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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侠影泪西风》


第三十三章 泪常伴向西风流



  四人一行走在皖境巢湖滨郊一个小镇集街口上,不期遇上铁竿矮叟陈耕农。
  穷神钟离牧高声道:“矮老儿别来无恙乎?”
  陈耕农不禁一呆,凝目相望,立时展颜大笑道:“穷老儿!咱们冤魂不散又缠上了!”
  钟离牧哈哈大笑,与陈耕农引见各人,逐一介绍。
  陈耕农双目一瞪,道:“穷老儿!你还欠我一餐,咱们聚上一聚如何?”
  五人同奔进一家客栈,辟一独院密室,命店夥叫唤一席酒宴。
  席上,陈耕农微叹一声道:“三花追魂等群邪再度复出为恶,荼毒江湖,陈某不忍见血
腥遍野,武林元气即将断丧,乃仆仆来往于武林各大门派中,陈以利害之说,鼓求团结对抗
群邪,怎奈各大门派均持观望之态,如陈某预料不错,数月之后,他们欲求自保而不可得!”
  钟离牧眨眨眼道:“矮老儿有何所见,敢请相告!”
  陈耕农道:“眼前沉寂异常,此是不良的预兆,风闻武林传说百臂上人未死,这种传闻
之动机末尝不能稍阻三花追魂野心于一时,但不是一个根本解决办法,三花追魂这人百
  臂上人生前对他异常钦佩,可惜他身入魔道,智计深沉,目前武林之内尚无人可与其相
比,他对百臂上人圆寂西归早有所知,我料其此刻必在追查这一传闻出自何人,说不定其亲
身出马……”
  穷神钟离牧抚须微笑插口道:“你知百臂上人未死的谣言是何人放出的吗?”
  陈耕农不禁—怔,道:“什么?难道是你们放出的吗?”
  钟离牧微笑道:“只猜对一半,最初散布谣言的,即是三花追魂门下,我等不过是推波
助澜而已!”
  陈耕农错愕不解,钟离牧含笑说出护送裘飞鹗去鼎湖的经过,继而笑道:“是以廉星耀
嘱我等如遇到你,千万不能泄露百臂上人已死的消息!”
  陈耕农沉吟一刻,微微叹息道:“裘飞鹗这孩子根骨心性无一不好,我当时亦存有收徒
之意,只以分不开身而予作罢,想不到因缘偶合,深自庆幸廉星耀得有传人,但西江之水难
救涸澈之鱼,一年之期为时太久,可惜的是百臂上人一支龙飞令符在滨阳郊外失落,不知落
入何人手中,不然,龙飞令符可联合九大门派尚有可为!”
  云康笑道:“那令符是假的。”
  陈耕农闻言不禁呆住,翻眼道:“云兄为何知道是假的?”
  云康笑道:“最初出手抢龙飞令符的是那昆仑小贼沈应龙,但他未得手而被裘鹗抢在手
中,当时裘飞鹗不敢现身之故,已知龙飞令符关系不小,稍一泄露,必遭丧身之祸,所以深
藏怀中,那知经廉星耀审视之下,那是一支假的!”
  陈耕农猛拍一下大腿,霍地站了起来,神情激动大声说道:“不好!陈某上了那女娃儿
的当了,百臂上人鉴人之术果然如神,临终谆谆遗命陈某,这支龙飞令符切不可遗失,需面
交紫衣神尼,不意在滨阳镇郊失去,陈某以为是真,并未向紫衣神尼吐露,陈某仆仆江湖也
是为了追查此事,不料珊儿恶性天生,对陈某竟用如此诡诈心术,这女娃儿实在太可怕了,
唉……”
  说此,目光黯然长叹了一口气,又道:“陈某立即要赶去四明山幕云洞,只怕事情有
变!”
  钟离牧惊诧道:“你是说葛蓓珊会持着龙飞令符驱策各大门派,以遂她私欲吗?”
  陈耕农冷笑道:“事情还不至于如此,陈某目前虽未悉知珊儿心存何意,但有一种不吉
的预感,此事较之三花追魂可怕尤甚!”
  说罢,匆匆告辞而去。
  钟离牧一行饭后亦相继而去,一路揣测武林大势,只觉眼前为各自苟安心理,弥漫整个
江湖,不禁暗暗忧虑。
  且说铁竿叟陈耕农扑奔四明山而去,他赶到四明山燕游峰下,眺目仰望,只见云封半峰,
峭立苍翠,心说:“赶是赶到了,不知珊儿还在吗?”
  陈耕农两肩一振,“潜龙升天”而起,拔起四丈高下,一个倒翻,扑上登峰小径,随即
猿揉鹤纵,攀上幕云洞口。
  他不停留一劲往内掠去,只见紫衣神尼盘坐于石榻上,两目垂帘一动不动,他犹豫了一
下,便出声道:“神尼!老朽陈耕农拜见!”
  紫衣神尼却如不闻,端坐于榻上丝毫未变,陈耕农不禁心疑,凝目之下,脑中忽闪起—
个不祥之感觉,心说:“莫
  非神尼已遭了暗算?”
  方一动念,忽闻后洞通道起了轻微坠落沙石声响,不禁怒喝道:“是什么人?”
  身形电射,穿入后洞。
  片刻,后洞忽闪出一蒙面少女身形,疾逾飘风伸出右手在紫衣神尼胸前“神藏”穴上点
了一指,凌虚鬼魅般又掠出洞外杳然不见。
  陈耕农扑入洞道,蓦感头顶微风掠过,心知有异,塌身扬掌一拂,身躯电转,又疾扑出
得前洞,只有紫衣神尼静静端坐石榻上,其他并无异状。
  他不由怔住,心说:“明明有人从头顶掠过,自己一拂之力何等疾诡,尽管对方是一等
好手,在此情况之下也未能避过,这人身法这等卓绝,功力超过自己不言而知,但又为何不
现身!”
  鼻中哼得一声,知道追出去也是枉然,遂转向紫衣神尼身前走近,伸手一探神尼胸前,
只觉心脏起伏甚是徐缓,再一翻腕抚向手臂,不禁呆住。
  但感触手冰凉,肌肉冻硬,他乃武林高手,见识丰富,略一沉忖,便知神尼遭人暗算,
且是受了一种奇奥点穴手法,出其不意被制,使神尼周身血脉缓缓冰凝而死,乍看之下,任
谁也认为神尼肉身坐化,不似为人暗算。
  他目中进出愤怒神光,暗骂道:“幸亏及时发现,否则再过数月,便成武林一宗千古未
有之疑谜了,但紫衣神尼自惜羽毛,与人无冤,那会有人暗算,莫非是珊儿这孩子为恶性作
祟,做下弑师逆天罪行吗?……她那有如此功力?不是的!”
  陈耕农心知神尼遭人暗算必然有故,又心悬珊儿遭遇不测,急急往后洞跃去。
  前后洞共有七间石室,葛蓓珊已是鸿飞燕杳,自然不会留下可疑痕迹,但一踏入贮放山
果粮食石室,突发现钱塘渔隐韦飘萍僵卧其中。
  伸手反覆一瞧,与紫衣神尼无独有偶,同遭奇异手法点穴暗算,不禁机伶伶打了一个寒
颤,暗道:“一定是因龙飞令符为害,这人察知在滨阳镇郊获得的乃是膺品,才追踪至幕云
洞,珊儿也遇害了吗?她尸首为何不见?不然,就是被掳而去……”
  陈耕农不禁咬牙节齿,决心非侦出何人所为不可,但非得先解救此衣神尼及僵卧在此的
人,或可从他们口中得知一一。
  他目光略向室内扫视一眼,突涌一阵骇然困惑之色,原来他目睹山果蔬粮有食过痕迹,
分明是韦飘萍食用过,这显然而知韦飘萍被囚禁此处。
  困惑之下,不禁沉思推敲,钟离牧说及与韦飘萍同时离开鼎湖之后,韦飘萍便赶来四明
山,如依时间计算,那韦飘萍当已到达这幕云洞内至少也有三个月之久。
  那么三个月之前,紫衣神尼便已受人暗算,韦飘萍入洞时被那人发觉,而被那人制住,
可疑的是,那人为何不置韦飘萍死命,放在此石室苟延残喘,使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眼
前韦飘萍情状,必是自己入洞出声呼唤神尼时惊动那人,那人猝点韦飘萍重穴后才飞掠出洞。
  如推测无错,那人已逗留在这幕云洞内有三月之久,他是谁?为了什么?
  以陈耕农此等老江湖也为之茫然不解,只觉一团迷雾,越是深入思索越是无从捉摸,反
而更感茫然。
  陈耕农不禁长叹了一声,有心离开幕云洞找出这可疑之人,但茫茫天涯,何处可追出那
人,他不明了那人动机何在,如说是为了龙飞令符,但得手后大可一走了之,逗留在此洞内
逾三月为了何故?
  这一谜团无从测破,即使有心奔驰江湖追寻也是枉然,何况紫衣神尼、韦飘萍两人尚有
一线生机,见死不救未免内疚,终身难安,但以本身真力打开此奇奥封闭穴道,非短短时日
能做到。
  两难相并,衡量之下,还是将两人救治,说不定他们知道那人是谁。
  于是,他收起一腔混乱的心绪,先着手于紫衣神尼,再救治韦飘萍。
  口口  口口  口口
  时光如白驹过隙,又是金风送爽,云压雁声,万枫呈丹,淡烟疏柳,一丝残照,天凉好
个秋。
  但武林情势大变,九大门派均被投上一封柬贴,共署朝云公主三花追魂之名,命九大门
派掌门人亲身赴衡山祝融峰共商武林大计,以及当年在鼎湖山下拾获之玄玄经一并送去,限
期半月,其口气就如是武林盟主。
  九大门派当然置之不理,却心中惶急不可言喻,当限期过于半月,青城首遭其劫。
  一晚,桂魄斜钩,上清宫后竹丛中突发现青城十二护法弟子,尸身高悬在竹梢上,宫内
并留有一函说如敢故违,五华之事就是前车之鉴。
  峨嵋、点苍、昆仑、少林,惨案接连发生,这一来武林人人自危,不禁大为慌乱,聚相
为谋,计议之下,还是联手共拒,宁为玉碎,不欲瓦全。
  经此一来,仲秋月明之夜,点苍掌门丹阳羽士无故失踪,显然为三花追魂掳去。
  这一消息立时散布开去,为慌乱之武林无异是受当头棒击,不禁张惶失措。
  太华峭壁层崖,兀出云表,骨脱异俗,奇诡之处,不可言宣。
  希夷峡深藏万荫森森,古木蟠根之中,峡外万仞峭壁,飞瀑注泉,喷薄其上,相传陈希
夷潜修在此,地极罕秘。
  这日,朝阳正上,峡谷氲氤,若有若无,希夷峡内忽走出卢氏昆仲两人,驻立在一块朵
云如簟巨石上,互相谈论。
  只听卢昆道:“我等自撤离横云小筑后,等待武林变生,果不其然,青城首当罹劫,但
不知朝云公主是何许人,有生之年从未听过!”
  卢潇面色沉凝,答道:“与三花追魂共署,必非凡俗之辈可想而知,小弟有心去祝融峰
探果,大哥一再阻止,不知大哥为何变得畏首畏尾起来了!”
  卢昆失笑道:“横云小筑一役,三花追魂派出之人无一幸免,他将我等恨之入骨,你这
一去不是白送虎口!”
  卢潇冷笑道:“大哥,你太小看小弟!”
  卢昆正色道:“你自认比各大门派掌门人如何?眼前只有静观其变,万全而动,依我预
料,我们必不可置身事外,三花追魂数月以前也几乎无日不在查访我等下落,总有一日,干
戈互见,你急什么?”
  卢昆忽指着对崖道:“刚冯万里返转来了,看他行色匆匆,定有异闻带来!”
  只见一条身形宛若鹰隼,疾泻下崖,直朝卢氏昆仲存身之处奔来。
  冯万里电疾星飞穿空跃下奇石,卢昆含笑道:“冯贤弟!辛苦了!”
  只见冯万里抱拳微一施礼后,即道:“点苍掌门丹阳羽士为三花追魂掳去了!”
  卢氏昆仲闻言不由大惊失色,卢潇冷笑道:“这一来,其余各派掌门人就将不约而同赶
往祝融峰救援丹阳羽士了,三花追魂撤出恶毒绝招,逼使天下武林就范,大哥!我们万不能
独善其身了!”
  卢昆默然久之,望了冯万里一眼,转身其弟微笑道:“稍安勿燥,事情发展到此恶劣地
步,虽欲置身事外也不可能,何况我们也志在主持武林正义,冯贤弟犹未说尽,请赶紧说
出!”
  冯万里道:“归途曾登少林晤访旧友,不料掌门人虚无禅师殷殷垂询贤昆仲二位潜隐何
处,欲求贤昆仲相助,以武林道义见责,冯某无可奈何说出,请二位勿见罪是幸,临行之际,
虚无禅师说在最短期间内登门造访贤昆仲,共商大计!”
  卢昆叹息一声道:“冯贤弟既然说出愚兄弟下落,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岂会见责贤弟,
只是希夷峡已不再是隐秘之地矣!”
  冯万里惊诧道:“卢大先生此说必有缘故,但望相告!”
  卢昆目光扫视了四外一眼,微笑道:“三花追魂眼线遍及天下,各大门派中均置有党羽,
贤弟这一说出希夷峡,必已传入三花追魂耳中,我敢料定,贤弟之后必有迫蹑之人,此刻,
就在不远处偷听我等说话!”
  冯万里与卢潇闻言,不禁面色一变。
  忽闻不远处,一块奇巨之后飘来阴恻恻笑声道:“料事不差,无怪我们教主恨若芒刺在
背,除之后快!”
  卢潇大喝一声道:“与我滚出来!”
  喝音中,凌空翻起,全身扑向那块奇石而去,一掌劈出,强飚迭生,排空驳云。
  只听得一声“轰”的大震,石溅横空,那块奇石立时四分五裂。
  尘埃狂涌中,但见三条人影冲霄而起,哈哈带出长笑,但听一人道:“限期半月,自行
向祝融峰下报到,不然希夷峡定遭血洗!” 
  话声一落,三条身影落在十数丈外,点足掠起。
  卢大先生不待那人话落,即腾身凌空,神龙出岫猛扑而去,身法奇快绝伦,极为罕见。
  那三人已点空拔起,卢昆疾伸右臂,两指虚空点去,只听其中一人微微发出一哼,身形
疾坠,其余两人亦跟着落下,反身并肩怒视着卢昆。
  卢昆身形飘落地面,冯万里与卢潇亦接踵而至。
  凝目望去,只见三个身着黄黑白三色长衫怪人,瘦长如竹,尖颏削腮,乱发如猬,一线
浓眉之下六道蓝光闪闪的眼神,慑人心悸。
  但见黄衣怪人冷森森说道:“‘娲皇指’也不过如此,我等不过是传命而来,不想拼搏,
但欲将我等留下,也是梦
  想!”
  卢潇冷笑道:“原来就是在鼎湖被百臂上人出声驱退的三个妖魔孽障,居然也敢大言不
惭!”
  三个怪人面目原是阴沉,闻言突又浓重了几分,黑衣怪人冷冷问道;“这事你们怎么知
道的!”
  卢潇大笑道:“尽人皆知其事,何独卢某无闻,三花追魂倒行逆施,百臂上人一出,虽
欲以身免也不可能,你等终有遭报之日!”
  黄衣怪人忽发出一声冷削道:“百臂贼秃已死,假若活着我们教主亦未必惧他!”
  卢氏昆仲与冯万里闻言均不禁—震.卢昆淡淡一笑道:“既然三位认为百臂上人已死,
但为何在鼎湖时闻声拔足逃走?”
  三个怪人面目疾变,沉喝道:“身有要事,自然不战而退!”
  卢昆点点头道:“这也是理由,卢某要请问一点,可否赐告?”
  黄衣怪人冷冷说道:“要听听问的是什么?”
  卢昆面上现出一丝笑容道: “你们教主梦想称尊武林,雄踞天下,不作第二人之想,
为何又署名朝云公主于左,不言而知,你们教主受制于妇人之手,朝云公主是何人?”
  三个怪人目光炯炯而动,竟对此问题避而不答。
  只听黄衣怪人冷冷说道:“贤昆仲到了祝融峰自然明白,何必多问,我等传命已了,衡
山再见!”
  卢潇大喝道:“那里走!”
  双掌猛推而出。
  三个怪人冷笑一声,同时伸出瘦如枯骨鸡爪,旋转一弧一挥,卢潇只觉被一片阴寒劲力
相撞得退了两步,三个怪人已腾空掠去,去势如电,转瞬便落入山石之后,形影顿杳。
  卢昆目送三个怪人久之,慨叹一声道:“我料九大门派掌门人在一二日内便会赶来希夷
峡,衡山我等必往,但力有不济,唯希望琅环鬼使廉星耀及裘飞鹗能赶来!”
  卢潇心惊三个怪人之功力当真不可小视,一腔盛气渐敛,当下沉忖片刻,说道:“何不
请诸葛豪父女及钟离牧、云康等四位兼程赶往鼎湖一趟,请廉星耀与裘飞鹗在半月内赶至衡
山!”
  卢昆颔首道:“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廉星耀约期一年尚有数月,但愿裘飞鹗提早练
成玄玄经上盖世武功!”
  沉沉一声叹息,与二人疾掠入希夷峡而去。
  拾日之后,卢氏昆仲等人相伴各大门派掌门人及武林群雄一行来到湘江之滨。
  群雄下榻于长沙对岸岳麓山下,名武师余独奇聚英阁上,布设古雅,窗几萧然,万里江
流,横过窗下。
  湘江源出广西,盘旋曲折,北流入湘至衡阳,西纳蒸水,南会丰水,江流至此,已是浩
瀚之势,两岸山铺朱底,草散茵毯,碧水中流,风帆上下,景色极为优美。
  此刻,已是红霞远散,夕残日暮,鸟雀寒之,余独奇设下宴席在聚英阁上与群雄接风。
  正是聚论纷纭之时,突然一声“嗖”响从窗外射进来一支小箭,直落在少林掌门虚无禅
师席前,“笃”地插嵌入木,颤巍巍一阵晃动,群雄不由大惊失色。
  只见尾端上系着一张纸条,虚无大师不禁喧了一声佛
  号,取下展开朗声道:“恭候诸位早日驾临祝融峰,朝云公主三花追魂谨拜!”
  群雄均面面相觑,余独奇身为主人,匪邪侵入竟若无知,不由面上无光,忿然大喝一声,
电射掠出窗外。
  青城掌门太清真人出声叹息道:“余施主追出也是枉然,早已远去子,我等一举一动都
落在他们眼中,我等恐难逃这一劫了!”
  虚无禅师道:“自古邪不胜正,青城掌门无须忧虑,老衲略擅星卜之术,行前曾卜一卦,
武林正气尚可维系不坠,此去当可逢凶化吉!”
  余独奇飘然闪入,一脸悻然之色,苦笑了一声不语,坐下执杯劝饮。
  群雄亦暂时撇开愁怀,相互举杯。
  衡山古称南岳,绵亘盘绕八百里,有七十二峰,由山麓南岳庙远眺,群峰罗列,层层深
绿野,弥望皆是。
  然衡山一脉,周围四百里以回雁峰为首,岳麓山为其足,群雄不由岳麓取道山径至祝融
峰,反溯湘江而行,乘舟驶向衡山,此是卢昆缓兵之计,期使廉星耀与裘飞鹗如期赶到,当
然未便向三花追魂言明,只含糊其言使三花追魂摸不着他们心意。
  他们到达衡山城外,已是昏暮,登岸而上,江滨有朱阁临其上,余独奇率先翻入阁内,
群雄相率而入。
  卢昆略一回顾阁中景物,只见当中奉义勇武安王关圣大帝。
  横额曰:“云潭拂空。”
  柱联曰:“楼外山川,知是何年图画;槛前烟雨,须看此日天工。”
  不禁诧道:“余老师!此是何处”
  余独奇答道:“此乃康王祠内水月林,三花追魂料不到我们会在俗杂之处存身!”
  音未了,阁外忽起了一声冷笑道:“未必见得!”
  掠出门外,只见一老人长须飘飘,意态潇洒静立在疏竹林中,余独奇冷笑一声,右掌一
式“五星联辉”疾抓那老人左肩而去,迅如电光,诡奥不测。
  那老人含笑凝立,眼见余独奇手式奇快而来,竟垂手不动,待到指风逼近扣住脉门,不
禁心魂皆悸。
  这时,群雄亦掠出阁外,目睹情状不禁一怔,只见那老人淡淡一笑道:“老朽不过出言
示警,尊驾为何猝施煞手?”
  说时,放松了扣在余独奇腕脉上的左手,慢步向群雄走去。
  群雄中,卢潇当先奔出,朗声道:“莫兄!别来无恙!”
  这老人正是逍遥先生莫怀远,含笑道:“卢二兄久违了,你们诸位岂不知三花追魂有一
网打尽之意吗?祠外就有三花追魂手下暗暗监视着,岂能说他们不知!”
  群雄中有不少人与莫怀远有旧交,不禁大喜,纷纷问道:“莫兄为何知情?来此南岳是
否为助我等一臂之力?”
  莫怀远微笑道:“此非诸位栖息之所,请随莫某来!”
  逍遥先生莫怀远领着群雄鱼贯出得康王祠,飞步前行,群雄相随身后,心中疑诧莫怀远
为何这样不避形迹。
  月色清朗,秋风萧瑟,约莫半个时辰,群雄到达九仙观内南斗注生殿内。
  卢大先生目中蕴含疑虑,望着莫怀远道:“莫兄!小弟
  有点疑心莫兄为何知道小弟的形踪!”
  莫怀远笑道:“卢大先生是否认为莫某是受三花追魂所派遣来的?难怪卢大先生见疑,
莫某到此南岳业已两月,对他们之事多少知道一点,诸位一动一静,三花追魂无法了如指掌,
莫某追蹑三个匪徒,一路紧随不舍,发现三个匪徒沿江上溯,跟定诸位夜舟,所以知道诸位
行踪,那三个匪徒已被莫某戳毙!”
  说此一顿,又道:“诸位何必诡秘行藏,既然他们知道,反不如大大方方进入祝融峰!”
  虚无禅师道:“莫檀樾!朝云公主是何人?”
  莫怀远不禁苦笑道:“不知来历,莫某差点丧命在她那护身四婢之手,玄衣蒙面亦不知
其面目!”
  群雄大惊失色,卢潇摇手急道: “以莫兄之卓绝功力,反输给侍婢之手,这样看来,
朝云公主定更厉害!”
  忧心仲忡,群雄一时之间张惶失措。
  莫怀远叹息道;“祸福无常,唯人自召,未始不是各位养疽成患之故,现在临渴掘井似
已嫌迟!”
  各大掌门人均面现郝然之色。
  忽闻殿外传来一个曼妙声音道:“诸位不必聚论纷纭,公主召诸侠即赴祝融峰下一见!”
  青城掌门太清真人闻声闪出,亮剑出鞘,一道寒虹“回虹断云”疾挥出去。
  一声银钤长笑,只见一条娇俏身影冲霄而起,掠在九仙坛上落下,一袭薄纱轻笼,月华
透射罗纱,仿佛甚美。
  太清真人一剑劈空,如影如形跟踪而至,又是一“剖甲别筋”,寒芒如电,散出漫天金
星,向那少女卷至。
  那少女冷笑一声,道:“三清教下哪来这么狠法!”
  柳腰一侧,已闪了开去,两指玄奥无比一扫。
  “当”的一声脆音响起,太清真人一柄长剑应声震出手外,曳着一条芒尾,落向十丈开
外,太清真人亦闷哼一声,身不由主地退出三步,差点跌下九仙坛。
  群雄早出得注生殿外,目睹情状不由心神猛震。
  那蒙面少女冷笑道:“祝融峰下,自有你的罪受!”
  说时,身形凌空而起,宛如踏虚而飞,去势电疾,眨眼,身形已出得九仙观外,点足飞
起,杳入一片苍茫中。
  群雄扑上九仙坛,只见太清真人面色苍白,目光黯淡,显已受伤不轻。
  莫怀远叹息一声道:“这少女还是朝云公主护身四婢中功力最弱的一个,她那指力是武
林失传的绝学‘九阴玄指’!”
  卢昆不禁心神一震,道:“九阴玄指是百年失传之绝学,究竟如何奥绝,卢某不知,但
可以说,卢某娲皇指力已遭到克星了!”
  太清真人已调息行功恢复过来,黯然无语。
  虚无禅师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是注定之劫,老衲之意不如此刻就起程
吧!”
  卢昆发出一声激动无比的长笑,率先走出,群雄默默无言相随。
  南岳规模宏阔,过于岱宗,无论嵩华,群峰罗列,层层浮出,各极奇秀。而雄浑博大,
绝无刻削状,有如雷尊象顶,丹碧烁然。
  且说群雄扑近祝融峰,即瞥见蹬道上屹立着三人,月色
  清朗,须眉毕现。
  那三人突地一鹤冲天拔起,疾逾闪电泻落在群雄之前,只见为首一人长脸双颊,三绺长
须拖曳脸前,目光如炬,向群雄望了一眼,吐出宏亮语声道:“老朽史翥未及远迎诸位,望
乞海涵!”
  少林掌门虚无禅师跨前一步,双手合十道:“不敢!有烦史檀樾通报,就说老衲等求见
朝云公主三花追魂两位!”,
  史翥脸上现出一丝笑容,说道:“老朽就是三花追魂!”
  群雄不禁楞住,面面相觑了一阵,少林虚禅师道:“不知史檀樾相召老衲等为了何事?”
  史翥扫视了群雄一眼,答道:“朝云公主与老朽分执黑白两道盟主,特请诸位加盟!”
  卢昆发出一声大笑道:“是谁推选你们的?假如我等不允加盟又待如何?”
  史翥望了卢昆一眼,答道:“诸位到得祝融峰上福严寺内,自然心服应允,倘或不允加
盟,朝云公主即另派人接掌各派掌门之位!”
  随即向卢昆冷冷一笑道:“阁下就卢昆吗?”
  卢昆见他眼中露出怨毒之色,知他心记横云小筑前戮杀他门下之仇,傲然朗笑道:“不
错!就是卢某!”
  史翥冷冷一笑,扫目四顾,道:“奉劝诸位,慎勿自取覆亡之机,老朽言尽于此,诸位
请吧!”
  话犹未落,青城三大护法个个挺剑跃出,疾逾星飞地挥剑劈向史翥,宛如洒下一天剑雨,
芒星朵朵,涌袭史翥环身穴。
  只见史翥身形一旋,也未见他如何出手,青城三大护法猛发出一声凄厉怪嗥,剑光尽敛,
身躯抛起半空,“叭哒”坠下,已然气绝毙命。
  三具尸体胸前各嵌入三朵白色金钟花形暗器,鲜血泪泪淌出。
  三花追魂史翥面容突变冷森,沉声说道:“老朽以礼相迎,并未失言,何能以兵刃加袭,
老朽且说明老朽是执掌黑道盟主,诸位之事请向朝云公主解决,再若如此,莫怪老朽心辣手
狠了!”
  忽闻崖上飘来一个少女语声道:“史教主!他们是不吃敬酒吃罚酒,何苦待之以礼,他
们以掌门之尊及望重武林身份自居,未免趾高气扬,不给他们吃吃苦头,那能服贴,史教主!
你来吧!祝融峰上宛如刀山地狱,他们来必敢来!”
  史翥闻言,身形一晃,疾如流星冲霄拔上崖顶,扬起哈哈狂笑,随风飘溢。
  这笑声充满讥讽意味,群雄入耳心中难堪可想而知。
  卢昆须发怒张,目中充满怒火,大喝道:“任凭刀山地狱,卢某也要见识一下!”
  身形猛冲而上。
  少林掌门虚无大师一向持重,此时此刻也身不由主,微叹了一声,接着跟上,群雄愤怒
填膺,纷纷扑去。
  群雄登上祝融峰,福严寺庙在威,规模宏伟、粉墙丹柱,光彩映人,只见庙前空荡荡寂
无人影,个个心中疑讶不已。
  忽听寺内少女传出娇媚语声道:“公主请各位绕到庙后桂林中相见!”
  卢昆鼻中浓哼得一声,大踏步绕向庙墙而去,群雄此时正是义无反顾之理,明知这少女
出言相引有险,也要放胆一行。
  群雄绕过庙侧,鼻中即嗅得一阵浓郁香味扑鼻而来,到得福严寺垢,只见万株金桂繁植
在斜山坡上,高矮不一,有的高耸入云,少说也在百年左右,矮的才仅三尺高下,朦朦月色
映照下,宛如金栗簇锦,团绣染柯。
  此刻,群雄不禁在桂林之前互相望丁一眼,似为踌躇,桂林中又飘来方才少女语声道:
“诸位莫非有点心怯吗?公主在桂林中恭候诸位,莫使公主待得心焦!”
  卢昆发出一声长笑,疾掠而入,群雄紧跟着窜入,直入桂林百余丈,眼前突呈开朗,但
见数十丈方圆草地,绵绿如茵。
  抬目望去,只见五个少女一列屹立于草地中,中间立着白纱蒙面,一袭白色罗衣少女,
虽不能见着面目,但有一种绝世高华隐约其外,另四女一色黑绫劲装,仍面部覆有玄纱,看
去甚美。
  不言而知是朝云公主及其随身四婢。
  少林掌门虚无大师深恐卢昆激动,乃疾跃当先合十道:“女檀樾想必是朝云公主!”
  那白衣少女出声珠圆玉润,曼妙无比道:“不错!方才史教主说,诸位有不允之意是
吗?”
  卢昆立时大喝道:“不允又将如何?”
  白衣少女喉中发出一声银钤似的娇笑,对卢昆之言不答。
  那四侍婢中一女婢突冷笑道:“你们想不想活着走出南岳,意气之言慎作三思而出!”
  群雄不禁大怒,白衣少女却轻抬右腕,盈盈笑道:“今晚月色甚好,金桂盛放,诸位且
请嗅嗅看,这香味与别处有不同否?”
  说话之时,玉掌微微一挥。
  群雄不禁一怔,不知朝云公主说此话是何意,只觉得一阵柔风扑面,浓郁香味更甚,不
禁脑中起了一阵晕眩。
  太清真人一声大喝道: “不好! 中了这贱婢诡计,诸位速退,贫道断后!”
  挺剑跃出,一招“回风舞柳”,青虹匹练卷向朝云公主。
  那知人到中途,突然下坠”叭”地仆地不起。
  群雄见状不由胆栗,卢昆忙对群雄悄声道:“我等同时发动出掌猛攻,或可逃离此地!”
  只听白衣少女盈盈笑道:“诸位已受制,妄提真力者必死!”
  卢昆愤极厉喝道:“未必!”
  电疾风飘冲出,骈起两指猛戮而去。
  白衣少女格格一笑,疾伸右臂,两指一挥。
  指力相接之下,卢昆大叫一声,翻回原处,口角溢出腥红鲜血。
  群雄这时已同时猛攻了出去,四黑衣女婢电疾相,玉掌翻飞,身形游走如穿花蛱蝶,掌
式玄奥无论,柔若飘絮,转眼之间,群雄就有半数倒地。
  白衣少女仍立原处,玉掌互击了一下,四黑衣女婢闻声电疾跃回。
  只听白衣少女冷冷说道:“诸位如再逞意气,今宵别想活着离开这片桂林!”  群雄
这中只有少林掌门虚无禅师及逍遥先生莫怀远两人较持重,紧傍着卢昆不动,闻言不禁浓皱
眉峰。
  尚有一半未倒地群雄只感一阵头晕,气血逆流,心知这金桂香味作祟,大有举步维艰,
力不从心之感。
  卢昆已受重伤,闻言大喝道:“武林人物,宁死不辱,你以为今宵之行为就可震慑武林,
那你错了!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终有遭报之日!”
  白衣少女似听而不闻,却向虚无禅师和莫怀远道:“少林掌门!莫老师!意下如何?”
  虚无禅师淡淡一笑道:“女檀樾不必多问,老衲心境一片空明,未入魔障!”
  白衣少女曼妙叹息一声,道:“本公主只有成全你们几位之意了!”
  忽而反面娇喝道:“速割取首级!”  :
  四侍婢应命疾闪而出,翻腕各亮出一柄闪亮的短剑,向未倒地的群雄中四人颈项抹去。
  可怜群雄已失去抵抗能力,眼见银虹疾晃而来。
  虚无禅师与莫怀远也在暗中行功驱毒,分身不得,正是间不容发之势。
  蓦然——
  半空中一声清喝,只见一条人影凌空扑泻,挟着一片潮涌劲风劈向四个黑衣女婢。
  这突如其来变生天外,四女婢被掌风一撞,尖叫了一声,震飞出去两丈开外。
  白衣少女见一条玄诡凌厉身形扑向四个女婢,白影疾晃,错掌劈向那来人胸后。
  那知来人虚空变换身形,挥掌迎击,掌力相接之下,“轰”地一声大震,白衣少女登时
震出了七尺,紧靠在一株合抱桂树巨干之上。
  那人身形一落下,即闻白衣少女惊叫道:“是你……”
  “你”字还未落音,娇躯缓缓颓下。
  来人正是裘飞鹗,闻得声音甚熟,不禁一怔,疾掠而前,伸手揭开面纱。
  只见呈面出一张风华绝代的葛蓓珊面庞,裘飞鹗心神一阵大震,万万也想不到是葛蓓珊,
而竟是在自己掌下香消玉殒。
  四个黑衣女婢也是气绝毙命,裘飞鹗一揭开面纱,只觉脑中一阵天旋地转。
  原来这四个黑衣少女却是韩玉芙,满小青,夏佩莲,另外一个不认识,不由泪流盈眶。
  这时,林中忽掠出三人,正是陈耕农、韦飘萍,还有一个老尼。
  裘飞鹗一见陈耕农,不禁趋前哽咽说道:“陈老前辈!这怎么是好!”
  只听那老尼叹息道:“想不到孽由自作,遗恨终身!”
  陈耕农也是目中红赤,大叹道:“珊儿愚不可及,妄想称尊武林,裘老弟!错不在你,
只怪老朽与紫衣神尼一步之差,致铸大错!”
  话犹未了,林中人影疾晃而出,只见云康、钟离牧、诸葛豪祖孙,及琅环鬼使廉星耀同
着一位怪老者。
  裘飞鹗一见怪老者,即泪如雨下扑前伏地不起,道:“恩师!您想死弟子了!”
  那怪老者正是催命判官朱同,含笑扶起裘飞鹗道:“孩子!不必悲痛,这是无可挽回之
事!”目光一掠群雄又道:“他们中毒已深,待老朽一一施救,刻不容缓!”
  说着,大踏而前。
  廉星耀凝视着裘飞鹗慈祥笑道:“此地善后诸事有为师等料理,为免你触景生情,无法
自抑,你还是与诸葛姑娘先到岳阳楼相待吧!”
  裘飞鹗不敢违命,诸葛荷珠面泛赤霞走出,手拉着裘飞鹗手腕,低声说道:“鹗弟!我
们走吧!”不由分说,拉着裘飞鹗疾闪掠去。
  第二日薄暮,岳阳楼上立着裘飞鹗与诸葛荷珠,裘飞鹗凝望着若有若无的衡山,不由泪
珠如雨淌下。
  诸葛荷珠劝慰道:“徒然自悲何用,廉老前辈等最迟明日就要赶到,昨晚我目睹你两恩
师施展震古烁今绝学,在福严寺外将三花追魂及武林群邪一一制住,不禁瞠目结舌!”
  裘飞鹗胸中一阵哽塞,怅触无端,眼前只是模糊一片,徐徐发出一声叹息。
  西风残照,流霞渐敛,天地一片苍茫,两人身形亦若在有无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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