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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引》


第 七 章 燕堡魅影 螭龙化龙



  “翻天掌”燕雷与“阴手抓魂”候文通一飞身上屋,柏奇峰也掣出背後螭龙剑,穿窗而
出。三人却是身法绝快,穿窗出後即化“潜龙升天”路上屋顶,只见一黄衣老人背面而立,
纵声长笑,似未把三人放在心上。 
  那笑声震荡云霄,衣袂飘风摺摺出声,燕雷、候文通两人江湖经验老练,见状一怔! 
  柏奇峰究竟肤浅,大喝一声,电涌星飞“嘤唆唆”刺出三剑,迳袭黄衣老人胸後“魂户”
“三阳”“鸠尾”三处重穴,剑气凌厉,势若狂飓。 
  剑一接近黄衣老人身後,突然……又是一声长笑提起,老人电疾地回面长袖飘出。 
  柏奇峰只觉一片排云驶空汹涌气流迎面迫来,压柬窒息,胸头气血狂震,正欲撤招后退,
勿见老人手若欺风追电向自己扣来,还未来得及撤招,腕脉已被老人褡上,只觉一阵急麻,
螭龙剑脱手飞出。 
  黄衣老人似未打算抓他,五指突然一松,却往飞出的螭龙剑抓去,在此刻瞬眼之前,
“翻天掌”燕雷与“阴手抓魂”候文通见情势危急,双双攻出四掌。 
  气如潮,夹著漫天掌影鬼手向黄衣老人攻去。哪知黄衣老人视若无睹,倏忽之间飘出一
剑,只见满空银光耀眼,人已冲霄而起,望浓翳树海中落去! 
  阳光闪烁,黄衣老人像一只无翼大鸟,凌虚而飞,捷如流星拖著一溜寒光(夺自柏奇峰
的螭龙剑),落在匝绿笼翠上疾划而去!渐如一黄点,杳不可见。 
  其时堡中人影纷纷窜起,喝叱声大做,刀光剑影,暗器如雨,望黄衣老人身後追击,但
怎能赶及他那捷如鬼魅的身法。柏奇峰惊魂犹悸,珍如性命的螭龙剑被夺去,不禁心如刀割。 
  突然“阴手抓魂”候文通厉嗥一声,臬目射出闪开凶光,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原来
“阴手抓魂”自右臂以下,一截衣袖方才被黄衣老人离去之际,飘出一剑齐肩截下,当时并
未发觉,此刻只觉凉风由肩胛吹进,低头一瞧,衣袖已断在腕间,露出一截黄瘦枯槁的手臂。 
  这一惊非同小可,以他在武林名望,堪称高人之列,哪知在黄衣老人面前,竟活般不济,
幸亏黄衣老人末存心伤他,不然,手臂焉可保全?当著“翻天掌”燕雷两人面前,羞愤无地
自容,不禁气极大叫。 
  “翻天掌”燕雷不由代他暗暗难过,然而自己何尝又不是如此心情?眼见黄衣老人视这
天罗地网,高手云集的燕家堡如同无人之境,从容离去,祸患隐忧已在燕家堡萌芽,顿时黯
然伤神。 
  柏奇峰失去了螭龙剑,正如叫化子没蛇使一般,俨然若丧,有气无力地问道:“燕伯父,
这黄衣老鬼是谁?” 
  燕雷尚未答话“阴手抓魂”候文通面色狞恶,冷笑道:“小子,你知是谁?这老鬼就是
在鹤云上人手下漏网的天游老怪,嘿哩,这出戏有得好瞧的了!” 
  言下大有於心不甘,定欲一拚之意。 
  柏奇峰一听,脑中“轰”地一声大震,眼前只见金花乱涌,他知道这把螭龙剑十有其九
是不想物归原主了。 
  他虽然年轻,却见闻极广,“天游叟”钦誉武林将近一甲子,其武学确有其崇高精绝之
造诣,风闻三十三年前他在庐山三叠瀑前独斗武当、崆峒、少少林三派掌门人,联展绝艺两
日一夜工夫仍然占不了“天游叟”半点上风。 
  所幸“天游叟”人虽自负倔强,但秉性善良,不为己甚,拉个平手为止,各无赢输,然
而以三派精奇武学依旧制胜无方,表面上秋色平分,实际上占极胜场。 
  经此一役,“天游叟”声名大震,大有独占聱头,领袖武林之势。 
  “天游叟”本姓姬,为一孤儿,其身世之孤苦,遭遇之凄惨,受尽人间岐视欺凌,其後
竟遇不世奇缘,造就一身震古铄今的武学,然而後天的气质仍在,遂蓑成他愤世嫉俗之性,
行事刚烈异常,自以为是,所以正、邪双方却不以他为然。(按“天游叟”其人其事,事详
另著。) 
  孤独之人,行事必与人特别,不落窠臼,可是在众人眼中却视为大逆不道,故“天游叟”
在武林中极落落寡合,少有可以与他谈得来的人,他自庐山三叠瀑一役後,威望如日中天,
但“天游叟”还是“天游叟”,一如往日,没有半点变更。 
  不过在气量狭隘之辈目中,却认为他气焰特甚,如不及时制止,自己则在武林之中永无
立足之地。 
  世途之演变,人类之纷争,水无宁日,每多由目光短小、气量狭窄之辈造成,“天游叟”
迭遭嫉视,其愤世之性更超偏激,正、邪双方死在他手下的高手不下百人,均因德行有亏而
致死。 
  其时,隐在西昆仑绝顶之武林一圣“鹤云上人”见此情形深感不安,他知长此下去,必
将演变成一场武林浩劫不可,起了悲天悯人之念,於是明约“天游叟”去西昆仑绝顶一叙。 
  “天游叟”欣然应约前往,在他形综现於西昆仑脚下时,被人发现後,与“鹤云上人”
比斗之讯,在武林中便不经而走。 
  “鹤云上人”世外得道高僧,佛理精深,与人无尤,与世无争,见到“天游叟”後,一
味谦逊,“天游叟”把来时一脸盛气,渐渐消逝乌有。 
  “鹤云上人”初时,只谈本身早年遭遇,历尽人间不平,“天游叟”听出“鹤云上人”
出身较自己尝受的辛酸并不稍逊,随之“鹤云上人”娓娓清谈佛理,深入浅出,对人对事,
无不以忠、恕二字为教,绝口不提“天游叟”在武林中偏激之行,亦不提武功之事。 
  “天游叟”只觉“鹤云上人”所说,犹若暮鼓晨钟,发人猛省,其中有数句话,令“天
游叟”大为折服。 
  “鹤云上人”说;“世人每多自以为是,往往直斥别人为非,人之双眸,犹如一面铜镜,
但只能看见别人错处,自己则懵然不察;芸芸采生中,哪有终生不涉过失之理?故尔彼此之
间,宜多加了解,千万不可出自误谬,曲解他人;要知世人多因环境、遭遇,或以先天的秉
赋,後天之陶冶,遂致变成各种类型之人,万物同一,何来善恶之分?只在个人大智慧中,
详加自省而已。” 
  谈了一日一夜,“天游叟”不觉为“鹤云上人”雍容庄穆的气度,及言语上露出无比的
才华机智,大为叹服,无形中将後天暴戾的气质,潜栓默化消融了大半。 
  要知“天游叟”个性偏激,平日独往独来,落落寡合,寥有知己,不禁推许“鹤云上人”
为他有生以来唯一可推心置腹之人,最後,“天游叟”自动提出“武学”二字,颇有沾沾自
得之意。 
  “鹤云上人”微笑道:“文武之学,浩紧若海,而且学也无涯,生则有涯,以弹指百年
光阴,苦苦所得不过沧海一粟也,何况老袖五蕴皆空,心若止水,故老袖从不以“武学”二
字与人恃强争张,深恐性为欲汨则乱:心为物动则争。” 
  “天游叟”明知“鹤云上人”所说为至理名言,却坚请证招一试;“鹤云上人”强他不
过,於是定下百招为限,只守不攻,近身五尺直径画一圆圈,如被“天游叟”迫出国外一步
便是输局。 
  “天游叟”深信自身武学,已悟彻精微,窥尽玄奥,哪有百招之内,犹不能迫其出得圈
外一步? 
  心中大是不服,一上手“天游叟”即展出平生绝学,每招每式,无不是夹著凌厉真气,
更以手法之玄诡电疾,为武林之罕见,直见当场沙飞石走,木断枝溅,凌厉无俦。 
  “鹤云上人”只在圈内身形飘忽,腾身游走,快得简直就像一团灰影,走至五十招外,
“天游叟”改用阴柔手法,欺身进招,但手指一递在圈内,即觉手指沾滑走空,只见“鹤云
上人”所展的,似为武林绝传的幻形迷离身法,鱼龙变幻,极尽奥诡,以“天游叟”这等渊
博精深的武学,竟瞧不出他那身法的先後方位,不禁深深钦服。 
  走到第一百招“鹤云上人”故意被“天游叟”一招“白凤弯翅”迫得踏上圈线,攀成和
局。 
  “鹤云上人”虽做得天衣无缝,一丝痕迹不露,这情形“天游叟”哪能不心中有数,怀
德感恩殊深。 
  临下山之际“鹤云上人”执著“天游叟”双手怆然道:“老袖与姬大侠已是年邀花甲,
人生几何?好蛄岁月,屈指可期,茫茫人世,这红尘十丈中都是罪恶,有几个能得明理见性
的人,所以我佛说,佛门广大,无不可度之人,就是针指此点;此为一别,料成隔世,老初
知姬大侠是个面冷心热之人,相见无期,奉劝姬大侠善体天心,得饶人处又饶人。” 
  “天游叟”深为叹服,自许“鹤云上人”为他平生唯一知己,拜别下山,兹是偏激之行,
减除不少。 
  武林中本是是非之源,见“天游叟”一反其以往好杀喜斗之性,竟纷纷说他被“鹤云上
人”痛惩,身蕴内伤,从今以後,不能与内家高手过招。 
  此一传说,绘声绘影,有人还说确实曾目睹他与“鹤云上人”过手情形,一时轰动整个
武林中,传到“天游叟”耳中,他只笑笑,也不当一回事,他自西昆仑下来後,性情大变。 
  “天游叟”是个嗜武成癖的人,尤其他孤独成性,整个精力全部沉浸武学之中,他自觉
本身武学,尚未至尽善尽美之境,耗费了三年工夫,自创了“九曜星飞十三式”并绘予册上,
专门克制“鹤云上人”的武功,在西昆仑与“鹤云上人”交手时,细心观察“鹤云上人”每
一招精诡处研磨出来,他无意再上西昆仑找“鹤云上人”印证,常思觅一根骨上乘,心性良
善之少年做为传人,将来可找西昆仑门人试招,是否可称武林第一绝学? 
  匆匆又三十年,始终未觅得一个传人,他也萍综未定,畅游天下名山,不料遇上了广西
大明山三邪,羞辱他败在“鹤云上人”之手,不自洗雪,反自苟延,真恬不知耻。 
  “天游叟”一时激发好斗之性,与三邪各以平生绝艺做生死搏斗,大明三邪也是功高一
世之魔头,三人联手快攻,雷厉电闪,虽然如此,双方并无胜负,“天游叟”遂反唇讥笑三
邪自不量力,如不心服,何妨定下三年之期再较一局? 
  自是每三年总有一次生死搏斗场面,地点每次却有变更,最後一次,即就是在小五台山,
“天游叟”不禁对此极其厌烦,心想大明三邪说是淫恶无数之魔头,何不稍费心计将他们除
去,也好为武林中做一项盛德? 
  於是他取出千年蛇毒晶锭,设置在涧泉中,再相好动手地点,等三邪一来,出言相激三
邪不觉堕入计中。 
  待到涧泉下喉,真气通束丹田腹中,水箭一喷出後,立即发觉不对,同时怒吼飞扑“天
游叟”。 
  “天游叟”亦饮用剧毒涧泉,用先天真气逼局在一处空穴上,他心意打算满好,知这千
年蛇毒,发作甚快,等三邪一死,自己便服下解药,怎奈三邪功力精湛,暂时逼住蛇毒绩发,
想与自己来个同归於尽。 
  一场拚搏之後,三邪毒发,终於倒地死去,“天游叟”也四肢乏力瘫痪,口乾舌燥,当
时,凑巧遇上李仲华。 
  他看李仲华心性善良,不禁生起收徒之念,不过他性好萍综浪游,收徒恐无有此耐心,
是以赠服“补天丸”及一本“九曜星飞十三式”图筮,即穿林而去。但他未走出数十步,即
生悔恨之心,暗忖:“自己年已耄耋,还想将这一身绝学带进黄土不成?何况那本‘九曜星
飞十三式’固後,玄奥诡难,若不经自己逐一讲解,他难期十年内可以全部悟彻参透;何不
趁此有限之年,花上一、两年工夫,将这身绝学悉数传授,想定,转身追去。 
  他看李仲华身法绝奇,似是一内家高手,不禁暗暗惊讶不至,及至见李仲华在“聚宾楼”
上与燕鸿一见投契,心猜李仲华若不是个涉世末深的少年;否则,就心怀异围,立感这身绝
艺不要传之匪人,免贻害武林,是以他暗暗侦查李仲华,跟随其後,在桑乾河畔他瞧李仲华
手法,更起下侦查之心。 
  当晚折返小五台山口,皆因他不耐尘世繁嚣,性喜林泉幽山为家,正好与燕鸿追综“崂
山三鹰”碰上。 
  不想燕鸿有眼不识泰山,居然出言狂妄,竟飞出两掌;“天游叟”最不喜这等浮华骄妄
之徒,扬起一片是气,将旅陷震坠山下。 
  其时“崂山三鹰”陡然显面,对“天游叟”十分恭敬,并详告燕家堡以黑吃黑,罪行难
数,“天游叟”不禁大怒,慨允助他采出事实後,再予出手。 
  次晨,到达燕家堡後,遍寻李仲华不见综迹,尚未知柏奇峰陷害他,一落足燕鸿卧室屋
瓦,遂听出“阴手抓魂”候文通说他老怪物,立即应声哈哈大笑。“天游叟”柏奇峰交手时,
他忽见一条绝快身形,在那竹林之上点枝掠飞,他心惊燕家堡中竟藏有这高手异人? 
  心急赶上视一究竟,舍下螭龙剑便飞身追去……柏奇峰只知其中大概,并不知道以上详
情,这柄螭龙剑三代传家之宝,不能在他手中失去,再行对燕霞姑娘痴爱之心不死,他这不
舍离去,遂种下丧生李仲华手中,这是後话不提。    

    柏奇峰在屋上发了一阵怔,也不跃下,挺身一纵,望翠竹轩那片漫空笼华,竹韵篁啸中
掠去,距潇湖竹林尚距一半路程,忽见一块太湖石上窜起一人,黑巾蒙面,那拔起的身法,
竟是武林中上乘轻功“大云龙八式”轻捷云快,无与伦比,暗惊此人式也大胆,白天敢在这
龙潭虎穴的燕家堡现形,心中一动,紧跟著蹑去。 
  那蒙面人突然转向,望听雨轩檐角落下,身形一场,便杳失形影。 
  柏奇峰心中十分惊疑?莫非李次中从地牢跳出吗?这未必可能,据他所知,在地牢丧生
者不计其数,从无一人能够逃出,那麽这人究竟是谁呢?想著,两臂一抖,跟著窜上听雨轩
檐角。 
  及至用目向下一瞧,竟令他目骇神摇,只见轩後倒著十数个堡中暗桩,黑鸦鸦地一片,
那蒙面人已失综迹,他身形飘落,看出这些暗桩均是为人点上晕穴。他伸手一一解开救醒,
细问那些暗桩经过,所得到答覆都是千篇一律,只觉胸後一凉,便不省人事,达对方的身影
均未见到。 
  柏奇峰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有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惴惴不安,他本是一极聪明的
人,善攻心计,超吉避凶,在他而言,尤若极普通之事,不过他被螭龙剑之失,霞姑娘美色,
令他智巧迷失,仰而痴痴发怔。 
  忽然微风飒然从胸後掠过,柏奇峰立时惊觉,塌腰旋身,倏翻双掌劈出……“啊”的一
声惊叫,从柏奇峰口中吐出,人也慌不迭地抽掌,跟舱退出数步,原来是燕霞姑娘面若寒霜,
翩然立于柏奇峰面前,明若秋水的双瞳,似冷电般逼视。 
  柏奇峰面上一红,道:“霞妹……” 
  燕霞却冷冷接口道:“小妹还道是谁敢在本堡中胡乱出手?原来是柏兄,这就难怪了。 
  柏奇峰忙道:“霞妹请不要误会,愚兄天大的胆,也不敢向霞妹出手,皆因……” 
  燕霞竟挥手制住他再说下去,忽面转微笑,道:“柏兄,为甚麽你不敢向小妹出手呢?” 
  柏奇峰见姑娘一笑百媚生,不由坪然心动,忙道:“霞妹!你还不知道愚兄的用心麽?
愚兄为你壮志消沉,废寝忘餐,甘为情死,你难道真个不知道?” 
  燕霞姑娘晕红上颊,星目微向那些堡中暗桩示一眼色,这些暗桩明白姑娘命他们离去,
均躬身窜去。 
  这时姑娘斜睨了柏奇峰一眼,低声道:“真个麽!小妹见柏兄怂恿家父、家兄暗中为恶,
心术太坏,令小妹不敢亲近。” 
  姑娘使的这一套色授魂与之计,真个叫绝。 
  柏奇峰急得矢天誓日,辩白道:“霞妹,这真太冤枉愚兄了,愚兄每年两次北来贵堡,
无非是想亲近霞抹,却未料多年来霞妹对愚兄冷若冰霜,这还犹可,居然霞妹认为愚兄心术
太坏,真有点令人寒心。” 
  说时,佯装一脸诚谨之色。燕霞响起一串银铃笑声,道:“想不到柏兄还很会说话……”
倏然粉脸一沉,道:“鬼才相信你的话,两日来你与鸿哥鬼鬼祟祟,现在鸿哥已被人打成重
伤,显而易见你不是与鸿哥狼狈为恶吗?” 
  柏奇峰一张玉脸被挤得青筋顿显,大声道:“这是他们的事,与愚兄何干?何况这又是
一件武林梦寐难求的奇珍,就是燕鸿兄不生心,旁人也会夺取。” 
  姑娘似信非信,问道:“那麽此物究是甚麽?值得如此重视?” 
  柏奇峰苦笑了一声,道:“那是一块‘五色金母’西域异宝,鸿兄虽然得手,却引来无
数觊觎此宝的江湖高手;看来,贵堡将进入风雨飘摇,枕席难安中,可是,连累愚兄世代相
传的嫡龙剑,也因此失去。”面上涌出一片怅个,愤怒之色。 
  燕霞少与江湖人物交往,不知“五色金母”是何异珍?不过值得其父兄重视,推想必非
凡品;但闻柏奇峰说螭龙剑遗失,俏眼望柏奇峰肩头一瞟,果然言之不虚,肩头空空,不由
哈咯笑道:“哟!这不是叫化子没蛇使嘛?” 
  说著,娇躯一扭,翩然分花拂柳而去。柏奇峰见燕霞离去,不禁心头大急,高唤道:
“震妹!”身逾电闪似地追去。只见燕霞身若灵蛇般穿进竹林,柏奇峰无可奈何地止步,立
在林外,呼唤道:“霞妹……霞妹……” 
  竹影摇曳,篁啸一片!柏奇峰空自喊得声嘶力竭,怎燕霞充耳不闻? 
  柏奇峰有心用婉言劝姑娘,同离燕家堡返抵洞庭湖山水寨中,先离开这是非之窝再说,
螭龙剑日後则伺机向“天游叟”手中索回。 
  蕞地,在竹绿浓翳中突闪出两个青衣丫髻来,其中一个鹅卵形面庞,长像俏丽的丫髻,
柳眉一耸,叱道:“你在此穷豪些甚麽?还不赶紧离去?若惊动了主母,你便是死路一条。” 
  柏奇峰正是一腔懊恼,无处发泄,闻言剑眉一挑“嘿嘿”冷笑了两声道:“冷梅,你别
狗仗人势,少爷又末踏进竹林一步,纵然你主母出来,我也不怕;何况你主母又不是不明理
之人,哼!我若不看在雷姑娘分上,今日你至少要折断两根肋骨。” 
  冷梅闻言也不动气,只冷冷地说道:“恐怕未必,我家姑娘常说,洞庭水旱二十八寨的
少寨主柏奇峰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胸中并无半点实学,只知大言唬人,看来居然
不假!少寨主,你若赢得冷梅十招,冷梅立请姑娘与你见面如何?”这番话,负极尽冷峭刻
薄为能事。 
  柏奇峰也是在东南各省风云之人物,令出如山倒,今日竟让燕家堡一个没没无闻的青衣
丫鬟这麽轻视,那还不气极?但他心有顾忌,暗忖:“风闻堡主夫人‘千手观音’萧月娴,
是个内家高手,尤其她那一手‘三十二式散花剑法’及十八颗‘牟尼珠’欺风追电手法,驰
誉大河南北,莫非是这两个丫鬟得‘千手观音’传授麽?谁胜败,都不太好,反激动霞妹对
我生出厉恶之心……” 
  他本为工於心计之人,适才气极神昏,竟致出言欠周,这时冷静下来,不由微笑道:
“冷梅姊姊,原谅小弟方才出言无心,小弟能有几个胆子,敢在翠竹轩前撒野?烦请姊姊相
请姑娘出来,小弟铭感终生,必报大德。”说完,深深一揖到地。 
  那冷梅竟然面若寒霜,斜身掠开,口中说道:“不敢当,我这做丫发的哪禁得起少寨主
如此大礼?” 
  另一青衣丫鬟却掩嘴笑道:“冷梅姊,今日一见,足见霞姑娘所说不错,我秋菊前还不
相信,至此由不得信了,姑娘说此人,硬的不行使软的来,一点骨气均无,真的是个软骨头
嘛!”说罢,又咯咯笑个不住。 
  俗说:纵是庙中泥偶,也有三分土性,何况是个人?柏奇峰顿时大喝一声,疾探右手,
迅若欺风地望秋菊右胸抓去。 
  秋菊见他出手这等下流,不禁潮红满面,身形一撤,皓腕斜出,两指并剪,直往柏奇峰
右肘上划来,指风生出锐啸。 
  柏奇峰一招扑空,那秋菊一式“玄鸟划沙”来势又疾,暗含内家戳穴的手法在内,他焉
有不知道厉害?急撤掌回身一旋!虽然如此,未料秋菊手法捷如鬼魅,指风仍是差著半分划
过,顿感一阵灼热,心中大惊,不由倒出两步,身尚未停住,那秋菊如影随形的扑到,双掌
一错,竟然“龙形一式”分柏奇峰雨腑“期门”穴打到,夹著一股劲风,迅若追风。 
  秋菊心恨柏奇峰无耻下流,摔然快攻,柏奇峰出乖露丑。 
  柏奇峰料不到秋菊出手如此快捷?不由心惊肉跳,两臂急振“唆”地拔起,躲过秋菊双
掌之厄,摔然身形一翻,双掌二品,集凝平生功力,凌空扑下。 
  柏奇峰暴怒到了极点,竟展出他那洞庭绝学“赤练”掌法。掌未到,秋菊已觉热流汹涌
袭来,欲晃身避开,可是那股掌劲却是窒束她那身形,有举步维艰之势。一旁冷梅看出秋菊
情势危殆,娇喝一声,皓腕一扬,七点黑星破空急飞,向柏奇峰降下扑的身形打去。那手法
极其厉害,不是普通常见一般四射击来,却用“流星赶月”手法,一颗紧接著一颗,射至中
途,会自己变速、变向,令人无从捉摸攻来位置,页是奇诡玄奥。 
  柏奇峰忽觉身侧一阵“唆唆”疾风之声,就知冷梅暗器出手,他本就忌惮“千手观音”
这手十八牟尼珠欺风追电身法,冷梅、秋菊是“千手观音”随身丫鬟,焉能不学有渊源? 
  此时,也顾不得再伤那秋菊,凌空一弓,荡地身形上窜三尺。那七颗黑星堪在他那胸底
擦过,只听冷梅娇喝道:“就算你能躲得过,还有十一颗,说话之时,十一颗黑星犹同连珠
芒雨电袭打出。” 
  柏奇峰咬了咬牙,身形一翻,竟拚著暗器袭体之危,双掌一撞,雷霆万钧地望冷梅劈来!
忽然一声大喝道:“你们赶快住手!”一面凌厉劲风,漫天撞来,柏奇峰、冷梅两人身形均
震得退出五尺左右,那十一颗黑星被撞飞落在竹林中。 
  急风过处,显出一个形态威猛,须发苍白,高大老人,正是“翻天掌”燕雷。 
  “翻天掌”燕雷同著“阴手抓魂”候文通等回至大厅中,愈想愈惴惴不安。 
  “阴阳手”孔骧道:“想不到一时失愤,竟引来无数江湖巨孽,堡主,你该想想办法,
不如乘此请出堡主夫人,多年夫妻之情,总不能坐视不救吧!” 
  “翻天掌”燕雷想想也对,迳自起身望翠竹轩走去,正巧碰上柏奇峰与两个丫发动手! 
  此刻,燕雷望著冷梅、秋菊皱了皱眉道:“你们赶紧通报夫人,就说老夫有急事面见。”
冷梅、秋菊脸面容一肃,同时福了福,转身穿林走去。 
  “翻天掌”燕雷回面望看柏奇峰沉声道:“峰侄,你怎麽这等冒失?老夫也惹她不起,
是你能惹的麽?姑且无论谁是谁非,这样一来,你更令霞儿对你厌恶,小不忍则乱大谋,老
夫也无能为力了。” 
  说著,自觉语气过重,又微笑道:“现在你去陪伴鸿儿吧!待这场风波过去,老夫自会
设法成全你与霞儿婚事。” 
  柏奇峰被说得满面绯红,躬身答道:“小侄遵命!”一式“燕子飞云综”“嗳”然穿空
飞去。 
  燕雷暗暗叹口气,自言自语道:“这孩子……” 
  忽然,竹林内闪出一条婀娜身影。 
  燕雷见是燕霞,竟喜笑颜开,道:“霞儿,你娘可准为父一见麽?” 
  霞姑娘俏眼露出黯然神光,摇首道:“娘不允自破戒条,坚不欲请爹相见,娘说一切事
她均知道,不如把‘五色金母’送还原主,这样自然可消祸於无形。” 
  “翻天掌”燕雷不禁似是跌在冰窖内,浑身寒意从脊骨中冒起,瞪著眼道:“这‘五色
金母’之事,你娘怎麽知道?” 
  燕姑娘不由暗暗难过,轻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娘说,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哪
有无人知道之理,不然,何以引来这许多大敌?娘还说这些年来爹暗中做的,都是无法无天
之事,积恶难数,总有一天要遭报应,劝爹及早回头向善,还可保有余年!” 
  说著微微一顿,又笑道:“女儿还须与娘说话,恕女儿无礼了。”盈盈一礼,人已退在
竹林内,倏然无综。 
  燕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忽厉声骂道:“好贱人,你不见老夫也自罢了,反支使霞丫
头数说老夫一顿,你是何居心?” 
  愈想愈气,两掌一翻,迳往那片竹林劈去。“哗喇喇”之声连串大作,只见碗大径口潇
湘巨竹倒了一片,齐根折断,怕不下四、五十根,叶飞土溅,四散漫扬,声威惊人!可见
“翻天掌”燕雷掌力造诣不凡。 
  这一掌打出,燕雷犹自恨气填膺,须发怒竖,几次欲踏进竹林;直闯翠竹轩,但心怯
“千手观音”武功,不由顿了顿脚,气冲冲回身走去。 
  阳光耀眼,竹韵一片,林中忽传出一声极冷峻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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