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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骨风豪》


第十八章 似恩似仇 强中有强



  拂晓,峨嵋群小已在湘川边境的武陵山中,这里重峦叠嶂,林木森森,不见天日。
  突然,从迎面削壁之上,响起一声长啸,花起等人似惊弓之鸟,骇然变色。只见削壁上
缓缓飞落一条人影,那身影接近地面,一个“飞鹰坠云”飘然落地。花起定睛望去,正是那
途中伸手解救的疤面老者,一颗悬着的心才宽了下来。
  花起迎着那老人走去,一揖到地谢道:“途中蒙老前辈援手解救之恩,请受晚辈一
拜!”
  老者寒着一张脸,略一摆手道:“毋须多礼,目前风声已然散开,此处距峨嵋山不下千
里,只凭你们恐不能保全双剑,黑白两道的高手必然四下阻击!”
  花起面色微变道:“只要一人川境,敝派同门遍布全省,必不坐视……”
  老者沉声道:“如此峨嵋精英定丧失大半,我因尚有一事待办,不然也可与你等同
行!”
  花起道:“请老前辈作主!”
  老者略一沉吟道:“最好双剑不露,用布来裹,你们密集而行,如遇阻截,立时将布囊
藏于草中,藉词推托,对方不见双剑,定然不会出手!”
  花起面现为难之色道:“此举似嫌有损本门威望!”老者目光一沉,面寒似水,仰天哈
哈大笑,声震回山。
  花起等人面面相觑,不知这古怪老者为什么而笑?
  申首跨前一步,道:“请问老前辈为何发笑?”
  老者笑声一止,冷冷答道:“我一向不喜欢在背后说人,不过依我之见,贵派声誉威望
非但大不如前,而且一落千丈,黑白两道虽势若水火,积不相容,却各有其章法规条,经纬
显明有别,近来贵派所为,黑白两道均所不齿,怎有威望可言……”
  峨嵋群小个个面红耳赤,敢怒而不敢言。
  老者接道:“我明告你等,参与劫夺双剑的黑白两道人物,均是时下武功卓绝的能手,
一出手即狠毒无比,你等恃强抵敌,徒遭横死之祸,听与不听,言尽至此。”
  申首道:“在下等亦非懦弱之辈,况双剑合璧,威力奇大!”
  老者双目一瞪道:“劫夺之人岂会让你双剑合璧,尤其暗箭伤人,防不胜防,你若不
信,现在就可一试,你们剑未出鞘,已被我夺走!”
  申首摇头道:“老前辈虽然武功卓绝,但也太轻视晚辈了!”
  老者眼皮微扬,冷笑道:“口说无用,试后方知!”
  申首心中正不服,向花起示一眼色,道:“恕晚辈得罪了!”身子一挫,右臂向肩头挽
剑出鞘。
  老者冷笑一声,疾如飘风,左手向申首挽剑的右手的腕脉扣去。来势极快,申首竟躲不
开,只觉腕脉上一麻,背上“太阿”剑已被摘去,面色大变。
  在一旁的花起和申首同一时刻挽剑,他见老者左手两指点向申首腕脉,不禁一怔,老者
右掌一翻,按向自己右手。只觉有巨大的引力将自己牵了过去,还没醒悟过来,猛感腕脉一
麻,“灵兔”剑立波夺出手外。
  老者陡然仰面大笑,笑声中疾飘后跃,面色一沉,冷冷说道:“未及一合,双剑已失,
还说什么双剑合璧,威力奇大?世有伯乐而后有千里马,你们之有双剑无异于钝刀顽铁
耳!”
  话落,两手疾扬,双剑划空缓缓向花起、申首掷去,大喝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你等谨记斯言,可免杀身之祸!”然后如流星而去。
  花起、申首接过双剑,老者已消失在层峦浓雾之中,不禁黯然相视,笑了笑,一顿足率
众疾奔而去。
  四川境内多山,花起等人出得武陵山脉,进入川东,赶过丰都,又进入山境,深入一片
黑暗的山林之中。林外月挂朗空,风动林啸,山径寂静,一片凄迷。
  正南方的山谷中忽现出六七条人影,身法迅捷,倏忽之间,已到了林外。
  这六七人除了一个宽肩蜂腰、英气逼人的少年外,其余都是白须苍苍、身穿灰色憎袍、
手执禅杖的老和尚。
  那少年是苏雨山的妻弟,被收作少林寺俗家弟子的傅红,身背一对判官笔,目光向林内
瞥了一眼,道:“诸位师叔,根据丐帮门下眼线所报,峨嵋群小择途此径,此刻定在林内,
何不绕过林内迎头截击!”
  这六个和尚分别是法一、法能、法云、法祥、法慧、法明,都是少林高僧。
  法一颔首道:“你所料不差,双剑决不能沦入峨嵋之手,否则势必助长其凶焰,荼毒武
林!”大袖一扬,向一旁疾掠而去,傅红与诸僧紧随其后。
  花起等人只在林内飞奔,四下不时传来声声猿啼枭鸣,平添了一份阴森恐怖的气氛,邱
元忽出声道:“林中有人来了!”
  花起一听抬眼望去,只见来路上现出一条人影,急掠而来,急将双剑置于道旁一株大树
下的草丛中,向外一闪,迎上前去,大喝道:“什么人?”
  那疾掠而来的人闻声道:“是花师弟么?我找你们好苦!”
  来人是玉萧侠士葛昌秀,他仍是潇洒不群,脸上仍留有紫红斑影,无法复原。
  花起诧道:“葛师兄从何得知小弟择此径入川?”
  葛昌秀道:“你等得手之后,风声传播甚速,一举一动无不落在黑白两道人物眼目中、
我也是传闻你们必择此径,是以能够在此迎着你们!”
  申首面色大变道:“师兄可探明他们动手的地点?”
  葛昌秀摇头道:“谁知道咧,去途虽险阻重重,但师尊必不坐视。”说着目注花起道:
“双剑呢?”
  花起转身一个燕子三抄水,跃到藏剑树下,捧起双剑纵回。
  葛昌秀见状,不解道:“花师弟,你有双剑不用,反倒匿藏树下却是为何?”
  花起便将途中所遇一一告知,并说明如非师尊昔年故友面相甚丑的老前辈相助,双剑必
不能保全。接着又将这位老前辈严嘱最好不露双剑之事说出,而且这位老人家武功旷绝,一
出手即将双剑夺去,并说参与夺剑之人武功俱非易与,自己等人武功不济,若恃仗双剑之力
反遭杀身之祸。
  葛昌秀垂目思忖,却想不出这位面有刀疤的怪老人是谁,但出手相助,夺剑又掷还,无
疑是掌门师尊昔年的故友,嘱咐之言必非无的放矢,遂点点头道:“这位老前辈既作此言,
我等还是遵他之言去做,师弟,你拿双剑来与我一瞧。”
  花起双手捧出,葛昌秀正要伸手接过,忽听道旁微风飘来一声低沉的枭笑,不由心神一
凛,低喝道:“我们走!”
  峨嵋诸人应声迅疾如电掠去。
  一迈出林外,只见十数丈外的山地中,一列站着六僧一俗。
  葛昌秀惊道:“不好,少林亦参与夺剑。”
  花起置身同行之中,忙将双剑藏好。
  忽听少林六僧中传来一声宏亮的佛号道:“前面可是峨嵋诸位施主么?”
  葛昌秀朗声答道:“正是,敝派与贵门自来两不相犯,汝等此来可是误听传言。”说着
冷笑道:“看来少林的高僧,也不过尔尔。”
  傅红一听大怒,上下打量了葛昌秀两眼,冷笑道:“你就是葛昌秀么?如非你当年一厢
情愿,无耻歪缠,怎会遭苏大侠惩治,事后非但毫不悔悟,反倒煽惑栖云、金顶两位秃驴倒
行逆施,与天下武林为敌,你诚为罪恶魁首,还有脸说话吗?”
  葛昌秀被骂得一脸通红,眉宇间泛出一片浓重杀机,一抢玉萧,只见一蓬红雨脱手飞
出。
  傅红身子一闪,飞快地拔出一对判官笔,迎攻而上。
  葛昌秀重返峨嵋,勤练武艺,已不是当年吴下阿蒙可比,二十七式“九音红萧”招法已
臻神化,抡动之间,夹着一片罡气,红影漫天,疾诡无比。
  傅红使用的判官笔招本是当年武林的神笔周旗成名的绝招,再加以苏雨山悉心教诲,五
年前已自不凡,如今又以少林绝艺心法使之,更是奇奥绝伦。
  两人一交上手,即如狂风骤雨,招术辛辣,式式不离对方要穴。
  只见两人兔起鹤落,锐风劲啸,舍死忘生,一时拼得难分难解。
  这时,法一低声喊了一声佛号,慢步向花起身前缓缓走去。
  花起—见,蓄势抬掌,目光注定法一。
  法一含笑道:“花施主,何必伤了两派和气,双剑是当年苏大侠之物,老纳师侄傅红为
苏大侠内弟,理该代为取回,请施主赏老纳一个薄面,将双剑见赐,免动干戈。”
  花起还未答话,邱元已起了歹毒之意,眯着一双小眼睛,凶芒毕露,趁法一的话音未
落,打出一蓬“九子母连环”的毒弹。那蓬毒弹似一片水珠般向法一当头而去。
  法一大喝一声道:“好孽障”,拂袖卷出一片劲风,那些毒弹经劲风一撞,脆破中裂,
都一分为九,数目反而增多,漫天风云似地,那毒雾飞散开来,竟是无色无味。
  法一是位高僧,武林名宿,他见邱元抖出一片霏雾,知道能使人在不知不觉中遭到暗
算,暗道:“阿弥陀佛,老纳要开杀戒了,此人不除,势将贻患武林。”待出右掌,疾向邱
元劈去。他劈出的掌力极强,劲风如涛,直撞过去。
  邱元横掌一接,被震得右臂酥麻,气血狂翻,慌忙后跃。
  法一已动杀机,怎会让他进出手外,掌力未竞,踏步抢攻,掌又复出。五指一晃,一把
已扣住邱元右臂的肘骨上,暗念了一声佛号,翻腕一拧,只听邱元一声惨叫,一条手臂活生
生被拧断。邱元走了几步,仍强自屹立,狞笑道:“秃驴,邱某虽被你断除一臂,可是你们
也活不了七日之久……”
  突然,只听那边葛昌秀惨叫一声,峨嵋诸人大惊,定睛望去,但见葛昌秀一手护胸,脸
色惨白,汗珠涔涔落下,在清冷的月色之下,显得惨白无神。
  原来傅红虽气忿葛昌秀为祸首,但如没栖云、金顶两秃驴的骄纵,也不致于落得这般局
面,所以有三分宽让,动起手来犹存仁慈之念。可是,见邱元打出毒弹,被法一拧断手臂,
口吐真情,说出法一等在不知不觉中已中了毒,不禁杀机陡起,判官笔突地一变,疾如电奔
攻出,两指一按右笔柄头卡簧,笔头内藏“二十四双”问心针应手打出。
  他打出问心针时机极准,左笔逼得葛昌秀的玉萧望外一闪,胸前空门大露,此际,向心
针电旋疾射而出。
  葛昌秀一时无法问避,立被射中十数针,幸得他事先知暗器歹毒无比,及时封闭心脉大
穴,虽然如此,针毒已速窜四肢,奇寒难禁,蹬蹬倒退几步,冷汗如雨。
  此刻,傅红冷笑道:“邱元老贼,你也别得意,非但葛昌秀活不出三月,你等亦休想逃
出。”
  这话一出,峨嵋群小立被镇住,花起、申首私下暗语道:“我看,不如取出双剑一拼,
纵然不胜,我俩未必不能进出。”
  花起忙道:“首弟不可莽撞,邱元之语极不可靠,少林六僧功力精深,他那毒弹未必使
六僧吸入,何况双剑取出岂非不打自招。”立时朝傅红合拳一礼,道:“这是一件误会,请
问阁下找我等所为何故?”
  傅红冷冷一笑道:“实不相瞒,为着‘灵兔、太阿’双剑而来。”
  花起叹息一声道:“可知传言之误实在害人不浅,在下等哪有什么‘灵兔、太阿’双
剑,阁下请不要受惑词挑拨,轻起蚌鹤之争,徒遂他人之愿,如不信,请阁下察视我等究竟
有无携带双剑?”
  傅红一怔,沉声应道:“这个是必然之事,你就不说,我也要搜觅……”
  花起不禁打了个冷颤,暗道:“莫非他知我将双剑藏匿吗?”
  只见傅红接着说道:“不过,先要令邱元交出解药来,否则,葛昌秀休想活命,你别妄
想我六位师叔身患剧毒就功夫丧失,七日之内亦可让你等葬身此处。”
  花起一听,望了六僧一眼,见六憎神色安详,没有异状,知所言不虚,自己此时此刻也
未便树此强敌,一心保全双剑返回峨嵋,遂目注邱元道:“邱老师。”下面的话虽然不说,
邱元已知花起命自己取出解药,他已把断臂上的穴道封闭,敷药止血,一听狞声笑道:“那
么你也要交出解药来。”
  傅红眼里神光逼人,大喝道:“给你脸不要,还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吗?说时一步步迈
向邱元身前。
  邱元把心一横,宁死也不愿束手受辱,疾抬右掌往面门按去。
  傅红手快眼快,右笔一伸,迅疾如电点在邱元肘节上。
  邱元哼了一声,右臂似软蛇般垂下来,如珠鲜血涓涓而下。
  傅红眼望花起沉声道:“解药取不取出,悉凭阁下之意。”
  花起暗暗切齿道:“日后我不把你等削为寸死难消心头之恨。”闷声不答,举步向邱元
走去,傅红跃后五尺。
  花起低声与邱元说道:“邱老师,你那解药身藏何处?
  今日之仇,在下定必日后代报,此刻也毋需急在一时。”
  邱元苦笑道:“就在囊中红色小瓶中,服下三粒立解。”
  花起伸手在邱元囊中取出红色小瓶,递与傅红手中道:“三粒药丸服下立时解毒。”
  傅红伸手接过,倒出二十一颗药丸,分与六僧与自己服下。
  须臾,法一向傅红示意毒性已解,傅红心下大宽,缓步向峨嵋群小走去,目光流转,注
视群小的肩头,果然并无双剑。
  博红细心观察视周围二十方丈之地,寸草分上也不放过。
  花起担心,其他人也不禁脸色微变。
  眼看傅红转向藏剑之处走去,峨嵋诸人都象一张拉满了弦的弩弓,几乎裂断,花起蓄势
待发,只要傅红一伸手,即抢攻近朴而上。
  但见傅红两道锐利的目光投向藏剑草丛中望了两眼,又看别处。
  这一来,花起想道:“难道他没看出草丛中藏有双剑吗?不,双剑体积甚大,哪有瞧不
出之事?莫非他故作未见之状,然后自称误听传说,致歉后容我等离去,他仍可从容取出双
剑,如此少林亦可免贻人话柄?……”想到这里,他心里焦急,因自己未承认得手双剑,何
能赖着不离开。
  他这里惊慌焦急,已被少林六僧看见,六僧起了疑心,法本大师朗声问道:“傅红师
侄,找出双剑不曾?”
  傅红高声答道:“不曾。”
  照理说来,花起的心情应宽,但却不然,花起反而猛然一惊,暗道:“不好,定是暗中
被人偷去。”
  他心头似有万把钢刀划着,双剑如若失去,百死也无极于万一。
  法一朗声道:“江湖传言看来真是空穴来风,这场误会令老僧深疚谢过,诸位施主请动
身吧。”
  花起很为难,若不动身定被对方起疑,走又放心不下双剑。他又不能不走,只得抱拳一
拱道:“青山不改,但愿日后相见有期。”说后身如离弦之矢,跃到邱元身前,道:“邱老
师尚可行动自如吧?”
  邱元冷笑道:“百足之蚕,虽死不僵,何况老朽还留得气在,跟着行走还不致成问
题。”
  花起挥手,峨嵋诸人疾奔而去。
  法一看着傅红道:“你真个未见双剑?”
  傅红道:“禀师叔,实是未见。”
  法一一怔,望了五僧一眼,道:“此真令人扑朔迷离,看花起等人神色不安,目光闪
烁,分明心虚。”
  傅红道:“小侄也有此感,无奈找不出真凭实据,莫非其中另有蹊跷不成?”
  六僧与傅红立时再搜寻,仍是不见双剑踪迹。
  法一叹息一声道:“世事有定,莫可强求,双剑如落金顶之手,如虎添翼,武林苍生何
辜,受此荼毒。”
  法本道:“师兄徒作此悲天悯人之语做甚,此事只有尽其在我,我等不如暗中跟蹑他
们,探明真伪再作计议。”
  法一点点头,和众僧傅红疾奔而去。
  过了一会儿,林中突然跃出一双人影,迅速掠过适才藏剑之处。来人正是花起、申首,
他们两人率众人绕过山嘴后,即绕回林中。待六僧、傅红空手离去,立时掠出,花起向申首
道:“我看双剑只怕早已失去,我不堪受此打击,首弟,你去瞧吧。”
  申首望了花起一眼,向藏剑之处跃落,弯腰探臂拨开杂草。
  果然,双剑已不翼而飞,申首顿被泼了一身冷水,手足冰冷,愕然发怔……
  花起见状,四肢也激动颤抖,眼中一阵阵发黑。
  山风劲吹,吹着两人衣袂飘飞,瑟瑟出声。
  两人象泥塑木雕一般,久久不动。
  月色西斜,夜鸟不时发出刺耳的怪叫。忽然,申首高呼一声道:“在这里。”
  花起一跃而去,忙道:“在哪儿?”
  原来树根下有一洞穴,被杂草遮掩,花起藏剑的地方,地势倾斜,双剑竟顺着倾势滑下
洞穴,只露出寸许布囊,因树挡住月色,如不极为留心,实难察觉洞中有物。
  花起如负重释,长吁了一口气,伸手将两个布囊抽出,与申首疾离而去。
  朝阳正上,在川南崎岖的山道上不时有武林人物疾奔如飞,都是为了双剑而来。
  花起等人避道而行,异常隐秘。原来,他们由涪陵渡过长江,由合川横穿嘉陵江,循支
流而行。
  此处景色极佳,水流澄碧,群秀竟秀,青林垂影。
  他们力求隐秘,行程迟缓。所走之处,都是小道僻径,人烟全无。
  花起等人心情沉重如石,风吹草动,也为之忡忡不安。他们正展开轻功疾走,忽见峰下
谷中现出一点火花。
  申首讶然低声道:“谷中必有人家,不然哪来火花。”
  花起门声不答,下得岭来,只见黑黝黝茂林中隐现出一角庙墙,立时止步,四面后望,
申首等人也都赶到,遂道:“火光想是由此深山荒庙映出,有火必有僧侣在。”
  忽然有人出声惊呼道:“怎么环龙周未见。”
  花起的目光巡视了一遍,独缺环龙周一人,不由面色一变,道:“环龙周何时不见
的?”
  申首剑眉一皱,说刚才在岭上还紧随小弟身后,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岂非怪事。
  花起睑色一变,低喝道:“我等又被钉上了。毛病必出在这古庙中,环龙周无论如何不
能落入他人之手,万一吐出隐秘,将为本门带来无穷大患。”说时身子凌空拔起,向古庙而
去。
  大家为防花起有失,急急尾随而去。
  这座深山古庙不算很小,红墙之内殿角高耸,花起翻入墙内,只见殿宇巍峨,却是年久
失修,有些已坍塌,殿阶前古木森森,草蔓杂生。
  大殿中吊着一盏油灯,火焰甚旺,花起一步踏入,抬眼望去,殿内并无一人,帷幕挂
起,中坐一尊半人多高的佛像,灯光映照之下,看得十分逼真。
  峨嵋寺院林立,佛像极多,花起从未见过这种佛像塑形,头顶两条戒疤显明,还蓄有半
分长的头发,貌相狞恶,双目低垂,两道浓眉紧紧压在眼上,衣折竟与真的一般,暗暗忖
道:“这是什么像,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目光又向两旁走廊巡视,只见十八罗汉塑像又与别处不同,非但形貌迥异,而且姿势特
别,手执雪亮的兵刃。
  花起暗暗纳罕,回望申首等人,申首等见状脸上都显出惊诧之容。
  蓦地,神案下一声呻吟飘送入耳,使人不禁毛骨耸然,花起听得真切,那是环龙周的声
音,不由脸色大变,忙喝道:“退。”
  “退”字方才出口,石旁廊下已传来一声怪笑道:“哪有见佛不拜之理。”
  十八罗汉身子一动,如鬼魅飘风,一列横身,阻住峨嵋诸人。
  原来,十八罗汉竟为真人所扮,无疑堂中那座佛像也是真人。
  峨嵋等人不禁大惊,欲退无路,只好各据方位严阵以待,只苦了葛昌秀、邱元两人,他
们站在峨嵋诸人的中心,葛昌秀此时差不多功力全失,连防身的功力都无,空摆着个架式装
模做样而已。
  只见帷幕座上那具佛像缓缓站了起来,飘然而下,喉中发出一声冰寒澈骨的冷笑。
  花起状着胆子问:“你是何人?拦着在下意欲何为?”
  那僧人浓眉微挑,目中射出两道如电精芒,狞笑一声道:“佛爷是何人你不必问,只须
解下你身后的双剑,便可放你们一条生路。”
  花起在他说话时,暗中已解开剑囊,待他话声一落,“灵兔”已脱路而出,一道雪亮剑
芒映得全殿一明。
  此剑虽是膺品,但却是精钢合缅铁锻铸而成,光华正而不邪,一望之下,任是武林名
宿,也要瞒过。
  花起冷笑道:“宝剑在此,只问你的武功能受此春秋神物吗?”
  僧人狂笑道:“如今你等已成网中之鱼,佛爷不耐烦多耗工夫。”
  帷幕中又飘出一声冷笑道:“螳螂扑蝉,黄雀在后,秃驴,你不耐烦,我又何尝不如
此?”
  话声中,一条白色人影疾掠而出,落在神案之前。
  凶僧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白衣秀士,俊秀的脸上罩着一层阴冷狠煞之气,盯着自己一言
不发,不由鼻中哼了一声道:“在佛爷面前也敢发狂,小子,你也是送上门来自找死路。”
  那白衣秀士冷冷说道:“真的么?哼,我看未必,青门十九凶之名吓得了别人,可唬不
住我。”
  峨嵋诸人一听得青门十九凶之名不禁大惊,十九凶二十年前乃是横行江湖黑道的大帮
派,下手狠毒,武林为之侧目,其后突然销声匿迹,不想竟在此地遇上,但听那白衣秀士又
道:“想不到你飞天神龙龚翔居然落发为僧,可是你那形象犹在,即使烧成灰我也能认得出
来。”
  龚翔暗中吃了一掠,忖道:“看来这小子必非易与不辈,既知自己威名,尚敢硬向自己
伸手,定是隐世多年的老鬼门下。”想时却不动神色,仰天哈哈大笑道:“小子倒是眼力奇
高,不错,佛爷就是当年飞天神龙龚翔,既知佛爷之名,当知佛爷手下从无侥幸之人。”
  白衣秀士不屑一笑道:“飞天神龙在我雪山门下却不值一提。”
  龚翔面色一变,冷笑道:“无怪你如此狂傲,原来是雪山人魔门下,如佛爷猜得不错,
便是雪山人魔唯一衣钵传人李如渊了。”
  李如渊傲然一笑。
  龚翔心计最是党毒,面色立趋缓和,大笑道:“久闻雪山人魔名列环宇三绝,武学已臻
神化,门下必定青出于蓝,佛爷不妨做下顺水人情,让你先行出手,佛爷也可瞻仰一下雪山
绝学,只要你能取走双剑,佛爷决不阻拦。”
  李如渊一生之中只折在苏雨山手中一次,气傲心高,目空一切,微微一笑道:“好。”
然后身子瞬间即至。
  花起早已蓄势待发,李如渊一动,身子一斜闪,花起顺势攻出一招“惊天长虹”。
  这式剑招乃峨嵋绝招天道八剑之一,那剑如寒光透出万朵金星,袭向李如渊全身要害。
  李如渊自恃武功绝伦,但亦不能不对“太阿”剑有所畏惧,倏地沉腕,移形换位,再度
抢攻出手,身法变幻莫测。
  花起的剑招也玄奥无比,一剑未完一剑又出,他那剑势宛如长江大海,滔滔不绝,兼有
雄厉玄诡之长。
  峨嵋毕竟是名门正派,武学根基谨严,花起每招每式都是奇绝,无懈可击,只见殿中寒
风怒卷,啸风雷动。
  李如渊对“太阿”剑心存畏惧,掌指不敢轻按剑锋,却出手迅如飞电,逐渐增加“震山
气功”绝艺,欲待花起力竭神疲时才乘虚抢剑。
  花起早看出李如渊心意,只要李如渊一招大意,立即尽力施为,令李如渊伤在天道八剑
之下。
  凶憎飞天神龙龚翔站在殿角冷眼旁观,他乃黑道巨头,目光锐利,一望而知双方均隐藏
了几手杀着,不禁微微冷笑,只待两人杀招一出,真力也耗损殆尽,自己则不费吹灰之力可
得双剑。
  突然,只见李如渊身子一仰,平卧而下,脚跟支地,身子飞快绝伦地贴地面一旋,身形
猛起,已到了花起身侧。
  这种灵奇身法确是诡奥,见所未见,龚翔看得真切不由心神一凛。
  花起以为自己的剑势玄妙,俟李如渊欺至身旁始才惊觉,此时换式出剑已是不及,百忙
中倏出奇想,缩臂回肘横撞出去。
  李如渊也不想他有此一招,立遭对方撞击肩部,但花起手中的“大阿”剑也被他夺出手
外。
  然而,李如渊却被花起回肘一撞,震得右臂酥麻,气血翻腾,波及手指,握剑不住,脱
手飞出。
  花起痛心“太阿剑”之失,急怒交加,挽出“灵兔”,碧光闪闪,倏忽之间已出三招追
击李如渊。
  这时殿角观战之飞天神龙龚翔见状,不禁喜出望外,一式潜龙飞天,纵身拔起,五指急
张向“太阿”剑抓去。
  哪知手指刚触及剑柄,猛感背上一阵奇痛,哎呀一声,身如断了的风筝般急沉而下,
“太阿”掉落地下。
  横阻在殿门的十八凶见状大惊失色,却同感背上起了一阵刺骨奇痛,宛如蛇噬一般,功
力也似散失,面色惨白,呻吟出声。
  峨嵋等人也是一样,背上都感噬痛刺骨,遍体灼热奇寒,动弹不得。
  这时,李如渊与花起倾力狠拼,打得难解难分。
  蓦地,两人各各哼了一声,身子一分,面显痛苦之色,“灵兔”剑亦脱手坠地。
  龚翔心知遭了暗算,却不知中了什么歹毒暗器,同时发现各人与自己一样,暗中大骇,
强忍住痛苦,目中凶光流射。目光及处,一眼看出申首肩上搭着两只八九寸长的巨蝎,灰白
间花,色彩丑恶已极,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这巨蝎分明是经人豢养。无疑,每人背上都有。这时,内厢殿角阴暗处传来一声刺耳的
冷笑,慢步走出一个瘦骨嶙峋身量极高的老人,两眼深陷,吐着两道蓝光,一件宽大的黑袍
无风自动。
  李如渊道:“下流老鬼,用出这等见不得人的手段。”
  那高瘦老人冷冷笑道:“老夫见不得人?你那宝贝师父比老夫更差,自己龟缩在雪山之
中不出,命你出来观望风色,岂知如此更有损于他环宇三绝之名……”
  李如渊道:“你是谁?”
  瘦高老人望了他一眼,冷冷答道:“你那宝贝师父总该与你说起老夫形貌,他难道就未
与你说过么?”
  李如渊不禁一怔,只见老人阴阴一笑道:“环宇三绝除了你那宝贝师父雪山人魔和十方
阎罗邱道岭外还有何人?”
  飞天神龙蓦地想起一个隐名多年的盖世魔头,不禁大惊失色道:“阁下莫非是天蝎宫主
吴峰么?”
  高瘦老人哈哈一笑道:“亏你还记得老夫姓名……”说着语音一冷,沉声道:“老夫这
天蝎一出,除非老夫逼他们飞返,不吮得血枯髓干不会自动飞回,也罢,老夫看在两柄宝剑
份上……”
  语音未了,忽听殿外夜风送来一阵阴沉语声道:“你也别穷凶极恶,自鸣得意,你那宝
贝女儿及徒弟已被老夫制住。”
  天蝎宫主神色大变,身子掠至“灵兔”剑处,伸手去抓。
  说时迟,那时快,一股潜力由殿外袭向天蝎宫主手腕,只见人影一闪,掠入一个蒙面黑
衣老人。
  天蝎宫主被殿外袭来的力量逼得臂腕一斜,“灵兔”剑已落在蒙面黑衣人手上。
  蒙面黑衣人身法如电,悬空一弹一翻,落在“太阿”剑旁,两柄宝剑都被他取得,冷冷
道:“吴峰,你大概有点痛心疾首吧,见机的话,速召回天蝎,尚有商量余地,不然你那宝
贝女儿难保性命。”
  天蝎官主面色狞恶道:“原来是你。”
  蒙面老人道:“不错,是我,要知我邱道岭不出手则罢,一出手比你更为狠毒,迷魂勾
命,魂归地府,十方阎罗也由此得名。”
  天蝎宫主目光怨毒,冷笑道:“你无故与我作对,为了何故?”
  “还不是为了双剑,说得清楚一点,无非意图武林霸业,江湖称尊,你那心意未尝不是
如此,滔滔武林,霸主谁属,凭才智武功而定,驱使毒物,难道不怕人家齿冷么?”
  天蝎宫主沉声道:“不管你说什么,先解决眼前之事,如今双剑已得,你还安心怎
地?”
  邱道岭冷冷一笑道:“你痛心那宝贝女儿是么?说实在话,我你为人心性均所深知,谁
也不能信任谁。”
  天蝎宫主暗道:“邱道岭心机最多,能使人不知不觉中坠其术中,我不如明问他的用
意,避免上当。”遂冷冷说道:“邱道岭,何不打开窗户说亮话?”
  邱道岭道:“吴峰,想不到你变得光棍起来了,好吧,我实话实说,武林霸业难险重
重,非由某一人之力所能,何不由环宇三绝联手。”
  吴峰暗呈一怔,道:“就算我能勉力,还有雪山老鬼呢。”
  邱道岭道:“就在你。”
  吴峰暗道:“好厉害的老鬼,日后如不令你受尽我折磨,难消此恨。”想时目光落在李
如渊的身上。望了一眼,对邱道岭道:“还是一句老话,先放了小女与拙徒再说不迟,乘人
于危,我吴峰岂是摇尾乞怜之人。”
  邱道岭道:“好,你我一同前往。”在花起身后摘下两柄剑囊,望了背上的巨蝎一眼,
又纵出殿外。
  吴峰紧随邱道岭身后,转眼无踪。
  荒庙之东,堑壁悬崖,林木茂密,形势险绝,悬崖之上站着三男一女。
  冷月横空,四外似披上一层薄雾,越发凄迷动人。
  三男都是三十二三、面目阴冷的中年人,惟有那女的年方花信,长得清丽脱俗。
  只听少女曼怨一声,长叹道:“我爹看来尚未悔悟,再出武林行恶,带着蝎子无疑是想
害人,可怜我娘白白死了。”
  一人低声答道:“只有师妹你敢说话,如我等腹诽师尊,那刑罚就是铁石人儿也难禁
受,以后师妹千万别说了。说实在话,人生在世,不过数十年岁月,如不做下一番轰轰烈烈
事业岂不虚度此生。”
  少女冷笑道:“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等难道都不知
道吗?”
  那人笑道:“难怪师尊说师妹好做迂腐之言,妇人之仁必难成大事。”
  少女伸手掠了鬓边乱丝,哼了一声道:“什么大事,无非是杀人放火的勾当,为天下正
派人物所不齿。”
  其余两人只冷着一张脸,不闻不答。
  说话那人摇了摇头,叹息道:“话不投机半句多,还是别说吧。咦,师尊怎的还不见回
转,不知双剑到手了未?
  以师尊盖世武功,劫取双剑易如反掌,怎么去了这么老半天。”
  一声冷笑,从不远处飘送人耳,猛感一片奇寒的山风,扑身而来。
  不知怎的,四人都感手足不能动弹,心知中了暗算,不禁大惊,抬眼望去,只见一条黑
影缓缓走来,耳目口鼻都被黑布蒙住,宛如山魈鬼魅。
  那人立身丈外,阴阴一笑道:“你师父已来涉足武林,此次现身西川,决非无因,不纯
为双剑而来,还有别的动机吗?”
  一人冷笑道:“我等只奉命同行,不知其他,你我无怨无仇,暗算偷袭,有失前辈高人
身份,稍时家师转回,必难逃公道。”
  蒙面人笑道:“令师昔年两手血腥,被他暗杀之武林高人不知多少,暗算偷袭是从他开
始的,老夫东施效颦也不为过,你等权在此委屈一时,待老夫见过令师再说。”说时目光注
视少女两眼道:“你就是吴峰之女吗?好,好。”说时,人已凌空腾起,似一片风中落叶般
飘下万丈悬崖,隐入荒庙中。
  少女的目光疑视着三人的脸,樱唇动了两动,欲言又止,忽然幽幽一叹,淌下两行泪
水。
  左边一个汉子叹了一声道:“师妹,你哭什么,这老鬼稍时自有他的报应。”
  少女轻轻摇头,道:“这就是你们说的轰轰烈烈的事业吗?妄逞狠毒,只求博得一时之
名誉。”这时,一条黑影掠至,只一捞,挟着少女遁空而去,去势如风,眨眼隐入森林之
中。
  少女被那人掠去,耳边风声呼呼,先是一惊,又觉出身子在男子怀中,不禁又羞又怒,
欲待挣扎,无奈先已被人制住,动弹不得,出声叱道:“还不赶快放下姑娘,你要怎地?”
  那人朗声答道:“姑娘别急,在下实无恶意,你中了十方阎罗邱道岭阴风制穴手法,如
不及时解开救治,日后必受遗毒之害。”说时已经站定,在一块山石上,放下少女。
  少女抬眼一望,见是一位潇洒俊逸的美少年,脸一红把目光转向别处。只听少年道:
“姑娘,方才你与三位师兄所说之话,在下听得一清二楚,足见姑娘心地善良,出污泥而不
染,稍时邱道岭必向令尊以姑娘要挟,所以在下才救出姑娘,让邱道岭无所施技,令尊也可
从容对敌。”
  少女幽幽一叹道:“你知我爹是什么人?”
  少年微笑答道:“令尊天蝎宫主吴峰,环宇三绝,无人不知。”
  少女叹息道:“可惜你的心用错了,我爹极毒极险,杀人无算,不如让邱道岭挟制他,
也可减少些许嚣张之气,不然不知多少人要受他茶毒,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我怎可贬损他老
人家。”
  少年微微一笑,道:“姑娘说话不无道理,可是姑娘你知道你若一旦受邱道岭挟制,能
忍受失却清白凌辱之苦吗?”
  少女不禁心头泛起一阵寒意,道:“难道是真的?”
  少年正色道:“在下怎会骗你。”
  少女凄然道:“尊驾大名可否见告?”
  “在下岳洋,姑娘呢?”
  “我叫吴秀云。”
  岳洋趁着吴秀云说话时,右掌按向吴秀云头顶的百会穴。
  吴秀云只觉一阵阳和之气由顶门缓缓透人,气流雷宫紫府,运行百穴,舒泰无比,有
顷,四肢立感微能动弹。
  岳洋撤去右掌道:“姑娘,你现在可导气叶纳,务使真气运用自如,不生梗阻,才可行
走,稍时邱道岭与分尊必四出搜寻姑娘下落,姑娘切勿出声相引。”
  吴秀云点点头,闭目睹运真气。
  岳洋背手站立,仰面夜空,只见圆月吐辉,星斗满天,山风送涛,一片凄迷景色,不禁
泛起黯然叹息。盖多林已持双剑返回螺旋谷中,不知贺束兰他们现下如何了?
  此时,相思无限,欲诉无语,忍不住有一种无限惆怅之感。回想往事,历历如画,万里
萍踪,倍尝酸辛,只觉任重道远,师恩未报,大仇未雪,不觉泪水盈眶,眼前景物一片模
糊。
  蓦地,只听两声刺耳的怪啸划空而来,岳洋陡地一惊,从沉思中醒过来。
  他俩藏身之处异常隐秘,在一山凹中,林木环绕荫蔽,不怕为双凶找到。
  吴秀云摇头嫣然一笑道:“我全好啦!刚才两声啸言其中之一似为我爹所发,我意欲窥
探他老人家与邱老魔意向。”
  岳洋暗叹一声道:“姑娘,你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吴秀云凄然一笑道:“我如不在我爹身边,不知我爹要做下多少大孽。”
  岳洋道:“这样说来,姑娘倒有把握制止令尊倒行逆施了。”
  吴秀云一怔,摇头说道:“我并无此把握,我爹极畏惧我娘,他老人家做坏事必须偷偷
摸摸的,自我娘死后如释重负,直似离笼之鸟,从此无人管束。”
  岳洋微笑道:“如此,姑娘是无办法了。”
  吴秀云道:“有我在旁规劝,聊胜于无。”
  岳洋道:“姑娘是一厢情愿的说法,在下不敢谬问。姑娘,在下之意请姑娘暂避一时,
待在下略施小计,使令尊回头相善。”
  吴秀云眉一扬,道:“是么?”
  岳洋点头道:“在下向无虚言。”
  刺耳的怪啸又起,声回山谷,岳洋伸手一把抓住吴秀兰皓腕,道:“你我同去瞧瞧。”
随之身子一振,带起吴秀兰星奔而去。
  在一块突出的悬崖上,疾风般落下两条人影,正是天蝎宫主吴峰与蒙面通体墨黑的十方
阎罗邱道岭。
  吴峰向十方阎罗邱道岭冷笑一声,眼中凶光逼射,杀机顿生,道:“老贼,小女为何不
见,分明是你捣的鬼,须知你与我齐名,武功亦不见得稍逊,今日你若不交出小女来,准有
你的苦头吃。”
  邱道岭心里暗暗叫苦,答道:“你那女儿被人掠去,干邱某何事?”
  吴峰阴阴地一笑,道:“如非你无耻暗算,小女怎能无还手之力任人掠去,你借词推
托,强词在理,当真欺人太甚。”说着,抢步攻出两掌,掌出风生,一挥之间顿起漫天掌
影,威猛之至。
  十方阎罗早有准备,防他翻脸不认人,左手抱着两柄宝剑,右臂伸出,单掌应敌。
  这两人都是凶名久着,武功卓绝。两人相搏卷起一片风沙,月色茫茫之下,简直分不出
孰此孰彼。
  岳洋和吴秀云就在五丈外一丛棘莽内窥视,那两人虽招式奇快,但岳洋目力极好,瞧得
异常真切,一招一式,都暗孕无数巧妙的变化,融合了天下武学的奇招。岳洋默记体会,不
禁瞧得出神。
  吴秀云看了心头很焦急,唯恐其父不敌那十方阎罗邱道岭,眼眸中流露出焦灼之色。
  突然,两个人身子一分,相对站在丈外,风沙渐息,只见邱道岭背上搭着一只巨蝎。
  吴峰咧着嘴阴阴地一笑,道:“邱老鬼,虽然你及时封住穴道,周身坚如精钢,但蝎毒
无比,暗存于经络之内。
  乘时而动,只一不慎,立即渗入,这就够你受用的了。”
  邱道岭沉声道:“吴老儿,你也别自呜得意,邱某二十四双夺魂针钉入你二十四处穴
道,已随经血攻入内腑,你如不信,不妨运气即知。”
  天蝎宫主吴峰一怔,露出不相信之色,却又不能不信,暗运真气搜索体内有无异状。吴
峰面色大变,露出狠毒目光,逼射着邱道岭蒙面纱巾上,似两道寒电悸人心神。
  吴秀云低声道:“不好,我爹真个中了夺魂针,怎么是好。”
  岳洋低声劝慰道:“姑娘别慌,两雄相拼,哪有如此轻易受害,下面必还有文章。”
  只见邱道岭笑罢,厉声道:“吴老儿,你上当了,你不运气搜索还不碍事,如今夺魂针
已攻入体内,须知夺魂针是邱某独门暗器,极厉害,越是功力高的人受害越深。”他得意之
极,对背上的巨蝎不以为意。
  吴峰忽然冷声道:“邱道岭,别妄想吴某会向你摇尾乞怜,大不了两败俱伤,可惜你忘
了最要紧之事。”
  十方阎罗邱道岭一怔,道:“老夫忘怀何事?”
  吴峰笑道:“如今你是武林中的大孽,意图霸尊江湖,不料你壮志未酬,竟为吴某所
制,看你有何颜面去见同道,吴某与你不同,虽死犹荣,受尽万千同道的敬仰。”
  邱道岭一听不禁心神激荡,如波涛翻涌不可遏止,暗暗忖道:“这话倒是不错,霸业未
竟,就此树一强敌,实在是划不来之举,不过断言邱某就为巨蝎所制却也不见得。”
  思忖之间,略为踌躇。
  吴峰似洞察邱道岭的用心,突撮嘴发出一声凄厉的啸音。
  邱道岭猛感后胸命门穴起了一阵痉挛的剧痛,痛入骨髓,禁不住低低哼了一声,躯体微
微振撼。
  吴峰狞笑道:“我知道你不信被我天蝎所制,要知天蝎的尾钩锐利如精钢寒铁,其尾无
比剧毒,一经注入人体后,百药无效,缓缓蚀骨腐肠而死,非需吴某独门解药无可施治。”
说罢仰天发出震天狂笑。
  十方阎罗邱道岭的面目被玄巾蒙住,不能看见他惊恐之色,但从脚尖不停地转动,可知
其内心不宁之极。良久,邱道岭才轻笑一声道:“邱某早说过你我两人合则有利,分则不
利,今晚之事传扬开去,不见得与你面上增添什么光彩。”
  吴峰脸上泛出一丝得意的阴笑道:“形势如此,也由不得你见风使舵,也罢,吴某现有
三个条件,接纳与否,悉凭于你。”
  邱道岭暗中皱了皱眉道:“吴兄有什么条件,你已说将出来,待邱某斟酌。”
  吴峰冷笑道:“第一个条件,小女失踪,因你而起,限三月之内,你须探尽小女下落,
无恙救出,否则莫怪吴某无情。”
  邱道岭大感为难,却在心里另有打算,三月期内足可做出不少惊天动地、骇震武林之
举,那时,吴峰陷溺已深,再想拔腿已来不及了,遂才连声应诺。
  吴峰又道:“第二,事无大小,须经吴某同意才能行动。”
  邱道岭笑道:“这本是邱某心意,何劳你亲自烦问。”
  吴峰沉声道:“事成之后,你我分掌武林,非经两人同意,令出无效。”
  邱道岭苦笑道:“件件依从,吴兄没有话说了吧?”
  吴峰冷哼一声,迈步走向邱道岭身后,右手五指迅速抓下巨蝎,左掌微扬,笑道:“人
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你我之间谁也不能信任谁,吴某虽将天蝎抓下,却在你后胸命门穴
上针了一针蝎尾针。”
  邱道岭知道他必暗中做了手脚,不由将吴峰恨入骨髓,却只得故作大方,微笑道:“吴
兄,你别忘了二十四根夺魂针,为何你我不能坦诚相与,共图大事。”
  吴峰哈哈大笑道:“人贵有自知自明,你号称环宇一绝,不但内外武功均臻绝顶,心术
方面更是狠毒机诈绝伦,才有此誉,你表面虽说此大方话,内心无时无刻不在用心置吴某于
万劫不复之地。”
  邱道岭强作干笑道:“哪有此理,此时强辩无用,日久见人心,吴兄到时就知。”
  吴峰流声道:“这样就好,你得手两柄剑,先分一柄给我。”
  邱道岭毫不迟疑,分出一柄“太阿”剑交与吴峰。
  吴峰接剑在手,两指一拢剑上哑簧,正欲掣剑出鞘察视,忽听远处飘送过来一声响亮的
佛号。
  两人不禁一怔,抬眼望去,是一个须眉皓白的僧人疾掠而来。
  那僧人止步在两丈开外,目视着两人手中的两柄剑上,合掌稽首道:“敢问两位檀越掌
中宝剑来历。”
  吴峰目光炯炯,沉声道:“你是何寺之僧?”
  老僧合掌道:“老衲乃少林法本。”
  吴峰冷笑道:“一双利剑可是从少林窃取来的?”
  法本道:“老衲不敢说此话,物各有主,故而请示来历。”
  吴峰望了邱道岭一眼,道:“武林传说,少林诸僧恃技凌人,好管闲事,今日一见果
然。”说时已掣剑出鞘,挥剑攻出,剑势随手展开,奇袭法本周身的要害重穴。
  法本也不知这两人就是十方阎罗邱道岭和天蝎宫主吴峰,不然他怎敢贸然前来,吴峰突
然袭击,剑势迅疾如电,不禁大惊,一声“阿弥陀佛”,两掌分推出少林绝学无相金钢掌。
阴柔劲力一挡吴峰剑势,虽被逼开尺外,但剑势依然四下袭来,绵绵不绝。
  吴峰内家剑学已臻化境,手法极快,剑势变幻无穷,掌中的“太阿”剑一弹一震,变幻
成千百条剑影,流转飞动,圈住法本的身形。
  法本不愧为少林高僧,老练沉着,将少林绝学“无相金刚掌”一招一招施展开来,心内
却忖思这两个怪人来历?又渐渐认定吴峰掌中之物不是太阿剑。
  一霎那间,十几招过去,吴峰手法突变,法本只觉有力不从心之感,掌法渐是散漫。
  吴峰向邱道岭道:“你看我此剑法比峨嵋两种镇山绝学‘七巧迷魂’、‘真进八剑’如
何9”
  邱道岭道:“大巫见小巫,云泥霄壤之别。”
  吴峰狂笑一声,剑法益发加紧,大喝道:“法本,你还不束手就戳!”
  法本头上冒出巨大汗珠,默不出声,用心化解来剑掌招。
  吴峰正在得意顺手之际,忽觉一片无形潜力紧吸自己的剑势,不禁诧异,大喝一声,真
力贯注在剑身之中,疾挥而出。
  那片阻力突然消失,但法本却猛弹出剑势之外,向十几丈外激射而去。
  法本象是被一种外力推出,不象本身所为,吴峰不由一愣,法本已不见,消失于苍茫夜
色中。
  吴峰剑势一收,空中突飘下一张白纸,不由面色一变,纵身一跃,一把抓下,只见白纸
上书写两行字迹:“强中更有强中手,能人自有能人磨,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吴峰二人看着字迹,心头同时冒上一股寒意,作声不得。
  这情形太奇突,几乎将吴峰、邱道岭一双盖世的妖邪困惑住。
  还是邱道岭机灵,忽冷笑道:“附近必有高手隐藏,你我之事谅已为他所见,快搜!”
  吴峰知邱道岭判断无误,双双分朴而去。
  过了一会儿,邱道岭扑入岳洋、吴秀云藏身之处,鼻中忽嗅得一种淡淡脂粉香味,心内
不由一怔,暗道:“隐藏在此的竞是一妇人吗?”
  吴峰也搜寻到这里,见邱道岭站着不动,情知有异,道:“邱兄,可是有所发现?”
  邱道岭点头道:“此人已去,空气中遗留一种脂粉香味,看来必是一大流之辈。”
  吴峰也嗅得缕缕脂粉香味,面色一变,大喝道:“这是吴某小女使用的脂粉香味,掳她
之人也同在此,谅离去不久,你我追去。”邱道岭明知追不上,而且不知去向,但不忍违抗
吴峰,便腾空而去。
  在一处洞穴中,岳洋和吴秀云都在里边,吴秀云平卧地上,昏睡不醒。
  岳洋身前点着一堆火,火光熊熊,映得洞里光亮异常。他蹲在火前,一手加添柴枝,一
面想着方才之事。
  原来,吴峰与邱道岭两人拼搏时,姑娘屡欲跃出相助其父,被岳洋阻止。当那两人都被
对方所伤,吴秀云一动,便欲加入争斗,岳洋有防,眼疾手快,两指虚空一点姑娘的腰眼,
姑娘只觉腰眼一热一痛,身才离地,便头晕目眩,坠落地下。岳洋伸手扶住,把她放倒地
上,自己继续窥视两人争斗,最后听得两人合手,共图霸业,但邱道岭身边又多一眼中钉,
行起事难免碍手碍脚,如若乘间挑拨,必然引起一场火拼。
  只见吴峰索得“太阿”剑后拔剑出鞘,少林法本不期撞来,竟然动手相搏。他目睹吴峰
精奥奇绝的剑招,与伽叶剑法及恩师玄天七星剑法相较,并不逊色,大为惊骇。
  他观察吴峰剑招,不由得出一结论,即是一半火侯,一半实学,丝毫勉强不得。吴峰数
十年修为,这套剑法一式之微都精练异常,似天织绵帛严谨无隙可寻。他见法本陷入危境,
险象环生,怎能见死不救,暗中两掌分施而出,右掌展出“弥勒神功”吸字诀,一吐一引,
逼向吴峰凌厉的剑势。另一手掌展出弹字诀,推向法本,他用出十成功力,哪知右掌竟吸不
住吴峰的剑势,刻不容缓,不能使法本有性命之危,左掌立即尽力施力,将法本弹出圈外,
自己则提起吴秀云迅速离开,翻过两座山峰,发现—个隐秘的洞穴,深藏在水帘飞瀑之内。
  他将吴秀云放平之后,捡来一束干柴树皮,亮开火招子,燃起一堆火,就在火前沉思。
  他想起智狐常柏呈的话,武林之间,最是云谲波诡,有很多事井非全仗卓绝武功可操胜
算,须机智权谋并用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几月经历,果然不假。今晚所见尤可证明。以环宇三绝的登峰造极的武功,还须依仗诡
毒心术互相克制,不由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感慨。他又想到,吴秀云醒来后如何解释,如何巧
布离间之计,使吴峰与邱道岭自相火拼,甚至使峨嵋诸人与邱道岭互相猜忌,各不相容。忽
然想到:“我不妨暂返螺旋谷中,问计于常柏呈,较为万全。”
  他伸出手点向吴秀云,姑娘睁眼醒来,发现自己卧在一山洞中,身旁不远生着一堆火,
岳洋蹲在火旁沉思,诧异道:哦怎会在此处?”
  岳洋一听,“啊”了一声,道:“姑娘到底是醒过来了,真险。”
  吴秀云眼中露出惊异之色,道:“我怎么了?”
  岳洋道:“姑娘前受十方阎罗邱道岭制穴,伤势并未全愈,突运真气,立即发作,如非
在下紧急施救,只怕姑娘已遭不测了。”
  吴秀云将信将疑,一挑双眉道:“这又要感谢你了,我爹呢?”
  “他与十方阎罗邱道岭两败俱伤,后又暂时说和,各奔前途。”
  吴秀云道:“我爹从未作事半途而废,你是存心欺骗我,你莫非是另有存心不成?”
  岳洋脸上一红,正色道:“姑娘何出此言,请从此别!”
  立即转身欲向洞外走去。
  吴秀云娇叱道:“且慢。”
  岳洋回过身来问道:“姑娘还有何话说?”
  吴秀云道:“非是我所疑你言不实,怎奈事实不可无疑,方才我欲窜出相助我爹,分明
你不愿我现身,猝施暗算,哼,你还以为我不知道?”
  岳洋很尴尬,正色道:“姑娘一口咬定,在下分说亦是徒然,你我就此别过,后会有
期。”
  吴秀云冷笑道:“你能走么?”手一伸,五指如电,向岳洋“肩井”穴抓去,手法奇快
无比。
  岳洋脚步一错,让开姑娘来势,反身如离弦之箭穿出洞外。
  他穿出飞瀑水帘,刚站在乱石上,姑娘疾如影子般随形跟至,面罩浓霜,忿然抢攻出
手。
  男女之间的心情微妙之极,吴秀云对岳洋有说不出的感觉,是爱、是恨,她自己也不清
楚,只觉岳洋举动可疑,言语闪烁,似不利他们父女两人,尤其是岳洋对她自己若即若离,
最伤她的心。
  此刻,岳洋施展“玄天七星步”闪避,毫不还手,井正色道:“姑娘难道不嫌此举咄咄
逼人,是非不分吗?”
  吴秀云铁青着脸,一语不发,掌势凌厉,如骤雨怒潮,招招不离重害要穴。
  岳洋按耐不住,右掌一式“分叶摘桃”拨开姑娘攻来双掌,迎胸欺入,正要到胸前之
际,忽地一沉一翻,一把扣住了姑娘“腕脉”穴。
  吴秀云只觉遍体酥麻,真力逆攻,不由“嗯”了一声。
  眼里顿时流露出怨愤悸惊之色。
  岳洋扣住了吴秀云的腕脉穴,不由失悔自己轻率粗鲁,真是打蛇不死反成仇,放手不
是,不放手也不是。如放手抽身远走,少女心窄,必引起轩然大彼,全盘计策定荡然而废,
再图补救已嫌太迟,倘然挟持吴秀云返回螺旋谷中,千里长途,一路上非但多有不便,而且
极易遭歹人之毒手。
  他脑中想着,不由生起快刀斩乱麻之决心,暗道:“成大事者不计小节,何能畏首畏
尾,自乱脚步。”遂五指一带,姑娘一个娇躯不由自主地倾入他的怀中,左手点了她的三处
穴道。
  吴秀云只觉全身不能动弹,岳洋此种举动使她魂飞天外,花容失色,颤声道:“你
要……做……做什么?”
  岳洋微微一笑,将姑娘一挟,返身又进入洞穴。
  他将吴秀云仰睡在地上,火堆即将熄灭,又添些柴技,重新燃起熊熊火焰。
  吴秀云惊得失神,只见岳洋看着她,面现神秘笑容,点点头道:“在下并非圣贤,姑娘
绝世姿容,令在下神魂颤抖,每欲染指,均强行抑制,如今在下已想透,人生几何,当及时
行乐,美色当前,怎能不取,何迂腐之极,姑娘,恕在下非礼了。”说着五指缓缓落向她的
胸前,欲撕开胸衣。
  吴秀云见岳样眼中充满贪婪的欲焰,使她身心振憾着,如遇蛇蝎,骂道:“你这人面兽
心……”眼里流出两行泪珠。
  岳洋道:“姑娘,此时骂有何用?可惜姑娘冰清玉洁,转眼即是白璧沾污。”
  吴秀云悲声哭泣,凄楚动人。
  用洋落下的手势一止,道:“姑娘可是嫌在下不配吗?”
  吴秀云两眼红肿,尖声骂道:“姑娘就是身化厉鬼也不饶你。”
  岳洋笑笑,灵机一动,两指向姑娘三处穴道点去,矮身一闪,拣出洞外,扑向那座荒寺
而去。
  寺内静寂无人,峨嵋群小、青门十九凶已杏无踪迹,立即纵身出寺。奔行约摸半个时
辰,渐现平野,稻浪翠碧。
  询问田间老农,离这三里地就是集镇,岳洋又疾奔而去。
  不久,岳洋置身于集镇中,走进一家客栈,店主迎入送茶倒水,殷勤备至。
  他知道这类车、船、店、脚、牙这等人物最可利用,遂即和颜一笑道:“店家,你倒和
气得很。”
  店小二馅笑道:“客官说得那里话来,做我们这行买卖的,不和气岂不是鬼也不愿上
门。”
  岳洋道:“这话不错,有道是和气生财。”说着伸手取出一绽五两许纹银,递与店主,
又道:“替我叫数味精致菜肴,及最上大曲,多余的就赏给你吧。”
  店小二眉开眼笑,暗暗连声而退。
  岳洋不待店小二退出门外,又唤住店主,眉梢皱了皱,道:“尚须相烦一事,不知你能
否办到?”
  店主道:“只要小的力所能及,无有不能办到。”
  岳洋笑道:“那就拜托你了,我意欲在此购买一些药材,准备运往荆州,相烦你代我觅
一套骡车,唯须买断。”
  店主笑道:“只道是什么大事?骡车多的是,只要客官能出价银……”随即诧异道:
“客官自己驾车吗?”
  岳洋含笑点了点头,店主当即哈腰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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