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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河劫》


第二十一章 巨邪降伏



  朝阳正上,晨雾尚未消散。 
  山外情势更比玉虚洞天内云诡波谲,尤其新野城外靠近伏牛山麓竟然武林人物充斥,三
三两两,盲无所从到处游荡,打听玉虚洞天消息。 
  许多人是有所为而来,也有许多人是无所为而来,不管有所为或无所为,但玉虚洞天情
势却是秘防外泄,一丝风声不透,所听到的就是进入伏牛必死无疑,昊天老怪已到手青镡剑
及丹笈,无异如虎添翼。 
  如此一来,均不敢以身涉险,何况亦不知玉虚洞天确址,真正有所为者,决不致逡巡不
前,而是他们有所畏忌。 
  头一个就属邢无弼,为不敢违背玄都上人之嘱,请他避开五日,连日来因友及友,辗转
相约,邀来甚多人手,其中不乏卓著盛名人物。 
  然而,邢无弼却不敢露面,只藏身幕后策划,惟有他才知玉虚洞天确处,但一朝被蛇咬,
三年怕井绳,使他畏首畏尾,不敢轻举妄动。 
  其次就是天璇星君石中辉及玄阴教主九尾天狐何素素,还有中条神龙方奇崖五雷判穆元
亮等人。 
  方奇崖来此目的并非觊觎玉虚洞府剑笈,而是追踪邢无弼索偿断指之仇。 
  九尾天狐何素素正在那家村口饭庄棚内与天璇星君石中辉对坐品酌。 
  棚内竟是坐无虚席,甚至棚外大树下摆设了甚多桌凳,也是满座,生意之好,竟是无以
复加。 
  何素素失却了往日的妖治媚笑,寒着一张脸默默进食,忽轻叹一声道:“中辉,贱妾看
来事有蹊跷,怎么都是观望不前?不见其入,亦不见其出?” 
  天璇星君泰然而笑道:“素素!你只知责人不知责己?你所为何来,为何亦是犹豫不
前!” 
  说着压低语声道:“剑谱之失及白云观之事难道你一无警惕么?如不出石某所料,那焦
叔平此刻已设下圈套,静候你入伏一网成擒洌!” 
  何素素面色一变,怒道:“贱妾是说他们,你尽自指责贱妾为何?” 
  天璇星君微微一笑,道:“他们么?比你心中更焦急不耐,因其中不少是邢无弼带来的
人,未必邢无弼也在其内,据石某所知,申屠怀远及荀异已率领人手深入伏牛,迄今仍无音
信,邢无弼若轻举妄动,万一遇上他们恐招来杀身大祸!” 
  何素素目露惊容道:“邢无弼真在此处?” 
  天璇星君颔首道:“八成错不了,素素,听石某之劝,休妄念争雄图霸,不如奇情烟霞,
莳花种菜,颐养天年,何苦溷身血腥江湖中!” 
  何素素毫不为动,绽展一丝笑靥,道:“剑在弦上,不得不发,贱妾如不将焦叔平丑鬼
挫骨扬灰难消此恨!” 
  天璇星君暗暗叹息一声,他略擅风鉴之术,瞧出何素素天庭 
  上隐泛一道死气,知孽重难逃天遣,一路随来,苦口婆心相劝,何素素却坚执已见,不
但不听,当作耳边秋风,而且怒责天璇星君理该遵守护誓。 
  蓦地—— 
  一个玄衣劲装带刀汉子疾奔而入,大叫道:“古兄,小弟发现三尸魔君荀异与贺兰山主
申屠怀远踪迹,他们已侵入玉虚洞天,不幸败逃,伤亡惨重!” 
  东向一席五人闻言霍地立起,其中一个麻脸大汉忙道:“他们现在何处?” 
  “离此五里外谷野中!” 
  麻脸大汉丢下一块纹银,大喝道:“走!” 
  六条身影先后奔去。 
  江湖群雄纷纷立起,离座追去。 
  何素素道:“中辉,我们也去!” 
  天璇星君微微一笑,离座起身与何素素并肩飘然走出棚外,俨然一对神仙眷侣。 
  江湖人物生性好奇,闻知申屠怀远及荀异惨败,莫不怦然心动,一刹那间,如鸟兽散尽
走一空。 
  但群雄一至谷野山口外即被阻住,为申屠怀远手下喝阻,只见一个蓬发虬须神态狞恶老
者手握一柄雁翎砍山刀立在山口上阴恻恻冷笑道:“诸位如是心存幸灾乐祸而来,谨防招惹
杀身之祸!” 
  群雄忽飞出一声冷笑道:“尊驾新败之余,尚敢大言不惭,看来贺兰山主是个心胸狭隘
之辈,难怪邢无弼叛门!” 
  老者勃然大怒,双肩微晃循声扑去,群雄纷纷闪了开去,恐遭池鱼之殃。 
  那讥刺出声之人乃一玄衣劲装汉子,见老者扑来,咀角竟泛出一声轻蔑阴笑,霍的拔剑
出鞘振腕一式“白蛇吐信”,幻出一颗碗大寒星袭向老者心坎死穴。 
  老者飞鹰攫兔身法势强劲猛,半空中见那人竟挥剑攻出,不由暴喝如雷道:“找死!”
  雁翎砍山刀猛起一式“回风舞柳”劈了出去。 
  那玄衣劲装汉子剑至中途,突感胸后穴道一冷,情知遭了暗算,不由脸色惨变,刀光疾
闪过去,已自叭哒坠地,横尸血泊中。 
  蓬发虬髯老者身形落地,两目楞住,原意略施惩戒,慑住群雄退去。不料此人竟丧生在
自己刀下,不禁机伶伶打一寒噤,蓦然悟出那是借刀杀人之计,意在挑起武林群雄众怒。 
  他憬悟得迟,面色一变,急急返身回跃,只见五条身影疾如鬼魅凌风般落足身外阻住去
路,只听冷笑道:“江湖若容你等凶邪存在,武林中怎可平静。” 
  语声中五人联臂出手,攻向蓬发虬髯老者。 
  这五人不知是何来历,但武功精奇,配合严谨,招招都是攻其必救,辛辣诡异。 
  武林群雄竟是一个未走,均停足远处旁观此一猛烈生死拼搏。 
  九尾天狐何素素与天璇星君并肩旁观,只有天璇星君眼力锐厉,发觉那死在虬髯老者雁
翎刀下的玄衣劲装汉子,并非力有不敌,而是死在暗算之下。 
  顿时警觉其中有一项极大的阴谋在内,但目的何在?令人煞费疑猜。 
  蓦然,耳边忽送来其爱女曼妙语声,不禁凝耳倾听,面现愉悦笑容。 
  何素素察觉天璇星君神色有异,不禁诧道:“中辉,你为何面现笑容!” 
  天璇星君道:“石某笑你这玄阴教主放着正事不办,尽自瞧热闹则甚?” 
  何素素嗔道:“谁说贱妾放着正事不办,贱妾意欲助那五人一臂之力,制住申屠怀远门
下!” 
  天璇星君不禁一怔,诧道:“你这是无事生非,故树强敌?” 
  何素素轻哼一声道:“你错了,贱妾急于找到玉虚洞天确址,手刃焦叔平丑鬼,取得剑
笈,眼前正是大好时机,只有申屠怀远、荀异等人去过玉虚洞府,为何舍近就远!” 
  立时八个玄阴教高手随着何素素之后腾起。 
  双方舍死忘生猛拼,正打得难分难解,虬髯老者喝道:“你们再不知进退,休怨老夫心
辣手黑了?” 
  突闻半空中传来一声娇笑道:“未必见得!” 
  猛感一般香味扑鼻,不由自主地天晕地转,望后倒去。 
  何素素已夹着一串银铃笑声惊鸿疾飞而至,五条夹攻老者身影疾飘开去。 
  一个玄阴教高手掠至老者身前,疾探右臂夹起,只听何素素喝道:“走!回观去!” 
  带着玄阴教高手掠回白云观。 
  这时,山口内突冒出申屠怀远荀异等人,见状大惊失色,急急追向九尾天狐何素素之后。
  何素素奔回白云观途中,陡地发觉天璇星君未曾随来,不知何往,不由大感困惑焦急,
虽知天璇星君千金一诺,绝不会弃她而去,无如荀异群邪追赶甚急,不遐思索,遂急急奔回。
  白云观仍是清净幽雅,何素素由九华观内来到,发现是一座空观,乃明查暗访,方知是
焦叔平所为,显然妙庄等四人俱已无幸,更把焦叔平恨入骨髓,与天璇星君两人在白云观布
下了多重奇门禁制。 
  三尸魔君荀异等人赶至白云观外,只见何素素独自一人罗衣飘飘,面泛狐媚笑容立在观
外,娇声道:“荀峡主,别来无恙?” 
  荀异与何素素当年曾是旧识,不禁双眉一皱道:“何教主,你如今是一教之主,与老朽
也是旧识,为何无事生非,与老朽为敌,对你玄阴教有害无益。” 
  何素素狐媚一笑道:“谁说我与你荀峡主为敌?” 
  荀异沉声道:“你暗算老朽手下又把他擒走,还说未与老朽为敌?” 
  何素素不禁咯咯娇笑道:“那人真是你峡主手下么?” 
  荀异不禁呆住。 
  申屠怀远道:“此人是老夫手下?” 
  何素素面色一寒,冷笑道:“申屠山主,既是你的手下那就好,有道是杀人偿命,欠债
还钱,我那手下刀下横尸,请问山主怎么还我一个公道?” 
  申屠怀远闻言不禁面色大变,沉声道:“老夫在那谷野中坐息,是你等找上门来无事生
非,怨得了谁?” 
  “什么?”何索素面色一冷,冷笑道:“那片谷野是你贺兰山么?谁招惹了谁,一问就
知?” 
  手指向外一指追随而至的武林群雄。 
  不须问话,申屠怀远早闻禀明是自己这方先动手伤人,理屈在己,一时之间竟不知所答。
  何素素冷笑道:“我知道申屠山主已是名震江湖的一方称雄,但玄阴教也并非无能之辈,
怎容任人欺凌杀害,我只知杀人 
  偿命,二位今后为友为敌悉听尊便!” 
  申屠怀远面色铁青,厉声狂笑道:“老夫手下若有损半根毫发,就是你玄阴教烟消瓦解,
血洗无存之日!” 
  何素素淡淡一笑道:“好,我何素素无不接着就是!” 
  转身一闪,即已杳失在奇门禁制中。 
  荀异长叹一声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苟某深感事有蹊跷,我等藏身在那山谷中异
常隐秘,为何让武林群雄获知,莫非又误中了他人借刀杀人之计么?” 
  申屠怀远猛然醒悟,神色一变道:“荀兄说得一点不错,那又是谁咧?” 
  荀异略一沉吟,道:“依葛某看来,如非雷音谷主,就是邢无弼!” 
  申屠怀远心神不由一阵狂震,颔首道:“除了他们还有谁?荀兄,眼前你我如何应付。”
  荀异忖思良久,叹息一声道:“由我荀异独自一人前往拜观面见何素素,先听何素素语
气是否尚有转圜余地,再论友敌,只此一途,别无善策。” 
  不待申屠怀远同意,立即快步走向白云庵而去。 
  观内忽传出朗朗大喝道:“站住!” 
  荀异倏然止步,高声道:“烦劳通禀教主,就说老朽荀异求见!” 
  接着观内忽传出语声道:“荀峡主,敝教主有请!” 
  申屠怀远目送三尸魔君荀异身影消失在白云观内,面上不禁泛出异样神色,有种无名的
屈辱感觉袭击他的心头。 
  忽见远处武林群雄中走出一四旬青袍背剑儒生,快步走向自己身前,抱拳笑道:“申屠
山主,在下岭南万世青,有句不当之言,不知山主愿听与否?” 
  申屠怀远道:“万朋友见教,老朽洗耳恭听!” 
  万世青道:“荀峡主此去白云观在下譬作羊入虎口,有去无还!” 
  申屠怀远面色一变,道;“万朋友未免太小觑了荀峡主,有道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荀峡主如非有恃无恐,岂可孤身而入,玉虚洞天无异龙潭虚穴,老朽与荀峡主尚敢闯入,何
惧这小小的白云观!” 
  万世青摇头叹息道:“当断不断,依在下之见山主宜长驱而入,以雷霆之势将玄阴教连
根歼灭,如此山主重振威望,何愁不万方孚归,邢无弼不除!” 
  申屠怀远道:“万朋友与玄阴教有深仇大恨么?” 
  万世青不由朗笑道:“白云观为玄阴教分坛,源由四名女弟子主持,淫乱好杀,无恶不
作,丧生在观内无辜壮男不计其数,新野知县闻报派兵剿拿,只因风声外泄,四名女弟子得
以逃去,其师玄阴教主九尾妖狐何素素尤更淫恶,这种败类,人人得而诛之,何独在下万世
青!” 
  语声略略一顿,接道:“何素素雄心万丈,此来风闻与雷音谷主及黄山天璇星君已结盟
联手,雷音谷主与山主誓不两立,请问是否可以善了,在下言尽于此!” 
  言毕长施一揖,转身疾如离弦之弩般返回武林群雄众中。 
  申屠怀远虽觉万世青之言有理,但不可造次,转面四顾其手下道:“不论如何,尚俟荀
峡主出观再行计议!” 
  且说万世青回得武林群雄中,突闻身后语声传来道:“万朋友,谁说我黄山与玄阴教结
盟联手。” 
  万世青心神一凛,转面望去,只见是黄山天璇星君面带微 
  笑,两道目光注视在自己脸上,忙抱拳答道:“原来是石庄主,如今江湖道上传说纷坛,
无不盛道贵山与玄阴教主结盟之事,方才尚有人亲眼目睹庄主与何素京在酒店内进食,这还
有假的不成!” 
  石中辉哈哈大笑道:“石某与何素家结伴而来一点不假,但并未结盟.石某此来意在寻
觅邢无弼及另一强仇宿怨,方才何素素无故节外生枝,石某拦阻她坚不听从,是以各奔西东,
独行其是了!” 
  万世青愕然诧道:“如此说来,都是在下的不是了!” 
  天璇星君哈哈大笑道:“万朋友无须自责,泾渭同源,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是非颠倒
之言纵有,不去听信自然无,石某并无相责万朋友之意!” 
  盲毕转身离去。 
  忽见大槐庄庄主韩畏三及中条一龙方奇崖疾奔趋来抱拳行礼。 
  石中辉目露喜容道:“两位别来无恙?” 
  迳自拉着方韩两人远离武林群雄众而去。 
  方奇崖道:“石庄主,方某早就发现了庄主,为了何素素之故不敢亲近,片刻之前才听
得庄主之言才解胸中忧虑!” 
  石中辉忽正色道:“各大门派是否需参与伏牛玉虚洞天之事!” 
  方奇崖道:“风闻玉虚剑笈已掀起一场惊天动地风波,主要是为了邢无弼也来此,各大
门派犹不胜信邢无弼是巨恶之徒,竟欲遣人来伏牛探明究竟,为方某力阻作罢,但方某惧邢
无弼狡计多智,利用情势引起弥天杀劫!” 
  天璇星君微笑道:“两位是否知万世青是何来历?” 
  方韩两人互望了一眼,摇首茫然不知。 
  天璇星君道:“万世青实乃邢无弼党羽,阴谋挑起申屠怀远与玄阴教仇杀,亦引起武林
群雄不忿何素素所为,是以不出三四个时辰,白云观外必见一番腥风血雨?” 
  韩畏三骇然道:“荀异此刻不是进入白云观义充鲁仲连,调解双方和好么?” 
  天璇星君微笑道:“邢无弼用心深沉,怎会使双方捐弃前嫌!话虽如此,但天下事往往
出人意料之外,我答应以不变应万变,别无良策!” 
  方奇崖道:“邢无弼此举用意方某愚昧,不解其真正目的!” 
  天璇星君道:“无他,邢无弼因无后顾之忧,如此他可顺利无阻前往玉虚洞府,殊不知
佛门神尼百了师太及全无忌等均在玉虚洞外设伏,重重阻难下,邢无弼必知难而退,石某臆
料邢无弼或避不出面驱使他人为虎作伥,否则他亦必诡秘本来面目,话虽如此,总之这将是
一场艰苦惨厉之战!” 
  韩畏三望了方奇崖一眼,道:“韩某两人武功虽不济,但不甘后人,愿为前驱!” 
  天璇星君面现诚挚之笑容,道:“实不相瞒,石某与邢无弼誓不两立,但为了武林大局,
不得不暂且隐忍,方才石某得百了神尼传讯,知两位已偕随各大门派高手前来,现均在新野
城中守候两位传讯再作进退之计……” 
  方奇崖与韩畏三两人闻言不禁面上火热辣红,只听石中辉含笑道:“神尼深知两位都是
义薄云天,嫉恶如仇极为难得一见武林高人,但绝不能让各大门派介入,恐弄巧成拙!” 
  方奇崖呆得一呆道:“此是何故?” 
  天璇星君低声说了一阵。 
  方奇崖韩畏三两人面色大变,急急转身奔望新野城而去。 
  天璇星君略一思忖,身形微晃,一鹤冲天拔起,穿空云飞,转瞬无踪。 
  荀异举步望白云观内走去,但见观内花木扶疏,草菌绿毡,清净异常。 
  楹柱前分悬一联! 
  “闲招白云鹤千里,静观黄庭香一炉。” 
  只觉四静无人,不禁一怔。忽闻观殿内钹鼓一响,却见两行黑袍人鱼贯而出,分列殿外
神态异常恭敬。接着玄阴教主何素素身着一袭翠绿罗衣,盈盈走出殿外相迎。 
  何素素虽年逾五旬,但驻颜有术,却似三旬上下,肌肤白嫩,妖治动人,媚笑道:“荀
峡主,造访敝观谅系替申屠怀远说词而来,暂不论是非曲直,峡主此来是客,何素素岂能失
礼,请!” 
  荀异哈哈大笑道:“究竟是一门之主,气派雄伟森严,老朽来得鲁莽,望乞海涵!” 
  何素素狐媚一笑,领着荀异转入偏殿,只见偏殿内已设下一席盛宴,珍馐罗列,水陆纷
陈。 
  荀异忙道:“老朽三言两语后即需告辞,教主如此礼敬,老朽愧不敢当!” 
  何素素曼妙叹息一声道:“我何素素还有要事请教,非三言两语可竟,申屠怀远手下无
关轻重,待峡主离去之际,即予释放!” 
  荀异不禁欣然色喜,道:“如此老朽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分宾主落座。 
  何素素殷勤劝了三杯酒后,方启唇道:“峡主可曾觉察申屠怀远狡诈阴沉,心怀不轨
么?” 
  荀异诧道:“何教主由何得知?” 
  何素素嫣然笑道:“我何素素并非挑拔离间,请问峡主去玉虚洞之前或出得玉虚之后同
行高手损折伤亡与申屠怀远一比,剩余多少?其中道理恕我愚昧难解?” 
  荀异暗道:“是呀!” 
  不禁疑心顿生,口中却答道:“那是老朽深入玉虚洞后,与昊天老怪展开了一场生死拼
搏,非是老朽无能,而是昊天子有青镡剑之助所致。” 
  何素素咯咯娇笑道:“峡主深入玉虚洞时,那申屠怀远却在何处?罗喉十煞阵玄奥恕我
何素素才疏学浅,不知其解,但有一定之理,不论其阵式如何变化奇幻,非生门莫出,峡主
既与申屠怀远幸能冲破生门脱身阵外,理该同进同退,为何……” 
  荀异面色一变,摇手阻止,道:“教主不用说了,老朽已知,但老朽不解的是教主为何
知道的如此详尽,宛如亲眼目睹?” 
  何素素淡淡一笑不答。 
  荀异恍然明白必是何素素从擒来申屠怀远手下口中吐露,不禁面色一变。 
  何素素忽然响起一串银铃笑声道:“说来徒乱人意,何素素还有要事请教!” 
  说着玉掌轻拍,殿后忽盈盈走出四个丽人,巧笑嫣然,手持铃鼓,动作轻盈,银铃一挥,
翩翩飞舞如仙,令人眼花缭乱。 
  三尸魔眉头一皱。 
  何素素忙道:“酒席宴前,不可无歌舞助兴……” 
  话犹未了,突见三尸魔君荀异满脸通红,目露欲焰,身驱连连撼震。 
  何素素嫣然一笑,玉手轻挥道:“荀峡主醉了,你们四人服伺峡主就寝,不许失礼!”
  四女歌舞倏止,掺扶着荀异离座而去。 
  立时,何素素面上笼罩一片霾云,心头如压一块重铅,原为荀异叙出昊天老怪有青镡剑
之助,如此一来,玉虚之行未必能稳操胜券。 
  其次,因天璇星君迄未知其去向下落.忧心不已。 
  且说申屠怀远等在白云观外,久久不见三尸魔君荀异出来,大感惊疑,略一沉吟,唤道:
“段老师!” 
  只见一矮瘦者应声走出,此人名风雷剑段承远,亦是与荀异并肩逃出玉虚后洞硕果仪存
的死党,沉声道:“申屠山主呼唤段某不知为了何事!” 
  申屠怀远道:“荀峡主久未见出,定罹暗算无疑,兄弟意欲闯入施救,不知意下如何?”
  段承远冷冷一笑道:“端凭申屠山主之意,恕段某无法置喙!” 
  申屠怀远道:“既然如此,恕兄弟越俎代庖了!” 
  立向门下指示机宜后,分向白云观扑入。 
  武林群雄中万世青目睹申屠怀远进袭白云观后,咀角泛出一丝得意笑容,趁着群雄不注
意时,一闪转面飞奔而出,朝一僻险山径奔行,到达一处参天古干,浓翳蔽目的树林中,疾
闪而入。 
  林中幽暗异常,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万世青似是轻车熟路,东闪西挪,疾步如飞,只见
一幢小竹屋深处在密林中,屋内隐现灯光。 
  万世青身法迅快,转眼掠至竹屋之前,只闻竹屋之内送出,朗朗语声道:“万贤弟么?
在下邢无弼恭候已久!” 
  万世青掠入屋内,只见邢无弼立在桌旁含笑相迎,忙抱拳笑道:“小弟来迟,邢兄见
谅!” 
  邢无弼道:“不敢,贤弟跋涉良苦,邢某委实过意不去,不知情势如何?” 
  万世青详叙伏牛山内外情势,并言申屠怀远巳攻白云观。 
  邢无弼眼中顿泛惊喜之色,道:“看来邢某之计得售了,申屠怀远等虽武功卓绝,但何
素素毒狡如狐,白云观内无异天罗地网,定然为何素素何擒。” 
  万世青道:“邢兄已去一强敌,前途艰险谅减去不少。” 
  “这倒未必,看来邢某猜测不错,玉虚洞内昊天老怪已将青镡剑取在手中,不然申屠怀
远及荀异焉能如此伤亡惨重,目前仅有他们深入玉虚,内情隐秘知道不少,故何素素欲迫使
申屠怀远及荀异听命,卷土重犯玉虚!” 
  继而哈哈大笑道:“如此邢某定可洗清冤诬,还我清白了!” 
  万世青不禁一怔道:“邢兄睿智,才比诸葛,恕小弟不解,玄阴教进侵玉虚,未必与邢
兄有利!” 
  邢无弼哈哈朗笑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邢某此刻才知玉昊钩为石中辉取得,不然
蓝衣三煞何致于剑下亡身?如今石中辉及何素素、雷音谷主玉虚之行势不能免,弓满在弦,
不能不发,所欠者仅不知玉虚虚实,倘有申屠怀远及荀异之助,终必前往!” 
  万世青道:“申屠怀远与荀异视雷音谷主无异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焉能援手!” 
  邢无弼冷冷一笑道:“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则以同利为朋,有何素素居间穿针引线何
能不暂弃前嫌,何况玉虚之败,系双邪生平奇耻大辱,为湔雪前耻,亦无法不应允!” 
  万世青点首面现会心微笑道:“邢兄料测他们必两败俱伤,由邢兄率领我等暗蹑其后,
于双方疲累之余一举尽歼,但小弟曾目睹石中辉已与何素素联手,并首晤谈!” 
  邢无弼朗笑道:“那是故布疑阵而已,瞒不过我邢无弼。” 
  万世青道:“万一玄阴教主得手,青潭玉昊仗以纵横天下,我等恐束手无策!” 
  邢无弼面色一变,道:“邢某决不使他们双方得逞,贤弟速传讯仍在原定之处会合,邢
某先行一步,不见不散!” 
  身形疾闪而出。 
  万世青右手一扬,拂熄了屋中灯火,双肩微晃,欲穿出室外之际,忽觉两缕劲风射来,
猛觉有异,倏地身形一塌,猛感腿弯穴道一冷,劲力全泄,不禁哎呀出声,仰面倒地。 
  火花一闪,一道熊熊烈焰升起,只见一面目阴冷老人亮燃夜行火摺,点着了油灯,目光
望了屋中景物一瞥,冷笑道:“老朽一步来迟,想是邢贤弟等候不及迳行离去了,也好,老
朽自去玉虚洞府便了!” 
  说着握起油灯,意欲将此屋焚毁。 
  万世青忙大叫道:“且慢,阁下既是邢大侠之友,为何暗算在下!” 
  “什么?”那老人不禁一怔道:“难道老朽又把事做错了么?老朽误认尊驾系邢贤弟劲
敌,故尔废掉尊驾一身武功,大错巳铸,无法补救,且请尊驾在此委曲些时了。” 
  说着身形疾闪而杳。 
  万世青情急高叫留步,但人已远去无闻……… 
  这老人来得不明不白,糊里糊涂废了万世青一身武功,倘万世青死在这深林竹屋内,恐
临死亦想不明白其中究竟。 
  口口  口口  口口 
  昊天老怪把药掷向洞外赐与焦叔平后,即转向石壁高声道:“尊驾当可相信了,在下意
出至诚,言出由衷!” 
  但壁内老人竟寂然不答。 
  昊天老怪又道:“尊驾为何不说话?” 
  一连问了数声,壁内老人却仍寂然无语。 
  昊天老怪暗道:“莫非此人意在逼使自己潜心参悟剑笈藏处之秘么?” 
  不禁暗暗叹息一声,数十年来夙夜匪懈,未竟其志,如今虽已取得青镡剑,但丹笈谜底
始终未解,人生苦短,只觉非他之过,只是力有未逮而已。 
  经过如此一场惊人纷扰后,昊天老怪那能定下心来,约莫一个时辰过去,突闻洞外起了
一阵轻微脚步声传来,不禁心神猛剧,喝道:“来者何人?” 
  “属下林铜!”只见林铜一人闪入,面色诚敬道:“属下林铜参见门主!” 
  昊天老怪道:“护法可恢复本来了,无须用假名假姓,其他三位何在?” 
  梅九龄道:“属下遵命,本洞人手似嫌薄弱,三位护法现在看护外洞,防来敌侵入,属
下此来系欲略尽棉薄,相助门主早日寻获丹笈,属下认为奥秘似蕴涵在此太极图文内”,说
着迳自步向正对洞门那方石壁而去。 
  昊天老怪不禁柱杖落地,身形亦随之转了过去。 
  那方石壁上满录符文,但正中却镌有径尺太极图形,阴阳二极中更镌有密麻如蚁经符。
  梅九龄手指阴阳二极,道:“属下如猜测不错,只悟出阴阳二极内经符奥义,一切则可
迎刃而解!” 
  昊天老怪张口欲言之际,猛感一片强大无匹劲风袭至身后,心知受愚,面色一变,暴喝
道:“找死!” 
  双拐顿地上腾之际,忽感双臂如受千斤重击,双拐如遇重力拔阻,不禁厉啸出声,迅疾
右臂挽向肩头,突感五指成空,知青镡剑为人摘去,由不得心胆皆寒。 
  所幸来人并未再击,定睛望去,只见是舒长沛、长眉罗汉,钟离春及焦叔平四人。 
  一柄青镡剑已为舒长沛挽在手中,不禁心痛如绞,面如死灰,知什么话已是多余了,目
注舒长沛苦笑道:“剑如何取得,请赐老夫一死,也只有青镡剑可以制老夫于死地!” 
  梅九龄冷笑道:“那也未必见得,姑念你赐药有德,留你一条命在?” 
  昊天老怪桀桀怪笑道:“你们不惧养疽成患么?老夫活得一天,你等休想安枕!” 
  梅九龄右掌弧旋,突然吐气开声喝了一声! 
  “打!”叭的一声巨响,掌力击实昊天老怪后胸。 
  昊天老怪如受千斤重锤一样,痛彻心脾,气血涣散,不禁狂叫出声,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长眉罗汉、钟离春、梅九龄三人出指如飞,点实在昊天老怪胸背各大重穴上。 
  昊天老怪不禁黯然长叹一声。 
  长眉罗汉高喧了一声佛号,道:“唐施主,恕老衲得罪了!” 
  右臂飞挽,将唐昊天扛在肩上向总坛走去。 
  钟离春默然随在最后,目注舒长沛肩披青镡剑,不禁感慨万千,胸中波澜起伏。 
  在猝袭昊天老怪之际,他与舒长沛同时出手攫取青镡剑,不幸毫厘之差竟如舒长沛所得,
暗感痛心疾首。 
  他自认为罪魁祸首,若非自己,长眉大师,梅九龄、舒长沛等焉能陷身玉虚洞天,虽未
免问心有愧,但无如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觉青镡剑为舒长沛轻易得去,未免也有不甘,
再又觉与他们面和心违,落落寡合,心想禁制已除,何不窃剑逃出山外,鸿飞冥冥而去。 
  他自始至终,未曾察觉焦叔平与舒长沛实系父子,虽有百了神尼及郑奇来到隐约道破,
但他竟疏忽过去,迄仍蒙然无知。 
  钟离春随即发现不见焦叔平,惊噫出声道:“焦总坛主咧!” 
  梅九龄回答道:“焦叔平奉在下之命留在后洞取出唐吴天贮藏各物,要紧的无过于那面
翠凰玉符及迷宗难经下册,风闻曼陀尊王已兼程赶来,应物归原主才是!” 
  钟离春佯咳了声道:“事由我起,还应由兄弟来原壁奉赵!” 
  梅九龄似洞察钟离春肺腑,微笑道:“钟离兄等曼陀尊王来时再说如何?” 
  回至总坛后,只见胜千里一人守护在内,梅九龄道:“胜老师辛苦了!” 
  胜千里抱拳施礼道:“不敢,东方舵主既率领合山弟子在外洞听取神尼指示,风闻玄阴
教、雷音谷及邢无弼等众人相继赶来伏牛途中,不可不防。” 
  长眉罗汉已将唐昊子放在另室走入。 
  东方亮吴景云、吕穿阳、蔡向荣、董慕钦巴上云等人亦相继走入。 
  舒长沛道:“百了神尼与郑老英雄呢?” 
  东方亮答道:“两位前辈尚有要事离洞他往,神尼转命在下相嘱,今晚可安然无事,诸
位大可从容布置。” 
  立命执役设宴。 
  盛宴摆下,群雄纷纷落座,长眉大师坐前另设素酒素菜,敬酒之际,焦叔平忽自外迈步
走了入来。 
  梅九龄道:“焦总坛主,唐昊天所有珍藏均起出来了没有?” 
  焦叔平道:“均已取出,收置在藏珍库内!” 
  钟离春不禁心弦一动。 
  席间群雄谈话,诙谐风趣,不时洪堂大笑,前尘往事,避之不言。 
  这晚,果然平静无扰,但群雄并不松懈戒备,内外巡护,总坛仅舒长沛一人倒卧榻上已
然入睡,青镡剑则放在身旁,触指可及。 
  舒长沛饮酒过量,倒榻便熟睡如泥,鼻息隐隐可闻。 
  蓦地,一条形似淡烟人影疾掠入室,五指迅逾电光火石望青镡剑抓去。 
  五指堪堪触及剑柄,突感手指一软,疾抓成空,那知榻尚距手臂还有三尺,这一惊非同
小可,原来房内布伏了“移形换位”奇奥奇门,迅疾撤回手臂。 
  就在手臂伸缩之际,一道眩目寒光闪得一闪,只觉手臂一凉,五根手指坠地有声,血涌
如注,只胜下一双秃掌。 
  但他犹未曾忘记逃出室外,一个箭步,身如离弦之弩般穿窗飞出。 
  只听一声冷哼,便自寂然无声。 
  舒长沛倏地翻身坐起,目睹地上留着血淋淋五截手指,不由长叹一声。 
  室外鱼贯走入梅九龄、东方亮、吴景云三人,但闻一声“阿弥陀佛”,长眉罗汉一脸悯
侧之色跨步走入,叹息道:“钟离春施主罪孽深重,沉迷难返,实乃老衲之过,未在席前点
破于他,怎会死在剑下,岂非不教而诛!” 
  舒长沛道:“钟离春如今何在?” 
  长眉大师道:“为焦坛主点住穴道,囚在暗室中!” 
  梅九龄不禁黯然一笑道:“孽海无边,回头是崖,钟离老师未免愚不可及。” 
  长眉大师合掌依言道:“虽说福祸无门,唯人自召,但老衲实有辱师门,愧见我佛,少
林戒持谨严,老衲数十年修为只缘一念之差,致深沦魔道,何况钟离春施主!” 
  东方亮道:“前辈莫非有开脱钟离春之意!” 
  长眉大师道:“老衲不敢!” 
  东方亮道:“非是晚辈等不愿,只是钟离春关系重大,当年疑案必须当着各大门派之前
澄清,有违前辈之处尚乞见谅!” 
  长眉大师凛然不悦,低眉合十道:“既然如此,老衲罪孽已了,理应告辞回山闭门忏悔,
留此徒增杀孽,诸位施主珍重!” 
  焦叔平一闪而入,目注长眉大师道:“前辈又起嗔念了么?晚辈只是奉命而为,老前辈
何致轻言离去。” 
  说着手持一物递向长眉大师眼前。 
  长眉大师一眼看着,不禁脸色大变,躬身合掌下拜,喃喃诵念佛号,道:“老衲知罪!”
  舒长沛瞧出焦叔平手持之物来历,不禁大感惊骇,张口欲问,为梅九龄横肘轻撞制止。
  只听梅九龄传声道:“舒兄,令郎此行任务责艰任重,不宜掣肘,你我凡事顺其自然而
已。”但见焦叔平与长眉大师并肩低语缓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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