表达了他的冷消,“所以,这地方可谓什么社团都有。原则上,政府
不希望华人私自结社,但个人能力有限,个人的声音往往会遭淹没,所以结合社团的力量,
是一个重要的方式——”
  “是重要的方式;”顾步补充,“但不是唯一的方式。”
  “还有什么方式?”陈剑谁问。
  “有。”顾步答,“譬如从政。——政党是争取各民族利益或平等对待最直接的途
径。”

  5、政党
  “政党?需要吗?”骆铃不甘寂寞,突然发表了她的高见,“香港虽是殖民地政府,本
身普无政党,但华人仍是控制了最主要的经济命脉,那就有了‘身价’了。一力九七中国大
陆要收回香港,也不得不考虑她是中国经济贸易大门,外汇投资的中心与重心,是以,也只
好实行‘一国两制’,互不干涉了。华人在这儿不是一向都把持了经济,控制了商贸,还愁
民族地位得不到重视和改进吗?”
  “九七之后香港政治,是不是真的可以做到河水不犯井水,那还有许多变数,殊为难
说。谁可保证五十年不变?事实上,谁自己都无法保证自己五年不变。有时,要保五天都难
呢。我们认为九七之后香港仍大有可为,不是因为几句什么风水学上香港是块福地就解决得
了,而是因为香港的兴旺发达,确然对中国大陆人民乃至政权的稳定性和现代化都有莫大的
好处、这是实利所至。”温文对政治倒能侃侃而谈,“一般从台港来的华商,总以为东南亚
各地的华人——我不苟同‘华侨’这个称号——仍然掌握当地的经济命脉,其实这是个缀
误。用句港式的俚语:早已没这支歌仔唱好久了。因为每个国家、地区的经济政策,保住原
住民和土著的经济利益,在逐渐蚕蚀消融之下,重要的经济和重大的商贸,早已教当地原值
民所把握持了。你看这儿首都的高楼大厦、重大建设,不惜多是外国:诸如日、韩、港中文
投资的,但业权和收益则这儿土著的。以为华人在这儿的商业上要风得、要雨得雨,那是对
东南亚地区近年来经济发展变迁缺少常识之故。”
  “因为要争取各族的利益,政党,”陈剑谁问:“就成了桥梁或者喉舌?
  “本来,在宪法保障的权益下,华人从政是大有可为的。”顾影激愤的说,“可惜,华
人仍是世上最善于内哄的族群,而且一向勇于内斗,怯于外争。这儿政党多往权势靠拢,政
客多为自己的利益而断送民族的权益。我们应得的权利,便因为上一代代政客仍勇于互揭丑
事、互风县底,忙着互相谩骂、攻击,相互抵制,对消实力,自封分化,或荡以升官发财,
把民族权益置之不理。试问,不团结又如何有力量?一些真正为民请命,为华社力争福利的
政治象,又往往给投闲置散、甚至给打击排斥,无法有作为。一些真正可以出来为国家民族
世事的人物,又没有受到重视,只好但但不得志,将一腔热血冻却成冰,从政的人一旦心术
不正,政治的本钱也成了魔鬼的钥匙,用以愚民误人。嘿,这儿就是这样子。嘿嘿,一切就
是这般无奈。嘿嘿嘿,世事不外如是。”
  “不过,我仍觉得这儿朝气蓬勃,比起别处,华人地位仍其可观、华人文化也未完全没
落。”陈剑谁说,“我对此地,仍觉乐观。”
  “或许是的。就一代政治人物和年轻人,都意识到自己到这儿不再是过客,而是血肉相
连的家邦,不再是以’局外人’心态对待;”顾影也同意了部分:“由于这种反思,大象便
有了血脉相依。这是我们自己的氛我们生在这里,长在那儿,我们应该在这里争取自己应得
的权利,和付出该付的心血。”
  “你就别看,”温文也感慨的说,“能保存这一点中华文化,咱们也出了不少先贤今烈
的据理力争哩。咱们还能争取念华文——虽早已不是必修科,甚至也不被列为官方语文——
,还能舞狮舞龙,还可要以庆中秋贺新年放执炮,还是华社结合的力量——争取回来的、可
惜早年代表华人的政额不把握制订宪法千载难逢的大好良机,而当时大多为华人未意识到那
是个稍纵即逝的重大时机,而今很多应有地公民权益无法巩固,以致现在争个头崩额裂,也
大势去矣,可惜,可叹,可悲。”
  骆铃侧着头儿看他。
  像看猫。
  忽嘻地一笑。
  温文当然不是猫。
  他也侧着头去看骆铃。
  “喂,你样子这么靓仔,”骆铃居然说了那么句话来,“不如你从政啦,包准阿姑阿婆
阿三妹姐都会投你一票”
  温文立时觉得受宠若惊。
  “你就不行,”骆铃转向顾影,‘你黑口黑脸,冷言冷语,最好去拍电影演
MR·COOL。”
  “以貌取人,好打有限。”顾影仍然冷峻地道;“从政都要靠样貌,就是这种华而不
实、做骚手段、空心老倌心态使我们都不长进,祸劫不断。”
  “顾兄顾兄,就算瑰小姐不赞你俊,也用不着诋毁样子好看的人吧。”温文这回可要为
维护自己和骆铃而战了,“咱们都是好友,不打不相识,何必偏要使大家难堪?”
  “嘿,我看他是妒忌,”骆铃趋势煽风点火,“他嫉妒我赞你。”
  “提到妒忌我倒差些儿忘了一件事,”顾步一方面是想岔开话题,另方面也真的想把事
情说清楚:“说来渐愧,犬子、毛念行和蔡四幸,的确是有些……过节。”
  陈剑谁颇明白事理的道:“过节……那以说,是张小愁引起的吧?”
  顾步呵呵笑道:“世侄脑子确是转得快?”
  骆铃则瞠目说:“过节?怎会跟张小愁有关?”
  颐步则和陈剑谁相视而笑。
  “如果是跟小愁姑娘有关,我猜,他们都是喜欢上张小姐了。”温文的推理也不算慢:
“别忘了,小愁姑娘长得那么漂亮,连我也——”
  一想这话不妥,他就没说下去了。不过看顾影的样子,这猜测已八成错不了。
  “朱八戒、色浪、苍蝇!”骆铃则悻悻然的说,“而且还是西班牙苍蝇,男人都是!看
着美女晕了头,到处飞,胡乱窜!”
  “这点倒是重要!”陈剑谁不理骆铃的忿忿不平,抓住要害的说,“毛念行看来跟这几
段凶案有相当不寻常的关系。”
  “可怜的是蔡四幸!”顾步叹道;“他有四个幸运,却不敌一个不宰。就失了佳人,丧
了命!”
  顾影却很在意的说;“我觉得毛家的人会进一步对小愁不利。”
  顾步无奈的说:“他老是要去张家保护小愁。可是而今风声鹤唳,人心惶惶,这一脚踩
了进去,一不小心便跳下黄河也洗不清。我反对他去。”
  陈剑谁认真的问:“你为什么会认为毛家的人不放过小愁?”
  “因为小愁还活着,她曾活着亲眼看过黑火。”顾影坚信且坚定、担心而忧心的说,
“毛念行如果得不到小愁,而如果毛氏跟黑火有关,他会让她活下去吗?”
  “小愁小愁,”骆铃不平地说,”说来说去,都是为了个张小愁。”
  陈剑谁沉吟,忽然一拍茶几,“糟了!”众人都不知一向沉着的地,为何喊糟,糟了什
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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