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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龙吟》


第 四 章 六尸胸钉 罗喉魔君



  洛阳城中风云互起,七大镖局人心惶惶,半夜失耳及飞猿方凌云失踪,成为城中数十万
居民家谕户晓之事。  
  红霞漫天,金鸟坠西,风送花香中,洛安客栈花厅内,觥筹交错,人影摇晃,扬声谈笑。
  洛阳一豪神掌无敌裘飞设下盛宴,款待小侠南瑞麟,尚请了樊氏二女,大罗手谭光羽,
伏牛山主陆地阴魔郑天雄,十二煞手马永涛,及蛇山三凶黑丧门邴义,无常吊客尤大刚,铁
扇判官皮虎八人作为陪客。 
  酒饮三巡后,十二煞手马永涛笑道: 
  “如今中原道上,已呈密云将雨,阴象日迫,八方豪杰均蜂涌而来,明是为着蒲家寨群
雄大会,其实还不是为着‘降龙真诀’一部奇书有关,诸位老师对此事当比在下还要清楚,
不过这本奇书上册究竟落在何处,尚不得确知,道听途说,纷纭不一,莫衷谁是,有说落在
嵩山少林监院大师圆明手中,有说落在蒲胜手内,这两种传说,不足以全部采信,更有说这
部‘降龙真诀’分成三册,中册落在少林,下册落在蒲家寨,上册则不知下落,这说似为有
据,这三册奇书所载武学穷究天人,倘能学得便可称雄天下,睥睨武林,但缺一不可,循环
关联,反覆推究,方能悟澈,所以少林蒲家寨虽分获壹册,实际上如同废物。”说此,停口
不讲,起立敬酒。 
  南瑞麟不禁听得津津有味,忖道: 
  “这三册奇书不知有否比恩师松隐先生,手抄的三本笔记那么博大精深。”不禁手拈着
酒杯,微微沉思。 
  此刻,樊大小姐低声笑道:“怎么南少侠也对‘降龙真诀’有意么?” 
  南瑞麟经她一问,不禁恍然悟出席间诸人,均是为着寻觅“降龙真诀”而来的,此时此
地不能舍他们对自己有疑忌之感,本来他也没有此念,不禁摇头笑道: 
  “小可不是听得马老师谈起,事前并无所知,此类奇书,唯有德者才能居,妄取定然招
祸小可德薄能鲜,避之犹恐不及,怎敢生心觊觎,姑娘取笑了。” 
  二小姐忽轻笑一声,凝视着南瑞麟笑道:“这样说来,三册奇书就是落在你的手中,你
也甘心送给别人,自己不要了是么?” 
  南瑞麟被她这句佻皮话问住,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一时僵在那里,面红耳赤。 
  裘飞大笑道: 
  “南老弟,老朽这二位谊侄女,有名的刁损鬼灵精,伶牙俐齿,往后你得小心应付,不
然,你准吃亏。”说着,朗声大笑,继转面对马永涛说: 
  “四爷,这‘降龙真诀’奇书,除开南老弟不说,在座各位都是为此而来,不过没有你
清楚,尤其你三日来出外跑了一趟,对此事更了如指掌,刚才你还没说完,你知道我们对此
事十分关心,你竟存心卖关子不是?” 
  马永涛笑道: 
  “话长要慢慢说下去,如果一口气说完,菜也冷了,酒也不香了,未免辜负主人盛意,
既然你们都急着要听,那么小弟就接着说下去。”说完,又啜了一口酒,道: 
  “少林自雍正火焚嵩山后,日渐衰微,以迄于今,几至一蹶不振,是以少林掌门人决意
谋取光大发扬少林一脉,自其监院圆明大师获得‘降龙真诀’中册后,便力谋取得上下两册,
广派三代门人仆仆江湖探索,一面联络请求各派自命侠义人物协助,允下承诺,得手后可共
同参研,祛魔卫道,这么一来,蒲家寨八爪龙叟蒲胜大为忧急,他也急着谋取上中两册,因
此他与少林成为对立之势,双方都是一面防着自己所得一册为对方窃夺而去,也一面安排能
手盗取对方之书,蒲老儿看出自己力薄,乘此开出群雄大会,广邀天下绿林道,明说是为印
证武学,推出一位中原盟主,其实骨子里是为了此事,一俟‘降龙真诀’上册得悉下落,双
方也就挑开来明斗暗抢,若此,这不但关系着少林兴衰问题,也关系着武林中一场浩天大劫,
在座各位老师都是有心人,咱们立场最好是不偏不倚,获取渔翁之利是为上策。” 
  大罗手谭光羽点点头道:“马老师这话正合我意,就这么办。”狂傲神情溢于言表。 
  “十二煞手”马永涛望了他一眼,又接着道: 
  “但我们也急着获悉‘降龙真诀’上册,究竟落在何人手中,到目前为止,尚是下落不
明,为此之故,小弟便跑了嵩山一趟,仗着小弟与圆明大师有数面之交,直说来意,小弟道:
“只要贵派容许我们共同参研“降龙真诀”的话,我们不但不与贵派为难,反而用‘釜底抽
薪’之计,拉走蒲胜所约帮手。”你知道圆明大师说出什么话来………他说: 
  ‘马檀樾,贫僧是佛门中人,戒打诳语,“降龙真诀”一书,少林不惜万难势在必得,
但上册“降龙真诀”始终未查出下落,说不定十年八年后,还是一个谜,檀樾虽有心相助,
仍属言之过早,目前,少林纵然获得下册,亦同废物一件,反之,蒲施主何尝不如是,所以
当前之急务,就是寻获“降龙真诀”上册,是否这上册落在马檀樾手中,这倒还有个商量。’
你看这贼秃不是刁滑得紧么,小弟为着立场关系,只得告辞,不好反脸,留着下次相见好说
话。”说完,酙了一杯满酒, 一饮而尽,又夹了一块鸡腿,放在口中大肆咀嚼。  
  大罗手谭光羽忽冷笑一声道: 
  “我们真个得了‘降龙真诀’上册,还要找他吗,若不是为了投鼠忌器的话,我谭光羽
早就找上了他们,打发了算了。”他们二字不知包括一些什么人。 
  南瑞麟对谭光羽狂傲神情似乎有点厌恶,不禁皱眉,众人都是满脸阴沉之色,只有樊氏
二女尚是笑意盎然。 
  大罗手谭光羽好似看出南瑞麟对他有点不满,威棱暴射,冷哼了声。 
  十二煞手马永涛此刻又接着道: 
  “小弟下得嵩山后,飞奔洛阳,路经长胜镖局,不想又逢上一椿奇事……” 
  南瑞麟不禁一怔,只听他说:  
  “便是今晨之事,那是四更将尽,星月西沉,薄空透曙时分,小弟适经过镖局后墙,忽
见一蒙面汉子翻越出来,身法劲捷无比,不过右腿似带得有伤,小弟一时好奇,紧紧跟随身
后, 一直到达西关外土岭上,那蒙面人才定住转面伫身,对小弟冷冷道: 
  ‘朋友,你是否与我比赛脚程,何故一路穷追不舍?’ 
  小弟也报之一冷笑道:‘朋友,你这问话忒的奇了,天下的路天下人走,你能走我就不
能走吗?’ 
  蒙面人嘿嘿冷笑道: 
  ‘朋友,你这就叫自找死路。’说着,两手暴长,便向小弟猛施毒手,小弟见他手法诡
奇,遂亦用‘十二煞手’与他周旋,数十照面后,蒙面人被小弟一掌扫沾肩胛,小弟亦被他
撩了一腿,蒙面人也未交待句场面话,身形一旋,腾身飞纵而去,如同鬼魅凌空,快得出奇,
他那用的手法委实怪异,小弟不是自吹见多识广,武林中绝奇的家教,泰半一见就知,竟瞧
不出他手法来历,侍小弟返回城中,就闻说各大镖局总镖头被蒙面人割去耳朵之事,但蒙面
人来意尚是一个谜,经此一闹,城中镖局达官爷,都是愁眉不展,情景甚是可笑,依小弟猜
测,蒙面人是否与红鹰会有关么?” 
  南瑞麟好生失望,忖道:“这样说来,马永涛不是蒙面人无疑了。” 
  只听得神掌无敌裘飞大笑道:  
  “昨日红鹰会中追魂三煞在洛阳显身,率领会众甚多,老朽得知亲自找他们理论,责问
他们为何不遵江湖规矩,无论有事无事,应向当地龙头投帖……”说此顿了一顿,又道: 
  “追魂三煞性情最为暴烈,老朽本以为他们要立即发作,那知这次意外地和顺,说是路
过洛阳,手下弟兄贪玩,便放了他们一天假,今晨五鼓天明即返川东,大煞还拍胸担保,红
鹰会弟兄决不会在地面上出乱子,若有,唯他是问,追魂三煞有一门好处,就是言出必行,
绝不反悔,执法也极严厉,由此证明蒙面人与红鹰会并无关系。”   
  大罗手谭光羽阴阴一笑道: 
  “蒙面人就是闹翻了天,也不关我们屁事,老夫此来用意,即是为着‘降龙真诀’一书,
究竟你们如何行事,始终未闻确论,倘如你们畏首畏尾,那么老夫便要独断独行了。”一种
自大自狂神气,溢于言表。 
  陆地阴魔郑天雄闻言嘿嘿冷笑两声,大罗手谭光羽长眉一扬,便要发作,裘飞忙挥手大
笑道: 
  “谭老师,如此重大之事,岂可不慎重,马老师处事说话习性有条不紊,而且不瘟不燥,
实在难得……” 
  大罗手谭光羽猛拍桌子一下,倏地立起,暴吼叫道: 
  “裘老鬼,你敢指桑骂槐,取笑老夫……” 
  裘飞面色微微一变,“十二煞手”马永涛接口说道: 
  “谭老师,你说你要独断独行,那么请自便吧,‘降龙真诀’中下二册纵你谭老师取得
手中,也不过如同废纸而已,恐怕你也难得安枕吧?” 
  大罗手谭光羽眼色阴沉,冷哼一声,缓缓坐下。 
  南瑞麟心内暗笑谭光羽色厉内荏,全因贪念作祟,断定他们必不能合作到底,遂笑道:
  “裘老英雄,小可见闻浅陋,这‘降龙真诀’出处如何,值得诸位先进如此重视,其中
一定大有说处。 ”  
  裘飞被大罗手谭光羽一发横,僵在那里不则一声,心内也自有气,自己忝为主人,又不
便发作,经南瑞麟一问,正好找上台阶,笑道:  
  “这‘降龙真诀’相传为达摩祖师师弟所著,集天下武学之精英,纯而不杂,博大玄奥,
失踪已三百余年,此次重现,江湖为之轰动,莫不以到手为荣,倘若参悟书内奇学,不但雄
侪武林,且可成一派宗师,老弟……你莫非也有意问鼎吗?” 
  南瑞麟还未作答,在席蹩了很久不说话的陆地阴魔开口了,道: 
  “南少侠是一极好人选,数天后就是蒲家寨群雄大会,我们当然去,不过我们是熟面孔,
层层监视中不便下手,反不如南少侠,从未在江湖露面比较不受人注意,依郑某想法,这
‘降龙真诀’上册下落,蒲胜必然知晓,最上之策,我们佯作对此事不作闻问,由南少侠下
手盗走下册,再借祸少林,若此则可坐收渔人之利,不仅少林那本中册可以袖手而得,上册
也可以查明在何人手中,其中细节,自是随机应变,暂不作肯定结论,不知南少侠能否相
助?” 
  南瑞麟闻言,不禁想起樊氏二女相嘱不可作任何承诺之言,心下实在作难,遂低首沉吟。
  这时夕阳下山已久,蟾月涌井,厅外平添一种淡淡光辉,可是厅内尚是朦胧,店伙燃亮
了四盏八角宫灯,映得一室如昼。 
  樊大小姐在桌下用手摇摇南瑞麟左腿,意思是舍他不要承诺。 
  陆地阴魔双眼炯焖瞧着南瑞麟,等侯答话。 
  南瑞麟是个毫无江湖阅历主人,心地纯洁,不像他们城府阴深,笑里藏刀,一不小心,
极易堕入壳中而不自知,他听说“降龙真诀”是部奇书,不觉心动,会武的人嗜武成僻,总
想百尺竿头再增一步,何况这部真诀,听他们说又是天下英雄梦寐以求之物,好奇好胜的心
泯灭了良知,正要出声应允,忽见樊大小姐甩手推了推他的腿, 一阵惕念在他脑中闪电掠
过,忖道:  
  “她们事前警告我,不得作任何承诺,莫非他们有什么阴谋……嗯,自己何不单独进行,
与他们共事无异与虎谋皮”,心念一定,遂微笑道:  
  “各位先进如此看重小可,不胜汗颜,但小可初涉江湖,毫无经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看……小可还是不要参与此事为是。” 
  陆地阴魔还未说话,大罗手谭光羽已勃然变色,骂道: 
  “你这小子,真是不识抬举……” 
  南瑞麟霍地立起,举手望桌上一拍,拂袖而出。 
  他走出厅外,犹闻大罗手谭光羽幸幸辱骂声,及神拳无敌劝解语声…… 
  走回房内躺在床上默默出神,将数件事加在一起,想寻出一个解答。 
  红鹰会是否专为邙山三子而来,邙山三子现在生死存亡依然没有一个确悉,若还未死,
他们任务未尽,怎可轻易一夜之间撤回川东,难道洛阳一豪神拳无敌裘飞在地面上便有这大
势力,就凭他三言二语即将横行云贵川三省的红鹰会驱走,那真是匪夷所思,论说“降龙真
诀”天下奇书,红鹰会首脑竟会望望然而不动,那又是难于置信的事,内中一定有阴谋,不
然,裘飞说话尚有不尽不实之处…………思念至此,倏又转念:  
  “那七大镖局半夜失耳,与‘降龙真诀’又有什么关连吗?但此时正是天下英豪群集中
州, 一木一草都逃不了这些高手耳目,蒙面人乘此闹事,真是不智之举,但……假如他是
奉命而来,移转正派人物视听,藉以诱散一部份正派实力,那就又当别论了……” 
  正在南瑞麟出神时,门外两条婀娜身影一闪而入,似兰似麝的幽香直扑入鼻,他一翻而
起,却见樊氏二女隐隐浅笑立在床前,南瑞麟“啊”了一声,赶忙施礼道: 
  “二位姑娘此来,莫非有什么话指教么?” 
  樊二小姐轻笑一声,道:“我们来和你聊天不行么,就非有话指教不可?” 
  南瑞麟究竟面嫩,红云上颊,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是好。 
  樊大小姐微笑道:“南公子,我这二妹喜欢说笑,请不要见怪。”说此,美目含情,望
了他一眼,又道: 
  “南公子,方才宴前你拒绝他们请求,做得太好了,不过,你还得当心大罗手谭光羽等
暗箭伤人……” 
  南瑞麟,见她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不由好生感动,揖手笑道: 
  “多谢姑娘关注,小可当时加警惕……”说此,双目中蕴露一种感激之色,道:“既承
二位菇娘不弃交往,以后还是直呼贱名为是。” 
  二小姐忽展齿笑道:“那么,你今年多大了?” 
  南瑞麟道:“小可今年十五”。 
  二小姐望了其姐一眼,噗嗤一笑道:“姐姐他还比我们年轻嘛!” 
  樊大小姐淡淡一笑道:  
  “如此愚姐妹托大称你一声麟弟,你到目前为止,大概对愚姐妹身世还抱有猜疑态度,
你不问,我也要告诉你”,于是把身世来历说了。 
  原来樊氏二女,大小姐名唤樊玉珍,樊玉莲居次,其父卧龙山主樊稚,江湖尊称葛巾力
士,终年一袭褐衣葛衫,武学奇诡,名满江湖,立身处世介乎邪正之间,不过来历出身始终
如谜,二十年前名望如日方中时突然销声匿迹,隐逊于卧龙山庄,武林中不由啧啧称奇,其
时二女还未出生,对其父樊稚以前的事,更是不知,不过二女逐渐长成,见其父交往的一些
友人,俱是凶神恶煞之流,二女深知大体,有时亦微言规劝其父,樊稚总是一声长叹道: 
  “随波逐流易,悬崖勒马难!”,言罢,神情黯然,二女虽不明所以,知其父定有难言
之隐,于是遂暗中留心。 
  去年盛传“降龙真诀”重现江湖时,庄中武林人物更是来往频频, 一日,樊稚对二女
道: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为父少年时误入岐途,现在已追悔不及,二十年
前为父才不过三旬出头,突然归隐于此,不要说是正派人物称奇,就是知友恶朋也诧异不止,
其实为父有难言之隐,迫不得已为之,这其中原委,自非一言可尽,也不是你们用常理可以
衡度,为父幼为少林俗家弟子,这一点是任何人均不知悉,因为不是在嵩山授业,只是在家
被一少林高僧看中传授,匆匆三年,得高僧所学十之四五,其后为父见异思迁,转投入一邪
派高手门下,又为恶朋诱惑,性格日趋邪异下流,做了几件无心绝毒大错,终为前师寻来。
破了内家真气前师曾郑重嘱咐,说虽然为父外家功力仍无,终不能与江湖一班好手妄动逞强,
只要不与人过手,尚可苟延廿五年生命,是以为父这才收手归隐,其后又中了邪恶毒手,这
个秘密蕴藏内心将近廿年了,你们姐妹见进出卧龙山庄的,都不是正派人物,心内未免奇怪,
说穿了还不是利用他们作护符来对付为父当年对头,本身内家真气点破一事,仅有前师及为
父二人知,故廿年来尚是一具纸老虎,幸未为人戳穿,但无日不思恢复本身功力,风闻‘降
龙真诀’重现江湖,这部奇书是武林中瑰宝,有穷究天人之能,要恢复功力非把‘降龙真诀’
得手不可,你们不知为父每日丑之交,受尽心火散功迫煎之苦,又须以残余真气迫毒,明日,
陆地阴魔郑天雄率子来此,必然是邀为父相劝,他不知为父现与常人无异,怎能重出江湖,
几经寻思,决定遣你们随其助手,好在你们武学已属中上之选,郑峰又暗恋着你们,以你们
过人机智。不难到手,只将‘降龙真诀’到得手中,急速回庄,其余的事我来应付好了。”
  第三日愚姐妹随陆地阴魔等人离庄,辗转抵达洛阳。 
  南瑞麟听后,微笑道:“两位姑娘孝思不匮,终必有成,小弟可以预祝。” 
  樊玉莲对南瑞麟凝眸半晌,忽娇笑道:“这‘降龙真诀’重现江湖,天下英豪莫不全力
夺求,你难道真不动念吗?” 
  南瑞麟沉吟片刻,慨然道: 
  “不瞒两位姑娘说,小弟对‘降龙真诀’重现江湖一事,还是方才听马老师说起才知,
不过这部奇书既有如此奇奥,小弟功力虽然浅薄,但不至于袖手,当尽力而为,至不济也不
愿见奇书沦入盗匪那恶手中。” 
  二女听后愕然,樊玉莲道:“那么眼看奇书愚姐妹将要到手,你也阻止么。” 
  南瑞麟笑说:“只要二位姑娘出手,小弟绝不阻拦,也许还要相助,若假手别人,那又
当别论了”,语气极其诚恳,要知南瑞麟在这几个时辰之内,见识大为增强,对二女亦心生
爱好,才说此话。 
  樊玉珍见他神色,知其是由衷之言,笑道: 
  “麟弟,这话未免言之过早,目前上册‘降龙真诀’还不知下落,不如我们三人先分头
查悉后再说吧!” 
  南瑞麟颔首道好,三人又谈了一阵,两女告辞回房。 
  南瑞麟走出门外,只见月华似水,林园一片清辉,亭台树木绰约,暗香随风袭来,令人
俗虑一涤,他立了片刻,忖道: 
  “我何不去长胜镖局一趟,瞧瞧他们探出蒙面人来历未”,心念一动,即望月洞门走去。
  他正要跨步迈过月门,忽见迎面人影一闪,南瑞麟蓦然一惊,收住脚步,定睛一瞧,却
见大罗手谭光羽一脸阴笑立在面前,阻止去路。 
  南瑞麟含愠,正待出口相问,只见大罗手谭光羽轻笑了声,快步走去。 
  南瑞麟甚为困惑,怎么这等绿林巨擘行事喜怒都高深莫测!令人费解。 
  他也不想这些,飞步出外,只见洛阳夜市灯光如画,车水马龙,人如潮水一般,拥进挤
出,好不容易到达长胜镖局,入内一看,不禁愕然,全局的人均已外出,心中甚是疑惑,又
驰去凌云镖局查视,更是大吃一惊。 
  偌大一座镖局,空无一人,连个灯光都无,细心查看之下, 
  一应杂物陈设俱全,可是重要物件携了一空,想是临时有急故迁去,南瑞麟为之怅然久
之,又不愿去至其他镖局探问,漫步走出,回至洛安客栈。 
  走进居屋,燃亮红烛,又是一愕,只见绣枕下,露出白笺一角,取出一瞧,原来是樊氏
双妹所留,字体娟秀端丽,簪花格极好,笺中有云她姐妹奉父急命返山,望君有暇来南阳卧
龙山庄叙晤……蒲家寨群雄大会目前无甚作为,巩固势力而已,俟降龙上册得知下落后,方
始蠢动,君若有意见识,不妨去阳乡鸡公山,但千万不可堕其术中……速离洛安,君敦厚朴
实,狐狡之辈,笑后有险……,下有二女具名。 
  信中虽不言情,但情在意中,跃跃欲出,南瑞麟看后,只觉心内空虚得很,又说不出所
以然来,他叹了一口气,收拾行囊,越窗而出。  
  月华似水,南瑞麟专拣穷街僻巷缓缓穿行,他心头默默忖思着…… 
  樊氏双姝一走,只觉有点茫然若失之感,心内也觉自己心绪好笑,难道是情有独钟吗,
转念到她们为什么要走,不禁想起方才两女之话,其父卧龙山主樊稚既遣她姐妹相随陆地阴
魔父子探索“降龙真诀”,为何任务未竟,便遽而返山呢?……嗯,可能是樊稚得悉“降龙
真诀”上册下落,无须利用陆地阴魔父子及神掌无敌裘飞等人,单独行动比较妥当,越想越
对,自己所学未成,既有此奇书重现江湖,何不看看自己机缘若何,说不定碰巧得手也未必
一定,对将来复仇之事大有裨益。  
  回想到镖局之事,究竟自己要伸手柑助否,不免显得傍徨,举措不定,脑际又掠上邙山
三子疾言厉色拒绝自己相助的神情,不禁悚然,是啊,自己满门血仇未报,何苦为着别人不
相干的闲事牵涉,万一有个失闪,岂不是抱憾终身么,遂下了决定,决意不管镖局是非,但
思之凌云镖局清晨犹在风雨飘摇之中,如今已是曲终人散,内中显然有点玄虚可疑,既决意
不管,这些思索,都是多余的。 
  不知不觉来在一家小客栈门首,南瑞麟信步走入,盥洗已毕,问明店小二,去南阳及阳
县路径。 
  南阳及阳县倒是同一路径,由洛阳南下,经伊川,过临汝,抵叶县,再由叶县分途,从
叶县西南取道方城至南阳不过一天半脚程,由叶县向东南,沿遂平南下,抵阳县需费时四日,
心头盘算一下,决去开封一趟,先至相国寺谋见慈云大师,交还手串,顺便探视一眼故居后,
再取道伊川,许昌,至叶县,去卧龙山庄。 
  客栈内人声嘈杂,豪笑盈耳,不少江湖中人在此落足,谈吐之间,离不了镖局之事,因
一再传闻,画蛇添足,竟有点变了样,他懒得听,躺在床上,一掀夹被,因前晚邙山遭变,
昨晚又因镖局蒙面人一扰,恰好两日两晚未睡,力竭神疲,不觉蒙胧睡去。 
  第二天一早,寒星尚未坠尽,汴洛道上顿现一个英俊少年,仆仆长途,足不扬尘飞驰。
  官道上快马来往驰骋,黄尘漫天,马上人一望而知俱是武林健者,行色匆匆,南瑞麟目
不旁视,只垂首急走。 
  傍午时分,南瑞麟已走过巩县,沿黄河南岸而行,只见浊水滚滚,黄浪滔天,两岸了无
屋舍人迹,不胜荒凉,皆因这条黄河时常改道,每达泛期,两岸庐舍为墟,人畜俱作波臣,
千百年来,河官束手无策,耗费钱粮无数,依然得不到半点效果,曷胜浩叹。 
  南瑞麟不觉有点饿了,烈日盛暑之下奔驰,汗流夹背,也该歇息一会,远远望去,只见
道旁有一丛白杨树,其内隐隐有几户人家,树杆尚系了六七匹健马,想是打尖之处,遂满吸
了一口真气,飞驰近前。 
  果然那边是个打尖之处,树荫下摆设七八个方座儿,可惜都坐满了,只有一张座儿坐了
三人,尚空着一方,南瑞麟不禁犹豫不前,只见那张座上有位年约三旬的中年人,起立含笑
道:“这位老弟,何不请来共饮一杯”。 
  南瑞麟见人家邀请,不好拒绝,俊面一红,道:“怎好叨扰”,话是这么说,人已向座
上踅进。 
  那人微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怎说叨扰二字,请坐”。 
  南瑞麟谢了一声坐下,抬眼望了同席其他两人一眼。 
  这两人与邀他共座之人年岁相彷,装束亦一模一样,同着一袭黑纺长衫,肩头蓝布包裹,
想是兵刃武器。 
  两人见南瑞麟望他,点点头微笑,店伙过来添了一付杯筷。 
  那邀他其余中年人,与南瑞麟酙了一杯,微笑问道:“老弟,请问尊姓”。 
  南瑞麟道:“不敢,小可姓南”。 
  “哦,原来是南老弟”,那人用目凝视了南瑞麟肩头扑刀一眼,又接着说道: 
  “南老弟,你也擅武吗?看老弟方才进得杨林,足不沾尘,大概轻功身法有过人之长”。
  南瑞麟心惊这人好眼力,笑道:“小可那能说会武,只习了几年粗笨拳脚罢了……请问
尊驾贵姓。” 
  那人重重敲了一下脑袋,向同席两人笑道:“我这人怎么如此失礼,尽问人家,可忘怀
了自己这面。”,遂向南瑞麟道: 
  “来,来,来,我与老弟引见两位盟兄……这位姓沈,名唤冰岩……这位姓徐,单名一
个韶字………敝姓程名唤文,蒙武林人士推爱,取了一个小小美号,人称邯郸三杰”。 
  南瑞麟拱手道: 
  “幸会,幸会。”沈冰岩,徐韶两人也都谈风甚健,四人片刻,谈得十分融洽,酒到杯
干,纵声豪笑。 
  这时流风徐来,暑热尽收,邻座上人陆续离去。 
  沈冰岩忽问道:“南老弟,你是去开封吗?” 
  南瑞麟点点头道:“小可去开封探望一位亲戚长辈,三位可也是去……” 
  沈冰岩接口道:“我们也是去开封,正好同途,不过是邀请几位好友,便南下去蒲家寨
参加群雄大会”,说此顿了一顿,又道:“南老弟,你可曾闻及此事否?” 
  南瑞麟闻得他们参加蒲家寨群雄大会,不禁怀疑这三人不是好路道,遂答道:“此事小
可稍稍闻及一鳞半爪,不过不关心罢了。” 
  徐韶睁着眼,诧异道:“‘降龙真诀’天下奇书,武林中人莫不垂涎,难道老弟竟不动
心么?” 
  南瑞麟摇首正色道: 
  “小可粗知拳脚,力不足于防身,何必妄想,闻得为得此书,天下英雄纷纷而起,转眼
就是一片浩劫,得之不能守,适足自取杀身之祸,不过到有去蒲家寨之心,见识见识名家武
学,只是群雄大会日内就要召开,小可到得开封后,还过去南阳一趟,恐怕不能如望了。”
  程唤文抚掌大笑道: 
  “群雄大会为期两月,八爪龙叟蒲老儿不过假其名遂其心愿而已,我们也是去探访一下
虚实,老弟,我们准在蒲家寨等你。” 
  南瑞麟颔首应允了,四人歇息也够了,算好酒饭钱后,离座起程,南瑞麟笑道: 
  “三位马快,请先行吧”,三位邀他共骑,南瑞麟只是坚持不允,邯郸三杰只得跃身上
马,南瑞麟随后步行。 
  南瑞麟自为其师简松隐用“须弥芥子”本身绝顶内功真气助他打通“奇经八脉”后,武
功一日千里,突飞猛进,轻功特佳,以他目前的脚程,可与邯郸三杰快马并驾其驱,不过他
为人深知谦让之礼,不想在人前炫露,因此距邯郸三杰骑后不离五六丈远,但保持这个距离
十分不容易,因为马的速度并不是一成不变。  
  三杰回首探望了一限,面现惊异之色。 
  这日正是南风,南瑞麟随在马后,那三骑掀起的尘砂, 一点俱未波及。 
  三骑一人一路驰飞着,不觉走出四五十里,南瑞麟忽见前面三马一蹶,邯郸三杰翻飞落
地,三马同声希聿聿长呜,两足一弹跃起,回身圈后,三杰愕然而立。  
  南瑞麟知有意外,紧赶了两步, 一看之下,也为之大惊。 
  原来这段官道上两旁俱是疏落落地苍天梓树,左边一棵梓树虬根上,斜倚着六具尸体,
面色恐怖,似是遭遇了极惊惧的事,那六尸胸坎上,每尸钉了一支长钉。 
  那长钉通体墨黑,作六角形,阳光在叶隙中照映下,泛出一丝蓝色光彩,六尸胸坎尚涔
涔温出黑血来。 
  三杰面面相觑,程唤文向南瑞麟苦笑了一下,道: 
  “这六人就是方才由打尖处离开,不过先我们一刻,竟横遭此逆,行凶的人一定身手高
绝,不过此钉识不出来历,大概死者与那人有什么血海大仇。” 
  南瑞麟也未回答,凝视了那些尸身几眼,忽飞身上前,伸手就要拔钉。 
  徐韶大叫道:“拔不得……” 
  南瑞麟手指刚要触及铁钉,闻声警觉,右臂望里一缩,只因身子前冲之势未收,硬生生
往外一窜,平着尸身擦过,翻身立定,睁着双目怔望着徐韶。 
  徐韶见南瑞麟面露困惑,便道: 
  “南老弟,此钉本身附有奇毒,徐某原也不知,后来发现此钉经阳光反映,泛出蓝光,
方始悟出……” 
  这时,程焕文已走近尸身面前察看,俯身注目了一会,突大叫道: 
  “二哥,你所见不差,钉身附有奇毒,但六尸只有五人手掌显有中毒黑印,这大有疑
问。” 
  沈冰岩到此刻才发话,道: 
  “我看这六人并不是在同时死去,手掌无中毒黑印者,显然就是第一个遭殃的人,以后
接二连三发现死者,俱想拔钉一视究竟,不想中毒死去,那死身胸前铁钉必是凶手隐于近侧,
陆续补上的。” 
  闻得沈冰岩言及凶手隐于近处,徐韶程焕文两人都四周上下望了望一好似凶手就在身后
模样,仅南瑞麟不动声色,只向尸身凝视。 
  奇怪此时汴洛道上来往行人绝迹,大概是炎热盛暑,中午阳光毒灼,烁石流金,旅人都
找上歇凉之处,等侯日头傍西,继续趱程。  
  且说南瑞麟向尸身凝视了一阵,抬目对邯郸三杰微笑道: 
  “沈大侠所见不差,只是与小可观点略有出入……第二人发现第一人尸体后,想拔出毒
钉,这是无可置疑的事,而且在第二人本身说,也是始料不及的事,不过,其后发现的人,
却不可能如小弟一般贸然伸手,如非这样,为何死状、一模一样,依小可猜测,必是凶手突
现,威逼他们拔钉,或是命他们就范不允,再行点穴致死,死后补上一钉,但凶手为何非如
此不可,又不毁尸灭迹,摆在大路头上显目之处,这就要大费推敲了 。” 
  邯郸三杰见南瑞麟观察入微,正待赞扬出口,蓦地,那株参天梓树上,忽有人纵声大笑,
宛如枭鸣,笑声中,人已落定在邯郸三杰面前。  
  这人身法奇快,陨石坠星般,只见眼前一闪,面前就多了一个蓬发垢面老者,钩鼻鹰眼,
目内绿光闪烁,身材高大,穿着一身黑布短装,他落地后,双限就望着南瑞麟狞笑一声,道:
   
  “好小子,眼力果然不差,判断又竟然一点不错,难得,难得,不过,你见着‘罗喉煞
钉’后,就想不出老夫来历么……”,继又转口道: 
  “也难怪你,老夫三十年来未履人世了,你如此年轻,怎会知道老夫名讳……你今年多
大了?”言下大有垂青之意。 
  沈冰岩这时插口道: 
  “老前辈莫非三十年前名闻宇内的‘罗喉神君’丁翰,丁老前辈么?”,将魔君改名为
神君,奉承有加,换在别人那还不飘飘欲仙,未料那老者只哼了一声,两目紧盯着南瑞麟等
候回答,却对邯郸三杰不屑一顾。 
  邯郸三杰气在心里,他们亦是年青气盛之辈,若不是畏怯此老威名,还不早就出手了。
  南瑞麟却言不及题地问道:“这六人与老前辈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致逐个戮杀?” 
  罗喉魔君丁翰哈哈狂笑道: 
  “小子你的胆量实在过人,竟敢反问老夫,老夫从来行事不论好恶是非,全凭自己心意
而定,你知道了么……?”南瑞麟竟不作声,罗喉魔君用目翻了他一眼,又道: 
  “不是老夫看中你的姿质,起下收徒之念,哼哼,你们岂能活到现在。”说罢又是一阵
狂笑,蓝目中突逼出冷茫,大白天里见着,也有不寒而栗之感。 
  南瑞麟竟然微笑道: 
  “这话未免太奇怪了,收徒拜师各凭心愿而定,譬如我内心不愿,老前辈就是强收,也
造就不出一个奇才出来,那么老前辈一片心机岂不是枉费了?” 
  邯郸三杰知罗喉魔君心性为人,一言不合,便施杀手,不禁为南瑞麟担忧。 
  那知这次大出意外,罗喉魔君丁翰竟正色道:   
  “好,你不愿,老夫目前也不勉强,不过话可要说明白, 一经老夫看中,无论什么人
就没有逃出手中过,老夫总令你心服口服就是。”  
  南瑞麟微笑道:“老前辈现在这话尚属言之过早,那要看老前辈以后与晚辈自己的机遇
如何了。” 
  罗喉魔君嘴角牵了一牵,也不置答,转眼望着邯郸三杰厉声道: 
  “你们心中疑惑这六人与老夫必是结有深仇,才会致死是么?其实不是的,老夫令他们
办一件事,怎奈他们不识抬举,竟敢抗命不允,那就怪不得老夫了。” 
  邯郸三杰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沈冰岩迟疑道:“以老前辈功力绝顶,何事不可手到功成,
怎么尚需末学之辈相助?” 
  罗喉魔君丁翰大笑道: “天下事那有一人管得了的,老夫平生做事,不伸手则已,若
伸手就要全始全终不可,与老夫做事的人,事后,必有一点好处。” 
  沈冰岩忽起下好奇之念,问道:“那么,有什么事值得老前辈如此关注呢?” 
  罗喉魔君丁翰怪目闪烁了一下,面寒似冰道:“这件事你们不会不知道,就是‘降龙真
诀’奇书重现江湖。” 
  此语一出,南瑞麟心头一震。 
  程焕文竟冲口问道:“那‘降龙真诀’上册,老前辈莫非得知下落么?” 
  “老夫为此探访三月, 一丝线索竟没有”,罗喉魔君丁翰摇首回答,又道: 
  “所以老夫心想,既然中册下册分落在蒲家寨嵩山两处,何不就现成之物下手,再引来
上册得主,岂不事半功倍么!” 
  沈冰岩越听越糊涂,道:“这又与那六人又有什么相干呢?” 
  罗喉魔君怒视了沈冰岩一眼,道: 
  “那蒲胜自得了中册‘降龙真诀’后,竟用十万斤生铁铸成一座藏书库,通体密封,除
开它的重量体积不算,仅它那厚度就有三尺,不管用何种沉浑掌力,也不能动他半分一毫,
取出更不用说了,那就是说非要宝剑利刃缓缓切开不可,换句话说,那要费相当时日,群雄
大会为时两月,依照老夫推测每日进度,两月时光勉强可够,故而非有人合作不可,至于宝
剑,听说汴京铁塔之内,藏有一柄湛庐剑,不过有一老贼秃梧叶长相维护,一步不离,老贼
秃内外功均臻上乘,以老夫一人之力不能得手”,说着望了那六具尸体一眼,道:“那就是
六人致死之因”,说完,眼内蓝光逼射,露出无遑杀机,邯郸三杰又是一个寒噤。 
  罗喉魔君丁翰又进:“话说至此,那么你们可为老夫效力么?” 
  邯郸三杰宛如小鹿撞胸,一颗心跃跃欲出,惊惧迟疑不敢作答。 
  南瑞麟微笑答道:“即是我们此刻勉强应允,到时不尽力,老前辈心机白费也是徒然。”
  罗喉魔君哈哈的笑道: 
  “这话不无见地,你却不知,凡应允为老夫效力的,必须经老夫用上一些手法,规定十
八个时辰向老夫报到一次,逾时,则‘错筋乱脉’发作,死活不能,你想想看,有谁敢不尽
力?” 
  邯郸三杰暑日之下,竟吓出一身冷汗,南瑞麟暗骂此人恶毒,若不除得此人,鼓毒生灵,
江湖上永无宁日了,心头沉吟片刻,想出一个问话,道:  “万一相助的人失事遭擒,或
是有意外逗留,不能与老前辈按时会面,‘错筋乱脉’发作起来,岂不是自误误人么?” 
  一言问住老魔头,怔着双眼道: 
  “好小子,太聪明了,倘万一有此事发生,那也顾不得许多,老夫只有另寻相助之人
了。” 
  南瑞麟颇为得意,不想灵机一动,竟把话问住了此不可一世魔头,目前不如趁机用话夺
住他,不然,会带来邯郸三杰及自己杀身大难,遂笑道: 
  “这样老前辈未免多此一举,欲寻相助之人,必然审慎观察,其人是否功力相当,于事
有补,才可及选,晚辈等江湖末学,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何能相助,不如老前辈召来本门子
弟晚辈,或是好友助拳,方济于事,若强邀他人,事不成则已,否则,以老前辈威望功力,
尚需借重外人,有沾清誉不说,反落得个江湖笑柄。” 
  罗喉魔君丁翰闻言不怒反笑,竟道: 
  “果然老夫眼力不差,你秉赋根骨奇佳不说,连说话也是上选,冲着你,卖一个大交情,
不用你们相助了,老夫自会另寻他人,不过,方才的事不得泄露,蒲家寨老夫深信你们也要
去,千万不得破坏老夫行事,你自问能应允么”? 
  南瑞麟躬身长揖,道:“晚辈遵命,他们三位晚辈也可代为应允。” 
  罗喉魔君大笑道: 
  “小子,真有你的”,说完转身将六具尸体,分抓两手,随手一扬,六具尸体如箭矢般
飞坠于滔天黄浪中,两臂微振,身形如逝电般穿上梓树,瞬眼,形迹已杳,但隐隐闻得穿枝
拂叶之声,心知罗喉魔君赶赴汴京而去。 
  邯郸三杰神定后,望着南瑞麟一揖到地道: 
  “蒙南老弟巧言化解愚兄弟一步杀身大难,纵令肝脑涂地,难报大德于万一,以后如需
用愚兄弟处,虽赴汤滔火,在所不辞。” 
  南瑞麟遑让不已,微笑道: 
  “小可不过巧言合色,消珥魔头杀心,存着万一之望,却不料罗喉魔君竟会收手,真是
始料不及,看来这魔头雊是心狠手辣,良知依然未泯,就此回头也说不定。” 
  沈冰岩摇首道: 
  “未必见得,我看此魔头必是看上老弟根骨,用欲擒故纵手法,博老弟好感,以后见得
面时, 一定有所牵缠,此魔头昔年尚有一混号,称作“阴魂不散”,信如他方才所说, 
一经相中,没有到不了手的,宛若附骨之蛆般,令人可怕。” 
  南瑞麟微笑不言,三杰纵身上马,南瑞麟相距一箭之地随着一路飞奔。 
  这时汴洛道上,来往又现征骑,真是凑巧得很,在此段真空时间,竟然遇上了罗喉魔君
这不可一世魔头。 
  南瑞麟一路默默在想: 
  “湛庐剑必不能为罗喉魔君得去,必欲想一个两全之计不可……有了,我不如用下以毒
攻毒之计”,以毒攻毒究竟是什么,这是后话。 
  南瑞麟脚程飞快,三杰胯下乘骑也是千里神骏,夏日日落较晚,酉末戍初已自赶到开封
城郊十里长亭外。 
  黄河落日,天下奇观,赤红色的日轮,高悬黄浪尽际,映起满天金红色霞光,云彩变幻
异常,河岸两侧,平沙莽莾黄入天,金鸟将坠之时,跳跃三下,宛如鲁阳金戈指日,倏地突
然隐没,那漫天流彩,就似锦屏缦帐一般,的是奇观。 
  开封城郊,遍地都是池塘,停晚时分,倦鸟归林,鱼鸢戏水,牧童荷笛,风送荷香,顿
感心旷神怡,暑气一清。 
  汴京开封,北宋帝都,巍然王气之象,在龙亭高处眺望开封城景,满眼俱收,记得康有
为有诗: 
  “远望高寒侥汴州,铁塔繁塔与云浮,万家无树无宫阙,但见黄河滚滚流”,诗意雄伟,
写尽开封胜处均在意中。 
  邯郸三杰与南瑞麟在暮云四合,万家灯火中,缓缓进得南薰门。 
  四人落在一家客栈内,用过酒饭后,邯郸三杰便欲出外访友,南瑞麟也要去相国寺谒见
慈云大师,分手之际,沈冰岩极其诚恳地对南瑞麟道: 
  “途中见老弟默默沉思,必是对罗喉魔君盗剑之事,有所疑虑,若论我等侠义宗旨,决
不能使湛庐剑落在魔头手中,但一个不当,易招致杀身之祸,何况我等又许下诺言,以老弟
睿智,不难思出万全之策,沈某哓舌,老弟当能知晓。” 
  南瑞麟何等聪颖,还听不出沈冰岩的话意,劝自己不可轻身涉险,心下甚是感激,道:
  “沈大侠金石之言,小可永志心底。” 
  当下分手,南瑞麟送邯郸三杰身形在人群中消失后,才向相国寺走去。 
  入夜,相国寺内更形热闹,唱曲,幻术,杂技,星相医卜,各色俱有,游人如水, 一
如北京庙会,(按:相国寺简介,在拙着“十年孤剑沧海盟”十一集已有述及,恕不再赘),
清净佛地,顿变繁华鼎沸场所。 
  南瑞麟由西掖门踱近相国寺,也无暇观赏,迳向二殿穿越正殿,转八角殿踅往藏经楼。
  慈云大师云房就在藏经楼右侧,房外有一小沙弥侍立,他与南瑞麟当年熟悉相识,遂微
笑双手合十作讯,也不用传话,南瑞麟迳自步入。 
  慈云大师,长得白眉白须,面色红润,身材瘦小,闭目端坐云床之上,闻得履声,睁目
凝视一下,微笑道: 
  “孩子,你来了,走过来,待老僧仔细看看。” 
  南瑞麟走前跪下,道:“弟子叩见大师。” 
  慈云大师哈哈笑着伸手拉了起来,搂着揣摩南瑞麟全身骨骼,转叹一声道: 
  “松隐兄的是天下奇才,他用释道两家超乘内功‘须弥芥子’,助你脱胎换骨,贯通
‘任、督’二脉,打破生死玄关,这是武林中人梦寝难求的……你在山情形,老僧从松隐兄
口中藉悉详情,他数日前路经此地,与老僧相聚一日……” 
  南瑞麟急问道: 
  “恩师来了么,大师可曾知晓家师为何东游,他老人家有没有说及?” 
  慈云大师面色慈祥,摸了摸南瑞麟头发,微笑道:  
  “你师父行事向来莫测高深,他的习性,普天之下只有老僧深知,问也是白费唇舌,不
过谈及你……”说此一顿。南瑞麟怔怔地听着,只见慈云大师说下去: 
  “你师父一身所学,据老衲臆测,眼前武林中一班成名人物无有出其右者,自从数十年
前你师父为人所惑,误杀了一人全家,事后得悉真象,深自忏悔,从今不管江湖是非,悟出
止戈为武之道:不过其人也有该杀之处,但就事论事,实不宜在你师手中丧命,以松隐兄那
份智慧,尚被人所惑,心灰之余,本想将一身绝学随入黄土,自后,见了你后,不觉动了怜
才之念,视你作衣钵传人,自知年华老去,岁月不居,故用‘须弥芥子’绝顶内功,助你缩
短练武之期,不想你天资横溢,进境之速,大感意外,你也知道你师学究天人,星相医卜,
无不通晓,河图,洛书,宓义,八卦神算之学,深得其中三味,所以替你相面,瞧出你杀孽
奇重,又为你详推一生,才下了一个结论,不待你学成,命你下山历练,你不可见怪你师有
什么二心,其实有深意在,你不在此时下山历练一番,不知道世途险恶,人心鬼蜮,万一你
学成,心切亲仇思想偏激,对事先入为主,那就无人能制了,你知道么?” 
  南瑞麟泣道:“恩师对弟子苦心孤诣,恩同日月,弟子知道。” 
  这时月上帘拢,映得一室清辉,老僧盘坐云榻,童子待坐于侧,凝耳面扬谛听,炉内檀
香袅袅送氛,好一付“童子听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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