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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衣骅骝》


第 七 章



  邓公玄身形急剧下降,眼前一片疾黑,咚的一声,只觉堕入寒凉透骨的水潭中,一股腥
臭直冲入鼻。 
  幸亏水不很深,仅没及胸,他虽生长江南,自幼居住太湖之滨,深通水性,却也有力不
从心之感。 
  他身形立起,运开夜眼凝目四望,只见黑漆漆一片,无分南北西东,怀中一摸,发觉火
摺子已然湿透,无法照明,不由心生急燥,暗道:“不知此水牢究竟宽广多少,麻城本是筑
自山上,倘此水牢系山腹地底,源流本远自江河,则我性命死定矣!” 
  邓公玄虽心生懊悔,但不由自主地忆起方才大厅上那暗中出声示警之人,暗暗自问道:
“此人究竟是谁?” 
  人在危难中,不免有所感触,善恶是非如走马灯般一一映现眼前,他不禁坠入天人交战
中。 
  半晌,他出声长叹一声道:“出类拔萃,睥睨江湖,非是一蹴即成,千古以来,成则为
王,败则为寇,那有什麽善恶是非?” 
  看来,邓公玄恶狠天生,孽重难返,日後惨死之祸未始无因。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不见动静,邓公玄心中大急,虽断定出声示警之人必是谷中凤同道,
必不致见危不救,但难找出自己陷身之处,而且慑於催魂迦蓝丁大江武功施毒,防不胜防,
无法侵入,自己万不能束手待毙,须找出死中逃生之策。 
  他身形往往走前,两手缓缓挥动,猛然手指触及一处奇硬之物,知是水牢石壁,遂沿著
石壁慢慢摸索,意欲找出水牢暗门枢扭。 
  蓦地—— 
  只见人声隐隐传来,上方映现一道阴暗光亮,抬目望去,发现石壁上方呈现一小圆孔,
突闻一尖锐高唤道:“邓少侠!” 
  邓么玄正欲出声回答,猛然灵机一动,默不置答。 
  忽闻惊急道:“难道他被淹死了不成!” 
  另一人冷笑道:“胡说,邓公玄生长太湖,深通水性,怎会淹死,何况水又不深,必然
被剑罡震落堕水,逆血翻涌,内伤甚重,昏死过去。” 
  那人笑道:“这就是了,他昏死过去,又被水浸没,怎活得了?” 
  “依我判断,他临危不乱,必挣扎立起,挨著石壁站立,体力渐不支昏厥,仍自强撑著
身躯不倒。” 
  “你这话倒有可能。” 
  一道强烈孔明灯光射入,巡扫四壁。 
  邓公玄忙紧闭双目,佯装昏迷,傍著石壁直立在水中。 
  强烈阳光忽停在他面上,只听传来一声朗笑道:“我说如何!” 
  另一人道:“丁老前辈似畏惧邓公玄甚深,其实在水中施放奇毒,索兴将邓公玄毒毙,
根除後患,一了百了。” 
  “你知道什么?我无意窥听得丁老前辈与盛大庄主谈话,谓邓公玄身怀异宝,什麽避毒
珠等物在他身上,纵然施展毒奇,他亦无所惧,四位庄主不就是丧在邓公玄五行绝命针之下
么?” 
  邓公玄闻言不禁心神大震,暗道:“什麽!五行绝命针,原来老贼是认为自己身怀避毒
珠、五行绝命对等物,故而有所畏惧,何不将计就计,可望脱险。” 
  只听语声又自传来道:“丁老前辈方才原欲亲自前来逼供邓公玄,後因宅中惊讯频传,
贼人施放火箭,宅中起火多处,却又找不出丝毫敌踪,且莫管邓公玄生死,我等还是回去复
命吧!” 
  但见灯光移动,突然瞥见正前方石壁上嵌著两只铁环,心中一动,暗道:“这铁环莫非
就是水牢枢扭。”认准了铁环方向,等灯光隐去,身躯疾朝前方走去,挨近石壁,猛吸一口
丹田真气,玄鹤冲天拔起。 
  哗啦一响,人从水面上急跃起三四丈高下,右手倏地一抓,已抓住一只铁环,左臂挥舞
摸索,亦已拉住了另一只铁环。 
  他神功透运双臂,猛力一拉。 
  轰的一声,一方丈许四方巨石应手掀脱,倒向水牢,如非邓公玄放手闪身得快,定遭巨
石压毙。 
  邓公玄闪出巨石下压之势,两足直踹,穿入缺口之内,耳闻一声巨吼,悸人欲聋,心中
一惊,身未落下,长剑已应手脱鞘,寒芒飞射,飘身落定。 
  他凝目望去,只见六只绿焰逼视著自己,隐隐瞧出是三只巨兽,无疑是虎豹之属。 
  那三只巨兽已作势扑噬,似畏惧邓公玄手中锋芒犀利长剑,狺狺低吼。 
  饶是邓公玄胆大武功高强,也不禁为之胆寒,他虽不畏虎豹,却不知这地底究竟有多少
险伏强阻,只身之力,难以支撑。 
  忽闻一声大吼,一股强风挟著一具庞大身形扑来,不禁大喝道:“孽畜找死!” 
  弹腕出剑,一式“指天划日”挥出,寒虹电奔,刺向巨兽腹部。 
  三兽似训练有素,见邓公玄出剑,其他二兽扑向邓公玄身後。 
  邓公玄无异腹背受敌,顾不得伤眼前巨兽,纵身腾起,化为苍鹰攫兔之势,长剑突变
“万花吐蕊”,行出漫空剑影金星袭向三兽。 
  三兽目睹剑势迅厉,凌空挫身猛退,其中一兽闪避不及,伤及皮肉,削挥尺许大小毛皮,
鲜血涌出,不禁激发兽性,厉吼如雷,掀尾凌空一翻扑下,势如泰山压顶。 
  凌空下扑宛如泰山压顶,邓公玄虽然不惧力可制此兽死命,但须顾及其馀二兽发动扑袭,
怎么可在瞬息之间一举致三兽於死,稍差毫厘自己必伤在兽爪之下。 
  且不道邓公玄如何毙命三兽,只说谷中凤、邱慧珍在七剑府外发现南宫鹏飞身影,急急
追踪而去。 
  远出城郊五六里外,二女发现南宫鹏飞屹立在险峡峦崖上,凝目四巡,似找寻失物般。 
  二女一跃而上,落在南宫鹏飞身前,察觉南宫鹏飞已易为一朴实敦厚中年常人模样,不
禁眸泛幽怨神光,谷中凤嗔道:“不告而别,害得贱妾二人好找。” 
  南宫鹏飞微微一笑道:“时机稍纵即逝,应当机立断,无法走告,请乞见谅。” 
  邱慧珍道:“少侠在七剑府内掠出来此,必有所发现,不知可否见告?” 
  南宫鹏飞长叹一声道:“有极大发现,与川南三煞之死关系甚钜。” 
  二女诧道:“什么?”目露愕容。 
  南宫鹏飞道:“此人身法奇快,惜在下轻功太差,无法追及,此人在丁老贼率领大别七
剑围攻邓公玄,邓公玄误触消息坠入地穴之际,在厅外发出五行绝命针。” 
  谷中凤面色大变,道:“真是五行绝命针麽?” 
  “决错不了!”南宫鹏飞正色道:“四剑丧在五行绝命针下,死状至惨,形销骨化变为
一摊黄水。”并叙出丁大江判断必是五行绝命针无疑。 
  邱慧珍道:“少侠为何不立即猝袭此人,不容此人兔遁。” 
  南宫鹏飞摇首笑道:“在下适藏身在大厅梁上,又为丁大江言语所误,因老贼认为五行
绝命针系邓公玄陷堕地穴时发出,迄今尚未发觉另有其人,在下寻思四剑中针倒地方位,悟
出并非邓公玄而是另有其人,趁著老贼退出大厅欲前往地穴逼供邓公玄後,在下才趁机掠出,
那人身影已远在十馀丈外林木中一闪即隐。 
  在下又恐邓公玄陷入老贼毒手,匆匆命丐帮弟子纵火多处,扰乱老贼心神,无法顾及邓
公玄,未免有所稽延,以致那人走失。” 
  谷中凤目露幽怨神光道:“邓公玄心胸狠毒,少侠为何定欲保全他。” 
  南宫鹏飞叹息一声道:“邓公玄心性为人,在下何尝不知,但在下料测他心怀叵测,与
川南三煞之死,有莫大干系……” 
  谷中凤诧道:“为什么?” 
  南宫鹏飞道:“他为何亟亟於追查川南三煞死因,他又非行侠仗义之人,在我意识中,
邓公玄非无因而为,所以在下无法不保全他性命,以免线索中断,何况他武功极高,陷入老
贼之手口老贼更无异如虎添翼。” 
  谷中凤点点头,道:“贱妾对他也有所疑,少侠保全他性命,他必然不领情,日後恐生
恩将仇报之举。” 
  南宫鹏飞摇首笑道:“在下原未打算要他有所图报之意。” 
  邱慧珍突然想起一事,道:“少依追踪那人因何用五行绝命针致四剑于死。” 
  南宫鹏飞道:“他原认为一击可以制老贼及七剑死命永绝後患,怎奈老贼与盛刚王凤弼
二人天意未绝,致成漏网之鱼。” 
  “此人为何不连续引发第二次五行绝命针。” 
  南宫鹏飞笑道:“在下也有此疑,稍强寻思,便悟出其中道理,因五行绝命针本为唐天
残所有,一筒三十发,用後即无法替补,此人劫为己有,一则不知筒中尚存多少发,再则另
有重大用处……” 
  谷中凤嫣然一笑道:“留著进入伏义天玑图解藏处之用是麽?” 
  南宫鹏飞微笑道:“此传说近日已在江湖中不胫而走,两位姑娘已有耳闻了,所以五行
绝命针发出一次即少一发,唐天残视逾性命,非在生死一发,性命攸关之际绝不展露,何况
此人?”说著仰视苍穹一片浮荡白云,似有所思。 
  谷中凤突响起一串银铃悦耳娇笑道:“少侠在想什麽?是否在寻思如何救出邓公玄之
策。” 
  南宫鹏飞道:“不错,迟则不及,在下意欲立即前往七剑府当着老贼之面索人,但在下
想如何解救两位姑娘危难!” 
  两女闻言不禁面面相觑,大感不解。 
  谷中凤诧道:“贱妾两人何来危难。” 
  南宫鹏飞不禁朗笑道:“请问两位,邓公玄是受何人指使前往七剑府。” 
  邱慧珍愕然笑道:“虽说是受贱妾二人指使,亦是奉少侠之命所为。” 
  南宫鹏飞道:“这就是了,邓公玄倘获知四剑丧在五行绝命针下,必疑心是两位姑娘所
为,无异是指两位姑娘与三煞之死难脱钜嫌,纵然百口辩解,也无济於事,如此一来,岂非
为两位带来杀身危难。” 
  二女不禁花容失色。 
  谷中凤忽转笑靥,嗔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少侠总不能见危不救吧?” 
  南宫鹏飞忽灵机一动,低语了数句接道:“那麽在下先行一步,两位姑娘紧记在下之言
就是。”说著飘落崖下,向麻城掠去,身如流星飞矢,瞬眼即杳。 
  ………… 
  七剑府虽遭此巨变,但秘不张扬,宅门外仍屹立著十二个抱刀锦衣汉子,但面色冷森紧
张,月光闪烁盼望。 
  忽有一背搭长剑布衣短装老者快步趋向七剑府。 
  十二抱刀大汉面色一变,一个面如锅灰锦衣大汉刀光一闪,拦住老者喝道:“请问阁下
来意?” 
  老者微微一笑道:“当然是找人了。”说时目中逼吐慑人寒芒。 
  大汉目光一接,不禁机伶伶打一寒颤,盛气立敛,抱拳笑道:“七位主人因事他出,阁
下改日再来吧!” 
  老者仰面发出一声长笑,声震回空,半晌才收住,面色一沉,冷笑道:“老朽找是那邓
公玄,非但大别七剑在内,而且催魂迦蓝丁大江亦潜身在此,尊驾为何谎言相骗,速去通报
盛刚,就说老朽来此索放邓公玄。” 
  十二抱刀锦衣大汉个个面色大变,迟疑未答。 
  老者冷笑一声,撤出肩後长剑,道:“你等想是奉命拦阻,老朽自去找盛刚就去。”右
腕一振,剑芒电奔。 
  十二锦衣带刀大汉只觉一股巨大无伦剑罡将身形逼得踉跄倒退,只见老者身法奇快掠入
宅内而去,立即放出哨音,传声告警,纷纷扑向宅内。 
  老者正是南宫鹏飞易容所扮,抢步飞入,落在广坪中,只见盛刚王凤弼率领十数武林高
手疾步而来。 
  那面如锅灰锦衣大汉掠在盛刚身前禀明老者来意。 
  盛刚面色一变,道:“邓少侠已在寒舍中待为上宾,阁下为何索人。” 
  老者冷冷一笑道:“老朽是邓公玄师叔,有丁大江在,绝做不了好事,邓公玄必为其无
形奇毒所制,所以来此索人,盛老师助纣为虐,恐亦难逃公道。” 
  盛刚强作镇定,佯装宏声大笑道:“阁下误会了,邓少侠尚在大厅下酒酌欢饮,阁下倘
不见信,容盛某带路,便知所言不虚。” 
  老者怒道:“人无害虎心,虎有害人意,老朽唤出邓公玄就是,鬼蜮心机,老朽不会上
当。” 
  盛刚虽疑心邓公玄决不会有什麽师叔,但老者既公然登门索人,必非易与之辈,手式一
摆,那十数名高手一跃而前,身形疾出,将老者围住当中,手刃直指老者前胸。 
  在此情形老者无异置身刀阵之下,只须有些微举动,十数柄兵刃同地出手,武功再高,
也无法悉数避过。 
  老者垂著长剑,眼皮微翻冷笑道:“老朽没有猜错吧,邓公玄已非座上客而成阶下囚。”
说时不见他如何动作,只见剑光连闪,两名高声惨嗥出声,仰面倒地,腹腔已裂了一尺许口
子,五脏六腑随著殷红鲜血涌出。 
  其馀高手不料老者出手竟如此迅快若电,等情知有异纷纷出手时已是不及,老者已掠越
两具尸体之外落下。 
  盛刚王凤弼不禁面色大变,只觉眼前老者剑招之奇比邓公玄更精奇辣毒,心神猛震。 
  只听老者冷笑道:“老朽忍无可忍,数十年首次要开杀戒了。”慑人眼神环扫了一眼,
大喝道:“倘不愿助纣为虐,请立即逃生,否则休怨老朽心辣手黑!” 
  盛刚王凤弼面色一变,双双出剑,其馀匪徒亦挥刃猛攻。 
  老者哈哈一笑,长剑刺空环身疾划一周天圆圈,“兹”的一声,宛如裂帛,入耳心悸。 
  只听数声闷哼,围攻匪徒疾跃开去,胸衣为凌厉剑罡割开尺许口子,皮破肉绽,鲜血汨
汨溢出。 
  其中数人似受创沉重,伤及脏腑,身形晃了数晃噗咚倒地。 
  盛刚王凤弼亦不例外,胸前渗出腥红鲜血,面色惨变,但受创不重,不禁胆寒魂飞,情
知遇上了平生未见之劲敌,倘不逃生,今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丁大江久久未出,谅已遁去,
疾转身躯穿空遁入林中。 
  其他匪徒群龙无首,无心送死,吆喝胡哨,四散奔去。 
  七剑府中立时大乱,各自逃命。 
  南宫鹏飞慢慢走向大厅。 
  在南宫鹏飞与盛刚等人动手之际,催魂迦蓝丁大江追魂学究苏廷芳已在近处潜身窥视,
目睹南宫鹏飞施展“一元大极”奇招,心神猛骇。 
  丁大江向苏廷芳低声道:“老朽出道江湖数十年,从未见过剑招之奇有如这老鬼,不是
老夫气馁,现身出战无异自找败辱。” 
  苏廷芳道:“丁老师不能施展无形奇毒麽?” 
  丁大江摇首道:“这老鬼自称为邓公玄师叔,邓公玄身怀五行绝命针,说不定避毒珠藏
在这老鬼身上,何况无形奇毒并非无往不利,我等不如速离七剑府,哼!俟我等觅获‘伏义
天玑图解’,那时再清偿这笔血债也不迟。”一拉苏廷芳转身择径穿出宅外。 
  早有丐帮高手监视,暗暗尾随蹑去。 
  ………… 
  邓公玄面色森厉杀气,一手搏剑浑身血污水淋,三只巨兽虽悉为戮杀,但已显得筋疲力
尽,喘息频频。 
  石室中阴暗如晦,巨兽粪便气味中人欲呕,不奈久在此室,他已察出系三只巨豹,暗道:
“三豹既为七剑豢养,必有专人喂食,此室定有暗门出入。”调匀了真气後穷极目力发现一
道石门,与原有石壁合成一体。 
  邓公玄武功极高,长剑慢慢刺入隙缝望下切去,只觉剑身逼阻,知是门外铁扣,臂运神
力猛切而下。 
  克嚓一声,铁扣迎刃而断,将剑身抽出,左掌推去。 
  只觉石壁缓缓向外开启,不禁心头狂喜。 
  移时石门被推开来,走入一间点著一盏昏黄油灯狭小石室。 
  室内放置两张草榻,榻上均有一黑衣人蜷身而卧。 
  榻上一黑衣人似为邓公玄衣袂带风惊觉,倏地翻身而起,不禁噫了一声道:“邓少侠是
你!” 
  邓公玄闻声一呆,说道:“谷姑娘!” 
  另一人自然是邱慧珍亦闻声离榻而起。 
  谷中凤应道:“正是小妹,多谢邓兄赶来相救!”说著剔亮油灯,发现邓公玄浑身湿透
血污,不由一呆。 
  邓公玄面现尴尬笑容,道:“在下与两位姑娘一般,亦堕入老贼暗算所乘,两位姑娘何
时落在老贼手中?” 
  “谷中凤在城外酒店发现邓兄,因七剑耳目密布,故未便现身,疾入麻城找到昔日旧交
恒丰米粮行店主李百昌,请他前往酒店找寻邓兄,因李百昌久在麻城,无人起疑。”话声略
顿,轻轻叹息一声,又道:“李百昌离去後,小妹无意瞥见追魂学究苏廷芳身影,立即留话
与店夥後尾蹑苏廷芳之後潜入七剑府,那知府内戒备森严,丁老贼、苏廷芳与七剑疾臂出手,
小妹与邱姑娘力竭为苏廷芳点上穴道被擒。 
  老贼正欲刑供小妹,邓兄已在城厢伤了七剑手下,老贼忙命盛刚只可智擒不可力敌,将
邓兄诱来宅中再作计议,遂将小妹两人暂囚禁此室。” 
  邓公玄道:“谷姑娘尚有高人相助麽?” 
  谷中凤眸中泛出困惑不解神光,摇首道:“没有呀,除李百昌外并无何人?” 
  邓公玄暗道:“五行绝命针看来不是她了,而是另有其人了,幸亏话已说明,不然这误
会可引向岐途不能自拔。” 
  忽闻室外传来一阵浓浊脚步声,一道铁门被踢了开来,只见李百昌横著一把钢刀押著一
个面无人色,身上带伤的锦衣大汉走入。 
  李百昌日睹三人,不禁笑道:“三位均在此处安然无恙,小人放心了。” 
  谷中凤诧道:“你怎找到此处?” 
  李百昌道:“小人自邓少侠被盛刚延入宅中後,放心不下,隐在对街探觑,见两位姑娘
及邓少侠久久未出,心中急燥,傍晚时分,突见宅内奔出甚多妇孺接著又奔出七剑手下,形
色张惶,小人认为三位幸已得手,但不见三位出来,小人斗著胆潜入宅内,只见满地狼藉尸
体,并无一人,寻来寻去,才遇上这人从墙圯挣扎爬起,问出三位陷身在此,是以押他前
来。” 
  谷中凤面现讶异之色,道:“想必宅内发生变故。”目注锦衣大汉道:“你如真话速说,
我当可饶你一条性命。” 
  那锦衣大汉吞吞吐吐道:“邓少侠跌下水牢之际,厅外忽射入一片暗器,四位庄主立即
毙命,身化浓血。 
  丁老前辈立即断出此乃五行绝命针所伤,本以为是邓少侠堕下之前发出,意欲逼供少侠,
怎奈宅外射入多处火箭,庄院延烧多处,丁老前辈知邓少侠尚有援手,便命搜觅敌踪,率同
盛王二位庄主及苏老英雄匆匆奔出,欲找出那出声示惊少侠之人,遍觅无著,行经望云楼前,
楼上突扑下甚多蒙面人及一无名持剑老叟……” 
  邓公玄诧道:“无名老叟!” 
  锦衣大汉道:“老叟就是向少侠出声示警之人。” 
  邓公玄更感惶惑不解,问道:“他是何形像?” 
  锦衣汉子将老叟形貌描叙一番,又道:“丁老前辈问此老叟姓名来历,他竟自称系邓少
侠师叔。” 
  邓公玄摇首苦笑道:“在下何来师叔?” 
  锦衣汉子接道:“老者问丁老前辈少侠现在何处,丁老前辈答称少侠已坠下深水潭中已
遭淹毙,老者冷笑道:‘死了倒好,我与他师父虽不两立,仇如海深,但却不能不代他报
仇。’ 
  双方动起手来,那老者剑招辣毒已比,连伤多人,丁老前辈暗中施放无形奇毒,冷笑道:
‘你已中了老夫无形奇毒,还不束手就缚。’ 
  老者哈哈狂笑道:‘老朽身怀避毒珠,岂奈我何。’说著取出一支圆形铁筒,丁老前辈
见筒面色大变,转身穿空如飞逃去。 
  那老者疾追离去。 
  盛王两位庄主及苏老英雄冲出重围弃庄奔逃,蒙面人大肆杀戮,将妇孺驱出,小人被掌
力震伤昏绝,苏醒时又遇这位……” 
  邓公玄恍然已明,却不知老者是何许人,眉泛杀机,长剑一抖。 
  谷中凤忙道:“且慢,我等不可失信,且此人生死无关宏旨。”挥令锦衣汉子逃生,四
人接踪离去。 
  走出宅外,谷中凤道:“小妹意欲转回白鹭崖禀明家师,邓少侠何去何从?” 
  邓公玄道:“自然在下须追踪丁老贼!” 
  谷中凤道:“那么小妹暂且别过!” 
  邱慧珍仍是与谷中凤同行,作别而去。 
  邓公玄目送二女後影,忽生出一丝疑念,暗道:“无名老叟形迹已现,谷中凤理应与自
己同行继续追踪,怎麽她竟生出转回北海之念,其中必有蹊跷,莫非她存心要用脱自己么?” 
  决心追随二女一阵,疾奔而去。 
  夜深更残,星斗满空。 
  只见二女投入一处村集而去,防自己入得镇街形踪败露,停住心生踌躇,忽闻身後隐隐
传来一片衣袂破风之声,身形疾闪入道旁密树中。 
  五条魅样黑影身如飞矢掠来,距自己藏身之处七八丈外顿住,邓公玄察觉五人均是乌巾
蒙住面目,只听一个阴恻恻冷笑道:“邓小贼似已进入镇街,你我不可形迹败露,令主严命
不可走失邓小贼。” 
  三条人影一跃而出,扑向镇街上。 
  留下二人仍自留在原处,只听一人语声又起:“令主追踪丁老贼之意,端在寻出漆元章
下落,假老贼之力,收渔翁之利,此计甚好无可厚非,但邓公玄风马牛不相干,令主何以如
此重视。” 
  另一人沉声道:“令主行事神鬼莫测,我等只奉命所为,休妄自猜疑,以免自取罪祸。” 
  蓦地—— 
  一条庞大如鸟身影疾掠而至,两蒙面人似乎一怔,悚然躬身道:“令主也赶来了!” 
  星光闪烁下,映出来人身影,正是锦衣汉子口中描叙的自称为邓公玄师叔老者。 
  邓公玄不禁一呆。 
  老者沉声道:“邓小贼现在何处?” 
  蒙面人答道:“不知为何邓公玄追踪谷中凤二女,似已入得镇街上,同行三名弟兄已暗
暗尾随而去。” 
  老者鼻中冷哼一声,目光炯炯凝向远处。 
  一个蒙面人似放胆问道:“令主,邓公玄有如此重要麽?” 
  老者微微一笑道:“邓公玄似与川南三煞之事大有牵连,何况他武功机智无一不高,与
老夫他日行事不无梗阻,为未雨绸缪计,如不能收为臂助,趁早歼戮以免後患。” 
  邓公玄暗中闻言不由机伶伶打一寒颤,忖道:“好一个大言不惭老匹夫!” 
  只听那蒙面人道:“邓尉梅隐在江南武林中虽名望甚高,但本身武学却不能算顶尖高手,
邓公玄家学渊源,未必就可青出於蓝。” 
  老者点点头,似甚为赞许,道:“邓公玄一身武功似非出於其父,恐另有隐秘。” 
  邓公玄闻言暗中大惊,忖道:“这老鬼究竟是何来历,武林中黑白两道隐去已久高人名
家,自己大半所知甚详,怎麽未听说过有如此形貌人物!” 
  忽闻蒙面人道:“方才令主在七剑府施展那招剑学,委实威力无伦,属下斗胆请求可否
传授,藉以防身。” 
  老者闻言不禁哈哈宏笑如雷,声播夜空,宿鸟噪飞,十丈方圆内枝叶簌簌落下如雨。 
  邓公玄更为震惊此老者好精深的内功。 
  半晌,老者笑定,道:“武学造就高下虽说其火候经验极有关系,却端凭於本身根骨秉
赋,你姿质虽然不差,可属中上之选,但须习成老夫这招剑法七成威力,非十年不可,这样
吧,趁著此处夜深无人之际,老夫不妨演练此招,假时再传授口诀心法。”说著缓缓拔剑出
鞘,又道:“你两人紧立在老夫之後,免致误伤。” 
  邓公玄暗中聚精会神凝视老者剑式,只见老者将长剑缓缓平伸而出,吐气开声,剑随身
转,虚空划了一圆圈。 
  剑罡破空,发生裂帛刺耳锐嘶。 
  老者划满一周天後,即放剑回鞘,四外并无任何异样情状。 
  邓公玄不禁暗感纳罕。 
  老者笑道:“你两人以劈空掌力挥向四外,便可明白老夫剑招威力如何。” 
  两蒙面人身形一分,相背而立,双掌一招“风卷落叶”挥出,劲风潮涌,只见四外树木
迎风根根断裂,哗啦啦大响,尘雾漫空飞涌,威势骇人。 
  半晌尘定,碗口粗径大树断折了数十株,断口平整光滑,邓公玄目光锐利,不由心神凛
震。 
  蓦地—— 
  镇集上三条黑影现出如飞奔至,以惊疑目光望了四外一瞥,躬身向老者禀道:“谷中凤
二女未在镇集上逗留,继续前行,似转返北海,但未发现邓公玄形踪。” 
  老者目泛怒光道:“无用的东西,邓公玄必已发现你等暗暗在後蹑踪,择处隐藏,必隐
身在镇集周近,你等速速搜觅,一察觉有异,即施展旗花传讯。” 
  五蒙面人闻言身形分向掠去。 
  夜风狂劲,老者须发衣袂飘拂出声,他屹立如一座泥塑木雕神像,目光沉凝,眺望远处。 
  邓公玄矮身蹲下一动不动,心中大感急燥。 
  约莫一顿饭光景过去,远处天际忽冲起一道红光,老者两臂一振,腾起宛若飞鸟穿空,
身形迅若流星,划空疾逝,杳失在苍茫夜色中。 
  邓公玄暗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身形掠出,转望往麻城方向掠去。 
  他离去不久後,嗖的掠出一蒙面人,扯下面巾,现出一乾枯如柴中年汉子,嘴角似笑非
笑咧开,扑向村街上。 
  东方已现鱼肚白,镇街上渐见行人,一家饭庄店夥忙碌著应市,门首放著一只大油锅,
热袖滚沸。 
  一个裸著上体肥胖汉子在旁舞动一双铁筷,拨弄锅中所炸的麻花油条糯饼。 
  食客渐渐旺盛,已上了五成座,傍栏一张座位上端坐著一中年文士,目光不时眺望街心。 
  忽地发现食客中有四道极为稔熟的眼神,就在邻座上,中年文士不禁一呆。 
  这中年文士正是南宫鹏飞,方才易容为老者施展剑术绝乘奇招“一元太极”,惊退了邓
公玄,以免邓公玄追踪谷中凤节外生技,再换易文士模样来此饭庄,听候丐帮弟子传讯丁老
贼行踪。 
  他发现察觉这四对眼神甚为稔熟,猛然忆起双邪铁臂仙猿杨玉龙及龙驹寨混元爪樊炎杰
二人。 
  樊炎杰系龙驹寨外坛舵主,张福在客栈中系由樊炎杰接来寨内,谈过两句话後却不复见。 
  南宫鹏飞暗道:“龙驹寨有此吃里扒外的内奸,岳父素有知人之明,怎未察觉,樊炎杰
竟与杨玉龙沆瀣一气,神情鬼崇,—定然不是好事。” 
  只听杨玉龙轻唉了一声道:“不料七剑府一夕之间烟消瓦解,五死二逃,那无名老鬼身
怀五行绝命针却不知是何来历,毫无端倪可寻,甚感棘手。” 
  樊炎杰道:“想必丁大江已知,日後相遇丁大江不妨套问真情。” 
  杨玉龙摇首道:“丁大江老年成精,机智绝伦,若然相遇只恐自投罗网。” 
  樊炎杰道:“如此说来,少寨主就此罢手不成。” 
  杨玉龙道:“事有缓急之分,在下必须获得一柄宝剑,才能立於不败之地。” 
  樊炎杰诧道:“少寨主身後这柄不是上好缅钢打造,锋芒犀利的好剑麽?春秋神物,切
石若腐,此乃罕遇难求之物,恐难如愿。” 
  杨玉龙不禁笑道:“在下已探出燕京宋御史府中藏有一柄‘星寒’剑,若能到手,此剑
切金断玉如摧枯拉朽,纵然宇内六凶联手在下亦不畏惧。” 
  樊炎杰满面欣喜之色,低声道:“少寨主是想将‘星寒’剑盗出么?” 
  杨玉龙摇首微笑。 
  樊炎杰愕然张目道:“当面求赠或重金购买麽?” 
  杨玉龙低哼一声道:“说得这么容易,即是宋御史本人也不知府中珍藏此剑,其祖先癖
嗜古玩,收藏甚丰,俱存在一密室中,此剑连柄仅二尺七寸,漆黑无光,宛如一截锈铁,锋
口滞钝,比平常刀剑更不起眼,施展起来非内家绝顶高手,力透剑身才能发挥星寒剑威力,
风闻宋御史祖先收购此剑时本不愿买,但卖主力证为大禹治水时,禹帝则持此星寒剑歼除群
妖,方予给银五十两勉强买下。” 
  樊炎杰目露惘惑之色,说道:“少寨主怎么知道得这麽清楚,无稽传闻,何可采信。” 
  杨玉龙微微一笑道:“家父手下有一高手辣手人屠庞洪,樊兄必然知晓。” 
  樊炎杰点点头道:“令尊手下有这么一号人物,但却常不露面,长年潜迹在後寨小楼
上。” 
  杨玉龙点点头道:“樊兄那知他是当年一名独行大盗,一身功力已臻化境,他潜迹在宋
御史府中充任一名护院武院,假此身份作为护符,在燕京城大户官绅家中盗窃珍宝。 
  庞洪无意窥得宋御史府中收藏古物清册,发现有一柄‘星寒剑’名称,他在山习艺时偶
闻老辈人物谈及此剑出处神奥,故而紧记在胸。 
  但他费了匝月功夫,始终未觅得‘星寒’剑所在,不知宋御史先世弃置另处或是为人携
出,套问宋御史本人,亦茫不知情。 
  後因庞洪犯案如山,京城大户无一不失窃,只有宋御史宅中毫无所事,是以六扇门因而
生疑,庞洪自知无法再留,潜逃无踪……” 
  混元爪樊炎杰听得津津有味。 
  而南宫鹏飞亦在聚精会神倾听著。 
  杨玉龙虽自诩工於心计,目光锐厉,早就详察店中食客中无一人是江湖人物,又是低声
谈话,无异蚁语传音,却不料南宫鹏飞易容神妙,精华内敛,内功精湛,两人对语无不清晰
入耳。 
  只听樊炎杰道:“庞洪虽曾目睹藏珍记述,但始终未曾觅得‘星寒剑’,说不定早就遗
失,欲觅得星寒剑不啻大海捞针。” 
  杨玉龙摇首笑道:“依家父判断,‘星寒剑’未必遗失,因宋府屋宇宽宏,年代久远藏
珍之处屡经迁徒,也许其弃置之处为人遗忘,若剑流落在武林中,必然震动江湖。” 
  樊炎杰道:“杨老前辈料事如神,必然不差,你我应及早赶至京师,捷足先得,以免落
入他人手中。” 
  杨玉龙道:“天下事欲速则不达,况无他人知情,觅获此剑并非一蹴即成,须用权变之
术,家父与庞洪等人已先行赶往京城,慎密策划,才可收水到渠成之效,在下缓慢行程之故,
意在侦明川南三煞失物下落。” 
  樊炎杰略一沉吟道:“目前武林纷纷,无不追寻失物及找出三煞死因,找回失物便可寻
得那册武林绝学‘伏义天玑图解’,但星寒剑是否有助於此事。” 
  杨玉龙微微一笑道:“樊老师有所不知,在下未明言‘星寒’剑诸般珍异之处,此剑不
但可助於防身,而且有避毒避邪,水火不侵诸般妙用……” 
  樊炎杰道:“京畿实是藏龙卧虎之处,宋御史权势炙手可热,若有失慎,恐弄巧成拙,
不知应如何进行才能不露形迹到手。” 
  杨玉龙目光四外巡视了一瞥,道:“据家父与庞老前辈判断‘星寒’剑仍藏在宋宅,因
此剑有此珍异,夏日蚊蝇不生,毒物远离,只需逐处查视,定然可找出端倪,再不然……”
说著目中突逼射狠毒神光,接道:“纵火烧毁宋御史宅等,如此剑仍在,藏处必然无法波
及!” 
  南宫鹏飞暗暗惊心道:“此人心计委实辣毒,星寒剑必然不能容他到手。”心内盘算如
何施展釜底抽薪之策。 
  但听混元爪樊炎杰道:“如此说来,兹事重大,决不可纹风泄露,不然洞庭将成众矢之
的。” 
  杨玉龙笑道:“星寒剑武林高人虽有人知其珍味,但无人知此剑落在宋宅,只须我等不
露行藏,定可神不知鬼不觉将星寒剑取到手中,再说,目前若有与洞庭为敌者则无异与七大
门派作对,家父以幼弟送质少林,以示徵信,并力言非找出川南三煞死因寻回失物不可,恐
无人甘冒奇险惹火焚身。” 
  南宫鹏飞暗道:“看来事态越发严重了。”愁眉深锁,意欲立即出手将两人制住,突然
发觉邻近各座有数人目中神光一闪即隐,猛感心神一震,忖思:“这数人如非洞庭党羽,必
是七大门派中高手遣作暗中防护杨玉龙,此时出手定引起一场劫杀。” 
  他投鼠忌器,筹思无策,最令他为难的是无法分身,因追觅催魂迦蓝丁大江行踪虽说比
杨玉龙较为重要,但星寒剑倘落在洞庭手中,为祸更烈,目前处境无法并顾,忽地目中一亮,
只见邓公玄率领五人走入茶楼,择座坐下,不禁计上心来。 
  原来邓公玄折返麻城後,他同党亦随後赶到,聚商密议之下决不能让催魂迦蓝逃脱,更
不容无名老人得逞,仍须继续追踪,但邓公玄系惊弓之鸟,惧形迹败露,亦易容而来。 
  南宫鹏飞不禁哑然暗笑,忖道:“好啦,暗中相斗,智者为高,有热闹好瞧啦!” 
  杨玉龙目睹邓公玄等人走入,虽不知是谁,但一望而知均是武林人物,赶忙住口不谈。 
  南宫鹏飞离坐而起,飘然离去。 
  ………… 
  玄武湖波平似镜,满眼尽碧,周十馀里,钟山峙於东,幕府山亘於北,西侧石城迢递,
逶迤湖畔,湖中有五洲,堤柳含烟,幽篁蔽日,盛产樱桃莲藕,入夏满湖红裳绿盖,暗送荷
香,泛舟其间,风光胜绝。 
  那日,正交未末辰初,玄武湖中一艘华丽画舫荡漾於碧波间。 
  舫上两面明窗蒙以碧纱,弦管娇笑之声隐约可闻,舱内南宫鹏飞已恢复本来面目,剑眉
星目,面如冠王,丰神秀逸,潇洒不群。 
  一双貌美船娘依偎其旁,轻颦浅笑,不时响起一串银铃,一个身著浅绿灰罗衣纤手握著
一管竹箫,道:“公子尚要吹奏一曲麽?” 
  南宫鹏飞微笑道:“不用了!”说著目光凝向纱窗外,只见湖面附近现出一叶扁舟,舟
上两人对坐打桨相谈,不禁眉头一皱,暗道:“他终於到了金陵!” 
  扁舟上正坐著邓公玄与一丰额浓眉,虎目炯炯,身著灰衣中年汉子,南宫鹏飞自离开镇
集茶楼後,即密命丐帮调遣高手暗蹑杨玉龙及邓公玄等人,并故意放出风声,谓催魂迦蓝丁
大江等人逃向金陵。 
  果然杨玉龙及邓公玄等人先後赶抵金陵。 
  船娘察觉南宫鹏飞神色有异,不禁互望了一眼,绿衣少女娇声道:“公子可是发觉有熟
知友人亦在湖上泛舟么?” 
  南宫鹏飞微微颔首展齿笑道:“姑娘委实伶俐聪明,不过尚碍难与他们相见,在下意欲
拜托两位姑娘一事,但不知可否愿意相助。” 
  翠衣少女格格笑道:“公子有何差遣,贱妾定能尽力以赴。” 
  南宫鹏飞道:“那么两位姑娘紧记那座小舟上两人形像。”说著手指在窗外相距十丈远
近小舟。 
  两女不禁一怔,织指挑开一线碧纱,凝眸望去,须臾转身,另一红衣少女道:“那两人
莫非是公子熟友麽?请问有何差遣。” 
  南宫鹏飞道:“现在无暇言说,姑娘府上不是住在附近麽,请速将舟傍岸,在下就在府
上打扰片刻,书就一函,两位姑娘任一人将书信送达两人,在下即感恩不浅。” 
  人间虽尽多美男子,但南宫鹏飞飘逸潇洒迷人气质世所罕见,两女见南宫鹏飞自动去她
们家中,那有不允之理。 
  两女所居就在湖心洲堵上,船行甚速,已弃舟登岸,引著南宫鹏飞走向柳云丛中。 
  一楹瓦屋,竹篱围绕,打扫得极为乾净,两女本是好人家女儿,只以父早丧母又染有风
湿宿疾,不得已操此生涯,却卖笑不卖身,长者周素珠,妹唤周素贞。 
  厅屋内窗下坐著一个霜鬓灰发老妪正刺绣著一双鸳鸯,周素珠娇笑道:“娘。” 
  老妪忙放下针绣,抬面目睹南宫鹏飞,不禁一呆,道:“这位公子是何人?” 
  周素贞笑道:“女儿尚未请问公子尊姓咧!” 
  南宫鹏飞胡捏了一个姓,道:“在下姓赵,打扰尊府甚是不安,在下片刻後即离去。” 
  老妪忙命二女张罗茶水酒食。 
  南宫鹏飞忙道:“老夫人不用费事,在下食用已饱。”暗中向二女使一眼色,周素贞半
扶半推将老妪送往内室。 
  周素珠取来笔墨纸砚,南宫鹏飞磨墨濡毫,书下一函,附著周秦珠耳内低声嘱咐。 
  南宫鹏飞日送周素珠携著书信离去後,忽见周素贞走出,目现潮红似已哭泣过,不禁诧
道:“姑娘为何哭泣,莫非为了在下致受令堂严责。” 
  周素贞见问,不禁珠泪夺眶而出,摇首凄然一笑道:“并非为了公子,而是愚姐妹命苦,
因幼年父丧母病,家母无奈举债将我姐妹扶养长大,本不得不操此卖笑生涯以维度日,不料
恶叔竟迫家母将我姐妹买与吴姓恶人作妾。” 
  南宫鹏飞内心甚感恻然,宽慰微笑道:“姑娘不必悲苦,此事已成定局了么,在下自不
能坐视不救,唤你恶叔前来,在下与他理论。” 
  周素贞摇首凄然答道:“公子盛情我姐妹心感,那吴泰康为金陵一霸之子,府内蓄养甚
多武师,横行乡里,动则殴人致死,公于文弱之躯,怎可与此人理论。” 
  南宫鹏飞不禁朗笑道:“姑娘放心,在下如无化解之能,也不致自夸海口。”说时目中
泛出一抹慑人神光。 
  周素贞似已察觉南宫鹏飞眼神有异,知非常人,不由绽开如花笑靥,向南宫鹏飞盈盈一
幅,道:“贱妾无恩可报,先在此行谢了,恶叔傍晚时分必然来此,公子且请稍坐,容贱妾
禀白家母。” 
  南宫鹏飞道:“姑娘请便吧!” 
  周素贞满怀欣悦转身疾向内室走去。 
  蓦地…… 
  门外疾落惊鸿般闪入三条人影,现出三个年少壮建汉子,躬身行礼。 
  南宫鹏飞认出三人是丐帮弟子,立即微笑道:“三位来得正好。”立即转身书下三道信
函,分发三人,又道:“照书行事,不能稍有错失。” 
  三人接过如飞掠去。 
  且说周素珠驾船迅速找到邓公玄泛舟之处,忙打浆逼近,娇笑道:“船上那位是邓公玄
少侠?” 
  邓公玄不禁心神猛震,倏地立起道:“姑娘为何识得在下。”目中泛出一抹杀机,蓄势
右掌,若回答有异,立即击毙。 
  周素贞妩媚笑道:“片刻之前有两位姑娘坐这小舟游湖,命小女子梢一书信前来并叙明
二位形像,不然小女子怎能相识。” 
  邓公玄闻言不禁微微色变,道:“那两位姑娘姓什么?是何形像?” 
  周素珠答道:“她们自称姓谷姓邱。”继将两女穿著形貌叙出,又道:“谷姑娘说函内
之事关系邓少侠生死,请折阅便知详情。” 
  邓公玄忙伸手接过来书信折阅不禁神色大变,在怀中取出一锭白银,道:“聊以相谢,
此事请姑娘慎勿外泄。” 
  周素珠接过谢了一声,嫣然一笑操舟离去。 
  那同舟虎目炯炯汉子诧道:“这书信莫非谷中凤所写麽,不知为了何事可否见告。” 
  “不错!”邓公玄目泛忧虑之色道:“谷中凤不久之前在湖上泛舟,发现我等两人亦在
此,本欲相见,不料察觉你我舟後有可疑人物尾随,忙弃舟登岸,查明不但丁老贼等人到了
金陵,而且发现洞庭少寨主杨玉龙也已抵达,湖周密布伏桩均是杨玉龙党羽,谷中凤命我等
故作从容,速返客栈……” 
  汉子诧道:“此事有虚假否?” 
  邓公玄摇首道:“在下看来到是千真万确之事,我等所住客栈亦有贼人眼目,杨玉龙亦
投宿在内,谷中凤严嘱茶水饮食千万不要沾唇,以不变应万变,俟她们邀请能手赶至。”说
著将谷中凤来信递与虎目炯炯汉子。 
  那汉子名唤铁指金刀连天雄,纵横八闽,威名卓著,接过书信,目睹笺上密密麻麻一笔
工整簪花小格,清秀端丽,已自信了五分。 
  笺函内言词恳切,敌我情势分晰得极为清楚,知无虚假,道:“这显然是真的了,连某
本认为此女来得可疑,传受杨玉龙指使伪装受谷中凤之命而来,再邓少侠本属易容,怎能形
迹败露,今阅此函,方知少侠折返麻城後不慎被杨玉龙党羽在後蹑随。” 
  邓公玄冷笑道:“在下并非畏惧杨玉龙,而是有所顾忌那无名老人,走!你我先回客栈
去。” 
  ………… 
  栖霞山北麓宇端在,清溪环绕,山明水秀,不啻世外桃源。 
  这片屋宇不下百数十户人家,枫林掩映一幢高墙大屋,气派宏伟,门前一条宽可二丈碎
石马径笔直引往清溪,河上横架吊桥。 
  暮霭苍茫,那幢高墙大屋灯火如昼,鼓乐之声扬溢户外,吊桥首立著四抱刀劲装捷服,
貌像阴鸷汉子,不时有江湖人物及快马通过吊桥,向把守的劲装的大汉投上一份贴子,便迳
向大宅行去。 
  忽然桥上现出一个灰发老者,满面乌瘢痕,目光阴冷,花白长须,腰配一柄长剑,他行
经把守桥口上四抱刀汉子,未有投帖,一个狞恶大汉突面色一变,伸刀一拦,冷冷笑道:
“尊驾未有敝主请帖,恕难延入。” 
  老者两自一翻,逼射慑人寒芒,冷笑道:“你家庄主可是吴庆瑞么?” 
  “正是!” 
  “今日是他花甲上寿之期麽?” 
  “不错!” 
  老者哈哈大笑道:“老朽与他是多年不见旧知,想不到他居然有此排场,纵有请帖,也
无法投递。” 
  抱刀大汉不禁一怔,道:“请问老英雄尊姓大名,容小人传讯庄主,敝庄主定然出迎。” 
  灰发老者哈哈大笑道:“那倒不必了,老朽姓诸,言者诸,今夕宾客如云,老朽又非武
林高人,不想惊世骇俗,自去寻他便了。”说著身形一闪,已在七丈开外碎石马道中。 
  四大汉不禁面面相觑,迅疾以飞鸽传讯入庄。 
  灰衣老叟耳闻一溜鸽哨划空送入庄内,峻冷面色上微泛一丝阴森笑容,飘然慢步走向宅
门而去。 
  身近宅门,只见石阶前立著一锦衫老者,目中逼射威棱,後随多人,均是肩头丝穗飘扬
江湖高手,内中有一少年,鹰鼻尖腮,似是酒色过度面泛青白。 
  灰表老者知这锦衫老人就是金陵一霸吴庆瑞,不禁微微一笑,面色从容,一步一步走进。 
  吴庆瑞一瞬不瞬打量来人,忽地两眉浓聚,不胜惊愕,宏声道:“尊驾是谁?” 
  灰发老者哈哈大笑道:“江山依旧,面目已非昔年,兄弟还是诸定邦,十年弹指过,头
上华发生,吴庄主已是一方之雄,兄弟依然故我,难过便不复记忆么?” 
  吴庆瑞面色一变,狞笑道:“尊驾真是诸定邦。” 
  灰衣老者淡淡一笑道:“不错,还会假得了?” 
  吴庆瑞眼中毒芒一闪,哈哈狂笑道:“诸老师命大,甚是难得,此次光临想必……” 
  诸定邦厉声道:“意欲索还十年前双掌一箭之仇。” 
  突闻吴庆瑞身後一声厉喝道:“凭你也配!” 
  身影一闪,现出—面如朱砂,貌像威武老者。 
  诸安邦不屑理会,目注吴庆瑞冷冷笑道:“今日是你寿诞之期,难道吝惜一杯水酒麽?” 
  吴庆瑞冷笑道:“碍难延请!诸兄意欲复仇,请另订时地,吴某准依时赴约。” 
  诸定邦摇首道:“诸某还有要事在身,今晚定要清偿,昔年助纣为虐之徒,亦须一并诛
戮。” 
  那面如朱砂老者双掌猛推而出,潜劲山涌袭向诸定邦。 
  蓦地—— 
  寒光疾闪,只听一声凄厉惨嗥,面如朱砂老者身形倒横在三四丈开外,双臂已断,腹腔
洞裂,血涌如注。 
  群邪不禁大骇,未见诸定邦长剑如何出鞘,只觉诸定邦剑势辣毒无比。 
  诸定邦暗暗叹息一声道:“我非好杀成性,此举本属杀鸡儆猴之意,不然徒增杀孽於事
无补。” 
  吴庆瑞内心震骇已极,虽未瞧清诸定邦如何出剑,却心想诸定邦身蕴上乘绝学,已非当
年。 
  忽闻一声阴恻恻冷笑,宅内飘然走出催魂迦蓝丁大江,目光阴森悸人心神,注视了诸定
邦一眼,道:“尊驾此来意欲清偿前仇,本无可厚非,但冤家宜解不宜结,当年之事可否见
告,老朽愿为双方排难解纷。” 
  诸定邦怒道:“阁下未免多管闲事!” 
  丁大江闻言目中满蕴杀机,冷笑道:“你知老夫是何许人么?” 
  诸定邦厉声道:“阁下老恃强出头,恐侮根莫及。”

  ※                                 ※                                 ※ 

  丁大江闻言面色微变,他正与吴庆瑞叙话,忽见吴庆瑞接获鸽讯,得知一灰发老者未有
请帖,谓系吴瑞庆昔年旧知强闯入庄,心中不由一动,疑系麻城大别七剑府中那无名老叟急
急随後在宅门内觑向外面,察觉诸定邦并非那无名老叟,心头一块大石方始落下。 
  此刻闻知诸定邦之言,心神又为之一震,暗道:“莫非此人系受无名老叟查访自己下落
而来。”不禁暗暗後悔,面色一变,冷笑道:“尊驾不听老朽之劝,种下杀身大祸犹不自如,
倘不见信,不防察看四外情势。” 
  这诸定邦正是南宫鹏飞化身,双目缓缓四巡,察觉宅外林中布满伏椿。 
  丁大江身後忽走来白猿剑盛刚飞鹤神剑王凤弼、追魂学究苏廷芳三人。 
  苏廷芳低声道:“为何不施展无形奇毒。” 
  丁大江摇首道:“他显然并不认识丁某,此时此地不宜张扬,以免那无名老叟追踪而
至。”说着目注盛刚王凤弼道:“两位系武林中用剑名家,方才谅已察知诸定并剑招。” 
  盛刚道:“出其不意,乘其不备,无非一个快字而已。” 
  丁大江道:“两位可有把握制胜。” 
  两人互望了一眼,点点头抢步飞出,王凤弼趁著诸定邦察觉四外情势之际,倏地纵身腾
起,唰的一招“白鹤穿云”剑势快如雷奔电闪刺向诸定邦双肩。 
  盛刚旋身一剑飞出,疾展“白猿摘果”,剑出七朵寒星,袭向诸定邦胸腹七处重穴。 
  名家出手自是不凡,不但身法之奇武林罕见,而且剑身逼出强猛疾劲罡风。 
  吴庆瑞一见二剑出手,不禁面现笑容,紧张心情立时一舒。 
  身後紧随面色青白少年低声道:“爹,此人真是诸定邦麽?孩儿总觉非是,其中必有蹊
跷。” 
  吴庆瑞摇首道:“十易寒暑,已是不太短的岁月,诸定邦身中两掌一箭,论理必死无疑,
今晚突然现身,仗剑寻仇,必有一番奇遇,容貌显然已改变甚多。” 
  吴泰康道:“诸定邦依希还是当年容貌,只是苍老而已,孩儿认为可疑的是他口音及武
功。” 
  “你认为他不是诸定邦么,那他交是何人?为何迳指为父索还十年前双掌一箭之仇。”
  吴泰康不禁语塞 
  但见盛刚王凤弼双剑合攻,威势凌厉无比,诸定邦似先机已失,全仗著奇快的身法,长
剑不时反攻一招得以避开。 
  丁大江苏廷芳四道目光逼注在诸定邦长剑上,只觉诸定邦挥出剑招平淡无奇,却含蕴极
巧妙的变化,将大别二剑凌厉的剑势封了开去,不禁暗暗纳罕。 
  二十招过去,突然诸定邦剑势一变,剑影漫空,流星狂闪,盛刚王凤弼二人剑势立被制,
那诸定邦剑招似杂乱无章,却辣毒狠猛。 
  蓦地…… 
  盛刚发出一声闷哼,右肩为诸定邦辣毒剑招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涌注,湿透了整个衣袖,
呛啷一声右臂软垂,长剑坠地。 
  又是一声闷哼出自王凤弼口中,剑芒疾闪划过右股,鲜血如雨喷出。 
  丁大江面色一变,大喝道:“住手!” 
  只见诸定邦身形疾闪,左手迅如电光石火攫出,一把抓住吴泰康,如苍鹰攫兔般捉起,
飞落在十丈开外。 
  吴庆瑞不禁大惊失色,喝道:“冤有头,债有主,诸老师挟制犬子有失英雄行径!” 
  丁大江见吴泰康落在诸定邦手中,大感震惊,望了苏廷芳一眼。 
  苏廷芳亦感无计可施,低声道:“无疑诸定邦已察觉处境甚危,挟制少庄主急欲脱身,
我等不如欲擒故纵。” 
  丁大江点点头道:“只有出此一策了。” 
  但闻诸定邦冷笑道:“好!诸某此来就是为了寻你清债十年宿怨,请问你可亲自了断
么?” 
  吴庆瑞厉声道:“你我二人亲身较量,死而无怨,决不容他人插手。” 
  诸定邦鼻中冷哼一声道:“话可是你亲自说的,倘有口不应心如何?” 
  吴庆瑞怒道:“一言如山,决无反悔,若有口不应心,当罹乱剑穿身之祸。” 
  诸定邦道:“诸某住在金陵东兴客栈中,三更时分请只身依时赴约,不然令郎无法苟延
到天明。”说著挟起吴泰康身形穿空斜飞而起,去势如电,瞬眼已落在七八丈外。 
  丁大江低喝道:“追!” 
  清溪上吊桥已悬起,只见诸定邦身形一顿,纵身横掠飞越。 
  溪面少说也有廿馀丈,只见诸定邦横飞七八丈後,眼看力道已趋衰竭,突弹身翻飞冲起
四五丈高下,疾泻对岸而去,形如飞鸟,一个翻身轻飘飘地沾足溪岸,迅如流星消失於夜色
苍茫中。 
  吴庆瑞与群邪赶抵溪岸,目睹诸定邦神奇的轻功身法,不禁骇然瞠目结舌。 
  丁大江暗中心神一震,忖道:“不好,诸定邦分明是那无名老叟门下,他方才施展的身
法无疑为武林中绝乘轻功七禽身法。” 
  只见吴庆瑞长叹一声道:“不料吴某寿诞之期竟变生不测,有负诸位盛情美意,吴某决
亲身了断,就此告辞,倘五更天明吴某尚未返回,可命家人前往东兴客栈中收尸可也。” 
  追魂学究苏廷芳道:“慢著,我等岂可坐视不救,吴庄主先往,我等随後就到,但我等
未赶至时吴庄主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吴庆瑞苦笑了一声道:“那么有劳了!”命庄丁放下吊桥,如飞奔去。 
  ………… 
  华灯初上,秦淮河画舫来往如梭,燕声莺语,笙歌凌云,风光旖旎。 
  铁背仙猿杨玉龙独自一人在秦淮河畔徘徊,他本贪花好色之徒,目光不时眺向画舫中云
裳玉肌。 
  混元爪樊炎杰因事暂离,约定黄昏时分在秦淮河畔晤面,久候不至,心中大感急燥,杨
玉龙暗暗咒骂樊炎杰。 
  杨玉龙目迷五色,心痒难熬,恨不得身入画舫,左拥右抱,因樊炎杰爽约,致辜负了大
好时光,竟不由根得牙痒痒地。 
  忽地,只见两人分著蓝衫黄衫远远走来,相距三丈开外突然停步不走,目光投向河上画
舫内。 
  那两人太阳穴高高隆起,目光炯炯若电,不言而知是武林高手。 
  杨玉龙只听一人低声道:“奇怪,你我来回走了三次,为何不见杨玉龙形踪。”不由心
神巨震,暗中面色大变。 
  另一人答道:“邓少侠已擒住樊炎杰带回东兴客栈,那邓少侠独门手法异常阴毒,任是
铁打铜浇汉子也难禁受,樊炎杰终於熬刑不住,吐出他与杨玉龙相约在此秦淮河畔晤面谅非
虚言。” 
  杨玉龙暗中大惊,知樊炎杰已落在邓公玄手内,难怪久候不至,幸亏他未吐实自己易何
形像。 
  蓝衫人摇首道:“我看樊炎杰未尽吐实言,怎么杨玉龙不见影踪。” 
  黄衫人轻笑一声道:“杨玉龙好色如命,只怕已身在画舫中纵情声色,左拥右抱了,你
我且觅一画舫,暗中寻觅他便了。”说着两人转身走出十数步,步下河沿石阶,招手引来一
舫,身形步下穿入舱中。 
  杨玉龙不禁呆住,暗暗忖思,混元爪樊炎杰生死本无足轻重,但樊炎杰知道隐秘甚多,
万一受刑不住吐露,与洞庭君山极为不利,倘不设法救出或杀之灭口,必贻无穷後患。 
  心意既定,急急转身掠向东兴客栈而去。 
  东兴客栈后院内一列三间厢房植有数株梧桐桃树,月华如水,叶影婆娑,但灯火俱无,
岑寂如水,气氛阴森。 
  中间房内邓公玄与铁指金刀连天雄分立两侧暗隅,屏息凝神守候杨玉龙入伏,两厢内外
安有伏椿,人影如魅,益增恐怖。 
  混元爪樊炎杰被反绑在一张檀木方桌脚上,目瞪口张,似不胜痛苦。 
  原来南宫鹏飞在二女家中,分函三丐帮高手受命分头行事,杨玉龙与樊炎杰蒙然无觉,
已为丐帮高手暗暗一路尾随追踪抵金陵并严密监视。 
  正巧樊炎杰因访觅旧友,与杨玉龙分手约定黄昏日落前在秦淮河畔文德桥附近晤面。 
  樊炎杰正走向台城鸡鸣寺山道上,只见黛白翠绿,清风扑面,暑气尽涤,景物令人目旷
神怡。 
  忽然迎面林中闪出一条人影,横现道中,哈哈大笑道:“樊兄,别来无恙?” 
  混元爪樊炎杰不禁心神猛凛,自已变易容貌,虽说访友,但友人不与之明言,亦无法一
眼之间即能辩认,心知有异,拾指舒张,猛袭向那人,势如雷霆,堪堪抓中,忽感身後胁间
一麻,闷嗥出声,扑势立衰,栽扑在地。 
  他两手拾指戮入一块山石,火花迸裂,山石粉碎,身後一条迅快人影落定,向拦阻在山
道上那人哈哈大笑道:“大功告成,你我快走。”捉起樊炎杰双双奔向山谷僻静之处顿住,
放下樊炎杰。 
  樊炎杰虽被制住,却神智仍极清醒,抬面望去,只见是一双面目森冷的黑衣中年汉子,
冷冷一笑道:“樊某自问并无开罪二位之处,亦未与江湖朋友树怨,猝施暗算为何。” 
  一黑衣汉子鼻中冷哼一声,怀中揣出一柄令符,道:“樊舵主,你认识此物?” 
  樊炎杰一眼看真是龙驹寨信物,不禁大骇,却仍镇定如恒,怒道:“樊某已向李香主告
假办理私事,并未犯有叛门过错,两位是何坛弟子……” 
  黑衣汉子冷笑道:“住口,你知山主已离山再出江湖么?山主如未发现舵主罪嫌,怎能
命在下两人擒你。” 
  樊炎杰道:“樊某身犯何罪?” 
  黑衣汉子沉声道:“与君山少寨主杨玉龙沆瀣一气,心怀叵测,岂非一项大罪么?” 
  樊炎杰闻言不由勃然变色,仍自冷笑道:“川南四煞之死与杨玉龙大有可疑,樊某途中
无意与杨玉龙相会,在龙驹寨时樊某与杨玉龙颇相莫逆,或可趁机探知隐秘,难道有什么不
对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山主为何不明若此。” 
  黑衣汉子不禁轻笑一声道:“并未断言樊舵主确身犯大罪,只是胸中疑虑,在下两人奉
山主之命,嘱樊舵主欲证明本身清白,必须遵山主之命行事方可洗刷。” 
  樊炎杰呆得一呆道:“山主怎么说?” 
  黑衣汉子在怀中递出一封密缄,拍开樊炎杰两臂穴道,冷冷一笑道:“此乃余姑娘所书,
请舵主一阅,遵令行事,如舵主并无罪嫌,自可赦免一死。” 
  樊炎杰接过一阅此函,果是余翠娥笔迹,不禁暗暗心惊,他亦本工於心计之人,眼珠微
转,已思出一策可脱罪嫌,遂出声长叹道:“樊某遵命行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两位请
将樊某送往东兴客栈吧!” 
  黑衣汉子取回密缄,收置怀内,重又封闭樊炎杰双肩穴道,与同伴使一眼色,挟起疾奔
离去。 
  这时邓公玄与连天雄已回转金陵,调遣同行手下布伏客栈内外。 
  连天雄诧道:“少侠为何不乘机离开此地。” 
  邓公玄道:“我等来时不是有人暗暗蹑踪么?可见我等已在严密监视中,拚搏终久难免,
不妨张弓待鸟,何况谷姑娘尚须约请能手相助,你我胜算已操,逃逸非在下所愿。” 
  连天雄道:“倘谷中凤见情势险恶,无能相助,改弦易辙袖手不顾,则我等危矣。” 
  邓公玄略一沉吟道:“谷姑娘决不致见危不顾。” 
  说著忽开门外传来沉声脚步声。 
  连天雄喝道:“什么人?” 
  只听店夥答道:“是小的送上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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