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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阙虹飞》


第十二章 老龙神铩羽



  奚凤啸道:“在下不信世有其入伪能乱真。” 
  春梅道:“少侠如不信,可愿与婢子打一个赌?” 
  奚凤啸闻言呆了一呆,道:“但不知如何赌法?” 
  “世上若真是有其人伪能乱真,如婢让子与少侠同时目睹,少侠就输了赌注。” 
  说时,两人已踏入地底墓道,春梅疾然停身回面接道:“如何?” 
  奚风啸颔首道:“那是自然,赌注是什么?” 
  春梅道:“要少侠允从婢子三事。”又继续走去。 
  “那三事?” 
  春梅略一沉吟,忽娇笑道:“等婢子赢赌注再说!不知少侠能否言而有信。” 
  笑时妩媚已极,荡人心弦。 
  奚凤啸道:“在下一诺千金,从不更改。” 
  “如此便好。”春梅说时,已引着奚凤啸进入一间布置绮丽的香闺,菱镜妆台,罗帐绣
榻,一应俱全。 
  奚凤啸心神一凛,道:“小姐的卧房,在下何能妄入。”即欲缩步转身退出。 
  春梅忙道:“此乃婢子所居,咱们武林人物,不喜俗礼所拘, 
  少侠请坐,待婢于盛水与少侠洗净易容药物。” 
  “不敢有劳姑娘,在下自会擦洗。”说时已趋往壁角。 
  春梅一面静看奚凤啸洗去易容药物,一面笑道:“风闻少侠途中颇多奇缘艳遇,不知少
侠心上人是谁?” 
  奚凤啸知道春梅指的是欧阳二女和陆曼玲,不禁面红耳赤,道:“姑娘请勿说笑,在下
怎有心上人。”药物巳洗净,显出玉树洒脱的丰神。 
  春梅不觉多望了奚凤啸两眼,嘻然一笑道:“欧阳二女沉鱼落雁,陆曼玲艳丽出尘,足
使众生颠倒,婢子不信少侠就无一点爱慕之心。” 
  奚凤啸红云满面,不知所答。 
  忽闻室外传来银铃语声道:“春梅,你在胡说什么?” 
  只见何湘君穿着一袭白衣裙缓缓走了进来。 
  奚凤啸但觉何湘君风华绝代中另有一种高贵的气质,使人不禁肃然起敬,忙长施一揖道:
“在下奉命来迟,望小姐恕罪。” 
  何湘君道:“公子说哪里话来,贱妾一再相烦,问心不安。” 
  奚凤啸道:“不敢,在下受恩深重,虽肝脑涂地亦难报万一,但不知小姐玉体康复否?”
  何湘君凄然一笑道:“蒙公子相助得来碧虹剑上避毒珠,用珠医治巳愈大半,但真气由
不能运用由心,余毒尚蕴藏在脏腑中甚难祛净。” 
  奚凤啸略一沉吟,道:“在下新近习得“逆转阴阳,玉露归元”武功心法,或可助小姐
康复。” 
  何湘君闻不禁玉靥微红,展齿微笑道:“公于途中颇多奇遇,武功进境一日千里,自然
要相烦施治,但另有重要事需借重,急在眉睫,贱妾身体暂可无碍,只有俟诸异日。” 
  奚凤啸道:“小姐还有何事吩咐,在下赴汤蹈火,虽死不辞。” 
  何湘君芳心不禁激动,两颗晶莹泪珠盈眶,凄然笑道:“贱妾欠公子恩情委实太多,不
知如何答报。” 
  奚凤啸闻言面现惶恐之色,道:“在下深受鸿恩,又蒙传艺之德,无异再造,在下不敢
不竭力图报。” 
  春梅娇笑道:“小姐一向明决果断,怎么今日……” 
  何湘君瞪了春梅一眼,怒道:“你又在胡说什么?” 
  春梅伸舌做了一个鬼脸,脸上笑意盈盈。 
  何湘君曼叹了一声道:“公子当知玉虎帮信符之事。” 
  奚凤啸点头答道:“在下略知一二,展天行为了假符乱真,动摇根本,逼不得已严令帮
众不得露面,暗中侦查是何人所为。” 
  何湘君道:“这就是贱妾欲侦知之事,此人机心不测,如贱妾所料不差,必与铁翅蝙蝠,
白阳图解及目前武林动乱大有关连。” 
  奚凤啸道:“此人是否与前在龙泉驿毒手猝袭小姐的黑衣蒙面老叟有关?” 
  “贱妾臆测就是此人?” 
  “蒙面老叟似极为惧怕上官相,不妨挑动是非,使上官相与玉虎帮为敌,如此可逼使老
贼行藏败露。” 
  何湘君摇摇螓首道:“他并非怕上官相的武功,而是畏忌上官相持有的“玄阴雷珠”,
闻此珠已失,上官相大感痛心疾首,为保持威望不坠,所以亟亟图谋于白阳图解。”话声略
顿又道:“贱妾意欲公子假冒一人混入玉虎帮中。” 
  奚凤啸闻之大感为难,答道:“只恐在下露出马脚,有误小姐大事。” 
  何湘君笑道:“公子睿智无伦,才华盖世,足堪重托。” 
  笑容如花,妩媚动人,撩人绮思。 
  奚凤啸但觉心弦猛震,只觉何湘君清澈双眸凝向自己,目光一接,不禁两朵红云上颊,
忙垂首肃然道;“在下遵命。” 
  何湘君微微一笑道:“如此公子请随贼妾去见一人。”衣袖拂动,姗姗向室外走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星光闪烁,钩月黯昏,夜风劲拂白杨沙沙作响,不时飘送一声枭鸣,墓地中凭添了浓重
恐怖,阴森气氛,履入其境,令人毛骨耸然。 
  蓦地—— 
  夜空中飘扬一声刺耳异啸,啸声尚自回荡不绝,三条人影已自流星曳空落在墓地上。 
  星月微光映射之下,来人正是太极双环刘文杰、老龙神上官相、丰都鬼王滕文星三人。
  原来刘文杰发现两具为铁翅蝙蝠毙命尸体后,防是非缠身急急离去,才奔出数十丈,疾
然起念道:“此事无法隐秘,尚有奚凤啸窥见,若口风泄露,武林中必诬我刘文杰所为。”
灵机一动,朝上官相、滕文星生死拚搏林中掠去。 
  双凶仍自舍死猛拚,难分难解,巨飚激荡,木叶溅飞漫空,威势骇猛之极。 
  只听一阵朗朗大笑道:“两位有何宿怨如此猛拚?” 
  双凶不禁一怔,停手不攻,只见太极双环刘文杰含笑走来道:“天下没有不可解的仇怨,
老朽愿为调解,决不偏袒,清问两位何事动手?” 
  这就是刘文杰老奸巨滑处,使双凶不疑他已目击,待双凶各执一词言毕,刘文杰故作沉
吟道:“老朽认为大有可疑,晋北三鹰名震关中,武功自非泛泛,滕老师武功虽然卓绝,但
三鹰岂是不堪一击之辈。” 
  太极双环刘文杰原就心疑三鹰废命之由并非滕文星拂空掌力所致,及见池畔两具尸体证
明了心中疑点。 
  双凶闻言不禁一怔.跃至三鹰尸前脱衣检视,只见一鹰右乳之上现出一粟米大小青紫伤
痕,四周晕瘢蔓延至巴掌大不。 
  刘文杰失声呼道;“此乃内家“飞花摘叶,粟米打穴”,绝乘手法。”继而叹息一声道:
“老朽方才路经陶然亭池畔,发现两具尸体为铁翅蝙蝠致命,看来必是同为一人所为。” 
  上官相、腾文星同声大惊道:“死者何人?” 
  刘文杰摇首答道:“老朽不识?” 
  上官相道:“有劳老师同行。” 
  刘文杰面色凝肃,道:“这个理所当然,不过老朽发现两具尸体之前,有一黑影奔空而
起,似往另一方向掠去,可见其中尚有疑虑。” 
  上官相道:“且察看两具尸体后再为推测。” 
  于是一双盖世凶邪及武林名宿,流星股奔往陶然亭畔一泓池水处。 
  老龙神上官相目睹池两具尸体,不禁面色大变,目露骇然光芒。 
  刘文杰辩色知情,诧道:“死者可是上宫老师门下么?” 
  上官相点点头,察视两尸致死之由,检视之下,判明为内家重手法击断胸骨,插入肚脏
毙命,铁翅蝙蝠已无踪影,不禁顿足怨毒已极,恨声骂道:“若抓住此人,非碎尸万段,也
难消此恨。”忽又诧道:“老朽在此周围布下伏桩,为何一丝警兆均无?” 
  刘文杰道:“老朽之来,并无丝毫阻拦,上宫老师手下恐怕……” 
  丰都鬼王滕文星道:“上官兄何不询问你的手下有关发现可疑的踪迹。” 
  上官相同言立即发出一声长啸,随风向四外播散开去。 
  须臾,四外忽起了一片应和啸声,只见人影纷纷疾射而至,目光瞥及两具尸体上,均不
由面现骇容。 
  上官相严词询问有无发现可疑之人。 
  一个黑衣中年汉子答道:“半个时辰前属下发现一条迅速人影朝东掠去,属下传警截阻,
只因此人身法奇快,属下等又不敢远离,中途折回。” 
  丰都鬼王滕文星道:“依死者两种不同伤痕判断,必不止一人所为,老朽臆测凶手尚潜
伏在附近。” 
  上官相只觉滕文星之言不无道理,但疑心刘文杰、滕文星就是自己属下追踪那人时趁虚
而入,暗道:“显然是调虎离山之计,哼!一双老贼难脱罪嫌。”心中虽是这么想,但天下
事往往有出乎意料之外,当下立即传命属下展开搜索。 
  三人也往东奔去,星月迷蒙下,滕文星等人身在一处巨墓之中。 
  上官相两道目光凝注在墓碑下,久久不移。 
  刘文杰道:“上官老师是否瞧出这墓碑有什么蹊跷?” 
  上官相道:“刘兄你瞧。”手指着碑旁一双足印,其中是纤纤莲足,接道:“这一男一
女脚底垫劲升空而去,并非寻常。” 
  刘文杰摇摇首道:“老朽瞧不出有什么可异之处,天子脚下,龙蛇离处,江湖人物,往
来频频,尤其是陶然亭乃赏游胜地,武材中不乏附庸风雅之辈,难免来此一游,何况一对爱
侣。” 
  刘文杰淡淡一笑道:“那么滕老师判断又是如何?” 
  其实,滕文星也未瞧出什么蹊跷,只是不满刘文杰自以为是,夜郎自大的神态而已,闻
言不禁僵住。 
  但他是个老奸巨猾,灵机一动,嘿嘿冷笑道:“滕某瞧出这座古墓大有可疑!” 
  “什么?”上官相惊道:“此墓竟是疑家?” 
  “不错!” 
  丰都鬼王滕文星毫不思索,斩钉截铁,居然把上官相骗倒信以为真。 
  刘文杰冷冷一笑道:“只怕未必,看来是滕兄信口开河之词,此乃兵部侍郎之墓,赐谧
瑞武,葬于京畿,岂能有假。” 
  他耿耿难忘在鹿角堡外,为丰都鬼王虚声所惊,不得已纵走欧阳二女,是以怀恨在心,
言词酸刻。 
  滕文星被激得凶芒电射,杀机逼露。 
  上官相见滕文星神色,暗中亦喜亦忧,喜的是这两人均为眼中之钉,正好坐山观虎斗,
谁胜谁败,都与自己无干,但优虑的是,恐铁翅蝙蝠主者在旁窥伺,若趁这两人拚搏正烈时
暗向自己猝袭,他孤身无助,后果堪忧。 
  此念一生,只觉弊多利少,心中陡生寒意,忙笑道:“两位休要争执,谁是谁非,破墓
而入,立即判明真象。” 
  滕文星道:“本国朝法,盗墓者诛,咱们虽是武林人物,总不宜与官斗,传扬出去,贻
人笑柄。”话声一顿,又冷笑道:“刘老师虽名震武林,却在滕文星眼中尚不值一顾。” 
  刘文杰双眉一剔,一抹杀机倏露即隐,淡淡一笑道:“逞口舌之利,陡损滕老师一派宗
师风范,刘某愿请教益,滕老师一身真才实学,也叫刘某开眼界何妨。” 
  丰都鬼王滕文星怒火如炽,呼地一掌劈出。 
  他这一掌运足九成功力,巨飚潮涌,力能摧山撼石,掌方出,另一掌又起。 
  瞬眼间,攻出七掌,掌力雄厚,武林罕睹。 
  刘文杰存心让滕文星见识自己非拥虚名之辈,运出内家绝学“小天星”掌迎击,也是快
如闪电,连环递出。 
  如此硬打硬接之拚搏,武林罕见罕闻,掌掌如同利斧砍山,凌厉雄浑巳极。 
  虽然滕文星内力稍逊一筹,二十招过去。逼得滕文星札不住桩,退出四五步,但仍运掌
抢攻,使刘文杰无法抢得先机。 
  上官相那有心思观看两人拚搏,目光不时瞥向四外,极为惴惴不安。 
  忽见一条人影飞掠而来,不由大惊失色,及至临近,判明是自己手下,方始把一颗惊恐
的心下来。 
  那人身形一定,立即禀道:“玉虎帮主展天行率众出了天安门,似向此处赶来,谅为了
樊潜之故,还有岷山逸叟姜兆南及太白棋圣芮宝麟另途亦向此而来,请令主定夺。” 
  上官相不禁一凛,忙道:“两位即速住手?” 
  刘文杰与滕文星双双翻出丈外。 
  只听一声哈哈大笑,两条身影先后电泻落地,现出岷山逸叟姜兆南,太白棋圣芮宝麟。
  滕文星忽冷笑一声,身形倏地拔起,穿空如电而杳。 
  上官相手掌一摆,道:“刘兄知己相逢,必有一番契阔,兄弟尚有要事,恕不奉陪。”
话落人起,与属下瞬眼杳入夜色苍茫中。 
  芮宝麟道:“刘兄为何与膝文星动起手来?” 
  刘文杰道:“唉!此事说来话长,你我三人不如找上一处飞觞醉月,把臂痛饮的所在,
细述其故。” 
  姜、芮两人连声道好,联袂寓去。 
  墓后突冒起何湘君、春梅、崔星五、奚凤啸四人。 
  奚凤啸此时巳扮作彭天辚形象,道:“在龙泉驿客店中伤小姐的黑衣蒙面老叟就是滕文
星?” 
  何湘君摇首道:“看来不是的了,他武功虽高,还不易伤得了我,因此可证我料测无误,
此人必隐在玉虎帮中……” 
  蓦地,何湘君忽又道:“展天行来啦!”与春梅,崔星五迅即离去,留下彭天麟一人。
  彭天麟转面望去,果见七条人影如飞而至,为首两人联袂飘身落地。 
  正是那展天行及玉面张良茅焕两人,随后六人中因有庞镇寰在内,使彭天麟骇目怵心。
  展天行一见彭天麟,不禁喜形于色,道:“原来贤弟在此处。” 
  彭天麟抱拳笑道:“帮主可是为了上官相而来么?上官相就在片刻之前离去。” 
  展天行怒道:“上官相未免欺人太甚,展某亦不是什么怕事之辈。” 
  庞镇寰朗笑道:“其实帮主确用不着外驰内紧,玉虎信符只须易换一面,宵小奸宄必无
法再逞。” 
  展天行道:“庞少侠说得正是,不过老朽硬要斗斗上官相,瞧他究竟有何惊人武学,老
朽之见如欲稳定帮内涣散人心,须保持玉虎帮威望不衰,何况有庞少侠相助,老朽更是有恃
无恐。” 
  庞镇寰赧然一笑道:“岂敢,在下微开技艺,怎当帮主谬奖。” 
  茅焕道:“属下之见正与帮主不谋而合,但应从长计议,不妨先听取彭堂主说明此行经
过,属下料彭堂主所见必多。” 
  彭天麟便把此行经过说出。 
  展天行听得心头一震,道:“铁翅蝙蝠又现么?倏忽之间又 
  在尸体上失踪,此事太离奇怪异,彭贤弟,你对此有何见解。” 
  彭天麟故作沉吟苦苦思索之状。 
  庞镇寰目中连连闪出异芒,但一闪即逝。 
  彭天麟沉吟良久,答道:“属下不能无凭妄断,但属下总觉太极双环刘文杰似有可疑,
属下意欲立即追踪一探,他现与姜兆南、芮宝麟一处,酒后或能露出一丝口风。” 
  展天行道:“贤弟宜速去速回,展某现去陶然亭池畔一行即回总坛。” 
  彭天麟道:“如此属下告辞了。”身形一弓,疾逾急弩离弦,远去身影如豆,转眼无踪。
  庞镇寰目送远去的彭天麟笑道:“久闻展帮主左右臂助之名,茅堂主运筹帷幄,决胜千
里,建树良多,为此武林中茅焕之遐迩远震,但彭堂主除执法如山,耿介刚直外其名不彰,
其理因何?” 
  展天行淡淡一笑道:“老朽这位彭贤弟,夙性恬淡,恶名厌争,多年来无为而治,是以
其名局限在玉虎之内,其实他武学渊博精深,不在老朽之下,此次敝帮数遭困厄,他自感不
能置身事外,一反过去行径挺身而出。” 
  庞镇寰剑眉微剔,道:“彭堂主一身绝学,深藏不露,在帮主口中道出,顾然非虚。”
  展天行朗笑道:“当然不能与少侠武学旷绝可比,但不在老朽之下,决非虚词。”说着
身形微晃,向陶然亭迈去。 
  玉虎帮一行身形消失后,彭天麟突迅疾掠回,翻向墓后进入暗穴中。 
  何湘君三人巳在入口处相候,嫣然微笑道:“公子聪颖过人,居然瞒过展天行及茅焕,
但庞镇寰已动了仇嫉之念。”说着已步下石级,迳入一间客室中。 
  奚凤啸诧道:“彭天麟与庞镇寰无冤无仇,他为何如此?” 
  何湘君道:“庞镇寰天性阴险,枭獍其心,不欲见人之长,除非其人恭顺迁就……”说
着嫣然一笑,接道:“公子日后即知,但愿公子善体贱妾之愿,小不忍则乱大谋,凡事总宜
权衡利害才是。” 
  笑容如花,妩媚丽绝,似盛开百合一般,但却有一种高贵气质,令人不敢逼视。 
  奚凤啸与何湘君目光一接,只觉心弦猛震,忙垂首肃容道:“小姐金言,在下不忘。”
  何湘君晶澈眼神望了奚凤啸一眼,道:“公子尚须留此三日,尽此三日之期,使请熟彭
天麟经历,以及神态,癖嗜,交往种种,免露破绽,至于展天行处应一个故事瞒过。” 
  奚凤啸道:“茅焕足智多谋,察事入微,恐怕不易令他置信。” 
  崔星五大笑道:“奚公子智慧不在茅焕之下,此事何必忧虑。” 
  奚凤啸略一沉吟道:“在下身入玉虎帮中,恐怕身难由已,此后相见非易,因此在下有
点放心不下。” 
  春梅娇笑道:“奚公子放心不下什么?” 
  奚凤啸心无邪念,毫不思索道:“自然是对小姐放心不下。” 
  何湘君玉靥上不禁涌上两朵红霞,娇羞不胜。 
  春梅不禁吃吃窃笑不绝。 
  奚凤啸警觉语焉不详,遭春梅误会别有用心,忙道:“在下是说小姐伤体未复,衷心难
安,在下意欲临去之前,为小姐稍尽绵薄,试为一治。” 
  何湘君低垂粉颈,默然须臾,柔声答道:“公子心意可感,不过……” 
  奚凤啸朗声道:“在下身受大恩,不能眼见恩人伤病缠体,否则,在下誓死决不受命。”
  何湘君料不到奚凤啸直率无玮,不由霞泛双靥,幽幽发出一声叹息,盈盈立起望室外走
去。 
  奚凤啸只当何湘君动怒,不禁愣住,只觉手足无措。 
  春梅忙附耳低声道:“小姐已应允了,你还不快随小姐而去。”说时推了奚凤啸一把。
  奚凤啸不禁一个踉跄,身不由主地随着何湘君走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燕山之西,站立长城之口遥遥望去,可见一座插天怪峰,广宽不及十里,山半之下均是
峭壁如堑,嶙峋峻奇,不生寸草,猱猿难攀。 
  其上丛生合抱古木,蔽空绿翠,阴暗林深,不见天日,山麓仅有一数十衣小村,居民历
代相戒禁攀此山,缘此山数百年怪异频生,妄登者必死无疑,翌日其尸必悬于峭壁之上,久
之坠下,尸上现有怪爪利痕,深嵌入骨,入夜,风静月明之际,绝顷上必现出团鬼火,游离
山下,飘浮不定,间或传出一声刺耳厉啸,使人毛骨悚然。 
  这日,天才傍午,风和口丽,村外忽然来了九骑快马,蹄声如雷,荡起尘土漫空,飞砂
蔽日。 
  村口上,一家卖茶小店,低檐房屋,三面敝畅,疏疏落落,摆着四张木桌儿,一个穿着
蓝衣大褂,满面皱纹老头,蹲在土阶上打盹,似为奔雷蹄声惊醒,昏花老眼望着尘沙滕空处。
  九骑风掣电驰而来,—转眼即至,啊哈一声,九骑纹然不动,人影纷纷翻下鞍来,现出
肩带兵刃,玄衣劲装江湖豪雄,均是面目阴冷,猛悍鸷猛。 
  “喂!老头儿,有没有酒?” 
  老头不禁一怔,继而连声道:“有!有!”步履维艰趋向里间。 
  九人坐下,目光同投注这座鬼峰之上.眼中均泛出惊疑之色。 
  突闻一个炸间迸起:“俺就不信山上真有恶鬼,分明隐有武林人物故弄玄虚,愚弄无
知。” 
  “嘿!”一声冷笑飞出:“要你说么?当家的也是这么说,无论如何,登山必有凶险,
不然,当家的也不会郑重其事。” 
  “武林传言,白阳图解系藏在燕山,怎会落在此处。” 
  “这就是咱们当家的过人处,众醉独醒,是以能捭盖纵横,所向无敌。” 
  “相传白阳图解藏处有三,乃武林不解之秘,当家的怎准知就藏在此山。” 
  “当家的也不确知,但当家的志在谋取另一宝物,白阳图解严在其次,你要问是何宝物,
那就只有当家的知道,我等奉命而来,旨在探取山中虚实而已。” 
  这时,卖茶的老汉在里间抱出一大酒坛,酒香四溢,芳香扑异。 
  “好酒。”一个大汉抓起酒碗,按下酒缸,满满斟了一碗,咕噜噜仰饮而尽。 
  老头并取出数十个鸡子送上,一人投过一锭纹银赏与老汉。 
  九人捧碗痛饮,两腋风生,忽觉一条如烟身影在店前掠过并带出一丝极微冷峻的笑声。
  一声大喝出自九人中:“什么人?” 
  迅疾无伦飞掠出一个瘦小汉子,其余八人亦飞射出店。 
  只见那条淡烟似的人影身法端的快极,已掠至峭壁悬崖之下,一式潜龙升天拔起五六丈
高,身形一贴峭壁,又腾身拔起。 
  几个身形变化,穿入莽莽林中疾杳。 
  九人不禁心神大震,面面相觑。 
  瘦小汉子面色微变道:“这人身手高绝,倘是鬼峰主人,此地定然凶多吉少?”心底不
禁冒上一股寒意。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余兄这般胆小,还闯荡什么江湖,及早金盆洗手,安享余年,
岂不是好。” 
  瘦小汉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怒视着说话之人。 
  尚好另一人转圆,忙道:“店家,好好的看着匹马,我等片刻即回。”接着喝了一声走,
九人疾如流星奔电向鬼峰奔去。 
  茶店门首悬着一盏油纸灯笼,映出昏黄光亮,迎着晚风摇晃不定。 
  卖茶的老人因等着九人返回,伏在木桌上打盹,口中呓语出声道:“他们倘是去了鬼山,
老汉也不要等啦。” 
  灯影一晃,一条黑影疾闪而入,只见一个瘦骨嶙峋,身穿黑色长衫六旬开外老者,两腮
外张,额骨高耸、钩鼻孤挺、鹰暇开合之间,阴沉慑人。 
  卖茶老公慌忙立起,道:“客官……” 
  话尚未完,老者右掌一挥,迳自坐下道:“老朽在此等人,有什么吃的送上。” 
  卖茶老翁喏喏连声,趋向里间而去。 
  店外又奔入头大身矮老者及一双体瘦如竹怪人。 
  这三人正是玉虎帮金蜈堂主天星杀手丁洪钩、催命双判童虎童彪。 
  丁洪钧一眼瞥明老者在座,不由脸色一变,暗暗惊呼道:“老神龙。” 
  催命双判亦不禁面色大变,功凝双臂,慎防上官相猝袭出手。 
  老龙神上官相喉中发出一声阴侧侧冷笑道:“是展天行命你三人追踪蹑老夫的么?” 
  丁洪钧还未答言,店外突传入一个朗声大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不料在此又与
上官老师见面。” 
  星光闪烁下,三条身影疾逾飘风般先后踏入店内,显出太极双环刘文杰、岷山逸叟姜兆
南、太白棋圣芮宝麟武林名宿。 
  上官相不由心神骇震,欠身立起,抱拳笑道:“三位请坐。” 
  刘文杰望了丁洪钧一眼,微笑道;“上官老师是为了探觅这座阎罗峰而来的么?” 
  老龙神上官相暗皱眉头道:“正是,老朽久闻阎罗鬼峰怪异,多年来无人知其底蕴,不
禁好奇多事,命属下九人探觅此山究竟,在此等候回音。” 
  忽闻童虎惊呼道:“丁兄,你瞧顶上果现出鬼火?” 
  十数道目光不约而同投往峰上绝顶。 
  只见三点豆大绿焰磷火,飘浮上下,更显得此山鬼气森森,恐怖异常。 
  丁洪钧道:“鬼火一出,必有人丧命无疑。” 
  蓦地—— 
  晚风送来一声凄厉刺耳惨叫,使人毛骨悚然。 
  老龙神上官相闻声面色一变,身如飞弩离弦急射而出,望峰底掠去。 
  刘文杰、姜兆南、芮宝辚三人互望了一眼,身形疾腾,朝上官相身后急迫。 
  上官相扑至峰低,赫然只见峭壁上悬挂着一具尸体,摆荡不定。 
  虽然尸体距他头顶尚有数十丈高,分辩不出是谁,但下意识作祟,死者必是他手下九人。
  但见上官相掌托天,呼地劈空而出。 
  一股奇猛罡劲卷奔扬空,悬挂峭壁尸体一飘,急坠落下,叭哒坠地。 
  上官相凝目望去,不是自己属下是谁,目中不禁射出两逭凶芒。 
  突然,半峰之上惨叫声大作,身形纷纷不绝飞掷而下。 
  上官相只觉胸中热血沸腾,怒火高涌,夺喉而出一声厉啸。 
  啸声刺破如水夜空,随着晚风播送开去,送入耳中,令人战栗。 
  只听上官相全身骨节一阵乱响,功行全身,意欲登峰一拚。 
  刘文杰三人已赶至,刘文杰出声劝阻道:“上官老师不可轻身涉险,凡事宜三思而行。”
  老龙神上官相闻言不由锐气全消,犹豫了一下,扬面厉声道:“三日之后老夫必来索还
血债。” 
  只听峭壁上送来隐约语声:“任令人间豪雄,难登阎罗鬼峰。” 
  语声似有似无,宛如鬼穴阴风,寒侵刺骨。 
  上官相面色狰狞,目中怒火如炽,强自抑制下去,猛一顿足,转身疾奔离去。 
  太白棋圣芮宝麟道:“刘兄,我等应该如何?” 
  刘文杰道:“兄弟平生行事谨慎,从不用险,三日后上官相必来,你我且摸清了此事底
蕴再说。” 
  岷山逸叟姜兆南颔首道:“对极,你我且作袖手旁观人。”三人亦转身疾奔而去。 
  暗中突闪出天星杀手丁洪钧、催命双判童虎童彪。 
  丁洪钧冷笑道:“上官相锻羽而归,真是偷鸡不到蚀把米。” 
  童虎童彪同声诧道:“此话何说?我兄弟只奉命随行,未明此事究竟,丁兄可否见告?”
  丁洪钧略一沉吟道:“丁某也在帮主口中得知梗概,鬼峰上隐有一位凶神,据闻其人身
穿一袭度厄寒珠宝衣,刀剑不入,万邪不侵,上官相之来必志在这袭宝衣,若上官相之阴雷
珠仍在,必逞强登峰一拚。” 
  陡闻一个阴冷森沉的语声随风飘送入耳道:“这话是真的么?” 
  三凶不禁大惊,只见一条庞大黑影疾掠而至。 
  催命双判未等此人身形落稳,双双身形一分,四掌猛拂而出。 
  那人鼻中冷哼一声道:“找死!”身形一转,大袖疾拂而出。 
  袖风如刃,向双判四臂脉门要穴卷去。 
  天杀星丁洪钧已知来人身手高绝,不禁大惊,扬腕打出九支月牙飞刀,腾身拔起,大喝
道:“贤弟速退!” 
  那人冷笑道:“你们走得了么?” 
  左袖扬空拂起,将电芒星射的九支飞刀悉数震得飞了开去,右掌在袖中疾伸而出,一式
“拨草寻蛇”划出。 
  催命双判闻得丁洪钧喝声,身形立撤,那知此人指势疾诡玄奥,只觉臂肘曲池穴一麻,
为指锋拂扫而过,双双闷叫一声翻跌倒地。 
  丁洪钧见双判势危,旋身扑下,挟着一片星河倒泻,强猛如瀑的掌风,宛如泰山压顶之
势。 
  那人一足急提,身形一个跟斗斜出翻上猛升。 
  两条人影一合即分,蓦闻丁洪钧一声厉叫,身躯被震上半空,如断线之鸢般坠了下来。
  那躯体庞大身影凌空一个变化,飞鹰攫兔扑下,发出长声悸人心魄嘿嘿怪笑…… 
  那泰山压顶的掌力堪欲印上丁洪钧及催命双判之际,只声一声冷笑道:“滕文星你也太
心狠手辣了。” 
  丰都鬼王滕文星疾感一片阴风压体,不禁大骇,顾不得再伤丁洪钧三人性命,身形一沉,
贴地擦过翻身跃起,目光电扫四射。 
  旷野风劲,呼啸如潮,振动衣袂,猎猎出声,星光黯淡下,只见风沙漫空,那有什么人
影,不禁心中冒上一股奇寒。 
  突闻峭壁这上送来一阵阴冷如冰的语声:“滕文星,你怎过门不入,我阎罗鬼峰也有美
酒佳肴,供君大快朵颐。” 
  丰都鬼王滕文星适才隐在暗处,已窥见上官相九名手下惨死坠崖,连老龙神及太极双环
等三武林名宿尚不敢轻身涉险,何况自己。 
  他闻得语声入耳,不禁嘿嘿狂笑道:“老夫既有丰都鬼王之名,何惧你这小小阎罗鬼峰,
但上官老儿尚有一笔血债,三日后必来索还,君子不夺所好,老夫终必拜山访谒尊驾。”语
落人已掠出,疾行如风而去。 
  须臾,天杀星丁洪钧慢慢坐起,只觉内腑血涌气逆,胸膈阵阵酸痛,忙在怀中取出三粒
丹药服下,唤道:“二位贤弟无恙么?” 
  催命双判翻身立起,软弯着一双手臂,童虎黯然叹息一声道:“想不到竟是滕老鬼,你
我已是再世为人,那出声相救之人语声是稔熟,但不知是谁?” 
  丁洪钧苦笑道:“咱们回祟帮主吧!免得夜长梦多。” 
  待丁洪钧三人去远后,峭壁一方凸处如飞鸟般坠下一条人影,自言自语道:“这阎罗鬼
峰连我这抓鬼的祖宗也不敢轻身涉险,慢说是你丰都恶鬼。” 
  夜风劲烈,吹散了一方厚厚的乌云,露出一轮月魄,那人形貌清晰无遗,显出一个面如
锅底,虬发络须的老者。 
  他头戴一顶巾帻帽,黑袍皂靴,眼神炯炯如电,凛凛生威,凝视着绝顶三团绿焰鬼火仍
自飘浮不定,不禁鼻中浓哼一声,倏地腾身拔空,疾如鹰隼般往燕京掠去。 
  口口  口口  口口 
  阎罗鬼峰崖下陈尸九具,老龙神上官相锻羽而归,此乃骇人听闻之事,立时传遍了京师
九城。 
  都门龙蛇杂处,武林豪雄频频往来却不惹人眼目,仍似往常一样的平静。 
  两日过去,夕阳沉山,晚霞绚烂,又是万家灯火,户户炊烟之际。 
  前门大街上,络绎不绝人群中有一面如冠玉,剑眉斜飞入鬓的少年,嘴角有着一丝耐人
寻味的微笑,身着一袭墨绿长衫,慢步行云望陶然亭走去,潇洒俊逸。 
  陶然亭仍是平湖绿波,层轩垒榭,景胜怡人,亭内早有郑嵩燕、高俊保在内。 
  郑嵩燕目睹庞镇寰翩然走来,不禁抚掌大笑道:“南天三燕又复聚在一处了,当日锦江,
西蜀之游,小弟未能尽地主之谊,如今把晤江亭,当能尽兴一聚了。” 
  高俊保忽现不怿神色,淡淡一笑道:“南天三燕威名一落千丈,小弟亦是提不起当日兴
致。” 
  庞镇寰望了高俊保一眼,道:“高兄是忆起不慎伤在上官相老贼龙须针下之恨么?其实
无庸介怀,上官相罹遭挫辱百倍于高兄,巳届日暮穷途之境,湔辱雪耻自有期,小弟定叫高
兄称心开怀。” 
  亭西数十武有一茗饮的好去处,围栏雕砌,朱红绚目,依湖凭波,鱼跃鹜翔,小聚知己,
可使烦虑尽涤。 
  南天三燕一面说一面走去,赫然醒目一块横匾墨书斗大“荷风榭”三字映入归帘,龙飞
凤舞,笔力遒劲。 
  庞镇寰因二人新来,忝为东道主,向店伙道:“快送上你们店中应时拿手佳肴。” 
  店伙喏喏而退。 
  高俊保道:“武林群雄毕集燕京,可是白阳图解有点眉目了么?” 
  庞镇寰摇首答道:“这谈何容易,目前不过庸人之扰,盲目摸索而已。” 
  郑嵩燕道:“看来庞兄似成竹在胸的了。” 
  庞镇寰尚未答言,突见玉虎帮主展天行及玉面张良茅焕走入,不禁含笑立起,招呼入府。
  寒喧已毕,话渐入主题,庞镇寰道:“仅管武林群雄勾心有,目的端在白阳图解,但仍
处身一片阴霾中,胡乱扑捉,世人均知图解藏处有三,燕山、雁荡、南湖,但确址仍是不
知。”说着吃了一口香茗后,微微叹息道:“如今云开一线,渐露曙光,但尚有一段极艰巨
的日子够武林群雄奔波跋涉。” 
  高俊保诧道:“这却是为何?” 
  庞镇寰微笑道:“相传当年武圣白阳真人将毕生精研旷代武学融汇于九十八式中,镌于
秘穴石壁上,每式之下尚附有心法口诀,是为白阳图解。 
  武圣唯恐为匪人所得,贻害武林,在藏处设有奇门外,并有水、火、风、雷,百毒诸般
厉害消息装设……”说着目注展天行道:“因此之故,才有贵帮避火珠得而复失,及千佛山
大明湖中劫夺陆曼玲碧虹剑上避毒珠之事。” 
  展天行颔首黯然一笑道:“老朽已感心余力拙,并对齐绍鸿之死歉疚,老朽对白阳图解
知难指望,现力图免卷入是非漩涡中。” 
  庞镇寰知展天行这是违心之语,微微一笑,也不揭破,道:“帮主较在下所知必多,可
否详言以解胸中茅塞。” 
  展天行略一沉吟道:“三位知道倘欲获白阳图解,必先通过奇门及诸般厉害装没,所以
江湖有据夺避火、避毒珠之举。”语声一顿,又道:“迄念为止,破解水、风两宗宝物尚未
知何人所有,但仅有一人知道。” 
  南天三燕惊道:“何人独知,愿请见告?” 
  展天行道:“上官相师兄,鹿角堡五行楼遁去的天涯散人梅六、上官相得不偿失,湛卢
剑玄阴雷珠皆为梅六所得,是以上官相非复当年之凶焰。” 
  南天三燕不禁大感失望,因梅六逃出鹿角堡后,即不知所踪,庞镇寰道:“帮主对梅六
下落略有知悉么?” 
  “音讯断绝,生死俱杳……”正说之间,忽瞥见一条人影走入店内,不禁大声呼道:
“彭贤弟。” 
  来人正是帮中刑堂堂主彭天麟。 
  展天行因彭天麟三日来失踪,忧心惶恐,遣人四出探觅,消息如石沉大海,乍睹彭天麟
在此出现,自是喜悦不胜,正欲出言询问,只见彭天麟神情严肃,不禁强行咽住,起身为郑
嵩燕、高俊保两人引见。 
  彭天麟抱拳连称久仰坐下,便自垂首默然,似神思不属。 
  庞镇寰深深注视了彭天麟一眼,道:“展帮主,梅六既巳生死不明,“白阳图解”也无
异痴心梦想了。” 
  展天行长叹一声,道:“武林人物多半提得起,放不下,势成骑虎,欲罢不能,梅六生
死虽不明,但还有一线端倪可寻。” 
  郑嵩燕道:“帮主可否见告?” 
  展天行道:“五行楼梅六逃出之际,因身负重伤,未能携走湛卢剑,匆忙之中,托一陌
生少年暂存,他自会命人取回,这少年去夏口途中即有人取走湛卢,此事柏树庄主玉面丧门
伍梦龙在场目击。”话声一顿,目注了庞镇寰一眼,接道:“风闻庞公子也在场劫夺湛卢
剑。” 
  庞镇寰面色微红道:“凶邪从中作硬,致遭小贼遁去。” 
  彭天麟暗哼一声,他只觉芒刺在背,坐立不安,眼前隐约幻出八臂灵官交与他过目庞老
爷子密函字迹:“镇寰非吾儿……” 
  不禁热血沸腾,目中怒火如炽。 
  只听高俊保道:“帮主可知他真实姓名么?” 
  彭天麟不由心神一震。 
  展天行道:“老朽只是风闻,真实详情仅伍梦龙一人知道。” 
  此时,店伙已送上佳肴,水陆纷陈,展天行亲自把盏,殷劝欢饮。 
  鼓天麟神情落落寡欢,笑容极是勉强。 
  茅焕一直注意着彭天麟神色,忍不住问道:“彭堂主似有重忧,可是三日来遇上什么波
折么?” 
  彭天麟黯然一笑道:“明晚上官相老贼寻仇阎罗鬼峰,帮主风闻么?” 
  展天行颔首道:“丁洪钧堂主回报已得知内情,我等隔岸观火,成败与我等何干。” 
  彭夭麟双眉一轩,朗声道:“丁堂主等如非属下冒死相救,定丧生滕老贼手下,属下唯
恐寒蛛宝衣为上官相等群邪所攘,为此不胜殷忧。” 
  展天行不由呵呵大笑道:“原来为了此事,贤弟且容老朽细说,武林群邪纷欲攘夺白阳
图解,却忽视了一个极重要的关键……”说着饮了一口酒,笑道:“白阳真人生前才华盖世,
琴棋书画冠绝一时,结识了甚多方外至友,仙逝之前将一幅泼墨巨画蹭与一位宿儒,此幅巨
画乍睹之一并无奇处,只是白纸上泼成浓墨一堆,唯悬在壁间,远远望去隐约察见奇峰绝壑,
山水纵横,内涵白阳图解真正藏处。” 
  南天三燕闻言不由精神一振,庞镇寰忙道:“此画现在何人珍藏?” 
  展天行长叹一声道:“这宿儒后人无行,吃喝嫖赌,一份家产败得精光,珍藏书画亦典
卖殆尽,致这幅珍画流失在坊间,老朽数年内在旧书坊及当铺查寻多次,并未发现该幅巨
画。” 
  南天三燕不禁大感失望。 
  展天行微微一笑道:“即使获有此画,尚须另一宝物不可,否则如同废纸。”说着目注
彭天麟接道:“贤弟好作北里南邻之游,老朽屡次相托探访一粒移墨珠下落,即是此故。”
  彭天麟面上一热,现出赧然笑容,喃喃不能出声。 
  展天行不禁朗笑道:“贤弟不必困窘,老朽这是真话,数年前有一富商与北里名妓相狎,
将移墨珠举以相赠,不知此妓已从良否,因此画浓墨后尚蕴有藏处奇门阵式,非此珠移去浓
墨无法显露真迹。” 
  庞镇寰诧道:“展帮主如何获知?”言下不胜疑惑展天行说话是否真实,抑或故弄玄虚。
  展天行叹息一声,答道:“老朽与梅六当年交情莫逆,在梅六口中获知内情。” 
  庞镇寰朗笑道:“在下愿助帮主一臂之力,只须彭堂主协助就是。” 
  展天行道:“老朽已不作非分之望,庞公子年少英侠,他日当冠冕武林,愿庞公子获此
旷古凌今的绝学。”说着目光一瞥彭天麟。 
  彭天麟心中虽是痛恨庞镇寰,但不得不佯作笑容道:“彭某愿听候差遣,不过事不在急,
只宜缓图。” 
  突见一个小厮走入,向郑嵩燕道:“青城上清官观主纯阳子在外求见主人。” 
  郑嵩燕不禁哦了一声,离座而起走出荷风榭外。 
  只见一个长须及腹,形貌清奇的背剑蓝袍道人立在一株垂柳之下。 
  郑嵩燕急趋两步,抱拳一揖道:“观主怎知在下在此?” 
  纯阳子含笑答道:“贫道门下无意发现施主在此荷风榭内,特来致讯。” 
  郑嵩燕面色一怔,道:“观主是……” 
  纯阳子面色严肃:“贫道离山路经成都,施主府中适罹巨变,三更时分一场怪火焚去尊
宅大半,府上人丁死伤六十余口,施主如夫人也不幸免……” 
  话尚未了,郑嵩燕面色惨白,身形撼震,如受巨击。 
  纯阳子长叹一声道:“如说是天火降殃,这也是气数使然,但府上死伤人丁并非火焚灼
毙,胸口上均钉有一支鬼头毒箭。” 
  郑嵩燕不禁咬牙切齿,面色激动道:“观主神目如电,可知是什么凶邪所为?” 
  纯阳子闻言呆住,诧道:“原来施主也是不知,这就令人委实难解,自铁翅蝙蝠一事震
撼江湖,乱象萌生各大门派均持观望之态,但各大门派月前都接奉一封书信,警告不得插身
白阳图解是非中,否则别怨他手辣心黑,书信由一支鬼头毒箭钉在显目之处,此箭与府上发
现的一模一样,故而……” 
  郑嵩燕惨笑一声道:“在下家中罹逢惊人巨变,观主定谓此乃寻仇之举,旨在询问在下
与何人结有宿怨大仇,在仇人身上推测而知,此意虽然妥善,但在下委实难答。” 
  纯阳子察言辩色,已知郑嵩燕并非明知不答,略一沉吟道:“贫道心疑是阎罗鬼峰主者
所为,欲意前往一探,施主之意如何?” 
  郑嵩燕是黯然一笑道:“在下方寸已乱,容与五友相商,观主愿否入内?” 
  纯阳子微笑道:“贫道方外之人,似为不宜入去,贫道现寄居于白云观内,施主如有用
得着贫道处,可至白云观相寻贫道。”说罢略打稽首后转身离去。 
  郑嵩燕木然呆立,眼望纯阳子身影消失后,才心神不宁走回荷风榭内。 
  在座诸人一见郑嵩燕神色有异,庞镇寰忙询问其故。 
  郑嵩燕黯然道出纯阳子之话,在座诸人相顾失色大惊。 
  茅焕陡然变色道:“纯阳子身危矣,可能今晚就要出事。” 
  “什么?”郑嵩燕惊得霍然立起,道:“茅老师据何而知?” 
  茅焕道:“事急矣,迟则不及,目前无暇解说清楚。”说时一拉彭天麟,首先奔出荷风
榭,展天行与南天三燕怔得一怔,疾随两人身后掠去。 
  白云观位于西便门外,元初道士丘长春所修建,规模极为宏伟,只每年新正初一至十五
开朝半月,任人顶礼膜拜外,平时观门紧闭,清静壮严。 
  青城纯阳子离了荷风榭后,一路流星奔返回白云观。 
  白云观主独癖一处跨院静室为纯阳子栖息这处,纯阳子掠至观墙外,身形疾拔,一鹤冲
而起,身化“飞燕投林”绝顶轻功,悄无声息落入跨院内。 
  跨院三方各有静室一间,自己所居住室灯光外映,其余二间沉黑如漆。 
  纯阳子低声唤道:“杨春。” 
  室中立时趋出三个气宇轩昂,貌相威猛的劲装汉子,肃立垂手道:“恩师这么快就回来
了。” 
  这三人均是纯阳子嫡传俗家弟子,首徒穿黑燕杨春,次徒闪电手穆骏,三徒神弓张银弹
王铮,深得其师真传,各有一身卓绝武功,在青城第二代传人中堪称翘楚。 
  纯阳子面色严肃道:“为师尚未去阎罗鬼峰,因询知郑嵩燕也不知仇人是谁,所以不宜
造次,试想太极双环刘文杰对阎罗鬼峰视为畏途,何况为师。”说着走入室内。 
  尚未坐下,窗外突卷入一股阴寒微风,吹得烛焰摇摇欲熄,只闻送来一个悸人心神的森
冷笑声:“纯阳子,算你见机,一踏入我这阎罗鬼峰上必遭惨死,速献出囊中那颗定风珠,
可留你等活命。” 
  纯阳子闻声迅疾无伦伸掌拂熄室内灯火,一面取出一支两寸见方的玉盒塞在杨春怀中,
蚁语传声道:“为师若危急,你不可妄拚,速逃出前往武夷将此玉盒交与你严师伯。”朗笑
出声道:“窗外是那位施主,为何知贫道怀中有定风珠。” 
  只听阴恻恻语声答道:“定风珠乃青城镇山之宝,贵派仅寥寥数人知之,但贵派有一叛
门弟子泄之于老朽。” 
  纯阳子沉声道:“叛门弟子何在?” 
  “墓木巳拱,白骨成堆了。” 
  玉铮早将一把铁胎宝张拉满扣着一掌银弹,阴恻恻语声未落疾向窗外打出。 
  一弦十三弹,疾如奔电,势若雹散,打出窗外却如泥牛入海,杳无声息。 
  纯阳子知祸已闯出,不禁怒视了王铮一眼。 
  窗外飞来一声冷笑道:“恃武顽抗,暗箭猝袭,自取死罪,恕老朽不能容情。” 
  纯阳子沉声道:“贫道何幸得会武林高人,死又何憾。”说着率领三徒一掠而出。 
  月明如洗,只见院中散立着八个面如白纸,披发拂肩的黑衣怪人,衫袂迎着夜风瑟瑟飘
飞,乍睹之下,魅影幢幢,令人不寒而栗。 
  纯阳子冷沉目光打量了八人一眼,道:“那位是阎罗鬼峰主人?” 
  一个黑衣怪人阴侧侧冷笑道:“道长目力委实锐利,竟瞧出我等来历,我等乃森罗殿下
勾魂鬼使,森罗殿主者片刻即至,奉劝道长速交出定风珠,免贻黄泉之恨。” 
  纯阳子冷冷一笑道:“定风珠乃青城镇山之宝,怎可由贫道任意携出,请上覆贵主人毋
受得传言之误。” 
  那黑衣怪人嘿嘿发出阴森刺耳怪笑道:“道长是不见棺材不流泪,我等奉命而来,身不
由己,得罪了。” 
  话落,八怪人身出如电,长臂吞吐,抡转如风,幻出漫空臂影,虚中套实,奇幻绝伦。
  纯阳子虽是青城名宿,却丝毫不敢托大,疾挽肩头长剑出鞘,呛螂螂一声龙吟,青虹乍
吐,立起一式“万蜂扑蕊”,洒下一天寒星,剑气砭骨逼人。 
  杨春、穆骏、王铮三人各出兵刃,寒光电奔,招式猛厉,拚斗激烈。 
  八勾魂鬼使武学博杂,臂攻指点却是罕见罕睹的招式,除了纯阳子略占上风外,其余三
徒均是岌岌可危,首尾不能兼顾。” 
  蓦地—— 
  王铮发出了一声闷哼,手中兵刃被夺出手外,只见虎口已袭,鲜血淋漓如注溢出,不禁
跄踉退出一步,却不料身后勾魂鬼使奇袭而至,猿臂疾舒,五支利爪扣在肩胛骨上。 
  那名勾魂鬼使端的心辣手黑,悬空抓起王铮一个旋转,双手迅疾无伦抓在王铮两腿踝骨
使劲一分。 
  只闻一声凄厉惨叫出自王铮口中,身躯立被扯为两平,五脏六腑随着鲜血喷溅齐出,死
状不惨不忍卒睹。 
  杨春、穆骏二人见状大惊,心神不由分得一分,四名勾魂鬼使狞笑一声,攻势愈发辣毒
凶狠。 
  纯阳子不禁心如刀割,知二徒终将不免,尚有两勾魂鬼使如加入合攻更是不堪设想,定
风珠万不能落在凶邪手中,猛见杨春被追得险象环生,身后一名勾魂鬼使突施一招“五丁开
山”印向杨春肩后“璇玑”穴。 
  若真叫这一掌印上,杨春立即丧命当场,纯阳子不愧青城名宿,当机立断,一手运剑飞
攻,另一掌送出掌力撞向杨春。 
  一股奔雷潜劲竟先勾魂鬼使掌力撞上杨春。 
  只见杨春身形被震得飞起半空,杨春但觉被一股绵软功力送起,猛然悟出系其师暗助,
明白其师用心,忙趁势两臂一振,佯出惨叫,身躯曳空疾翻坠泻出观外。 
  白云观除了八名勾魂鬼使外,尚有甚多鬼魅潜伏在观内外,杨春这一着使得真绝,瞒过
了潜伏的邪党,认为杨春必然殒命,更未料到定风珠在杨春身上,竟疏忽不顾,让杨春得以
趁隙逃去。 
  纯阳子见杨春明白自己用心逃去,心情一宽,立即将青城绝学“旋风”三十六剑施展开
来,将穆骏护住。 
  纯阳子大喝一声,一双勾魂鬼使被划破腕脉穴道,血涌如注,随着身形一提,剑起“风
云百变”,势若万丈环虹暴射精芒飞星,袭向其他六名勾魂鬼使。 
  他那剑招精奥凌厉绝伦,一扫乍展,剑势滔滔不绝,凌空寒飚,挟着超山撼岳劲风,宛
如天河下泻,将八勾魂鬼使圈在核心。 
  八勾魂鬼使如冻蝇穿窗般,无法窜出剑势外,喉中厉啸频频。 
  蓦地—— 
  空中传来一声冰冷的断喝声:“住手!” 
  纯阳子倏地收剑撤招,一条疾似鸟身影凌空泻下,现出一个头大如箕,菱目蒜鼻,浓髭
如刷的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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