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寻梦网首页武侠天地武陵樵子作品《丹青引》

《丹青引》


第十一章 雨花台魅 秦淮河月



  店房内,倏然变得寂静,似一泓死水一般,略无波澜。 
  李仲华望著窗外拂动的柳丝,似乎在想甚麽心事。 
  一连串颠沛流离的日子,使他闯荡江湖的意志几乎动摇,连“幽山月影图”也失去了信
心;他不知道“幽山月影图”蕴藏著甚麽重大秘密,值得亡师如此重视?若说有武学秘筮这
一类的东西,实在引不起他一点兴趣。 
  他只觉人世的阴诈,随处均是一样,草莽江湖亦无二致,弱肉强食,人命如草芥,尤其
无缘无故,事情突如其来,临在你头上,使得手忙足乱,忧心仲仲,比动辄得咎更甚。 
  江湖之内,魑魅魍魉,白日现形,外貌和顺,内责险谲,在在部是,令人防不胜防;他
一月来所得者,仅寥寥两人知己,一个是患难相扶,忘年之交的神眼独足“鬼见愁”邹七;
另外是风华绝代,令自己片刻弗释,刻骨相思的罗刹玉女郝云娘,但只萍水一瞥中,就长滋
心怀,不禁想到那日在炼水郊外土地庙内,被“罗刹鬼母”“白骨阴风掌”所中,郝云娘那
种关护体贴,柔情蜜意,尽在不言中,发挥得淋漓无遗。 
  人的思想,往往是微妙而又不可思议的!李仲华历尽人世的歧视、折磨,从他有思想起,
终日为乱麻纷纷忧愁干绪所扰,大多的思想,令他具有双重矛盾性格,只觉世人均不可信任,
愤世嫉俗的後天气质,已在他心中生了根,而且牢不可破;另外是感情的脆弱,希翼世人给
自己同情怜悯,同时,他也希望施舍给别人,他同情冯丽芬的遭遇,在无可奈何中,应允她
所求,即是为此性格所引起。他情有独锺,明知与冯丽芬在一处,孤男寡女,久而久之,有
如乾柴烈火,一发而成燎原之势,不可收拾,他只有心存时加警惕,保持若即若离的态度.
这样始可以防於万一。 
  他虽主意打得满好,其实事情一开始,就无此简单,情爱之於人,宛若附骨之蛆般,弃
之不除,死而後已。他一想到罗刹玉女郝云娘娇媚可喜的丽影,由不得展齿笑了……他在憧
憬中,恍若孤身独处斗室,沉浸於小天地内,简直忘怀了室内尚有冯丽芬姑娘这人。 
  冯丽芬红肿著星眼,啜泣怀念悲惨的身世,却见李冲华双眼凝视著窗外,在思想著甚麽
事。她不愿惊优李仲华,只用剪水双瞳留心李仲华面部表情,只觉李仲华长得异常清秀俊美,
俊秀中渗有豪迈气质,剑眉朗目,鼻准丰隆,配在一张不十分瘦削的脸上,均匀合称,姑娘
忖说:“这样的美男子,世间几曾得见?” 
  不禁一缕情丝,飞系在李仲华的身上,及见李仲华不知想在何处,露齿微笑,这笑容十
分迷人,不由自己的被李冲华所吸引,娇靥上只感一阵燥热。要知美貌俊秀,实为淫邪之媒
孽,此乃万古不变之理,世上男女多昧於此,不胜浩叹。 
  这时,忽然门外唤了声:“李相公。”打破室内的沉寂,李仲华倏然一惊,掉头外视,
只见是小二探首进来,又见姑娘一双妙目凝在自己脸上,不由俊脸一红,忙问店小二何事。 
  店小二一步跨入室内,恭谨地请问要送上晚膳否?李仲华急望了窗外天色一眼,只见日
薄西山,红震漫天,便点头示意店小二。 
  店小二躬身退出,李仲华想到方才有点失态,冷落了姑娘,一阵赧意又涌上俊面,思找
出一点话题,打破这尴尬场面,目光一抬,落在姑娘肩头,紫红双穗,苍古斑斓的剑柄上,
微笑道:“方才‘骷髅魔君’白阳对姑娘出手,看来,他居心还是在这柄宝剑上,不过他们
师徒狼狈为奸,最好是人剑两得呢!” 
  冯姑娘一听,腓上双颊,白了李冲华一眼,微垂颔首,幽怨地说道:“这柄‘青霜剑’
得来颇为不易,先父几乎把性命赔上,二十年前,先父尚在济南府衙当一名捕头,那时济南
出了一连串的凶案,半夜三更,富商殷室无故失窃重金珍宝,更有令人发指的事,就是美貌
少女先奸後杀,身首异处。这样,济南居民无不惶惶终日,风声鹤唳,肉颤心惊,府官大为
震怒,主使三班捕房,捕拿到案。 
  其後数夜,先父等人埋伏等候飞贼到来,怎奈飞贼身手太高,又得‘青霜剑’犀利,当
之无不披靡,先父朋友有数人丧生在那飞贼剑下,就是先父,也被剑芒将头发削去。 
  先父弹智竭力,探出这飞贼落足之处,在历城县一家烟花窟中,用尽心计,酒中放药才
将飞贼迷住。 
  那飞贼一身横练,刀枪不入,先父用他这柄‘青霜剑’挑断飞贼遍体主筋,飞贼苏醒过
来,眼中流泪自语道:悔不听恩师之言,这柄‘青霜剑’另易一主,若持用不正时,必遭横
祸,如今果然毒蛇反噬。先父穷究之下,问出飞贼出身东崆峒混元祖师门下,飞贼囚入府牢
中,不久自噎身死。 
  先父自知东崆峒必不放过他,辞去捕快职位回杭,易名隐居,五、六年过去,才经友好
怂恿供职於浙江巡抚衙门捕头‘青霜剑’始终珍藏在家,未曾一用,这次千里寻父,无物防
身,才取出佩用……” 
  李仲华闻言叹息道:“这柄剑大概是东崆峒镇山之宝,武林中遐迩相知,是以‘骷髅魔
君’白阳生出觊觎之心,这等珍物利器,谁人不爱?惜在下与姑娘均是见识浅陋,阅历末深
的人,不知‘青霜剑’之异处,又本身所学不足於持有,望姑娘日後还须留意宵小。” 
  冯姑娘“咯咯”娇笑不止,道:“想不到李兄说话竟是这麽谦虚?就拿方才你把住‘骷
髅魔君’孽徒云雷的绝奇手法,无愧当代大侠,何况小妹有李兄相伴,还怕甚麽?”妙目中
露出一片欢愉光辉。 
  李仲华听说,不由暗中直皱眉头,只听姑娘又笑道:“这柄‘青霜剑’确有异处,半夜
宵小来侵时,定发出长鸣,小妹仗之驱退好几拨窃盗,又每当天俟将变时,剑亦会在鞘中吟
啸,嗡嗡不绝,灵验异常。” 
  说著解下“青霜剑”递修李仲华手上。这时暮露渐合,天边尚留有一线青白光辉,室内
一片朦胧,李仲华接剑在手中,右手两指向剑柄卡簧一按,只听得“嗡嗡”一声龙吟响起,
长剑己出鞘外。但见一片蒙冷寒光,透唐皆寒,室内青朦朦地,映人眉目皆绿,此剑较常见
的略短,仅只二尺八寸,剑脊一条弧槽,尚泛出丝丝血痕,刀口奇薄如纸。 
  李仲华赞不绝口,心知这柄“青霜剑”必是千百年以上古物,摩掌久之,才将剑入鞘,
双手递与冯姑娘手中,笑道:“美人名剑,相得益彰,姑娘他日必为一代剑师。”姑娘笑意
盎然,正待用手相接时,忽然,窗外窜来一条人影,飞快绝伦,五指向“青霜剑”剑鞘猛抓。 
  姑娘惊叫出声,李仲华在这条人影窜进窗口时,已是警觉,左臂暴伸,展出飞猿掌法,
疾向那人打去。这手法端的迅捷无比,迫风欺电“啪”地一声,只见那人被击飞出去,落在
壁角,立时腾起,闪在门外立住,那人“噫”了一声,道:“你这是甚麽手法?”原来那人
飞身抢剑时,已算好角度,无论如何李仲华也抢救不及,怎李仲华施展“飞猿掌”暴长三尺,
幸好李仲华情急出手,只用上三成功力,不然那人哪还有命在?朦胧暮色中,那人竟未瞧出
李仲华是何种手法,只觉生平罕见,非仅是他,连立定李仲华咫尺的冯丽芬也未看得清楚。 
  李仲华定目一瞧,原来是杏花村中所见的“神形秀士”之徒,一双又黑又圆的眼珠,骨
碌碌乱转,面上泛出惊奇之色,口中大喝道:“想你也是一代高人门下,怎效宵小鼠辈所
为?”这面目黝黑少年冷笑道:“你怎知道我是谁的门下?休看你在门外对付‘骷髅魔君’
白阳手法,在我眼中简直不算一回事。” 
  李仲华不禁沉声喝道:“你不是‘神形秀士’金老前辈门下麽?你再要这样猖狂无忌,
可怨不得我要无礼了。” 
  少年不禁张著双眼怔道:“噫?你怎知道我是‘神形秀士’门下?居然眼力不差,哼哼,
凭你这点微末技艺,焉能教训小爷?你今不献出这柄‘青霜剑’来,休想安枕。”这少年著
责狂傲得紧,句句凌人。李仲华大喝一声,亮剑飞出,迅快绝伦,只见青芒如电望那少年身
前卷去。 
  饶那少年是神形秀士之徒,挪身闪开时,也让青芒卷下一片衣襟,等李仲华窜出门外时,
却见少年形影陡杳。 
  李仲华不欲多事结怨,也未追赶,回至房内,望著冯姑娘皱眉道:“那少年深得其师神
行步法其中三昧,疾若魅影飘风,令人防不胜防,看来这柄‘青霜剑’既是东崆峒之宝,必
引起多人窃夺,前途想必荆棘重重。”言下不胜耽忧。 
  蓦然…… 
  窗外忽传入一个沉劲的声音道:“何人大胆,敢伤老夫徒儿?”语声刺人耳鼓。音未落,
李仲华已腾身窜出窗外,冯姑娘亦跟著窜出。 
  夜色苍茫,星斗明灭,李仲华见是“神行秀士”金森屹立著垂柳之下,双眼冷电逼射。
李仲华按剑而立,抱拳,一揖傲然道:“金老前辈当代高人,素昧平生,又无仇怨,晚辈怎
敢无故伤害令徒?皆因令徒飞身入室抢剑,出言凌人而起。” 
  “神行秀士”眼光瞥了李仲华手中“青霜剑”一眼,沉声道:“这也怪不得他‘青霜剑’
本是故友混元上人之物,乃东崆峒镇山之宝、剑为其孽徒盗去,其後杳无影综,不知下落,
是以混元上人托老夫,日後在江湖道上遇上此剑,务必代他讨回,老夫因为是长一辈人物,
不便向你们索还此剑,是以命拙徒甘若辉来此讨剑,这还不仁至义尽麽?” 
  李仲华乃是个性倔傲的人,闻言不由气望上撞,冷笑两声:“金老前辈说此话,晚辈怎
能相信老前辈就是受混元上人之托,何况令徒一不讯问,又不说出情由,飞身抢剑,形同盗
匪……”话尚未了“神行秀士”一声大喝道:“住口,老夫数十年来,从未有人当面如此无
礼过,老夫如不看你年轻无知,少不得要教训你。” 
  李仲华朗声大笑道:“老前辈只知责人,不知责己,空负名震八表,当代高人之歹。” 
  “神行秀士”金森气极长笑,声荡夜空,身形倏然而动,捷若鬼魅,欺至李仲华身前,
五指闪电飞出,嘶嘶劲风,临头罩落。李仲华不禁吓出一声冷汗,身形急撤,也如行云流水
般脱出那五指锐利劲风之外。 
  “神行秀士”金森不由惊奇投了李仲华一眼,飞云电欺到李仲华身前,右掌五指箕张攻
向“腹结”重穴,左手望“青霜剑”抓去,快速无伦,绝不李仲华有缓手之机,若让“青霜
剑”掣出,身负绝技也无法制胜。武林中人,惜名胜於惜身,以“神行秀士”金森偌大名望,
与李仲华过手,已是以强凌弱,若是不胜,传扬开去,颜面何存?是以一上手,就展出神行
迷旋步法,快速进袭。 
  李仲华只见眼前一花“神行秀士”又扑至身前,心中大惊,只觉此人果然神行绝奇,无
愧於名,当下也不怠慢,亦是一晃而动,展出师门心去“虹飞云旋”绝技,以进为退,擦指
又脱出“神行秀士”双掌之外。 
  李仲华根骨特好,外朴内真,经他之师细心观察之下,知他是个可造奇才,循序教导,
在病榻上用竹筷比划,因为所传的都是上乘心法,而他秉赋聪颖,在短短之两年中,便习得
其亡师所学十之八九,只是拙於经验而已。 
  一履入江湖,巧得武林奇人“天游叟”青睐,服用“补天丸”後,平添了一、二十年功
力,地室中研习“天游叟”秘筮“九曜星飞十王式”绝学,悟出这套绝学一半玄奥,不知不
觉本身功力突飞猛进,而生死之关又为他打破,目前他身负所学,虽不能说是首届一指,亦
堪称高人之列,是以他能脱出“神行秀士”两招奇袭之外,这一点,在他本身而言,是懵若
无知的。 
  “神行秀士”金森见他脱出两招奇袭之外,心中不胜骇惊,殊觉脸上无光,一张圆脸激
得通红,不由尽展平生绝艺,两手交互,先後遥至,明是後发,而责先至,一虚一责,奇正
相生,夹著潮涌山倾的劲风而出,委责玄诡凌厉之至。 
  李仲华现在心中已是沉稳若定,也不闪挪,顺著他那掌劲倏然荡後,旋身一挫,已掣出
“青霜剑”来,两人都是用出绝快身法,其间只是粟米之差而已。按说是高手过招,丝毫之
差也不能,所幸.“神行秀士”只想夺剑,不欲伤人,手底暗留分寸,李仲华才能乘机掣出
“青霜剑”。 
  但李仲华旋身出剑,青芒若电,匹练如飞,冷眼就攻出三剑,剑光涌出一片金星,昏夜
之中,蔚为奇观。 
  那剑法李仲华以那“九曜星飞十三式”移用剑招之内,焉能不绝奇玄奥?凌厉无俦,只
见剑生锐啸,式化天置。 
  这“九曜星飞十三式”也称“反五行阴阳手法”施展开来,凑巧克制“神行秀士”金森
的虚实互用掌法,著著受制,任他神行迷旋,步法如何出奇,也不能脱李仲华剑式之外。 
  “神行秀士”金森不由暗惊,双掌尽力推出两掌,排空骇云的劲风,登时李仲华被迫出
五尺。、只见“神行秀士”金森身形倏然飘回垂柳之下,负手定立,眼露惊诧目光,微笑道:
“你是何人门下?这一身精奇武学,亏你年纪轻轻,已练得六、七成火候,真是难得。” 
  李仲华持剑施礼道:“晚辈是‘天游叟’门下!” 
  “神行秀士”惊异地“哦”了一声道:“原来姬老儿传人,这就难怪了!姬老儿生平未
收徒,到老竟看中你这块好资质,可喜之至,既是老友传人,老夫再也不好意思强索,只不
过……”说著星目望了“青霜剑”一瞥,笑道:“‘青霜剑’本是那东崆峒镇山之宝,易遭
窃夺,日後还希望你谨慎谟持才好,老夫本是好意,显然如此也只好算了,恐怕将来在‘青
霜剑’上,必引起一番纠纷咧!” 
  说罢微微叹息不已。李仲华心中一动,忙躬身施礼道:“宝剑利器,本无定主,唯有德
者才能持之,这‘青霜剑’并不是晚辈所有,是这位……” 
  说时,手指在冯丽芬身上,道:“冯姑娘之物,素闻老前辈德风高义,望老前辈始终成
全,随时相护。” 
  “神行秀士”金森手提著颔上三缁短须,大笑道:“你不必用话来扣住老夫,失信於故
友,已属歉疚於怀,何能相助於你们?只是老夫绝不伸手罢了。” 
  李仲华面色恭谨道:“若此,晚辈等感谢老前辈金诺。” 
  “神行秀士”金森目光凝在李仲华脸上久之,微笑道:“你叫何名?” 
  李仲华道:“晚辈李次中。”他说不出在燕京误杀两人,还是改名为是。 
  “神行秀士”点头道:“姬老儿将你做传人,可称老眼无花,老夫拙徒甘若辉,锋芒外
露,不及你一半,望不要对方才之事,耿耿於心,将来还望照顾一、二。” 
  李仲华道:“晚辈遵命!” 
  “神行秀士”身形一动,竟待离去,似是想著一事,又转面笑道:“今晚二更时分,雨
花台之会,想必你也参与‘无形飞狼’裘震坤功力绝伦,狠辣无比,你可相助老夫一臂之
力?” 
  说罢,人己在七、八丈外远处,眨眼,隐入苍荒夜晚中不见。深蓝色夜空掠过一颗流星,
拖著一线芒尾,向西北方向坠去,夜风吹起李仲华衣袂,只见他目送著“神行秀士”金森逝
去的身形,暗暗嗟叹道:“若非自己一时聪明,将“九曜星飞十三式”渗用於剑招内,并抬
出‘天游叟’名号,不然方才恐难善了。” 
  默默忖思著“九曜星飞十三式”确是崇奥博绝之秘学,但自己仍未能悟彻精微,不过真
力倍增,可意随念动,攻守自如,每一招都是威力绝伦,不由暗暗心喜。 
  冯丽芬见李仲华痴痴出神,心说:“此人身手绝奇,怎麽会有这多的思想?” 
  她不知人若沉浸一种学问之内,就不免著迷,不禁漫语娇声道:“李兄,我们回房去
吧!” 
  李仲华如梦初醒,赦然一笑,双双跃入室内,须臾,店小二送了一桌酒菜过来。煦影摇
红,酒芬四溢,窗外随风送来一阵野生蔷薇香味…… 

  夜风侵疾,星斗满天,上弦月隐在厚厚云层里,大地一片朦胧,长虹蜿蜓如练,苍苍水
色接天,藉著微弱星光,隐隐可见桅墙连云,帆影缓移。 
  江岸渔火点点,似苍穹寒星一般闪烁明灭,耳畔只听得惊涛冲凝峭壁之声。 
  绝壁之上雨花台,一片沉寂,只有金陵城中鼓楼传来“咚,咚……”更鼓声。蕞然之间,
树丛中窜来两条矫捷黑影,落在一片旷地上,内中有条黑影,目先四外流转了一眼,鼻中暗
哼一声,低声道:“只怕姓甘的小子不会来了?他探出恩师威名,避犹来不及,还敢前来送
死不成?” 
  身旁另一黑影,压低嗓子喝道:“老二,你怎麽啦?一年来你仗著恩师名讳,替他老人
家惹了不少是非,恩师震怒非常,想当年,你无故结怨於凉州‘金刀侠’甘霸,本是我们不
对,你既起意屠戮甘家满门,单单走漏了甘若辉这小子,今日,甘若辉登门索还血债,约好
在此决斗,有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若身後,不自恃有人,焉敢进得我们家中,如入
无人之境?只瞧甘小子临走时,显露了一手‘铁手印’功,我们兄弟俩是望尘不及,老二……
你太自负了。” 
  旁立老二说道:“大哥,我看你愈来愈胆小了!休看甘小子武功尚不差,焉能抵御我兄
弟俩摔碑手联臂之力?如甘小子身後有人,又怎能及得恩师绝奇天下的武学,哈哈……” 
  笑声未落,只听得他大叫一声,一手掩著嘴,怒骂出口。 
  原来那老二张口哈笑之时,突觉一缕劲风迎面扑来,心知有异,急望外一闪。哪里还来
得及?如中万斤铁镉一段,立时痛彻心脾,一阵发黑,门牙登时落了两、三颗,满嘴鲜血,
随齿喷出,溅飞如雨。 
  一旁的同伴大怒,同声喝骂大作,忽然扬起一长声清脆哈哈大笑,随著一条小巧身形急
如闪电泻在昵地上,喝道:“‘金陵二霸’小爷甘若辉茹恨八载,今晚你的死期到了。” 
  此刻李仲华已同著冯丽芬,隐在一株参天古树上。 
  李仲华双目已能昏夜中明察秋毫,只见甘若辉两眼逼露神光,背搭著一支飞爪般奇形兵
刃,闪开发亮。 
  “金陵二霸”老大单楚皱眉瞥了老二单越一眼。 
  单越伤痛稍止,见其兄眼中神色,就知其兄心意,见甘若辉孤身前来,联臂奇袭制其死
命,以除後患。 
  要知“金陵二霸”同属天外一邪“无影飞狼”裘震坤弟子,本身功力已臻上乘,且又心
毒手黑,出道未久,便名震大江南北,最奇的是两人心意不谋而合,出手如风,根本不让对
方有缓手之机,端的狠绝。 
  单楚“哼”得一声,身形倏然而动,似飘风般与单越凑在一处,眨眼,可是望外一分,
向甘若晖扑去。 
  甘若辉正如其师“神行秀才”金森所说,精灵透顶,锋芒外露。暗中甘若辉随向单越使
著眼色,腹中已是雪亮,微笑一声道:“小爷今晚如若让你们逃出‘追命八爪’之下,这血
海冤仇也不要报了。” 
  就在与“金陵二霸”同时开动身形,望右一挪,身子一旋,一柄乌光闪亮的飞爪已掣在
手中,急如狂风般,横向“金陵二霸”抓到。“金陵二霸”扑至中途,突双足一点,化做乌
龙升天。笔直激射半空,那飞爪呼地在“金陵二霸”足底擦过,险差毫发。 
  双方都是武林奇人门下,又同属以神奇身法见称,在争一线先机,制敌死命,甘若辉一
爪扑空,急斜窜丈外,足跟拄地,亦是一鹤冲天而起。 
  “金陵二霸”至半空後,突变“神龙挥尾”化做斜飞盘旋,双双瞥见甘苦辉亦跟在窜起,
凑巧又在他们身形之下,不禁大喜,心知凌空罩下,甘若辉就是武功通天,也难逃一死,二
雾急向肩头一掣,不料一瞧之下,二霸不禁魂飞天外。 
  原来二霸肩头一柄剑已是不翼而飞。 
  说时迟,那时快,甘若辉己冲雷而上,只见他一仰腰,双足一踹“唆”地凌越二霸身形
之上,拧腰掉首,电甩飞爪,向著“金陵二霸”坠下的身形罩下。这一式不啻雷霆万钧,而
反迅捷无伦,“金陵二霸”心意尽落在对方算计之中。二雾只觉身後劲风透体,空有一身上
乘武学,怎奈身形悬空,一筹莫展,不禁胆骇心裂,心急恩师说好随後就到,谁道未来?情
急之下,只好展出千斤坠身法,飞速下落,各自望上甩出一掌。二霸已落败著,回天乏力,
掌未出,劲风己自压体,只闻得两声惨嗥“啪咯”之声。 
  单楚被飞爪自後胸裂断一只肩臂,鲜血潺潺冒出,落地时已气绝身亡了。单楚只在地下
乱滚翻腾,须臾亦是气绝。 
  原来甘若辉在半空中飞爪雷霆万钧甩出之时,同时左掌打下十二颗闷心钉,内蕴剧毒,
见血封喉,满天花两手法奇巧无比,支支均嵌在单楚胸後重穴,饶他队踏功力深厚,究竟人
是血肉之躯,只觉气血一麻,遍体如万蛇噬咬,这种感觉,是任谁都无法忍受的,也是单楚
做恶多端之报。 
  在“金陵二霸”惨嗥声出时,这音调凄厉之极,无异是鬼啸猿啼,惊心动魄,令人汗毛
直竖。李仲华身树上,目睹“金陵二霸”死状之惨,不觉心惊甘若辉下手之狠,委实可怕,
忖道:“看来,江湖之内,恩怨牵缠,凶杀劫戮,惨不忍睹,是非之源不可久留。”心中已
是渐萌退身之念。 
  这时一只柔夷抓住他的肩头,微微颤抖不至,李仲华回面一瞥,见是冯姑娘,一双星目
凝视著“金陵二霸”尸体,满面惊惧之色。 
  李仲华不禁微笑了笑,示意姑娘无须惊惧。 
  始娘为何如此惊恐?原因是“金陵二霸”气绝时,甘若辉疾泻若地,将飞爪插回肩头,
身畔取出一柄短刀,风快地切断二露首级,结发系在一处,提在手中,哀哀祝告道:“双亲
在天之灵也可瞑目,辉儿己替你报仇了。” 
  姑娘心灵稚弱,哪见过这惨状,禁不住浑身战抖。 
  突然,天边起了一声异啸,回刮夜空,啸声来得无比之疾,啸声末落,只见一条庞大身
形,似是御空飞行,矫捷飞电般落在伫若晖身前。 
  甘若辉傲然不惧,一只乌黑晶亮的眸子,焖个逼视著对方。 
  只见来人身材异常魁伟,头上童山濯濯,不见半根头发,颈长尖喙,乍视之下,直似一
具狼形,面目狰狞,目视在甘若挥手中两具首级,不由喋喋怪笑,道:“想不到老夫迟来一
步,竟做成竖子之志?老夫生平不愿与小辈对手,但杀徒之仇,也说不上了。” 
  甘若辉心知是“无影飞狼”裘震坤,心中未免惊恐,面上毫不现惧容,从容笑道:“裘
老前辈说话未免牵强大甚,晚辈满门十九口血海大仇,为人子者,难道不应报麽?设身处地,
老前辈又该如何?” 
  “无影飞狼”裘震坤不料被甘若辉问住,不由双眼一怔!倏又狞笑道:“小辈巧言花语,
说得十分动听,殊不知老夫平生信条,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杀死老夫衣钤传人,孰不
可忍,小辈你纳命来吧!” 
  甘若辉“嘿嘿”一声冷笑道:“老前辈既是如此不明是非,蛮不讲理,晚辈只好拚死周
旋到底了。” 
  说时,手中二霸首级急射打出,身形晃动,肩头飞爪已掣在手中,一长身“夺命八爪”
展出,摔、甩、爪、拿、勿、旋、劈、扒,身随爪走,爪随身游,将一套“夺命八爪”爪法,
使得无懈可击,而且配合神行步法,诡奇凌厉之极,凌空均是爪影。 
  “无影飞狼”裘震坤与小辈交手,均是先让三招,一掌击落打来的“金陵二霸”首级後,
阴阴一笑,只见他成立索形走出三步,那麽凌厉密布满空的飞爪,竟是打不著他的身上。 
  初弦月已露出云面,透射一片,淡淡光辉,清泓异常。 
  李仲华瞧见“无影飞狼”毫不经意走出三步,那麽精奇的爪法,竟然扑空,不禁惊叹道:
“学无止境,武功一道,并无二致,只见才出於学,器出於养,为万古不移之理。”正在心
中嗟叹之际,忽见裘震坤步履迷旋,一晃移至甘若辉身後,戟指飞出,向飞爪点下,不禁心
中大惊。 
  甘若辉一爪飞出,倏见眼前一黑对方身形疾杳,暗说不妙,蓦觉飞爪一荡,虎口震痛欲
裂,登时飞爪脱手飞出,只听得“无影飞狼” 
  裘震坤传出一声阴沉轻笑,一片奇特劲风压下,自己展出神行迷旋步法,可是那股劲风
如附骨之蛆般跟到,不由万念俱灰,闭目待死。在此危机一发之时,勿闻林内有人冷笑道:
“料不到名震武林之‘无影飞狼’居然做下以大凌小的事,真是无耻已极。” 
  这种语调,无比的讥刺、冷峭,像一把利剑刺胸,令“无影飞狼”无法忍受,这时掌心
已堪近甘若辉胸後不及三寸,倏变掌化指,点在甘若辉的昏穴上後,斜闪三尺,目光凝视在
发声之处,大喝道:“甚麽人?敢出言讥讽老夫?” 
  林间急风涌射,登是飞出一个马脸老道来,身後还随著满面邪淫的少年。裘震坤一见是
“骷髅魔君”白阳,即放声大笑道:“白阳,竟敢在老夫面前架梁生事,你也太过不自量力
了!” 
  白阳走出之时,面带微笑,佯装一派掌门气度,此刻,闻裘震坤出言轻视,不由面上倏
然涌上怒容,冷笑道:“裘震坤,你也太自负了;好,白某还要领教你那无影身法,究竟是
否震骇武林绝艺。” 
  裘震坤皮动肉不动阴阴说道:“你要找死,那是方便已极的事。” 
  两人虎视耽耽,身形微伏,以求先发制人,月色之下,只见两人发须帽起,面色紧张,
四目焖接。此刻突由绝尘之下腾出两条身影,二别一後飞奔而来。 
  後者支著一支木杖,凌空腾耀,兔起鹄落,迅快无伦,与前者仅一肩之差。李仲华正悬
念“鬼见愁”邹七,至今尚未露面,不知何故?瞥见後者不是邹七是谁?心中大喜,仔细打
量前者,见是“神行秀士”金森。只见两人电纵星射地落在甘若辉躺身之处“神行秀士”金
森目光望了裘震坤、白阳两人一眼,又满含怒容望著“鬼见愁”邹七道:“若不是你一再强
要金某印证,我那徒儿也不至於丧命在裘震坤狼吻之下。” 
  邹七目光投了甘若辉一瞥,笑道:“金老鬼别急,我邹七别无所长,只神目如电,包管
你那宝贝徒儿死不了。” 
  说著身子一躬,飞指在甘若辉胸後点了三指。休看邹七一只独腿,数十年来专心一致研
磨武学,是以弥补此一缺陷,用来比常人更见灵捷、俐落。他那手法果然奥妙,瞬眼,便自
将甘若辉瓮寒血脉打通,甘若辉一跃而起。 
  突闻“骷髅魔君”一声闷哼,月华映照,木石溅飞中,只见“骷髅魔君”白阳跟路倒退
出去三步。闪电之间“无影飞狼”裘震坤与“骷髅魔君”白阳对拚九掌,究竟是裘震坤艺高
一筹,一招地煞掌力“山摇地动”推出置气,撞开白阳身形。 
  白阳打出的阴寒气劲,立时卸於无形。白阳只觉一阵血涌气翻,面色大变,强制住身形,
睁著磷光闪闪双眼,冷笑道:“三年後,白某定要索还一掌之耻。” 
  裘震坤大笑道:“休说三年,三十年裘某也等你,何况你也未必能成。” 
  白阳气得面目狰狞,二曰不发,急拉著云雷转身双双纵起,初月茫照下,如二只夜枭乘
风飞去,转眼,便杳然无综。 
  “无影飞狼”裘震呻嘴角咧了一咧,忽平平飞起,逾如鬼魅飘风,眨眼便落在“神行秀
士”金森三人身前。 
  李仲华看得心头大骇,忖道:“这是甚麽身法?肩末摇,足末动,去势之快,简直使人
瞧不清楚。”武林之大,无奇不有,李仲华毕竟是经阅浅薄之人,何况他所见的,都是极武
林一时之选高手,不但使他目摇神骇,而且影响他心理,甚觉江湖,都是些匪夷所见,匪夷
所思的事。 
  只见“无影飞狼”裘震坤微哼了声,他见到甘若辉安然无恙地,立在“神行秀士”金森
之後,面色稍变,哼哼惊疑道:“我这‘变幻错穴手法’玄奥非常,要想解开这种手法之人,
当今武林中,极寥寥难数,这两人是谁?” 
  “神行秀士”见裘震坤眼中略带疑容,手符长颔下短须,微笑道:“裘兄,你不要耗费
心思,猜忖我们来历,彼此钦慕甚久,只吝未缘一面。” 
  “无影飞狼”裘震坤狼眼一翻,沉声喝道:“甚麽彼此钦幕?你们究竟是何人?” 
  金森朗声一笑,道:“这也难怪裘兄长年久居荒岛,见闻浅陋,中原武林人物,多如恒
河沙数,兄弟只不过是一小卒,蒙武林人士抬爱,取号“神行秀士”微名金森,这位是邹七
兄。” 
  裘震坤一听对方竟是中原道上,闻名胆落之“神行秀士”金森,便哈哈大笑道:“我道
是谁?原来是你!好好,老夫今晚有幸见识你那神行身法,能在老夫这无影身法手下走出几
招?” 
  狂傲之意,溢於言表。他说话时,竟末正视“鬼见愁”一眼,显然有点不屑邹七,邹七
一声大喝,拐杖一拄,长身扑来,突然右臂一探,竟展出他那绝奇天下的秘技“飞猿掌”,
动作之快,眨眼即至。 
  裘震坤虽然出语在傲,但他对两人已无时不在留意戒备中,风声一动,即予警觉,见邹
七“飞猿掌”劈来,心中大惊道:“这通臂飞猿绝技,他竟练得出神入化?”身形倏然一移,
欺至邹七左侧,五指闪电向他肩井抓来。 
  “鬼见愁”邹七不由骇出一身冷汗,这“飞猿掌”只有一项缺点,就是右臂暴长时,左
臂自然缩在肩内。裘震坤深明克制之法,这一抓上“肩井”穴上,非但左臂不得复出,而昱
令全身气血逆窜,此无异於作法自毙,邹七焉能不知厉害? 
  无奈裘震坤身法太过迅捷,邹七身形速旋,仍然避不开他那附骨之蛆般狼爪,欺风追电
般魅蹑而来。一旁的“神行秀士”金森瞧出邹七身处危机之中,也不怠慢,一晃而动,两掌
飞击,夹著气流汹涌的掌劲,向裘护坤胸後击来。 
  裘震坤一声哈哈大笑,身已凌空升起,疾然掉首落下,手出如电,身法益见鬼魅,刹那
间,己幻出十数条人影,将金森、邹七两人围住。只见他愈走愈快,宛如走马灯一般,邹七、
金森两人亦是飞快出掌。 
  身临其境的感觉,在金森、邹七两人还可说是绝无仅有的一次,只觉嘶嘶劲风锐利袭来,
却未能见裘震坤身影,饶他两人再快,仍是被裘震坤先一步移宫换位“无影飞狼”盛名当之
无愧,一著之先,优劣立判。 
  李仲华置身远处,只瞧得痴痴发怔。 
  繁星满天,初月如勾,三人交手之处,施於一片尘砂,茫茫白雾中,夹著数声怒啸,三
条人影在尘砂中倏隐倏现,宛如鬼魅,平添了几分凄凉鬼气。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李仲华仔细观察,裘震坤招招玄诡异常,蹑空蹈虚,出手都是制
命要穴,金森、邹七两人虽仍意定神闲,略不沾半点浮躁,却招招递空,尽成挨打之局。 
  李仲华看出不妙?附耳向冯姑娘说道:“在下方才应诺金老前辈相助一臂之力,姑娘隐
此不要妄动。”说时,电泻而下,振腕出剑,一抹寒芒惊天,展出虹飞云旋身法,迅如闪电
般寻向裘震坤胸後要穴。 
  裘震坤眼前剑光反映连闪,蓦觉胸後寒气透骨,立知有异,也不旋身,双足一点,疾如
闪电在甘若辉面前一落,一探手,甘若辉在促不及防下被他制住。 
  但闻一声哈哈长笑,裘震坤挟起甘若辉凌空飞去,去势之快,无与伦比,眨眼,即隐入
翳密林树中。 
  金森、邹七两人一声大喝,随著追去。 
  李仲华不由怔住!想不到自己出剑解敌,反带甘若辉被擒厄运? 
  冯丽芬飘身落地,见李仲华变成一个呆鸟,不由抿嘴“咯咯”笑道:“你在此发呆有甚
麽用?不如我们跟著追去,还可於事不无稍补。” 
  李仲华被她也引得笑了,双双离地驰去。 
  片刻之间,已出得雨花台外浓翳密林,赶至在一块削壁之上,下望匹练蜿蜓茫茫大江,
波光邻邻,江风扑面生凉,哪有他们形影。 
  裘震坤驰去方向,正好指著金陵城,只见城中万家灯火,随风传来丝丝弦歌之声。两人
怔了良久,只好踏月返回城中。 
  夜市如书,游人如蚁,两人返得天祥居,李仲华愈想愈不妥,便向冯姑娘道:“在下还
欲出外一探,姑娘请暂勿离此,等候在下返来。” 
  姑娘李仲华一见锺情,见他坚欲出外,防恐他不返转,星眼一动,深情款款道:“李兄
出外无物防身,不如将‘青霜剑’带去吧。” 
  李仲华摇手笑道:“在下自问还不需要,带剑外出,易启宵小觊觎,何况姑娘有此利剑
防身比没有好。”坚持不要,姑娘不好勉强,嘱他早点返店,免她望眼欲穿。冯姑娘眼望李
仲华离去,不禁幽幽轻叹一声,芳心顿感孤寂,不禁星目噙泪,柔肠百结。 
  感情之於人,其力量是往往不可思议的,她自见了李仲华後,就芳心难於自己,自忆母
女相依若命,苦度漫长岁月,其母常说要把自己配一读书士子,不似其父劳碌奔波,最後一
去音信杳无,既无一橡瓦屋,更无半点恒产,只靠针论维持生计,凄怆不堪。 
  谁知自己亦爱上一武林少年,若被母亲得知,将使她伤心已极,但这又有甚麽办法呢?
人受意念支配,可也受意念而生存;倘意念不依自己主宰,事事受环境支配,这样存在世间,
无异是行尸走肉,苟延残喘,活著又有何用? 
  姑娘稚龄失父,渐渐养成其外柔内刚的性格,虽不似江南少女慧婉,竟有燕赵豪杰须眉
英雄气质。隅随时眼颅著窗外一轮新月,满天寒星,她怔怔出神地在想著:“我爱他,不知
他究竟爱不爱我?”一时之间,患得患失之心,倏然涌入胸中,思绪纷杂,干条万缕,似一
团解不开的乱麻,塞入芳心,不由两颗晶洁圆亮顺颊淌下而不自觉。微风吹乱她的髻发,月
华映在她的脸上,隐约看出她星眼中满是一片迷惘…… 

  李仲华振步如飞,身形隐入潮涌人群中,在出得天祥居门首时,被一人瞧见,惊咦了一
声,蹑著其後而去,李仲华恍若无觉。金陵六代初明均建都於此,人烟稠密,幕府山绵豆於
北,长江环绕於西,锺山峙於东,两花台屏於南,秦淮河、玄武湖左右映带,龙幡虎踞,形
势雄伟。 
  李仲华初临其他,只觉与燕京回不相同,触目都是新奇,仕女如云,车水马龙,不禁有
山阴道上,目不暇接之感。李仲华不禁忆起前人金陵怀古满江红一间,词云: 
  六代豪华春去也 
  更无消息 
  空怅望川形胜 
  已非畴昔 
  王谢堂前双燕子乌衣巷 
  曾相识 
  听夜深寂寞打孤城春潮急 
  思往事 
  愁如织 
  怀古国 
  空陈迹 
  但荒烟衰草 
  乱鸦斜日 
  玉树歌残秋露冷 
  胭脂井坏寒啜泣 
  到如今只有青山青 
  春淮碧说尽金陵山川形胜。 
  他人生地不熟,他不知何去何从,随即放弃了探索“鬼见愁”之念,他如无恙,自会来
天祥居相寻。耳畔只听得弦歌不缀,不禁循著走去,不一会儿便自到了秦淮河畔。 
  只见满河都是画舫,流苏高挂,舫内灯光辉耀,弦管箫音,夹著莺声婉转回扬,如此佳
曲几曾得闻? 
  李仲华不由徘徊河岸上,留恋不舍。秦淮河上源有二,西源出溧水,东源出句容,至方
山合流,由通济门入城,出西水开入长江,流经城内夫子庙附近,上起桃叶渡,下迄文德桥,
两岸水榭栉比,每当华灯初上,书舫来往,笙歌凌云,风光旖旎,有“秦淮月在天上”之称。 
  李仲华伫立河岸,留意久之,天色已是三更将尽,皓月当空,清辉朗照,河水缓缓流逝,
只见水映灯光万点,画舫咿哑来去,不禁沉浸此人间天上景色中。 
  蓦然…… 
  一声“噗咚”响起水面,水花飞溅。 
  画舫中狎客、歌女纷纷探头出声,突闻有人惊叫道:“有人落水了……”李仲华循声而
视,只见是一人坠入河中,先还伸头出水面,继而只剩下一团黑发。李仲华奋不顾身,飞跃
在水中,向那人落下处泅去。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武侠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