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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骨风豪》


第 四 章 积水成潭 空遗余怅



  禅房中方丈和悟缘正在闲谈,忽听室外起了一阵踉跄脚步声,气喘吁吁,接着又是重物
叭哒坠地之声,又一声颤抖的哀叫“大师……”之后,呻吟不已。
  方丈与悟缘,急忙走出室外,只见一人摔在门前的走廊上。
  悟缘跃前一步扶起那人,定睛一瞧,惊诧道:“这不是木施主么?他为何尚未离开罗浮
之地呢?”
  方丈眉头皱了一皱,道:“悟缘,你把木施主扶进云房,他受惊过度,待他镇静过来再
问不迟。”
  悟缘将岳洋扶入坐下,只见岳洋面色青白,唇紫目滞,心悸急跳,满头汗水,便喂他一
杯热茶。
  这是岳洋和曹玄设下的计策,曹玄为防岳洋露出马脚,特命他服下一颗“强力痧症”
丸。这种药丸本是走方郎中一种灵验如神的草药奇方,对中暑者,一经眼下,无不药到病
除。
  曹玄在泰山虎口中救出那走方郎中,那郎中感激之余,赠曹玄此一奇方,曹玄照方配制
药丸以作济世之用,不想今日竟在这儿派上了用场。
  本来,此丸药力奇猛,非染有重痧不可服用,若误服后,唇紫肤青,冷汗如注,心悸耳
鸣,身躯僵直,但却不至于死。曹玄怕岳洋装不象极度受惊之状,灵机一动,命岳洋服下此
药。
  岳洋还未走进山门,已感两腿虚软,心脏急剧跳动,额角豆大冷仟如珠冒出,脚步不禁
愈来愈踉跄。
  这情形不但逼真,而且自然,不然怎可瞒得过方丈与格缘两双如电神口呢?
  岳洋喝下热茶后,药性渐解,面色转平,望了方丈与悟缘一眼,一手抚胸道:“吓煞人
了呵!”
  方丈微笑道:“木施主想必是受了山中蛇鸟虚惊所致?”
  岳洋一颗头摇得拨浪鼓似地,道:“不是……不是……”
  两僧不禁一怔,相互望了一眼,只听岳洋接下去说:“在下因赏罗浮胜景,不觉随兴走
去,致将来时的方向迷失,费尽心机才找出下山正途,却是夜幕四合,心中大急,又不得不
赶回增城,路经宝刹亦未进入告辞,即快步下山。因心急如焚,昏迷失眼,足下绊住一物,
以致摔倒,方始发现两具满面血污的尸体,及一只冲天飞起的怪物,在下吓得胆魂飞落,故
而奔投宝刹,有所惊扰之处,望乞原谅。”
  方丈与悟缘面面相觑,方丈面色一整道:“悟缘,人命关天,罗浮胜地竟出此谋财害命
之事,快去察视,必要时通知里正报官!”
  这本是瞒天过海之举,岳洋心里明白,故作不知,悟缘急急而去。
  方丈含笑道:“木施主权且在老袖床上将息,以待精神恢复。”
  岳洋只好拖着疲惫身躯走向禅床睡下,方丈安慰了几句,告辞走了。
  且说悟缘走出云房。穿过一片满植山茶树的林地,往一所精舍走去。
  窗帘半卷,隐隐露出灯光人影,悟缘飞快掠入,片刻后,精舍内一连窜出十条身影,翻
过寺墙,向山径小道驰去。
  他们来到岳洋所说的出事地点,果然见有两具尸体。
  这七八人一走近尸体,忽地从尸身上冲天飞起一只巨鹰。
  其中一人眼明手快,大喝道:“好一个扁毛畜生!”三缕银丝脱手而出,忽感劲风扑
面,所发出的三缕银丝悉数被撞回。
  那人身子一挫,三缕银丝全部插入头发中,他如不是机警异常,一对眸子便会失明,不
由吓出一身冷汗,抬头望去,巨鹰已消失在暗夜之中。
  另一人亮开松油火折,熊熊火焰升起时,众人只见两尸眼球已被挖去,脸颊被灰鹰抓
烂,衣衫也成丝丝片片,狰狞恐怖。
  众人虽是江湖能手,见多识广,细心翻视,除了鹰爪外,并未发现与人殴斗负伤的模
样。
  这真是一宗令人费解之事,而且踪迹不明,如非亲眼目睹,必然使人难以置信。
  眼前的事,几乎不可思议,因为死者都有一身精湛的武功,竟然被一只扁毛畜生置于非
命,传扬江湖岂不成为一件天大的笑柄。但他们不敢肯定那只巨鹰是由一位武林奇人所养,
还是大自然的恩赐之怪物?
  他们如堕五里云雾中;茫然不知所措。
  有一人沉声道:“此时此地不宜讨论武林中有什么人养鹰,速将他们掩埋,回寺后再行
计议!”一干人等将两具尸体埋于人迹不到之处,奔回花手古寺。他们一到精舍之内,见一
黑衣大汉端坐室内,吃了一惊。
  那黑衣大汉忙站起,手持一串檀香佛珠,道:“在下奉弘一大师之命而来,相请诸位分
成三拨,今晚四更时分将夏侯及其子女劫杀,以除后患,事完后请撤至省城越秀山巅镇酒
楼。夏侯三人,悟缘大师知其被囚之处,一问就知,弘一大师还说恐诸位对在下有所疑虑,
特交在下一串佛珠作为信物。”说明把佛珠拱了供,又道:“在下还要复命,珍重再见。”
两肩一晃,跃出室外走了。
  四更不到,精舍内九个人鱼贯而出,翻出寺墙,转瞬不见。悟缘最后一个飘飘走出,垂
目低首,默默思忖着两人致死的原因,只觉有很多不可理解之处,象一团乱麻般纠缠不清,
心内突泛起一种不祥之兆,两人之死断非无因,只怕花手古寺也将被波及。如要人不知,除
非己莫为。花手古寺并非清静佛地,与黑道人物暗中勾结,狼狈为奸,难免被正派人物侦
知,心中越想越惊……
  蓦地,迎面传来一声阴沉的冷笑。悟缘抬头望去,见一身量极高的老者挡在身前,眼光
象两道冷鬼慑人心魄,忙道:“你是何人?”右掌呼的一声劈出。
  那老者冷笑一声,单掌迎出,两股力量一碰,悟缘被震得晃了晃,跟跄退出一步,并觉
胸膈胀痛,气血翻逆,显然受伤不轻,忙斜身,欲纵身跃去。突然,后头皮被一双利爪抓
住,一阵火灼奇痛,禁不住大叫。
  老者冷冷说道:“你大声鬼叫做什么?想有人来救你,简直是梦想,全寺卜下无一不被
老夫制住,你还是乖乖地留在此地,老夫问你一句,你答一句。”
  悟缘惊道:“贫僧不知什么?”
  老者沉声喝道:“夏侯鑫及其子女囚在何处,快说!”
  悟缘缓缓说道:“他们分囚三处,纵然贫僧说出真实所在,檀越一人也难以救出,何况
其中险阻甚多……”
  老者沉声道:“这个老夫知道,你休想欺骗老夫,使老夫走人歧途,实话实说,或许还
可饶你一命。”
  悟缘眼珠一转,道:“檀越怎知贫僧说了真话,贫僧要檀越保证贫僧能置身事外方可道
出真情,不过……”
  老者鼻中哼了一声道:“你别想与老夫讨价还价,你说不说实话,在于你是否要保全一
条性命,老夫先在你身上点上九处阴穴,令你尝尽江湖上诸般搜阴蚀心痛苦,待老夫救出三
人后,才解开你的穴道。
  悟缘猛感身后“命门”穴上中了一指,不禁魂飞魄散。
  他本心存诡计,使老者不信他的话,迫得老者非要他引路不可,路上稍耍花招,骗老者
走人绝境。殊不知老者不待悟缘说出,即已家知悟缘用心险恶,遂以歹毒手段对付悟缘,悟
缘弄巧成拙,不由懊悔不迭,不说出也不行了……
  待悟缘说完,老者飞快伸出一指,悟缘应声倒地,老者冷冷说道:“如所言不实,你就
受尽人身诸般痛苦,口喷鼻血而亡,而且无人能救得你。”
  这时一个黑影飘风而来,老者道:“是灵大侠么?”
  身落处,正是那丧门剑客灵飞,只听灵飞说道:“曹老师,悟缘说出真实囚处可与白骨
九凶相符么?”
  曹玄答道:“一模一样,我等多此一举也是为了慎重,事不宜迟,我们分头救人要紧,
曹某料定白骨九凶定被诸衡截住,我等绕道而行,径外囚处,告知岳洋了么?”
  灵飞答道:“岳洋业已赶去了!”
  “走!”两人立即穿入夜色不见了。
  且说岳洋正在禅房中与方丈议论佛法真谛,忽听一声高叫,两人不禁一怔,方丈面目微
变,道:“这是悟缘叫声,老衲暂且失陪,看看就来!”匆匆起立,飘身而出。一踏出门
槛,即见一高大背剑的老者屹立门外,两眼神光慑人。
  方丈双掌穿胸劈出,这老者冷笑一声,两掌托天相迎而去。老者变化奇快,两掌呼呼一
连劈了五掌,暗劲绝伦。
  方丈也是江湖高手,迎掌拼架,但先机已失,而老者掌势迅疾如雷,迫得方丈无法还
手,连连闪避对方的来掌。
  突然,方丈右掌一式“五雷轰顶”斜取老者右臂,口中大喝道:“檀越无端寻事,老衲
要开杀戒了!”
  老者见他存着两败俱伤的念头,欺身犯险,不由心有顾忌,急急后退五尺。
  方丈见良机不可失,闪电般欺前五步,双掌蓄运平生真力,猛推出去,日中阴沉沉道:
“老衲要用白骨阴风掌力慈悲慈悲……”
  声犹未了,顿感后胸“命门”穴上一麻,头晕目眩倒了下去。
  方文身后现出岳洋,口称:“灵师伯!”
  丧门剑客灵飞从怀中取出一方人皮面具递与岳洋,方道:“这本是令师当年予老朽的一
方面具,你可戴上以防诸衡认出,急奔东南方向日照峰救出夏侯、婉珍后,在增城东门魁星
阁会合。”声落,人影己远去六七丈外。
  岳洋接过人皮面具,喜不自胜,往昔与他的恩师苏雨山赴察北牧场,见恩师用过,制作
奇巧,虽然这不过是一具人皮面具,岳洋无异是见到其师模样,摩娑了一阵,将人皮面具带
上走了。
  岳洋急奔东南,翻过几座山峰,循着岭脊走去。峰脊上古木森森,参天巍立。飞行之
间,忽觉迎面风生,岳洋心知有异,身子一仰,后窜丈外,站起身,把手中折扇翻出,定睛
一瞧,见丈外站着两个人影,并发出阴笑。
  其中一人喝道:“尊驾在何处去?”音调森冷,宛如鬼哭,令人不寒而粟。
  岳冷笑道:“这就奇了,罗浮胜地,四百三十二峰无不任人登临赏游,你们来得,难道
我就来不得么?”
  那人喉中突然发出尖锐刺耳的长笑,道:“你这是找死,送命来吧!”右手一掌,斜斜
向岳洋左肩劈去。
  岳洋折扇一动,已是几招抢攻过去,扇骨带着风,漫天扇影,对那人满身要害重灾攻
去。
  这时,还有一人站在暗处、不声不语。见岳洋扇招施展开来,不禁自露惊疑之色,同伴
的功力虽稍高,但取胜却不易,而这套扇招精妙莫测,立时猛想起一人,忙喝道:“二弟,
你回来,我有话说!”
  那人闻声急飘出两支开外,道:“尊驾暂停!”
  岳洋冷笑道:“这是你无端寻茬儿,又不是我找上朋友,朋友如若心悸,只管请便!”
  那人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低声道!“大哥有话么?”
  “你怎没瞧出,对方扇招拟山主姑娘的独门手法,你惹得了么?”
  “大哥瞧得逼真?”
  “我几时曾骗过你?”
  “那怎么办呢?”
  “不分胜负,正好自找台阶,你我撤身一走了之!”
  那人稍一踌躇,回身走向岳洋面前,抱拳道:“黑夜之间,误认尊驾是另外一人,故而
冒死,请海涵。”那两人先后窜入林中。
  岳洋只觉这两人来得离奇,去得突然,只觉武林中实在是奇诡不测,也未再寻思,继续
前行。
  日照峰挺拔秀奇,高耸云霄,由山麓至山巅,漫植修竹,夜风摇曳,篁吟一片。
  蓦地,林中响起一个漫妙语声:“不知道诸衡准备好了没有,方才有信息报来,白骨九
凶悉数就戳,想是差不多了,长夜漫漫,如此守候有点令人不耐烦咧!”
  语声入耳,岳洋不由大震,暗道:“这不是梅儿声音么?她怎会来此地?显然贺束兰姑
娘也来到罗浮,她主婢二人一向形影不离,若见到自己,用什么话对答?想必她俩也是诸衡
请来助拳的了!”不禁为自己这方耽忧。他深知贺束兰武功卓绝,恐无一人是她的对手,身
子停了下来,凝耳静听。
  梅儿说完,另一少女接道:“梅姐姐,你我不如径去四处,带夏侯、婉珍先赴总坛,你
还怕诸衡不随后赶来么?”
  接着海儿答道:“你不知道,总坛所在,诸衡哪里知道?就是本山手下不是职司崇高的
也是蒙在鼓里,你既然如此说,我们带着夏侯婉珍与诸衡会合也好!”
  语声寂音,岳洋心中一凛,忖道:“不好,若夏侯、婉珍被她们带走,又不知要费多少
手脚?”于是,也急急赶去。
  突然,前面又传来一声惊呼道:“梅姐姐,夏侯婉珍已被人救走了!”
  梅儿似是惊愕无比,道:“怎幻失踪了人么?”
  岳洋飞闪到前面,用尽自力,隐隐看见陡峭的山坡上,密林中有座矮屋,屋前两个娇俏
的黑影一晃而隐没。
  他知道两个女人必发现一丝端倪,跟踪赶去,急窜入塔内,只见光陡四壁,仅有一榻,
别无什物,又翻回屋外,跟着两女走去的方向跟去。
  只因竹深林密,两个女人已不知去向。岳洋一连翻过三座山峰,怔怔发愣。
  天边泛出一丝蒙蒙曙光,远山近岭隐约可见。岳洋扫视了一阵,两个女人如石沉大海,
不由暗暗自责,头一次担当重任,就出了差错,悔恨交织,忖道:“自己在未入诸啊巢穴
时,已得知弘一贼秃与悟缘商议,应该改弦易辙,暂时中上诸衡巢穴之行,擒住悟缘用刑逼
出夏侯鑫等人被囚之处,先行救出,哪会有这种闪失?”
  这时,岳洋忽听随风传来水泻奔雷之声,循声望去,在峰岭之上十几个人影奔突如飞。
他也腾身而起,展开轻前往那山脉追去。好不容易攀上山巅,眼前现出一片方圆不下数百丈
的天湖,对面石壁上有一条几十丈宽的飞瀑倾泻而下,入注湖面,宛如玉龙摇曳,溅珠飞
玉。
  他发现一件奇怪之事,但见湖面上水位一分一分慢慢增涨,虽然湖面宽阔,不易瞥见,
但岳洋细心察视,凝目之下,发现在半个时辰之内增进了三分,与飞瀑冲激湖面,水波延展
的情形大不相同。
  岳洋在心里推敲,这湖水有增无减,不到一日,便可溢满,显然此湖不是原有,虽说造
物之神奇,但也未必能在短短时刻中就可造成?还有那十几个人过何去?既在此山发现,定
与此湖有关。于是,他环着湖周走去。
  因为灵飞只告诉他,夏侯婉珍的囚处,其他两处并不明,索性留此,但愿能找出一丝蛛
丝马迹,总比捕风捉影来得好些。
  岳洋环湖巡视,发现一人身负重伤躺在陡斜的山坡上,忙赶到那伤者的身前。只见那重
伤的人,年在五十左右,胸前被极重的内力震断胸肋,血污凝紫,左肩上亦被砍伤了一个极
深的伤口、伤者如一个血人模样,面色似纸,两眼无光,低声呻吟。
  岳洋蹲下去,望着那伤者问道:“朋友,你为何落得这般田地?现在感觉如何,是否需
朋友找人求治?”
  那人目珠缓缓转了两转,发出一声轻微冷笑道:“武林生涯,朝不保夕,强者苟存,弱
者覆灭,千古定评,尊驾何必见问……”
  岳洋道:“此人倒很倔强。”
  只听那人又道:“老朽肝脏俱已受伤,虽有九转仙丹亦难救在下一条性命,这是老朽自
作自受,罪有应得,若尊驾心存仁德,请赐老朽一掌,当衔恩于地下。”
  岳洋答道:“兄弟本想焉能见死不救,既然如此,当如尊命就是,不过请问朋友是何人
所伤,是否需捎信与令友代报此仇?”。
  那人道:“有谁能代老朽报仇?老朽为猿公剑诸衡所伤。”
  岳洋道:“诸衡用心居然如此狠毒!”
  “毫无歹毒可言,只怪老朽偷看他新近得手的一柄宝剑,趁着他撤离巢穴时混水摸鱼,
剑未到手,却被他发现,但恨老朽功力不及诸衡,被中了一掌,所幸诸衡撤离罗浮事急,竟
放过老朽,然而,老朽难免一死!”那人一口气说完,气喘不已,脸上现出极端苦痛之色。
  岳洋大惊道:“诸衡撤离罗浮!他撤至何处去了?他那一夫挡关,万夫莫敌,又极为隐
秘的基业怎舍得丢弃?”
  那人一阵喘息,好久才答道:“原来尊驾也知他巢穴所在,既是人皆尽知,有何隐秘可
言。不过尊驾有一件意料不到之事,尊驾由岭巅下来,当已看到一片湖潭,这就是诸衡巢穴
所在,至于他撤于何处,老朽不知。”
  岳洋意想不到竟有这等隐秘所在,也不再问,一指点在那人死穴上,然后起身,去到峰
顶,冷目巡视那片湖水,忖道:“昨日昏暮自己进人诸衡总坛,隐隐闻得哗哗水声,想必瀑
泉原已存在,另有出口漏泻,诸衡撤离将出口堵塞,短短几个时辰即被淹没,水量之大却是
罕见!”
  岳洋自知罗浮之行已成空,怀着一腔惆怅之心离去。
  他特地弯至昨日进入诸衡总坛的那片石壁上,峭壁上那株横生的奇松,依然如旧,然而
松下石隙中进出一道飞瀑,下曳千丈,匹练悬空,谷鸣雷动。他不胜有沧海桑田之感,快快
下得罗浮山,到增城用过饭食,再由新塘官道来奔省城。
  一路上,岳洋不停地思忖竹林中那二女的声音,奇怪那梅儿与诸衡有什么渊源,远来天
南,不得其解。
  在他的记忆中,贺束兰从江中救起自己到途中所见声闻,只觉贺柬兰是谜一样的人物,
一举一动,莫测高深,“莫非贺束兰是一女中霸杰……”心里一生疑,遂肯定猿公剑诸衡必
被贺束兰所网罗。
  这时,身后起了一阵奔马之声,蹄声如雷,往后面一瞧,只见来路上扬尘蔽空,滚滚黄
雾中现出十数骑,风驰电掣奔来。
  马上的人。老少不一,启后兵刃丝穗飘扬,骑术精湛,悍栗无比,转眼即奔到近前。为
首一骑见岳洋回视,目光有敌对之色,不禁怒哼一声,一圈马鞭叭一声脆响,鞭梢带着劲风
直指面门而来。
  岳洋见此人无端寻茬儿,不禁怒火中升,鞭梢刚刚临近面门,身子迅速往右一闪,左手
五指迅若电光,向鞭鞘抓去。
  他那手法何等奇快,一把将鞭梢抓住,使出巧劲一抖,马上的人哎了半句,身子离鞍,
坠下地。其他骑马的人都不由大怒,纷纷离鞍,扬刀劈向岳洋。
  岳洋自离了罗浮,一腔怒火抑在胸,见这般人分明不是善类,也做得喝问,右手折扇卷
挥而出,身子宛如穿花蝴蝶,扇招都是辛辣招数,把一腔怒气尽皆泄在这十数人身上了。
  转瞬间,岳洋已伤倒两人。这一场混殴的,好没来由,双方都不知为何而战?
  蓦地,一声娇叱传来,两个白影从空而降下,现出两个白衣娇丽的少女。
  岳洋听声,急翻身子,飘出四五支外,见其中一少女正是贺束兰的侍女梅儿。
  梅儿先不与诸人打话,只睁着一双秋水无尘的杏眼凝视着岳洋,好似在寻求什么答案似
的。
  岳洋的人皮面具井未褪下,一张死人面庞显得阴沉严肃,虽然不为梅地认出,但岳洋仍
心虚胆怵,手心发热。
  梅儿只觉岳洋热眼得很,但被那人皮面具所惑,苦苦思索,想他不出,凝视了岳洋~
阵,转面回顾十数人道:“你等为何在此与人群斗,是谁惹事在先,这人来历是谁?实话实
说,你想谎言欺骗于我,我为人行事你们都知,答话如有一字虚假,莫怪我惩处狠毒。”
  那十几人都胀红着脸,噤若寒蝉,一声不响地呆着。
  岳洋见状,暗道:“看他们畏惧之状,梅儿必握有生杀予夺的莫大权柄!”欲待自认是
岳洋,询问梅儿河故远来天南,嘴唇—动,忽又忍住,恐梅儿纠缠不舍,逼他返回贺束兰所
居之处。
  此刻,梅儿脸上象罩了一层寒霜,道:“虽然你们无事生非,我途中不愿惩治,回去禀
明姑娘,有你们罪受。”转着眼珠看岳洋。两伤者这时两肩头血浇浸渍,柳眉一皱,问道:
“你们受何物所伤?”
  两人无地自容,还未答话,另一紫脸膛中年大汉道:“启禀姑娘,是那厮乌骨折扇所
伤,目前不论谁是谁非,那厮来历可疑,否则我等也不致于与他生事?”
  梅儿一听乌骨折扇,杏目中两道神上突谒岳洋,才道了一声:“岳……”岳洋已穿空斜
飞而过,落向道右丘陵上,疾奔而去。
  梅儿忙喝命十数人登骑离去,即与另一少女追岳洋而去。
  岳洋仗着林深树密,隐藏在一隐蔽之处,向外窥视,只见梅儿与另一少女先后赶到,巡
视一阵,不见岳洋影踪,气得一跺莲脚,道:“他竟然误会如此之深,避而不见!”
  “梅姐姐,他是谁?你似乎与他相识?”另一少女惊诧道。
  梅儿慢叹一声道:“不止相识,还朝夕相共多时,贺姑娘为他离去,性情大变,动辄杀
人,不料相差仅三日,就从此形同陌路。”
  另一少女一听大感困惑,她分明不知贺束兰、岳洋暗恋之事,不信道:“这人如此奇
丑,怎获姑娘垂青?”
  梅儿摇头道:“你不知,我差点也被他蒙住。他是易了容才变得如此奇丑,他原气度轩
昂,人品奇佳,如非被乌骨折扇点破,我也难以猜破真相!”
  另一少女冷笑道:“如此负心,还说什么人品奇佳,将来遇上干脆把他杀掉,薄心男子
小妹素来厌恶已极。”
  梅儿道:这不怪他,只以姑娘与我被事缠住,无法脱身,何况他又急于探寻仇人,自然
不等,即先行离去。”
  说着一顿,略略望了四下一眼,又道:“我等还有急事在先,无法寻觅于他,只有回禀
姑娘让她作一决定。”说着,翩翩若惊鸿疾驰而去。
  片刻,岳洋走来,怅们之念油然而生,那风华绝俗,清丽绝代的贺柬兰,倩影美貌,一
直环绕脑中,怎奈还有更紧要之事不容他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岳洋自离开玉钟山后,尽量不思念贺束兰,岂料见到梅儿后,又不禁勾起往事,只觉思
难酬,情难还,不由长叹一声,快步走去。
  镇海楼位居省城之北的越秀山上,金壁辉煌,楼高五层,占地甚广,初为明洪武十三年
永嘉侯朱亮祖所建,为岭南的胜景。每当春秋佳日,游人登临,凭栏眺望,全城一览无遗。
入夜,俯瞰珠江两岸,灯火辉煌,倒映成趣。
  岭南风俗多喜欢饮茶,不论士农工商,贩夫走卒,应酬交易,懒散养成了都喜上茶楼泡
上半天一日,所以,岭南茶楼林立,镇海楼为游览胜地,更不例外。
  我国流传的谚语云:“生在苏州,穿在杭州,死在柳州,食在广州。”故广州人对吃素
有嗜好,制之精为天下之冠,点心一道尤为著名,茶楼不过是一概称,楼内山珍海味,大小
吃食,一应俱全。
  镇海楼第五层楼的右厢房的一角,两道矮矮的屏风栏成一角雅座,矮伽蓝曹玄、两仪剑
客席栋平、丧门剑客灵飞,还有五六个不知名的武林人物,围坐一桌,愁眉莫展,默默无言
地在进食。
  灵飞忽瞥见岳洋在楼里,忙起立招呼,岳洋走过来,躬身施礼道:“小侄有辱使命,夏
侯婉珍已不知所去。”
  曹玄一摇手道:“贤侄不必愧疚,老朽也是扑了个空,不但如此,尚几乎死在洪流之
中。”
  岳洋诧道:“曹师伯,诸衡巢穴已瀑注成湖,师伯们是指此而言么?”
  曹玄点点头,忧郁地一声长叹道:“猿公剑诸衡当年本是无名之辈,五年后再出,心计
之高大异于往昔,武功高卓精湛。”说着望了席栋平一眼,又道:“你席师伯尊称江南四剑
之首,剑术之精称雄武林,但与猿公剑诸衡拼搏之下,被诸衡一招“飞花扬絮”挑伤四处,
还被在‘神封’穴点了一指,这奇门手法无法解开。”
  岳洋向席栋平望去,但见席栋平面色似纸一样苍白,心中大惊,道:“难道除了诸衡
外,天下竟无一人能解么?”
  灵飞摇头苦笑道:“这很难说,老朽只知一人能解这独门手法。”
  “是谁?”岳洋忙问:“此人必是一武林奇才,何不登门求治?”
  席栋平发出一声苦笑道:“贤侄,此人就是令师,生死两茫茫,你到何处去寻,何处去
找?”
  岳洋黯然道:“师伯总不能束手待毙,小侄就不信天下之大,无人可解诸衡这独门手
法。”
  席栋平双眉一耸,豪笑道:“三两年内老朽还不至于死,老朽深信生死操于天命之说,
未必如诸衡所愿,贤侄,你此时才来,定有缘故,你把此行经过详细说出,看看有无蛛丝马
迹可寻。”
  岳洋迟疑了一下,说出经过,只隐瞒梅儿来历及由乌骨折扇认出自己之事,他不想贺束
兰卷入这个是非的漩涡中。
  矮伽蓝曹玄一听,惊疑道:“那么夏侯婉珍失踪显然不是诸衡暗中加害而移于别处。而
夏俟鑫父子也是谜一般,如非另有能人解救,这谜的确无法解开。”
  岳洋道:“那全是弘一贼秃所为。”
  灵飞望了岳洋一眼,摇头道:“弘一贼秃被诸衡剜去双目,他有再大本领也无法施
展。”
  群雄都为此事困惑,面色严肃,懊恼不已。
  这时,忽有一四十上下,商贾模样的中年人,面含微笑走了过来,低声道:“不知哪位
姓灵啊?”
  丧门剑客灵飞不禁一怔,忙站起道:“不敢,兄弟姓灵,不知阁下找兄弟有何见教?”
  那人面色异常恭顺,含笑道:“敝人姓邹,贱字还萌,是受人之托而来,托交一封书函
面呈台端。”
  灵飞更是惊讶不已,忙道:“有劳阁下,但不知托交之人是谁?”
  邹还萌由怀中取出一信,递给灵飞,笑道:“台端读后便知是谁?敝人尚有琐事待办,
告辞了。”抱拳一拱转身便待走去。灵飞一见信上字迹,不禁大惊,高声道:“阁下先请留
步,兄弟还有话要说。”
  曹玄、席栋平、岳洋等人见灵飞神色异于寻常,料必有事故,不禁纷纷站起。
  邹还萌缓缓转身道:“托交之人已离省城,敝人也不知其姓名,只奉命转交,台端留住
敝人也是枉然。”
  灵飞正色道:“阁下请宽时,待兄弟看过此信后,尽阁下所知何妨相告兄弟,兄弟当感
恩不浅,不然,兄弟作东道主如何?”
  邹还萌面现为难之色,勉强应允道:“盛情难却,恭敬不如从命,只恐无任何助力之
处。”欠身坐在一旁。
  灵飞向众人望了一眼,苦笑道:“灵某早知他并未死,果然不出所料……”
  众人同声惊道:“是谁?”
  灵飞目注岳洋道:“就是令师!”听此四字,轰的一声众人宛如惊雷击耳。
  灵飞忙抽出信一看,真是苏雨山的笔迹:
  书奉灵兄尊前:
  悠悠五载,浮生若梦,回溯往昔,人何以堪,弟已灰心世事,五年来浪迹于山水之间,
忏悔既往,望兄等勿以弟念,至祈至祷。
  随函附弟所练制丹药一颗,请席栋平兄温茶吞服,驱气逆运紫府阳明,流转不息,所闭
穴道请兄代为解开,首点“冲门”穴下三分,次点“气海”穴足两分,再在后胸后“命门”
穴上施用五成真力击上一掌,则穴道自开,经药力一催,功力自增三成,聊以相报席兄盛
德。
  夏侯局主子女三人经弟救出,现在珠江沙面江中童代夫舟中静养,请兄等接获回赣。武
林之事本都庸人自扰,万不可由弟再生是非,又贻误如许生命,弟罪孽加重,抱憾难赎。
  兄阅此函时,弟已离去,望兄珍重,匆此即项
  刻安弟苏雨山流泪百拜
  诸位老师兄台前代致歉意
  灵飞不由泪下沽襟,在信函中倒出一芳香碧绿药丸,递与席栋平的手上,叹息道:“玉
钟岛化为灰烬,多人生死不明,他始终归过失于自己,忏悔不已,灰心世事,遁名埋迹,其
实这又何必?”
  在灵飞看此信时,众人也都趋前观看,曹玄慨叹道:“这位老兄也真想不开,唉,也难
怪他,越是至性之人越是如此!”
  岳洋心中只觉茫然若失,如铅石般沉重难支。
  灵飞转向邹还萌微笑道:“阁下何时识交兄弟至友,万勿吝言是幸!”
  邹还萌道:“敝人乃一布商,常往来于湘粤之间,途中偶识令友,萍水相逢。敝人偶语
犬子患不治之症,不胜忧心,令友自承略增歧黄,或可一治,与敝人同至会下,果一然药到
回春,令友拒谢不留,说是志在山水,久闻罗浮乃道家第七洞天,蓬莱别岛之一,山水之
佳,灵奇瑰秀,其中仙灵遗迹必多,向往已久,不可不游,于是离去。今晚令友特驾临微
处,邀敝人至镇海楼一游,及至此门外,袖交一函托敝人转交,疾然离去,敝人仅知如此而
已矣。”
  灵飞见邹还萌态度诚挚,知无虚假,想了一想,又道:“蒙阁下相告,不胜心感,但不
知敝友曾留言今后何在?”
  邹还萌道:“并未留言,不过前次令友离开寒舍前往罗浮山时,敝人一再恳求令友岁浮
游罢归来时,万望再过寒舍,令友说罗浮之行一了,尚需前去勾漏。”
  灵飞脸上泛出喜容,道:“为感盛情,来,兄弟敬阁卜一杯,以表谢意。”
  邹还萌匆匆站起,谦辞道:“敝人实有要事待办,恕不奉陪。”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拱
了拱手,转身走去。
  席栋平微笑道:“席某料苏老弟前尘往事仍萦绕于胸,情难断,恨难解,遁隐方外之志
为时短暂,如席某臆断不差,半年之后定会重现武林。”
  曹玄摇了摇头道:“我看未必!”
  席栋平微笑道:“我们打个赌如何?有两件事逼得苏老弟不能不出山,峨嵋金顶上人昔
年受尽折辱,怨如山积,恨如海深。近闻正随本门师叔习成绝艺,扬言警报此仇,对各大门
派敌视犹若冰炭,金顶上人又器量狭窄,武林必从此多事。再者,庐山新近崛起一门派,首
领乃一谜样人物,是黑道能手,由此可见,他暂伏不动只为时机不到。
  他日必为武林煞星,黑道巨魁,我们这位苏老弟定不忍目睹江湖上又起风波,定出无
疑。”
  灵飞淡淡一笑道:“但愿如此。席兄,你请专眼灵丹,待小弟解穴。”
  席栋平服下药丸,忽不见岳洋身影,不禁一怔道:“岳洋何处去了?”
  一句话提醒众人,四处寻视,岳洋已杳无踪影。
  灵飞叹息一声道:“此子至性过人,一闻其师去了勾漏,竟不辞而赶去。此去甚好,他
们师徒情深或可相晤,我等前去,苏老弟定然避而不见。”说后,照苏雨山所说的解穴之
法,解开席栋平穴道后,众人匆匆赶往沙面湖畔。
  江边,风帆无数,沿着城厢外面,店铺林立,行人熙熙攘攘,肩挑手携,忙碌不已。
  在这条江边的大街上,有家江天酒楼,巍然矗立,一大早就食客如云,座无虚席。
  三楼临窗,岳洋凭窗而坐,眺望着江岸如蚁的人群。
  他心有旁念,默默沉思着此去勾漏,不知能否见到恩师?
  恩师仍活在世,他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见与不见却无关紧要,只不过略慰思慕之情而
已,虽然作如是想法,但仍愿能以晤面,并将碣石山所见禀知,激起他雄心壮志,查出师母
等人生死之谜。他又断定师父遭如此凶险,尚安然无恙,师母等人就未必有不幸之事。
  向往最切者,莫过于求其师传授一些武林绝学。要知苏雨山一身武功,轩辕十八解、弥
勒神功、玄天七星步法,无一不是旷世绝代震古烁今的绝学,更有医道渊博,术精华佗。岳
洋自拜师以来,未得半点传授,怎难令他不无抱憾?他知道其师伤心遁世,传授绝艺心愿未
必能如愿以偿,但仍未断他寻师之念。
  回忆童年,双亲惨死之状,瞎道婆对他诸般残酷虐待,隐隐如在目前:父母之仇不共戴
天,不禁涌起一腔愤情。遂下定决心:若此去不能找到自己的恩师,便天涯去寻仇人。
  岳洋正自思自忖,忽闻耳旁一声:“阿弥陀佛!”
  岳洋一回头,见是一肥头大耳,身材高大的僧人在他对面坐下。
  那憎人望着自己似笑非笑地道:“生意大好!洒家找不着座位,只好与施主同席!”
  岳洋打量那僧人一眼,不似清修之辈,面象狰狞,背上插着一柄雪亮、镔铁戒刀,说话
神色令人厌恶,不禁务中哼了一声:“出家人此处也是能来的么?”
  那僧人嘴巴一咧,道:“酒家不忌荤腥,酒肉穿肠过,我为修心不修口,施主你说是这
么回事么?”
  岳洋对他十分厌恶,只淡淡一笑,也不理他,侧首又眺望江边景色。
  但听那僧人又高叫道:“伙计,送一壶酒来,有什么好点心统统送来!”继而又自语:
“喂饱了肚子,洒家才有气力动手做买卖咧!”
  岳洋不禁一怔,目视僧人道:“什么?看不出师傅你还是个生意人,做什么买卖?”
  那僧人爱理不理的答道:“这非你们读书人所能知道的。”
  岳洋越发认定不是善类,不禁微微冷笑。
  片刻,伙计送上那僧人酒食,只见他牛饮狼吞,吃相难看的很,由不得岳洋眉头直皱。
  忽地,传来了一阵登登快步上楼之声,一黑衣劲装,獐头鼠目的大汉现身而出,一双鼠
目骨溜溜地乱转,扫视着楼上食客,似是在寻找什么。
  目光一落在那肥头大耳僧人身上,不禁而现喜容,快步走了过来,低声道:“原来大师
在此,害得小的好找,工当家有请。”
  僧人口中塞满食物,两眼一瞧,勉强把嘴中食物咽下,道:“急什么?洒家算准点子十
晚才到咧!”
  獐头鼠目汉子上急道:“大师有所未知,点子不知听谁通风报信,已改道而行。”
  僧人闻言一惊,由憎袍中取出一锭纹银,喝了声“走”,一前一后两人快步离去。
  岳洋闻听那大汉说了声王当家,大惊,心想:“不要是他吧?”
  他直认是杀父母大仇闹海蚊王声平隐迹天南,见他们两人一走,即离座,丢下一锭银
子,匆匆赶去。只见那两人直向江边,跃上一条小舟渡到对江,岳洋毫不犹豫地另觅一舟,
命舟子紧跟那条小舟。
  不到半个时辰,舟已停岸,一僧一俗凌空飞岸,急速奔去。
  岳洋初生牛犊儿不怕虎,紧紧追赶,不使两人身形消失,一个时辰过去,不觉深入万山
丛中。
  一僧一俗只晃了晃已不见身形,岳洋不禁心中大急,脚下一垫劲,身法加疾,犹如流星
奔电射去。
  突然一声阴凄凄冷笑声传来,岳洋不禁毛发耸立,忙定住身形,目光投往声出之处。
  笑声一停,树丛中轻灵闪出一人。
  那人生相丑恶不堪,赤面红髯,五岳朝天,铜铃般的双目几欲夺眶而出,打量了岳洋两
眼,狞笑道:“小子,你胆大包天竟敢独闯云雾山?留下名来,俺从不打无名之辈。”
  岳洋乌骨折扇护胸,冷笑道:“云雾山是体私有的么?
  为何不准在下登临?”
  丑人眼中邪光四射,大喝道:“俺说不能闯就不能闯,你这小子是自己找死,竟敢顶撞
与俺!”
  岳洋年纪太轻,未免心高气傲,冷笑道:“你是谁,大言不惭欺人,要知小爷并非易欺
之辈!”
  丑恶人又一声阴凄凄的怪笑:“俺叫颜必晓,江湖尊称湘江之丑,俺成名之时,你尚未
出娘胎咧!”
  音犹未落,岳洋先发制人,折扇一招“斜阳余影”疾攻出去,迅如星飞,向颜必晓“腹
结穴”戳去。
  颜必晓哈哈笑道:“这点微末道行,也来撒野。”足下一动,换形移位,让过岳洋扇
招,单掌聚劲,呼呼呼迅快无匹一连攻出三掌,凌厉迫人。
  湘江一丑本黎母岭玄阴鬼君门下,为一独行大盗,手狠心辣,其玄阴掌力看似阳刚已
极,其实阴柔无比,对方一为击中,外表丝毫无伤,内里五脏六腑俱损。
  岳洋如非身形避让得快,几乎为他掌力击中,虽然如此,非他扇招被那人劲风荡开,手
中折扇也差点震出去,不禁心中猛颤、斜身一跃,立时展开一套精奥诡奇的扇招抢攻出去。
  颜必晓竟视若无睹,双掌错迭挥出,逼得岳洋东闪西挪,招到中途不得不飞撤而回,改
式又攻。
  要知武学之道,功力与时日俱增,一分火候,一分功力,半点取巧不得,岳洋本无师自
通,非但根基未循序扎固,而且拳掌兵刃招式也是杂乱无章。留在玉钟山两月,虽经贸束兰
日夕指点,但亦仅仅在招式之精奥变化而已。
  是以岳洋空负其技,而力有不逮。
  颜必晓晴惊这少年人用一身小巧功夫与自己竟走了二十余照面,扇招虽然精奇,却不能
以力贯注,无异是锦拳花腿,好看而已。
  突然,颜必晓身形一旋,斜里走出两步,狞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俺不耐烦与你
纠缠,提早请你上路吧!”
  玄阴掌力提聚了八成发出,迅如闪电,掌掌不离岳洋身上重穴。
  这一来,逼得岳洋手忙脚乱,折扇停手不出,仅飞窜闪避,然而掌风如附骨之蛆般源源
而来,岳洋此时真个险象环生,处于千钧一发。
  此刻,树丛中忽扬出一声大喝,一条身形疾穿而出,一抹匹练向颜必晓卷去,及时解开
岳洋被颜必晓一掌“幽魂勾影”压下丧身的危险。
  岳洋趁机跳出圈外,气喘不已,汗透渍衣,定睛一看相救之人竟是一英俊少年,比自己
大不了几岁。
  那少年剑芒所指,寒风劲力直透颜必晓玄阴掌力,招式快速绝伦,震出漫天寒星银花,
惊虹掣电。
  颜必晓想不到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此少年大非岳洋可比,一身真才实学,招招精湛,
一味大喝道:“你是何人,敢在俺颜必晓面前架梁生事?”
  那少年竟充耳不闻,门声抢攻,朵朵寒星飞溅,向颜必晓致命重穴击去。
  颜必晓见那少年剑术卓绝,身法变化均合奇门变化,不禁心里惭愧,暗道:“学到用时
方很少,何况自己一点也未得到真功实学。”
  只见那少年动手拼搏情形辛辣无比,生象寻上强仇大敌一般,非见个生死不可,却又闭
口不言,令人生疑。
  些许时候,颜必晓越打越惊,但觉对方剑术精奥,克制出奇,逼得自己玄阴掌使不开
来,大有捉襟见肘之感。
  为对方抢尽先机,只落得招架挨打之分,情急生智,大喝一声:“小心了!”遂左掌扬
出。
  少年认定颜必晓打出歹毒暗器,长剑一卷,急飘出五尺,哪知这颜必晓趁机跃身退后,
长啸一声,啸音宏亮,响彻云空。
  这时,少年一剑卷空便知上当,见颜必晓发出啸音歌招来同党,不禁剑眉一剔,冷笑
道:“你便是引来狐群狗党,少爷又有何惧?在他们未来之前,你已授首在少爷剑下。”身
形斜欺,剑随手出,迅飞如电,露出五点寒星向颜必晓而去。
  颜必晓忙跃出丈外,大喝道:“且慢!俺有话说!”
  少年剑势一撤,停手不攻,冷笑道:“你还有何话说?”
  颜必晓低声道:“俺颜某并非畏惧于你,一则彼此无怨无仇,其次是方才让你取得先
机,但目前形势不同,颜某一身玄阴掌力谅你也非敌手,更一手六发霹雳雷火梭,十丈以
内,坚石亦成灰烬,何况人身肉体?你不如束手待擒听候发落。”
  “虚声恫吓,少爷向来不吃这一套,少爷找你不是一天了,颜必晓,你纳命来吧!”
  颜必晓心中微颤,喝道:“你找颜某干什么?”
  音犹未落,四面树丛中七八个人纷纷窜出,个个面目阴沉。
  颜必晓不禁精神一振,大笑道:“云雾山能让乳臭未干之辈耀武扬威么?擅入者有死无
生还!”
  岳洋跃在那少年身旁,低声道:“兄台,目前形势险恶,你我不如联手搏敌,冲出一道
缺口进去,他日再来不迟!”
  少年点点头,微笑了笑,也不答话,一双星目扫视诸匪徒,手引上乘剑决,气度从容镇
静。
  岳洋身子一转,与那少年背贴背立着,这时,颜必晓二招发动攻势,人影飞转流动,拳
掌兵刃交相攻袭那少年与岳洋二人。
  少年一引剑决,身形游走,但见芒影流转,与前见之剑式大不相同,寓速于缓,劲贯剑
梢,一式一式的展开,循规中矩,完全是内家正宗武功,非但无懈可击,而且剑势衍及三丈
方圆,使对方无法越前一步。
  令人惊异的是,那少年剑势竟连带护住了岳洋,而且岳洋扇招根本递不出去,立在圈内
愣住。
  不言而知,那少年知岳洋功力不够,联臂拒敌易启败象,索兴将他一并护住,以免他分
心难以兼顾。
  颜必晓等地人那么凌厉攻势,竟被少年剑势逼住,心内暗暗骇异。
  距此大战之处才数里,有座高耸入云山峰,灵奇瑰秀,未入此峰,已可瞥见山石之秀。
  绝石之上一青衫老叟负手正眺赏山景,天风送涛,高山如海,白云飞岫,千里在目,青
空开阔胸襟,怡情悦目,然这老叟星目之中却蕴含抑郁之色。凝目良久,出声长叹道: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往事如绘,一一泛出目前,不禁潸然淌下两行泪珠,自语道:“五年来萍迹山林,离群
寡居,本想将如梦旧事尽却排遣勾消,怎奈灵台未净,屡生自疚之念,看来我终其一生均无
法心灵舒泰了。”
  这人不言而知正是怪手书生苏雨山。他凝目望着飘浮空际的一朵白云,目中泪珠仍不断
淌流而下,前尘往事,俱涌脑中……
  他忆起玉钟岛化成灰烬情状,火山口烈焰腾空,岛身振撼不止,海啸吐没有如喷柱,风
云忽变轰轰隆隆不绝于耳,自己与华夏二人,奋勇挥桨赶去。眼见玉钟岛已没入一片,赤红
熔流泻注于海,浪潮扑面滚烫,海水沸腾,明知人力不可逆天,但心急救人,灵明全失,人
如疯虎般一劲地挥着桨。
  突然,从舟底喷出一股水柱,将舟身冲起半空,自己三人被震出,坠入沸腾海水之
中……
  他心说:“完了,想不到结局如此悲惨。”
  人坠入海中,转眼没顶沉下,又复冒上,只觉海水一片清凉,他愕然不知其故,手中仍
紧握着木桨,连忙抱紧,任由自己跟着它上下浮沉。
  四周海水仍旧沸腾着,一片汲汲之声,昏暗之中,天际红光闪闪,玉钟岛向海中崩塌下
沉,一分,两分,终于为无情海水吞没。
  他眼见此状,不禁悲痛万分,几度昏迷过去,醒来哽咽落泪道:“苍天无眼,这等残酷
之事为何落在我身上?”
  夜暮降临,海潮迭涌,不知去向,全然任由东西。
  在海中飘浮了三四个时辰,只觉浪潮更大,一波一波箭似地向前推去。突然感到木桨及
前胸触到了沙土,心想是浮上陆地,但不知被冲至何处,忙翻身立起,前进十余丈,已是神
疲力尽,一屁股坐在了沙滩上。
  他肯定另外几人必葬身海底,玉钟岛待救之人更是随之化成灰烬了,但为何他能独以生
存,直到目前也无从得知。
  海风夹着清凉浪花扑面而来,渐渐神明复苏,猛忆起乾隆皇帝赐赠一方翠绿玉佩,佩口
嵌有夜明珠一颗,佩珠本价值连城,当有避火避水之功,故能幸免一死。
  他落泪自思道:“自己纵能逃得一命,又有何颜苟且偷生?”如许武林高手未婚爱妻均
为他一人丧生,吾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己而死,不禁万念皆灰,顿生落发为僧之念。
  天色渐泛鱼肚白,东望海天,波滔汹涌,一望无际,只觉人天皆空,心悲郁积,神明痴
呆。
  良久,站立起,曳着沉重疲倦脚步,踏着细沙浅滩往海岸走去……
  一日后,北天山插云崖,仍是冰天雪地,寒风怒卷,挟着一片冰粒雪尘呼啸不停,谷鸣
雪动,一阵又一阵,永无终止。
  漫天冰尘飞舞中,插天崖上现出苏雨山身影,他游目四望后,立即双肩微振,潜龙升天
而起。
  他轻功何等卓绝,施展“梯云纵”绝学,弹射星飞,不到片刻便已飞上绝顶,踏进前
洞,只见恩师明亮大师盘坐于石室中闭目入定,后洞已经封死。
  苏雨山不敢惊动乃师,只在侧首凝立。一月来心头创伤不但不见恢复,却痛楚愈深。他
无时无刻都在长喟低叹,那玉钟岛崩解陆沉惨景,令他毕生难忘,一闭目即幻出众多人影,
冷艳清丽的赵连珠、邹月莲,柔情妩媚的顾嫣文……一一现出面前。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弄得个英俊如玉的苏雨山骨立形销。
  片刻,明亮大师睁眼瞥见苏雨山,如痴如怔,茫然呆视着洞外,不禁暗叹了一口长气。
  苏雨山闻声转过来,只见明亮大师微笑地望着自己,目光慈蔼无比,立郎拜伏下地,口
称:“恩师!”
  明亮大师伸出左手,托起苏雨山下腭,右手抚摸头发,微笑道:“你为何这么憔悴?”
  一言勾起苏雨山满腹辛酸,不禁悲从中来,身躯伏在明亮大师怀中,放声嚎啕大哭起
来。
  明亮大师乃得道高僧,知苏雨山这次回来必受了极大打击,否则以苏雨山坚毅不拔的性
格,绝不会痛哭落泪。
  他不急于追问,任苏雨山发泄胸中悲苦。良久,才微笑道:“雨山,忧能伤人,你遭遇
了什么挫折,详告为师知道。”
  苏雨山悲声才止,离开明亮大师怀中跌坐着,双眼红肿,慢慢说出玉钟岛事情,说罢又
泪下如雨。
  明亮大师也不禁心神大震,思忖须臾道:“若真是如此,丧生者俱是在劫难逃,天命有
定,岂是凡俗能逆料的,但老僧还是不信真有其事,上苍必有庇佑,善恶终须分明,你能劫
后逃生。何独他们不能幸免?”又想道:“雨山这孩子幼时即遭惨变,遂养成嫉恶如仇孤傲
固执性格,趁此良机,也可消除一下他暴戾的性情,使他成为一代奇才。”遂叹息道:“一
饮一啄,莫非前定,你也不必过于悲苦,往事已逝,来者可追,今后还望善体天心,行事取
乎恕道,则心境空前,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苏雨山哽咽道:“徒儿已看破红尘,请恩师为徒儿剃度,愿在这插天崖终生不出。”
  明亮大师面色一沉,喝道:“胡说,你父托孤与为师时,念念不忘嘱为师让你娶妻生
子,不绝苏门香火,你受此一小小打击,就安念为增,自成苏门千古罪人,休说为师难以允
你,就是你双亲在九泉之下亦不能瞑目。”
  苏雨山间言不啻当头棒喝,栗然一惊,连打两个寒噤,忙道:“徒儿知道,但徒儿年事
尚轻,娶妻之事能从缓计议。再说徒儿也不能再入江湖,徒增罪孽。”
  明亮大师道:“为师岂会叫你出手伤人,前次你离开插天崖时,亲口应允师叔祖代他修
十万功德,何况师叔祖也说过功德不满时切不可伤人。你一一应允,现师叔祖闭关禅修,只
等你十万功德积修圆满时,师叔祖才能正果,人无信不立,你难道忘了么?”
  苏雨山惶恐道:“徒儿怎敢忘怀?”
  明亮大师道:“你所得为师一身医学真传,正好用此积修功德,为师也要闭关参禅,你
留在这儿,徒扰为师禅心,九年之后当可相见,你去吧!”
  苏雨山目露依恋之色,道:“恩师,你不能让徒儿在此小住两三日么?”
  明亮大师道:“大丈夫岂可轻作儿女之态,九年之期,弹指光阴,转瞬即逝,师徒相见
有期,何必如此?”
  苏雨山见恩师意坚语决,无可奈何,只得拜了九拜,哽咽唤道:“恩师,徒儿去了。”
一顿足,往洞外窜去。
  自此之后,苏雨山仗着人皮面具掩去本来面目,足迹所至尽是穷乡僻壤,以精湛医术救
疴拯危,叮嘱不能外泄,不受任何报酬飘然离去。
  除此以外,因他心灰意冷,隔绝人世交往,名山大川为他栖宿之处,悬崖绝壁,幽谷深
渊,常见他采药踪迹。
  五年来,每年去宝华山对峰父母合葬之处一次,祭扫哭奠,留连半月后才离开弥勒峰而
去。
  这次,他向往罗浮山水灵奇瑰秀,并觅采数项药草,途中偶晤邹还萌共宿一客栈,因邹
还萌并无市侩庸俗之气,酌酒倾谈之下,邹还萌不禁说起其子染有宿疾,久治不愈,遂同至
邹还萌寓处,将其子治愈后便赶往罗浮方向而去了。
  罗浮久为罗浮仙灵洞宅,润泉如玉,飞瀑溅珠,翠柳含烟,景胜佳绝。山中有都虚观,
晋葛洪在此炼丹,留有丹灶一座,苏东坡书有“稚川丹灶”四大字在其上。
  考葛洪字稚川,自称抱扑子,世称葛仙翁,又称太极仙翁,好神仙道养之法,携子侄往
罗浮去炼丹。丹成而去。
  苏雨山来此,即是采数本稀有之药草,葛洪独选罗浮炼丹,亦即是这数本药草唯罗浮仅
有,别处缺无之故。
  他在罗浮勾留九日,数味药草已是采齐到手,尚有三味需往勾漏觅采,正待离去之时,
突发现一武林人物手提一具食盒,迅疾通电地奔至林丛中而去。
  时在子夜二更,月华迷朦,虽然这人身形绝快,一晃而逝,仍然瞒不过苏雨山锐利的目
光,他不禁生了好奇之念,随后轻蹑而去。
  前行之人掠向形势绝险人迹难至之处,有一矮矮石屋,铁门严锁,门左上首有一小圆
洞,小圆洞上有两只空碗。
  那人揭开食盒取出一大碗米饭及一小碗菜蔬,放在圆洞中,将空碗收下,也不出声探
视,盖上食盒后又向另处走去。
  苏雨山掩在一侧,见那碗中还有米饭菜蔬,心念一动,暗道:“这必是囚居之室,看来
尚不止一处,罗浮山中竟有黑道人物在此潜这组帮么?”想着身形已跟着那人身后蹑去。
  五年之中,他与江湖绝缘,听耳无闻,避而远之,今日却不知怎的,冥冥中又驱使他身
不由己的想看个究竟?
  果然如他所料,尚有两个被国之处。等那人离去后,略一踌躇,即扑向石屋之后,将弥
勒神功蓄聚右掌五指,往石壁切下。
  他那“弥勒神功”何等强猛,如刃切腐般齐指而没,石粉在指旁飞流而落。不到一盏茶
时分,石墙为他凿成一框形,苏雨山五指深插框形之中,聚力向外一拉,一方长宽四尺石板
离位而出,他立即跨步进人那石屋之中。
  室内虽昏暗无光,但苏雨山目光见物,其明晰无异于白日,只见室内一隅坐着一老人,
形容枯槁,惊愕地瞪视着苏雨山。
  苏雨山只觉这人曾相识,一时之间却忆不起是谁?打量了两眼后,乃开口问道:“你是
何人?”
  老者答道:“在下夏侯鑫!”
  苏两山不禁心神大震,猛然愣住。
  只听夏侯鑫又道:“蒙兄援救,感铭五内,但在下被猿公剑诸衡点了穴道,未能叩谢为
歉,敢请赐告名讳。”
  苏雨山一听诸衡之名,不禁忆起云雾山庄相救顾嫣文之母,猿公剑诸衡辱败在自己手下
之事,不想诸衡竟这等无耻,出气竟出在夏侯鑫等人身上,不禁杀机涌起。忽又转念自己在
插天崖承诺,十万功德未修完满之前不得杀人,目前尚有小半未满,决不能违背承诺。于是
怒气渐减,忙施展“轩辕十八解”打通穴道。
  夏侯鑫只觉一股热流由“命门”穴透入后,即扇形散开分注主要经穴,四肢百骸舒泰已
极,真力立即恢复,不禁暗暗惊奇此老是哪位武林高手?他想出声探问来历,但见苏雨山面
孔肃冷,有种慑人威严,便又忍住。
  殊不知苏雨山一副人皮面具,竟瞒过了夏侯鑫。
  苏雨山收手道:“内伤已愈五成,谅无大碍,时不宜迟,急需救出令郎今媛。”
  夏侯鑫惊喜万分道:“怎么?兄台敢是知道在下一对儿女四处么?”
  苏雨山点点头,忽瞥见门侧小圆孔上饭菜犹留,略一沉吟,问道:“诸衡手下来此送饭
每天几次?”
  夏侯鑫答道:“每晚子夜二更按时送一次,同是一人送来,因诸衡不让人知道在下三人
囚处。”
  苏雨山哼得一声,飞身一跃将那圆洞口饭菜取下,倾倒室内,再将碗放回圆洞上。
  夏侯鑫心说,“这人行事如此慎密,面面周到,一丝都不让对方起疑,真正难得。”
  苏雨山用手一招夏候鑫,两人疾掠出室外,苏雨山又将石墙封死,如飞而去。
  有个时辰后,罗浮山麓,月色迷膝下,苏雨山,夏侯鑫及一双子女电闪般地往省垣奔
去。
  苏雨山找上邹还萌,托他觅一秘不为人知之处让夏候鑫三人养伤,邹还萌将他们领至珠
江沙面童代舟中。
  当晚在舟中,苏雨山取出三颗长春丹分赐三人服下,郑重其词说,诸衡点穴手法异常阴
毒,若不调息半月,日后将偏废丧命,慎勿外出。又说自己尚须赴罗浮,嘱三人等他返回。
  夏侯鑫异常激动:“兄台此次援救在下三人,恩重如山,但兄台不示名讳,令在下终生
难安,故……”
  苏雨山微笑道:“山野之人,久忘姓名,既同属武林,拯危援弱,乃我辈中所应负之
责,夏侯老师切勿挂在心上。”
  夏候婉珍甜笑道:“老前辈行事就象晚辈苏老师一般,讳言自身来历姓名,武功超绝,
行事如天际神龙,见首不见尾,世上哪有这么相同之人?”
  苏雨山心神大震,目视夏候婉珍笑道:“你苏老师叫什么名字?现在他在哪里呢?”
  夏候婉珍道:“晚辈老师名唤苏雨山,五年前威震华夏,名负一时的怪手书生就是他,
可惜渡海前去玉钟岛时,逢王钟岛火山爆发击沉,现已不知生死下落。”说时目中泪珠流
动,夺眶而出。
  夏侯鑫在旁亦是双眼微红,极力抑住不让眼泪流出。
  苏雨山见状心中不禁激动,叹息道:“令师老朽久闻其名及其神勇业绩,只是蔬懒成
性,不常在江湖走动,以致缘吝一面,但彼此神交已久,不想令师……”说至此似碍于出
口,道:“令师天生奇才,必有其用,谅尚不致夭折,他日师徒有相逢日。”
  夏侯婉珍道:“但五年来消息如石沉大海,他老人家既然未死,为何却不见现身?”语
声哀怨无比。
  苏雨山在南昌振泰镖局时,夏候婉珍九岁不到,冰雪聪明,深为苏雨山钟爱,谊虽师
徒,但情若手足,不禁心头一酸,差点自称就是苏雨山,无奈伤心不可一误再误,遂低叹一
声道:“令师生平事迹老朽亦略知二三,在他之前先赴玉钟岛之人,不是知友,就是未婚爱
妻,同遭此奇祸丧生,令师心灵上定必遭受过重的打击,遂灰心人世,绝意江湖,遁迹山
林,忏悔既往。”
  夏侯婉珍摇首道:“晚辈不信我那恩师如此绝情,天文奇祸,岂可自怨自责,世上还有
许多人极想念他,何况他老人家胸襟开阔,提得起放得下,何致绝意江湖,灰心人世?”
  苏雨山突放声大笑道:“你那令师至性真诚,唯其如此,心灵上的创伤愈重,俗语有云
三十三恨,离恨为最,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千古伤心事,莫过于死别与生离,老朽断言
令师再出之比,就是玉钟岛上知友与未婚爱妻生还之时。”音犹未落,人已离舟,掠上江岸
向罗浮而去。
  月华似水,凉风习习,苏雨山怀着一腔怅惆万种心事重上罗浮山。
  数日之中,他发现诸衡潜迹所在,同时侦知灵飞席栋平等人也来罗浮山营救夏侯鑫三
人,以他一身已臻化境武功,将双方一举一动无不了如指掌。
  他瞥见岳洋独身前往诸衡巢穴,暗赞岳洋胆智过人,不禁暗中跟至总坛中,见诸衡无加
害岳洋之心,遂即离去,正好碰上弘一大师,暗中点了弘一三处大穴,弘一贼秃不觉,与诸
衡单独晤对时,诸衡变脸动手,弘一猛感真气已然阻滞,不及数合,便为诸衡所害。
  苏雨山赶去探知席栋平等人举动,侦知席栋平在日出之前与诸衡匪党搏战索人,深恐席
栋平等人遇险,又赶返诸衡巢穴,故弄神奇,施展弥勒神功连断七株参天古树及一屋宇,又
将诸衡手下二十条人点了穴道离去。
  诸衡发觉震骇莫名,心知潜居已不可能,不如及早撤离,于是引瀑泉贯注成潭,正好梅
儿及另一少年赶来传命,席栋平一场凶搏获胜而退。
  这是前事,约略不表。苏雨山暗中随着席栋平至镇海楼,又赶去邹寓请邹还萌出来,令
他持函面呈灵飞,自已悄然而退。
  他身怀长春丹药,动念再配制一炉,云雾山中独产两种药草,以是前往云雾山。
  他正怅怀前尘之时,忽闻一声高亢云霄长啸随风传来,不禁心中一动,暗道:“莫非此
云雾山中发生武林殴斗之事,自己不如前去看个究竟。”
  心念一动,电弃星射循声而去。
  他定身林内窥见一唇红齿白,俊秀少年剑招不凡,将岳洋护在剑招之内,力敌颜必晓九
人。
  只觉这少年依稀眼熟,似曾相识,遂目注那少年精湛剑招,从招法上看出来历,心中可
道不清岳洋为何又现身在这云雾山中。
  那少年剑招内家正宗太极剑法,劲贯剑身,意随念动,一式之微,莫不老练神化,威力
奇大。
  突然,在对面林中闪出一黄衫老叟,面现一丝阴笑,身形一动,电欺而进,五指击那少
年手中长剑,迅如电光火石。
  少年一见黄衫老叟电出来攻,只觉一股极强的潜劲震得剑身一动,虎口腕臂酸麻,暗
道:“不好!”老叟五指已搭在剑尖。
  蓦地一条身影扑来,黄衫老叟闷哼一声,身形震得倒飞出去,一落地头也不回往林中隐
去。
  颜必晓等大惊,纷纷仰身倒窜入林中而去了。
  那人身形一定,现出一黑衫老者,面色寒冷凝肃,目不转睛地望着使剑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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