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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花逐月》
第 四 回 文雀武凤
王守义气得脸色发青,双目瞪着肖寒月,似是立刻就要发作。
小七子和荷花,更是吓得身躯微微颤抖,应天府捕头的利害,他们很清楚,肖寒月一旦
抓了进去,定然有一顿苦头好吃。
不知道为什么?荷花和小七子,都对肖寒月有一份莫名的关心,目注肖寒月,流露出无
限关切。
大大出人意外的是,王总捕头竟然把一口气忍了下去,放下脸,缓缓说道:
“阁下贵姓?”“肖寒月。”
“住什么地方””
“南陵客栈……”
肖寒月目光转动,看看荷花、文雀,接道:
“如果杨柳肪能留客人,也许,我会留在杨柳舫。”
王守义冷然说道:
“好!就是这两个地方,希望你随传随到。”
肖寒月冷冷地看了王守义一眼,未作理会。
王守义吁一口气,道:
“希望你肖公子确是个有来头的人,告辞!”
转身而去。
这剧戏演得很好,唱作俱佳,小七子一脸茫然中带有无限关切,道:“肖爷,应天府的
捕快们权势很大,你这么硬碰硬的得罪了总捕头,一旦被抓进了衙门,可不是闹着玩
的……”
肖寒月淡淡一笑,接道:
“左右不过是一个捕头罢了,能有多大权势,在下不喜惹事,但也不怕事情。”
荷花微一呆,道:
“肖爷,听你的口气,似乎是根本没有把王总捕头放在眼中?”
肖寒月道:
“区区一个应天府,大概还不敢动我?”
小七子、荷花,听得瞪大了眼睛,金陵城中王候、公卿虽然不少,但真敢不把应天府放
在眼中的,只有一个七王爷,这肖公子如此大的口气,如非和七王有什么关系,可能就是京
里的大加子弟,能和这么一个人物攀上关系,那可是很大的奥援。
暗里打好了主意,小七子顾不得脸上的疼痛,一抹嘴角上的血迹,道:
“肖爷,这么一闹,酒菜都快凉了,我去交代厨下,给肖爷另外准备一份。”
肖寒月点头一笑,小七子如椽旨,急急行了出去。
荷花却缓行两步,走到肖寒月的跟前,未语先笑,道:
“肖爷,荷花有件事,想求肖爷帮忙……”
说着话,盈盈一福。
“姑娘请说,不用多礼。”
荷花叹息一声,道:
“贱妾和应天府的捕快们,有了一点误会,希望借用肖爷的大力,代为化解一下。”
肖寒月道:
“只要不是叛逆大案,应该不是难题,姑娘告诉我为了什么?”
荷花这个么应,给了肖寒月意外的惊喜,但也使肖寒月感觉到,荷花只是被人利用而
已。
“也不是什么大事,荷花日前去接舍妹,应天府的捕快们,适在秦准河畔埋伏抓人,荷
花不识他们的身份,言语上,有了一些开罪;恐怕日后招来麻烦,肖爷肯帮忙化解一下,荷
花就感激不尽了。”
肖寒月暗中观察,发觉了文雀的神怀情冷静、木然,不带一点喜怒之色,整个事件,似
是和她完全无关一样,心中暗暗震惊于她的定力,却也暗暗高兴,忖道:这个丫头如此沉
着,定然是一个极难对付的角色,但如此冷漠,大悖常情,也无疑暴露了她的身份。
心中念转,更加了几分谨慎,点点头道;
“这点小事何足持齿,王总捕头,再来见我时,我告诉他一声就是”
荷花又福了一福,道:
“多谢肖爷了。”
肖寒月道;
“小事一段,不用言谢。”
但听文雀娇声滴滴地说道:
“肖公子有把握那位王总捕头,一定会再来见你么?”
肖寒月笑一笑,道:
“你说呢?”
文雀叹息一声;道:
“听肖公子的口气,好像很有把握?”
“那就是了,应天府的捕头,自非好惹的人物,区区如无几分把握,怎敢作此狂态。”
肖寒月一面回答,表面上也故作潇洒,实在已暗作戒备,留心着文雀的反应。
文雀嫣然一笑,道:
“肖公子刚才亮了几手,是不是很有高明的武功?”
话入正题,鼓打点上,肖寒月已迅速地作了一个决定,打蛇顺棍上,借机迫退,干脆作
个明朗的了断也好,当下一笑,道:
“姑娘也是会家子了?”
这句话单刀直入,问得文雀呆了一呆,想想话中已有破绽,否认反而不好,沉吟了一
阵,道:
倒也练过一两招防身之术,但如和肖公子相比,那可是霄壤之别了!”
“勿怪姑娘那等沉着,在刀光血影中,静如山巅,视作等闲,原来姑娘是一位深藏不露
的高人。”
肖寒月步步挤迫。
文雀两道清朗的目光,盯注在肖寒月的脸上,缓缓说道:
“肖爷,初度相逢,如此迫逼,不觉得太急躁了点?”
肖寒月哈哈一笑,道:
“在下是性急了一点,不过箭已在弦,不得不发了。”
这时,突听一个声音,传了进来,道:
“荷花姑娘,客人外找。”
就算没有这人的呼叫,荷花也觉出不情形有点不对,准备离开,这一声呼叫得来得及
时,荷花站起身子,道:
“肖爷,贱妾告王守义便。”
“荷花姑娘请,异口有暇,自当专程相访。”
“肖爷言重了,贱妾当受不起。”
她举步行出舱房。
荷花一走,肖寒月早已听出了招呼荷花外出的声音,正是出自罗镳之口,多年的捕快生
涯,反应自是有过人之处。
文雀看看罗镳,道:
“阁下想是肖公子的保镖,刚才,几乎出了人命,不见大驾,如今事过境迁,风平浪静
了,阁上出现的恁般快法?”
罗镖看看肖寒月,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肖寒月淡然说道:
“文雀姑娘,现在,似乎是用不着再抱琵琶半遮面。”
文雀淡淡一笑,道:
“能不能要你这位保镖出去?”
肖寒月略一沉吟,点点头。
罗镳不待吩咐,人已退出室外,却顺手带上了室门。
肖寒月道:
“文雀姑娘,现在可以说了。”
文雀看看肖寒月,脸上泛起了一片娇媚笑意,道:
“急什么?花灯初上,良夜正长,咱们有很多的时间好谈的。”
“在下性子急躁一些,姑娘还是早些说个清楚的好。”
文雀皱皱眉头,道:
“你不是公门中人,卷入是非之中,自然是别有原因了?”
肖寒月道:
“姑娘是指赵大夫失踪的案子?”
“唉!含蓄一点,岂不是多一些诗情画意。”
肖寒月道:
“在下倒希望说得清清楚楚的好!”
“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了什么?”
肖寒月道:
“赵大夫是不是还在金陵城中?”
文雀摇摇头,道:
“看你处事镇静,怎的一入正题,反而有些慌急了,赵大夫和你非亲非故,为什么你要
插手此事?”
肖寒月心中忖道:像这样各说各话,不是办法,她敢坦然承认,想必早有仗恃,这座杨
柳舫上,恐怕早已有埋伏,我如问不出赵大夫下落,坐失良机,此后,纵然短兵相接,也未
必会有这样坐相交谈的机会了,此机千万不可错失。
打定了主意,扭转话题,道:
“姑娘好像很关心在下的事情?”
文雀侧脸儿望着肖寒月,颔首笑道:
“鬼刀候玄是一个很杰出的人物,听说被你一出手就制住了。”
她坐姿优美,笑容如花,眉目间传出了绵绵情意,流露出无限娇柔。
肖寒月望着那娇柔神情,突然间心头一动,产生出一种拥抱入怀的行动,急急吸一口
气,纳入丹田,压制下激动的心情,道:
“在下只是侥幸得手罢了!”
文雀坐正娇躯,脸上那一股绵绵的情意,也顿然消失不见,带着七分赞许,道:
“肖兄的功力很深厚?”
肖寒月自吁一口气,道:
“姑娘过奖了。”
文雀道:
“看来,公子真是一位劲敌!”
肖寒月心头茫然,暗自忖道:功力深厚,一位劲敌?难道刚才她那种动人绮念,引人遐
思的娇媚神情,也是一种武功不成?
尽管肖寒月智慧过人,身怀大成,但他对江湖道上的事,了解太少了,只能凭仗智慧,
暗中摸索,随机应变。
“姑娘,在下洗耳恭听高论。”
文雀道:
“好!我们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拿了多少银子,我们加倍奉上,然后离开金陵。”
肖寒月开始感觉到江湖上的可怕了,一旦卷入是非,处处都是凶险,以文雀之美,竟然
也是杀手身份,如非来此之时,早有警惕,暗里留意,换个场合,绝对无法逃过文雀的暗
算。
“怎么样?肖公子!”
肖寒月叹口气,道:
“文雀,赵大夫只是一位名医,悬壶济世,救人无数,他应该不会和人结下恩怨。”
文雀一颦柳眉儿,接道:
“怎么?你不是赵家礼聘的人?”
“不是,我受过赵大夫救命之恩……”
“噢!报恩……”
文雀缓缓接道:
“肖公子,赵大夫活得很好,而且,他不会有性命之优,回去告诉赵姑娘,请她放心就
是。”
肖寒月苦笑一下,道:
“文雀姑娘,你们掳去了赵大夫,究竟为了什么?他只是一个名医,与人无争?”
文雀沉吟了一阵,道:
“象以齿焚身,人怀壁其罪……”
肖寒月接道:
“我明白了,真的有人想长生不老……”
文雀笑道:
“肖公子,如果有这个可能,你想不想试一试呢?”
“我也许会想……”
肖寒月神情肃然地说:
“但我绝对不会采取掳去赵大夫的方法,赵大夫能不能配制出延年益寿的药物,还未可
知,但他的失踪,却已经伤害了无数的病人,文雀姑娘,如果,你们肯交出赵大夫,人又安
然无恙,我相……”
“你想得太天真了……”
文雀神情冷峻地说:
“而且反宾为主,肖公子,我们不想和你为敌,但不是怕你,你只有离开金陵,或是坚
持彼此为敌……”
“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物,但追查赵大夫的下落另有其人。”
“你是说应天府的总捕头王守义?”
“官府力量强大,岂是民间可比,何况,应天府,只不过是其中的力量之一。”
“还有一位七王爷府中总教席张岚,是吗?”
文雀冷然一笑,接道:
“对他们骚扰,我们已渐感不耐,他们如再胡闹下去,可能会触怒我们,激起杀机,你
回去告诉那位赵姑娘,要她撤销报案,不要再妄图追查赵大夫的下落,只要她肯合作,一年
半载,赵大夫即可安然归去,正如你肖公子所说,他只是一个与人无争的名医,不会有人故
意害他,但如赵姑娘不听劝告,一味地纠缠下去,我就不能担保赵大夫还奶平安无事了!”
赵百年的生死,对肖寒月确然构成了很大的压力、威胁。微微一呆,道,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难道一点也不怕王法么?”
文雀笑一笑,道:
“肖公子是初次插手江湖中的事吧?
肖寒月道:
“是……”
“那就难怪了……”
文雀笑得一脸娇媚,道:
“我们的力量,神秘、庞大,不是张岚和王守义,可以想得到的;我们不愿和官府作
对,也不愿和你为敌,但这要双方都退让一步……”
“我……我不过是一介凡夫,何足道哉……”
文雀摇摇头,道:
“肖兄,不要妄自菲薄,贱妾胄到这里,就是在恭候大驾!”
肖寒月心头一震,接道:
“等我?难道你们早知道我们会到杨柳舫来?”
文雀道:
“肖公子,这有什么奇怪,你能设计出很多的陷阱,逼我们露出破绽,我们能预知你会
到杨柳肪来,也不过是一种设计罢了。”
肖寒月沉吟了一阵,笑道:
“姑娘说得对,那泣荷花姑娘,是你们布下的饵。”
“她是一个真正的歌姬,希望你们不要迁怒到她的身上。”
初度卷入了江湖诡诈、斗智中,肖寒月开始有一点慌乱,但他究竟是具有绝高智慧的
人,很快地就适应了这种变化,微微一笑,道:
“姑娘放心,我会全力保护她的安全,尽量不把她牵入漩涡。”
文雀道:
“荷花不会知道什么?抓了她也问不出个所以然,肖公子保她无事,那是最好不过,现
在,我们之间的事,也该作个了断了。”
肖寒月道:
“倒要请教姑娘,如何一个了断法?”
文雀缓缓取出一叠银票,摆在桌子上,道:
“这里是十张银票,每张二万两,如果不太浪费足够你一家人花用不尽……”
肖寒月接道:
“这是什么意思?”
文雀道:
“带上这些银票,即刻动身,天下之大,又何必一定要留恋金陵?”
果然是早已有备而来,只是这等处置方法,倒是出了肖寒月的意料之外。
“想不到啊!我肖寒月的身价,竟然能值二十万两银子。”
“如果肖公子愿意加入我们这个组织,贱妾愿作引见之人。”
“那又有些什么好处?”
文雀嫣然一笑,道:
“除了这二十万两银子,每月至少有千两银子的月俸。”
肖寒月接道:
“我有了二十万两银子,又怎会在乎那区区千两银子的月俸?”
文雀道:
“说的也是,肖兄还想要些什么呢?
肖寒月心中暗道:这丫头在那组织之中,不知是什么身份?何不探探她的口气?
心中念转,口里说道:
“如果我要……”
他本来想说如果我要你呢?但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望着文雀,胀得满脸通红。
文雀却嫣然一笑,道:
“是不是想要我?”
“唐突佳人了……”
“不!”
文雀理一下鬓边散发,道:
“可以商量,给我一个时辰的时间,我就给你一个肯定答复。”
肖寒月心中明白了,文雀也不是能够作主的人,连她自己的终身大事,也要听命于人。
“怎么?姑娘连自己的事也不能作主?”
“父母之命,媒约之言,就算我能作主,也该跟他们说一声吧?”
掩饰得天衣无缝,肖寒月被唬住了,暗道:难道掳去赵大夫的人,就是他的父母?
捡起桌上的银票,放入肖寒月手中,文雀的神态中无限温柔,脸上泛现出娇媚地微笑,
心中即暗暗忖思:勿怪武凤见之后,竟有些情难自禁,这个年轻人,确实有与众不同的动人
之处……
“文雀,我还没有答应你,这些银票我不能收。”
文雀没有怒意,神情更见娇媚的道:
“肖兄,我想事情不会太困难,以肖兄的份量,再加上我婉言的解说,应该可以成
功……”
“文雀,我……”
文雀笑得如花盛放,道:
“我知道,二十万两银子不放在你的心上,你这般重视我,我自会尽力争取。肖兄,我
不相信世上真有一见钟情的事,想不到竟然会叫我自己碰上了。”
糟了,肖寒月心中大感不安,这本是一个策略,想不到竟然真的引动了一个少女的情
怀……
这时,关闭的木门,却砰然大开,王守义、张岚,先后行了进来。
文雀霍然站起,一脸柳媚花娇的笑容,顿然罩上了一层寒霜,冷冷说道:
“站住,你们懂不懂规矩?”
王守义一挥手,接道:
“算了,文雀姑娘,这种事,咱们看得多了……”
文雀举动很沉着,缓缓伸出手去,拿起桌上的银票,收入怀中,回头望着肖寒月温柔一
笑,道:
“公子请自斟自饮,莫要扫了酒兴。”
人却缓缓离位,莲步姗姗地迎了上去。
这座舱房相当的大,除去桌椅之外,还有相当大的空间。
文雀直行到王守义的身前两步左右处,才停了下来道:
“你闯进来干什么?”
她娇小玲珑,貌如花娇,又穿着长裙、罗衣,但那份气定神闲的沉着,使得王守义看得
暗暗佩服,忖道:看她如此镇静,倒是不可轻视,暗中戒备,口中冷冷说道:
“抓犯人!”
文雀道:
“抓犯人?是肖公子,或是我?”
王守义寒着脸,道:
“你!”文雀摇摇头。叹息一声,道:
“不要把自己估计的太高了,王总捕头,那会造成无可弥补的恨事。”
张岚接道:
“姑娘的意思是……”
文雀冷笑一声,道:
“虎急伤人,两位最好多想想?”
王守义道:
“这么说来,姑娘是准备拒捕了?”
文雀目光一掠张岚和王守义,冷然一笑,道:
“两位不相信,何妨试试?”
张岚叹息一声,道:
“姑娘小小年纪,口气如此托大,当真是藐视天下英雄了!”
自认和鬼刀候玄动过手后,一向傲气概,那很容易,只要一对一的和我动手就是,当
然,两位也可以联手出战,那就不用提什么江湖规矩、武林规矩了!”
被一个年轻小姑娘如此抢白,实是张岚生平未遇之事,气得一张脸全成了铁青颜色。
王守义生恐张岚被人套住,笑一笑,道:
“文雀姑娘,这不是一般的武林中比武争名,姑娘这点年纪,想必是被利用、威胁,才
致身犯法纪,只要你肯招出实情,在下担保对姑娘从轻发落……”
文雀秀目中闪起两道冷厉的寒芒,一掠王守义,冷冷接道:
“一派胡言……”
王守义右手一挥,五指疾出,抓向文雀的右腕,口中却大声地喝道:
“王法森严,姑娘如敢拒捕,那可是株连满门的大罪一人做事,一人担当,何苦连累到
父母姐妹?如果姑娘肯合作,供出内情,王某担保决不牵累你的家人。”
口中呼叫,双手连环擒拿,一连攻出了七八招。
也许是王守义警告之言,发生了恫吓的效力,文雀竟然没有还手。
但那灵巧的闪避身法,滑溜无比,使得王守义招招落空。
张岚脸上的怒意,逐渐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种惊讶的神情。
以这座舱室的空间而言,要想闪避过一个人连环擒拿手法的攻击,而又不还手,实非易
事,张岚自己没有把握办到,但文雀却能应付,而从容不迫。
这时,突闻蓬然一声大震,似是有重物倒地的声音,木板构造的画舫上,显得声音特别
响亮。
王守义疾快地拍出两掌,退后一步。
文雀仍未还击,反而缓缓地退到肖寒月的身边。
只见垂帘启动,人影一闪,室中又多了个千娇百媚的小姑娘。
张岚皱皱眉头,道:
“姑娘是……”
“我叫武凤……”
王守义接道:
“你打死了他们?”
武凤撇撇嘴,道:
“不堪一击,不过他们没有死,只是晕了过去。”
王守义怒道: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武风冷笑一声,道:
“管他是什么人?他们要拦我,我就打晕他们。”
张岚看着肖寒月,目光转到了王守义的脸上,道:
“看来,今天是很难善罢甘休了?”
肖寒月心中十分为难,他已知道,文雀、武凤都是马前之卒,而且,对方很了解目下的
情势,事实上一切情势发展,都完全在对方的控制之下,如果能使文雀、武风相信已说动了
自己,很可能深入敌人内部找到真正的幕后首脑,但眼下情势,已成剑拔驾张之境,文雀、
武凤分明都有着极高身手,而且,一片沉着、冷静,若有所持,一旦张岚、王守义不是敌手
时,自己是不应该出手呢?
这个问题,一直在肖寒月的脑际盘旋,无法作一个决定?
但闻王守义道:
“张兄说得是,今日之局,已如箭在弦上,非发不可,只有全力以赴,用不着顾忌什么
了!”
他一语双关,明里说给张岚,暗里却是点给肖寒月听。
张岚豪气忽生,哈哈一笑,道:
“说的也是,两位姑娘,老夫拚了这半生虚名,也要和姑娘见个真假,两位姑娘请划下
道来!”
他是武林名宿,行事之间,总是离不开武林轨迹。
文雀嗤地一笑,道:
“划什么道?双方一动手,那就要凭武功分胜败,没有什么约定条件,不过有几句话,
我倒想对你张老前辈说个明白。”
张岚道:
“老夫在听。”
武凤自冲入这舱室之后,一直保持戒备的神态,象一张拉紧了弦的弓,随时都可以发出
凌厉的一击。
她不似文雀深沉、冷静,在强敌相对中,仍然谈笑自如,但却有一股莫可言喻的锐利,
蕴藏于美丽中的狂野,给人一种凶厉的杀气。
两个同样娇美如花的少女,如何竟是这样两种完全不同的气势?
文雀举起纤巧的玉手,理一下垂天鬓角的散发,轻启樱唇,道:
以张老前辈在武林中的声望,似是用不着淌这次混水,我们是名不见经传的人,而且是
女流之辈,败在了你的手中,你胜之不武,如果不幸你败了,你张老前辈此后,如何在武林
立足?”
张岚神情肃然,神色未动,但王守义却听出一身冷汗,文雀这几句话,可算直叩张岚心
弦,好像她对张岚相当的了解,王守义很担心这位武林名宿,会被文雀说动,全神贯注张岚
的反应。
只见张岚冷然一笑,道:
“姑娘说得很动人,不过,老夫心领了,我张某人,也不过是一个江湖人罢了,生死等
闲事,虚名何足论,姑娘有本领尽管施展,老夫舍命奉陪。”
王守义听得心头一乐,暗道:大概是肖寒月那晚上露的两手,有如醒醐灌顶,使得此老
由大梦中清醒过来,不再为虚名所拘了。
文雀怔了怔,望着武凤。
武凤却冷冷一笑,道:
“文雀,不用再多说了,既然难免一拼!,何不速战速决?”
她说打就打,话说完,人已扑向张岚,迅如闪电飘风一般,攻出了一十三掌。
张岚早已戒备,但仍然被这一轮急攻,迫得向后退了四步,到了舱室门口。
武凤未再继续抢攻,收掌而退。
张岚脸色青白,大大喘一口气,道:
“好掌法,果然是和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王守义接道:
“张兄,咱们拚了!”
双手一探腰际,手中多了一条钢索,一根铁尺,铁尺长约一尺八寸,铜索是十八节环扣
成的一道链子,长有六尺,但王守义却把一大截钢索,绕在臂上,对敌之间,可长可短。
铜索、铁尺,正是王守义仗以成名的兵刃,平常对敌,只用铁尺,非遇劲敌不轻易动用
钢索,今天一下子就亮出了全身家当,显然是准备全力一战了。
武凤道:
“船舱狭小,两位敢不敢我到船下空旷之地,放手一柄?”
张岚也觉着这地方太小了,有些施展不开,正想答应,王守义却抢先接道:
“咱们不是比武,而是捉拿掳人的要犯,只要擒到人犯,在那里动手都是一样?”
武凤道:
“你在做梦!”
心中却是暗暗叫苦。
文雀明白,武凤练的武功是飞腾扑击的凶猛路子,需要广大的空间,才能完全发挥出威
力,舱中狭小,顶层又低,她的武功,完全无法施展,适才已得先机,却停手不攻,就是身
法手脚施展不开,十成武功只能用出一二,再看王守义手中兵刃,钢索虽可及远,但近战尤
为适宜,心中忖道:如果武凤受制于形势,难以发挥,自己独撑大局,这一战就是失去了五
分胜算,何况,肖寒月心态变化,还难预料?情势对已,利在速战,拖延下去,王守义很可
能招来大批官兵,那时,别说制敌,脱身亦将大为不易。
衡量过利害轻重,文雀长长叹一口气,道:
“两位堂堂男子,可是不敢和小女子放手一战?”
王守义并不知道武凤练的武功路数,不适宜在狭小地方动手,但他久在公门,对付过无
数奸滑阴险的盗匪,直觉的感到,对她们一定是不利,生恐张岚被激上当,抢先接道:
“姑娘用不着施激将之法,这此对我们全无用处。”
武凤怒道:
“好!那就是先杀了你……”
文雀一伸手拦住了武凤,笑道:
“姊姊笨鸟先飞,我先领教王总捕头的铜索、铁尺。”
莲步缓移,直行过去。
武凤自己知道,文雀练的是阴柔,小巧路子,在狭小之处,近身之战,对她十分适宜。
两人虽然都知道对方练的武功路子,但不能完全了解对方的成就,武凤一直觉着文雀生
性柔和,遇事冷静,文才智略上,稍胜自己,但在武功成就方面,自己应该同过文雀。
王守义已知文雀厉害,不让先机,踏前半步,右手铁尺直点眉心。
文雀走的很慢,莲步细碎,柳腰款摆,但王守义点出时,却突然由慢而快,一个旋身,
举手迎向铁尺。
这次,文雀不再用闪避身法,竟然静立不动,凭手中一枚小小金钗,运围如飞,封挡攻
势。
但闻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一口气封开了王守义九尺,七索十六招的连环攻势。
王守义攻势一顿,文雀立刻反击。
她武功怪异,整个有如一条可折叠的柔软带子了,在极少的方位中折转如柳,蛇一般缠
绕在王守义的四边。
王守义从未遇到过这种奇异的身法,越打越感震惊,但他铁尺铜索配合佳妙,奇招连
出,勉强维持了不胜不败之局面。
张岚全神贯注,也看得惊心动魄,以他阅历之丰,也是没有见过这种武功,只觉文雀灵
动如蛇,折转之间,全身柔若无骨。
武风看出了文雀已立不败之地,回眸望着肖寒月微微一笑,道:
“肖兄,你如肯出手帮忙,大概我们可在一刻工夫这内获得全胜……”
肖寒月初文雀的怪异身法,变是大大的震惊,但他看了一阵,已瞧出很多破绽,但王守
义却被逼的手忙脚乱,心中大为着急。
“我帮忙?”
肖寒月目光转到武凤脸上,接道:
“姑娘的意思是……”
“王守义很精明,杀了他,就没有人再追我们了。”
肖寒月苦笑一下,道:
“他是捕头身份,如何能杀得?”
武凤笑道:
“肖兄,没有和文雀姊姊谈好条件吗?”
肖寒月心中一凉,付道:
“敢情他们早知道了我的身分?”
文雀细致,言语谨慎,未露出明显的破绽,但却被武凤一语道破。
肖寒月暗中警惕,淡然一笑,道:
“什么条件?”
武凤微微一怔,道:
“你……”
“武凤,你和文雀知道我是什么人了?”
武凤皱皱眉头,道:
“不错,难道……”
肖寒月接道:
“你们敢杀应天府的总捕头,想必也是一样敢杀我了?”
武凤呆了一呆,道:
“我们没有加害肖兄之意,而且很欢迎肖兄加入我们……”
肖寒月目光转动,发觉了王守义钢索、铁尺的变化,已能逐渐的适应文雀的身法,虽尚
无能力反击,但已可暂时稳住局面,微微一笑,道:“我和文雀谈过,还没有谈出个所以然
来,双方就打了起来……”
武凤脸色一变,道:
“你是在戏耍我们?”
肖寒月笑:
“这倒不敢,武姑娘,在下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武凤双目中神光暴射,凝注在肖寒月的脸上,道:
“肖寒月,我们是为你好……”
“我知道,所以……”
肖寒月长长叹一口气,接道:
“我现在很为难?”
武凤道:
“为难?什么意思?”
肖寒月道:
“我不敢和官府中人作对,也不能帮他们对付你和文雀?”
武风怒容涌现,似要发作,但却忽然又忍了不下去,叹口气,道:
“肖兄,我不如文雀能言善道,但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知道肖兄一身艺业十分高明,
但你强煞了,也不过是一个人,文雀和我的身手如何?你已经见过,但我们只能算二流身
手,你一个,能有多大的力量,和我们抗拒?”
肖寒月道:
“这么说来,你们登上这座杨柳舫,也是早有安排,别具用心了?”
武凤道:
“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
肖寒月有些茫然的问。
武凤道;
“你的人品和武功,都受到了夸奖的赞美,因此,文雀和我,才来这里会你。”
“噢!你们怎知道,我会到杨柳舫来?”
武凤淡然一笑,道;
“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监视之下,肖兄,文雀虽然精明能于,不过是一个捕头,
以他那点武功,如果我们真想除去他,不过是举手之劳……”
肖寒月摇摇头,接道:
“杀官形同造反,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武凤道;
“看来,你有点迂,但这也是你与一般江湖人物不同的地方,这些事,用不着你去操
心,不用去想它,能说的,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现在,该你作一个决定。”
不管肖寒月如何的聪慧过人,但他究竟是初入江湖,这等复杂重大的事情,沉吟了一
阵,道:
“太突然了,我得慢慢的想想才成。”
这时,突听文雀娇声喝道:
“撒手。”
王守义右手铁尺,应声跌落,但王守义左手铜环索链,却疾卷而至。
文雀群躯一仰,闪避开去,她身法灵巧,闪避的距离,也拿捏的恰到好处,但她却忘了
那环索还有一半缠在王宋义的臂上,这铜环的妙处,就是它能够长短随心,王守义在这条钢
环索链上。下过了数十年的苦功,已到了收发随心,长短如意的境界,但见铜环索链突然暴
长两尺,急扫而到。
文雀应变奇快,匆忙间一低头,钢索掠过,打散了挽成宫髻的秀发。
武凤举步一跨,人已到了文雀身边,道:
“你受伤了?”
文雀理一下披垂长发,道:
“还好,我忘了他左手的环索,可长可短,几乎吃了大亏。”
肖寒月抬头看去,只见王守义右手背近腕之处,鲜血流出,受伤似是不轻,心中付道:
两个如花似玉的丫头,竟然如此身手,既已无法混入她们之中,必得设法擒下两人才成。
主意暗定,缓步逼近二女,道:
“文雀,伤到没有?”
文雀嫣然一笑,道:
“多谢公子关怀,妾身有惊无险。”
肖寒月吁一口气,道:
“文雀,我们的条件还未谈好,在下不算背信吧?”
文雀怔一怔,道:
“你……”
“我觉着咱们有了一个很愉快的初见,可惜的是,没有充裕的时间谈出一个完美的结
果。”
文雀也镇静了下来,笑一笑,道:
“肖兄,我记得,我们已经有了协议……”
不待肖寒月回答,目光一掠武凤,又抢先说道:
“肖兄要二十万两银子,另外,还要贱妾和武凤妹子,这些条件,小妹都答应了,对不
对?”
张岚、王守义都听和怔在那里,望着肖寒月呆呆出神。
二十万两银子,是一个非常巨大的数目,对一个贫苦出身的人,实具有很大的诱惑力
量,更诱惑的是文雀、武凤这两位美艳如花的少女,竟然甘心侍奉一人,条件真是如此,肖
寒月必需要有过人定力,才能摆脱这些诱惑。
肖寒月吁一口气,望着文雀笑一笑,道:
“咱们是谈过这些事情,不过,你作不了主,要请示上命才能决定的……”
文雀接道:
“如果,我现在就答应你呢?”
武凤道:
“我也答应。”
肖寒月摇摇头,道:
“文雀姑娘,不是由衷之言,事实上,你不能作任何决定?”
文雀黯然一叹,道:
“听你的口气,似乎立刻就要翻脸,变友为敌了?”
肖寒月道:
“咱们本来就是敌人,肖某人的一切行动,也早在你们监视之下,两位来此杨柳舫,就
是为了对付我……”
文雀接道:
“不错,我们是为你而来,但却没有害你之心,只是想说服你化敌为友,加入我
们……”
张岚接道:
“你们究竟是何方神圣?”
文雀看看张岚,道:
“别说我不会说,就算我说了,你也未必知道?”
张岚道:
“江湖中人,有点名头的,张某人就算没有见过,也该有点耳闻……”
肖寒月接道:
“张老,算了,她们不会说的……”
目光转到文雀脸上,接道:
“如若你说不服我,那就要杀了我,对么?”
文雀道:
“肖兄,小妹担保一切如你所愿,只要你肯随我们一起离去,看在肖兄的份上,小妹答
应你放过王守义和张岚……”
肖寒月摇摇头,接道:
“文雀姑娘,咱们没有谈好条件之前,彼此不属敌对。”
文雀双目中神芒一闪,道:
“肖兄不要得寸进尺,逼我们拚命……”
武凤突然一转娇躯,双手齐出分袭肖寒月两大死穴。
出手如电,张岚、王守义同声惊叫,道:
“小心暗算!”
但见肖寒月身躯向后一扬,双手同出,一下子,扣住了武凤的双腕。
就像他的双手,早已等在那里一样。
文雀右手一抬,手中金钗,直袭咽喉。
肖寒月突然踏出一步,轻巧无比闪过一击。
文雀借势飞起,快如流星,撞破垂帘,飞出舱外。
但闻张岚大声喝道:
“拦住她。”
防外来一阵金铁交击之声,接着水声震响,似乎有两三个人跌入了水中。
王守义经验老到,一语不发的疾步行来,左手连挥,点了武风身上四处大穴。
这一切变化快速绝伦,肖寒月吁一口气,暗叫了一声了险,放开了武凤。
武凤被点四穴,包括了哑穴在内,口不能言,双目却瞪着肖寒月,脸上是一片激忿之
色。
画舫摇动,两条人影,带着一串水珠儿,由文雀撞破的窗帘处,飞入舱中。
是韩伯和张杰。
两个人,像是刚从水中出来,衣眼头发上,不停地向下滴水,张杰的左肩前,还向外冒
血。
张岚道:
“她逃走了?”
韩怕虎道;
“小弟惭愧,被她逼入水中,张捕头还受了伤。”
原来张岚、王守义老谋深算,得到假扮肖寒月随罗镳的报告之后,就把韩怕虎和张杰埋
伏在窗外,想不到被文雀把两人击落入水中逃走。
张岚叹口气,道:
“她怎么走的?”
韩怕虎道:
“跳入了水中逃走……”
张岚道;
“她还会水上功夫?”
韩怕虎道;
“是!小弟由水中跃起时,又和她对了一掌,她就落入水中消失不见。”
张岚道:
“这数日来的所闻所见,意外、离奇,似乎是比我数十年听见还要多些,怕虎……”
韩伯虎道:
“小弟在!”
张岚道:
“你长年在江湖上走动,可能瞧出她的武功路数?”
韩怕虎道:
“和她拚了两招,对了一掌,看不出她的出身招式。”
张岚道:
“金陵方圆百里之内,有什么武林家族,江湖新崛起的帮派之类?”
韩怕虎道:
“小弟已经打听过了,没有新崛起的帮派、家族,如果有,这件事,也是他们第一次介
入江湖的行动……”
王守义低声道:
“张老,咱们生擒了一个,现在重要的是想个法子,让她开口说出实话。”
张岚点头一笑,突然转身对着肖寒月一抱拳,道:
“肖兄弟,二度见识身手,当真是世间绝艺,老哥哥又开了一次眼界啦!”
“寒月侥幸,张见过奖了。”
在他的感觉中,自己确实胜得侥幸,武凤出手攻来,他就直接去抓她的双腕,文雀一钗
点来,笼罩了左右数尺方圆,他就上前一步,避开金钗,出手,举步中含些什么奥妙,他并
未用心去想,那无名老人传授他的身法、武功中,所有招术,早已深印在他的心中,衡量敌
人攻势,一种潜在的本能反应,就使用了出来。
肖寒月没有学过一套完整的拳法、掌法,但他的胸中所记,确是千万套拳法、掌法中的
精华,都是最实用的诀窍,直接反应,化繁为简,见招破招,一击见效。
这时,王守义已解开了武凤的哑穴,道:
“姑娘这点年纪,不论武功如何高强,也不会是首脑人物,咱们打个商量……”
武风冷冷接道:
“要杀就杀,没有什么好商量的,我不要听!”
她艳如春花,但却颇有江湖英雄视死如归的豪气。
肖寒月道:
“武凤姑娘,听听何妨?”
看了肖寒月一眼,武凤神情激动地说道:
“肖公子,我和文雀姊姊可是一番好意,想不到,你竟然和王守义勾结在一起,暗算我
们?”
王守义脸色一变,就要发作,却被张岚以目示意拦阻了。
肖寒月笑一笑,道;
“我没有答应文雀姑娘什么,更谈不上暗算,凤姑娘如不出手取我之命,在下也不会对
付两位姑娘……”
武凤接道;
“你是说,我如不出手对你,你不会插手今晚的事?”
肖寒月道:
“是!我人虽然还没有谈好条件,但我已感觉到两位姑娘的诚意!”
“哼!你们早就有预谋,想抓和我文雀姊姊……”
武凤余怒未息地接道:
“不过,我警告你,没有人能和我们为敌……”
她似乎是自知失言,急急住口。
肖寒月点点头,道:
“我们相信姑娘的话,不过,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要对付赵百年这样一位人人敬爱的
名医?”
武凤冷笑一声,道:
“赵大夫活得很好,不会有任何危险,再过三五个月,他就会回到永乐堂,当他的江南
名医,但是你们这一插手,不但救不了他,说不定还会害了他的性命。”
王守义道:
“武凤姑娘,赵大夫是名医,被人掳走了,官府中自然要追究。而且,这件事,也惊动
了七王爷,如果七王爷下令追查,金陵地面上,还有什么人能抗拒?”
这番话意本极含糊,但武凤却似是受到了很大的震憾,闭上嘴不再说话。
王守义精明干练,既了解江湖人习性,也了解官场中人的毛病,轻轻咬了一声,接道:
“武凤姑娘,我这十几年的捕头,也不是白干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姑娘只知道你们派
人监视了我们的行动,却不知道你们的行止,也在我们监视之下,姑娘就算不说,我们也知
道来自何处?”
武凤呆住了,张岚也听得一脸惊愕的表情,心中大为佩服,暗道;这王守义果然不愧是
一代名捕,原来,他早已在乱丝中理出了头绪。
察言观色,王守义略一沉吟,又道:
“武凤姑娘,我们封锁了金陵四边的水旱通路,却没有想到,你们竟然一直隐匿在金陵
城中,不论你们有多大的势力、背景,但铁案如山,案子爆发了,也没有人能曲意维护你们
几个江湖高手,也不能对抗马步大军,如果,姑娘肯和我们合作,我保证替你开脱……”
武凤冷冷说道:
“你可以杀了我,却别想从我口中问出一个字来。”
王守义微微一笑,道;
“咱们既然早已摸到你们的住处,水落石出,不过早晚的事,姑娘不肯合作,那可是自
讨苦吃。”
武凤索性闭上了眼睛。
张杰突然开了口,道:
“头儿,咱们已经知道了她的老窝,用不着再问她什么了,先把她押入牢中,再慢慢的
拷问。”
王守义道:
“点了她的晕穴,免得她在路上呼叫。”
张杰应了一声,出手点了武凤的晕穴。
武风没有被押入府牢,却被囚在永乐堂地窖里面。
赏花轩中灯火明亮,张岚、肖寒月、王守义、韩伯虎围桌而坐,张杰、罗嫖却分带了愉
快,和王府中的四名侍卫,分两组,在赵府中巡逻。
眼下的永乐堂,可算得警卫森严,王守义调来了三十名捕快,张岚也调来王府中十名侍
卫,加上十名弓箭手,明卡、暗哨,不停地游动巡逻,这一切都在夜暗中,紧密配合,把一
座不算大的永乐堂,布置得飞鸟难渡。
张岚喝了一口茶,望着王守义笑一笑,道:
“王兄,既然已经找出了他们的根底,你倒是说说看,那里的主人是什么身份?明天我
就去请示七王爷,咱们就下手拿人。”
王守义苦笑一下,道:
“张爷,我是从武凤那丫头的神情变化上,看出来的,希望套住她的口供,想不到,她
竟是软硬不吃,滴水不漏。”
张岚道;
“怎么?假的……”
王守义苦笑一下,道:
“我要是真的查明了她的巢穴,早就对你老提出报告了,不过……”
张岚皱皱眉头,道:
“不过什么?”
王守义道:
“肖兄弟说他们可能窝在金陵城中,我一直还不太相信,但今夜我看武凤那丫头的神
色,也肯定肖兄弟的推断不错,他们确然是窝在金陵城中……”
目光投注在肖寒月的身上,脸上是一片敬佩之色,接道:
“肖兄弟,你的武功、才智、应对和断事之能,都非常人能及,唯一缺少的,是江湖上
的历练,稍假时日,一定会……”
突然住口不言。
原来,王守义突然想到了张岚,是最爱面子的人,当他之前,这么的夸赞肖寒月可能引
起他的不快,只听张岚哈哈一笑,道:
“一定会成为威震八面,名动四方的人物,不过,肖兄弟,像你这种文、武全才的人,
混迹在江湖之中,未免是太可借了,只要你愿意,老哥哥我愿向七王爷推荐……”
王守义突然叹口气,接道:
“张老,土里藏不住夜明珠,我看,早已有人动了爱才之念了。”
张岚道:
“那人是谁?”
王守义笑一笑,道:
“张兄,你在王府中,时日不少。也很得七王爷的器重,王府中的歌姬、美婢,想必已
见过不少吧!”
张岚点点头道:
“哼!七王爷手绾江南军符,极得皇上信任,但他为人却极风雅,王府中的歌姬,确有
不少艳丽出众的美人。”
“有没有文雀、武凤这样的人物?”
张岚沉吟了一阵又遭:
“没有。”
王守义道:
“张兄,请评判文雀、武凤两个丫头的武功如何?”
张岚道:
“这样的人物,想必不会是随手就可捏来的吧?”
王守义点点头,道:
“对!那必须要十年以上的时间培养,还得有高明的师长指点。”
王守义又道:
“除了武功之外,她们还通琴、书,以她们的成就而言,不管摆在什么地方,都有一定
的份量,如果我推断不错,他们混上杨柳舫,并非是早有安排而是临时设计,而且,有着特
定的目的。”
张岚道:
“你是说……为了肖兄弟?”
王守义道:
“不错!文雀随身带了二十万两的银票,心已昭然若揭。”
张岚接道:
“对!她们要收买肖兄弟。”
王守义道:
“不错,美色、黄金,一齐用出,二十万两银子,堆起来,有如一座银山,还有两名绝
世美女相陪,这等手笔,不为所动的人,确实要一点定力不行。”
肖寒月微微一笑,道:
“寒月虽然出身贫微,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是、非这间的把握,相信还可以分得清
楚!”
王守义哈哈一笑,道:
“肖公子,我如看出你是坦荡君子,也不会这么明白的说了出来,宝剑出匣,明珠拭
尘,你老弟的光芒已现,老实主,此后,你已经是他们心目中第一个强敌,如若无法使你降
服,必然全力对付你的。”
肖寒月淡淡一笑,道:
“不是赵大夫的绝世医术,寒月恐怕早已客死金陵了,大丈夫恩怨分明……”
但闻木门嘎然而开,赵幽兰在张杰和罗镳的护送下,行入花轩。
张杰、罗镳不待吩咐,退了出去,顺手带上花轩大门
经过了这些日子的折磨,赵幽兰更是清瘦,但精神很好,微观苍白的脸上,一片坚毅,
行止间也十分稳定、沉着。
“诸位辛苦了,我得到的消息晚了一些,没有早点来迎接诸位。”
张岚挥挥手,道:
“姑娘请坐,咱们正在研讨情势,深夜之中,本不愿惊扰姑娘,想不到姑娘竟然还是知
道了。”
赵幽兰似乎成熟了不少,她没有追问父亲的下落,躬身一礼,缓缓坐了下去。
张岚看了王守义一眼,道:
“王兄,既然肯定了他们在金陵城中,应该不难找出他们藏身的地方,金陵城虽然不
小,但能够窝着一大批江湖人手的地方,应交不会太多的。”
王守义道:
“除了请七王爷下令动员大队军马,全城搜查之外,必须先查出他们确实的藏身地方,
才能动手。”
张岚道:
“能不能由武凤的身上通问出地点?”
王守义道:
“我看过不少倔强的人,武凤就是那一种人物,至死不屈。”
肖寒月道:
“我赞成王兄的看法,就是酷刑迫退,只怕也问不出什么?倒不如把她留在手中,善于
招待,当作人质。”
张岚点点头,道:
“好!就这么办。”
目光转到王守义的脸上,接道:
“你熟悉的金陵形势,把可疑的地方,绘出一张图来,咱们一个一个地查看,我不信找
不出来。”
王守义苦笑一下,道:
“能够搜查的可疑地方,我早就搜查过了。”
张岚道:
“那是说,余下的虽然可疑,你却不便搜索?”
王守义道:“不只是不便,而是不能。”
张岚沉吟了一阵,道:“不得已,只好去请教七王爷了,你把不能搜查,而又可疑的地
方列了来,我去请七王爷想想办法。”
肖寒月笑一笑,道:
“张兄,就算七王爷肯予支持,但如咱们搜查不出赵大夫,岂不是脸上无光,在下的意
思,与其打草惊蛇,还不如暗中调查的好。”
张岚点点头,道:
“说的也是,但这样一直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肖寒月道:
“金陵水、旱两路,仍然在严密监视之中,我想他们不太可能冒险把人运出金陵,在下
虽然对金陵形势不太熟悉,但就目前的线索,已经有了头绪,剥茧抽丝,下点工夫,不难查
出,何况,最重要的一点,是要维护赵大夫的安全……”
一直未开过口的韩伯虎,突然开了口,道:
“张老,我同意肖兄的看法,如若上禀七王爷,大动干戈,逼得太紧,可能会逼他们走
入极端,那就对赵大夫的生命,构成了很大的危险,他们既然施用的江湖手段,咱们也采江
湖手段应付,先设法救出了赵大夫,那时侯,如何解决,主动就操之在我了。”
张岚点点头,道:
“对!咱们不能逼得太紧,不过,要听听赵姑娘的意见?”
赵幽兰吁一口气,道:
“一切由张老前辈作主,幽兰不敢置啄,但张前辈既然问了,幽兰不敢矫情,我觉着救
家父,是首急之务。”
张岚道:
“好!咱们就这么办,王兄,调派你的精明属下,扮成各种不同的身份,四下查访,他
们地形熟,眼皮宽,细心一些,我相信,可以找出眉目出来。”
王守义道:
“是!我立刻派人行动。”
肖寒月暗中观察,发觉张岚除去了死要面子的骄气之外,倒是颇有武林名宿的气度,指
挥若定。
赵幽兰忽然站起身子,道:
“张前辈,王总捕头,晚辈有几句话,说出来,希望诸位听了不要见怪?”
王守义看了张岚一眼,默然不语,显然是摆明了,一切由张岚作主。
张岚点点头,道:
“好!赵姑娘请说!”
“家父医务茂盛,积聚了不少财富,晚辈想提出十万两银子,以供追查家父之用……”
十万两银子,是一个非常惊人的大数目,赵幽兰年纪不大,手笔却是很大,张岚呆了一
呆,道:
“这个……这个……”
赵幽兰道:
“对方都是武功高强的杀手,晚辈很希望张前辈以自己在武林中的声望约请一些武林高
人相助,这些支应,自无法由应天府中报销,再说,这些银子都是家父赚的,为救家父,用
的心安理得,尚望张前辈、王总铺头体晚辈一片孝心。”
张岚沉吟了一阵,道:
“姑娘这么说,我倒也不便拒绝了,伯虎……”
韩怕虎一欠身,道:
“晚辈在!”
张岚道:
“赵姑娘提出了十万两银子,你看看金陵附近,有什么可以聘请的高人,作为助拳,对
方实力太强,单是官府中的捕快,也无法对付!”
韩怕虎望着肖寒月微微一笑,道:
“就晚辈所知,金陵几家镖局里,确有三五个硬把子,不过,这些和肖兄比起来,恐怕
就算不上什么高手了。”
肖寒月急道:
“韩兄,在下只不过是……”
“侥幸是中吗?铁证如山,再谦虚,就是矫情了……”王守义说:
“肖兄弟,张老已决定,先用江湖手段,救出赵大夫再说,你可是这场斗智、斗力搏战
中的主角。”
肖寒月道:
“如果有用我之处,寒月是万死不辞。”
张岚微微一笑,道:
“肖兄弟虽然高明,但一个人力量稍显单薄,就由怕虎约几个高手,从中相助,一切由
肖兄弟指挥调度。”
韩怕虎道:
“晚辈遵命!”
王守义心中暗道;姜还是老的辣,由韩怕虎约请高手,帮助肖寒月,大家都是江湖中
人,对敌之间,倒是方便多了,本只是一件追查凶犯的掳人案子,但眼看牵连逐渐扩大,把
江湖和官府中人,全都卷了进去。
但王守义却没有阻止这件事情的发展,原因是鬼刀侯玄和文雀、武凤的出现,使王守义
自觉没有能力办这件案子。
一连三天,赵府中十分平静,王守义的研判结果,又发生了一次很大的错误。
照他累积十余年办案的经验,以对方眼线主的广密,必然早知武凤被押在赵府之中,而
且,必会想法子救人,所以,王守义决定以逸待劳,把精练的入手,安排在赵府中待敌劫
人。
但大出王守义意料之外的,却是三天都没有动静,这就使王守义觉着面子上十分难看,
也觉着对手是一个十分高明的人物。
肖寒月仍然住在赵大夫的留他医病的雅宝中,不同的是雅室布置得更为舒适,供应上更
为周全。
这三天,肖寒月过得很忙碌,除了把无名老人传授的武功、招式作一次精密思索演练
外,就是静练功,他感觉内腑中一股奇异的力道,正逐渐的透上十二重楼。
这三天,赵幽兰来过四次,第一次,看到肖寒月在用左右双手,互相搏斗,两只手出的
是完全不同的武功,赵幽兰虽然不懂武功,但却看得出,一个人两用,能各行其是,是一种
非常困难的事情,但肖寒月却能心分二用,两只手似乎是分属于两个不同的人,肖寒月似是
集中了全神,赵姑娘站在门口看了很久,他竟然全然未觉,赵姑娘只好悄然地退了下去。
第二天第四次,肖寒月都是盘膝静坐,赵姑娘发觉了肖寒月顶门上热气上腾,在头顶一
尺左右处,结成了一层淡淡的白气,愈来愈浓,每一次,赵姑娘都等侯半个时辰以上,但肖
寒月仍打坐不醒,不敢惊扰,赵姑娘只好黯然退回。
这是第五次,肖寒月仍在打坐,但赵姑娘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等肖寒月打坐醒来,
和他谈谈。
却不料肖寒月一坐两个时辰,仍然静坐如故,只是头顶上的白气,更是浓重,如云似
雾。
赵幽兰发了狠,就是不走,坐在室内苦苦等候,由午后不久,直等到日落西山。
忽然间发现异象,肖寒月头顶上一层白气开始翻动、腾转,好似开了锅的水,不停的冒
升。
静坐在木榻上的肖寒月胸前开始起伏不停,盘坐的身子,也开始缓缓向上升起,悬空三
尺,就那样悬空坐着。
她几次想出声呼叫,但终于还是强行忍住。
一声长长的呼气,肖寒月的悬空身躯,也随着砰然一声摔跌在木榻上。
赵幽兰再也忍不住失声叫道:
“肖大哥,你伤了没有?”
肖寒月睁开眼睛,看到赵姑娘,立刻一跃下榻,道:
“赵姑娘,几时来的?”
赵幽兰手按胸前,微微一笑,道:
“我来很久了,你跌伤没有?”
肖寒月摇摇头。
“没有,不过倒是吓了一跳,我好像忽然间,由空中跌下来一样?”
赵幽兰把见到的情形,很仔细地说了出来,肖寒月却听得一片茫然,道:
“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太明白,不过,我想……”赵幽兰缓缓说道:
“这应该是代表你的武功成就,突破了一个阶层,这也许和爹用金针汇穴之法,沟通了
你任、督二脉有关。”
肖寒月忽有所悟的,道:
“对!那位传我技艺的无名老人说过,不论何等聪慧的人,如果没有三十年的静坐功
夫,就无法沟通任、督二脉,我却被令尊在救命治疗中,用金针汇通了任、督二脉。”
赵幽兰笑道:
“那对你是不是有很大的帮助?”
“当然是帮助很大,省了我三十年静坐的功夫。”
赵幽兰沉吟了一阵,道:
“这么说来,医学和武功,也有很密切的关系了?”
肖寒月点点头,道:
“上乘的医术,可以补助武功上的速成,突破时间上一些限制。”
赵幽兰道:
“也可能助长一个人功力上的精进,到达登峰造极的境界。”
肖寒月道:
“可惜这不是一般大夫能够办到的事,除了令尊那等绝世神医,力可回天之外,放眼当
今之世,只怕很少有这等能耐的大夫了。”
赵幽兰道;
“爹给你治病时,只怕也没有想到这些,这只是一个意外的发现……”
肖寒月突然摇摇手,阻止赵幽兰说下去,道:
“什么人?”
“是我,王守义!”
“王兄请进。”
王守义缓步行了进来,看看赵幽兰,道:
“赵姑娘,在下有要事,必须和肖兄研究一下……”
赵幽兰接道:
“好!你们谈吧!我先告退……”
“赵姑娘……”
王守义急急接道:
“希望你留下来,我和肖兄弟商谈的事,也需要赵姑娘提供高见。”
赵幽兰笑一笑,依言坐下。
不待肖寒月发问,王守义已抢先说道;
“我料定他们三日内会来救人,但却完全推测错误。”
肖寒月道:
“他们也许正准备,再多等两天看看。”
王守义道:
“三天之内不来,什么时间能来,那就很难预测了,在下想来想去,脑筋又动到你肖老
弟头上了!”
肖寒月道,
“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
王守义道:
“要你现身诱敌……”
赵幽兰急急道:
“只有肖大哥一个人吗?”
王守义道:
“不!韩怕虎请了两位高手,在暗中相助。”
肖寒月道:
“好!王兄可已想好了行动计划?”
王守义道:
“老实说,计划不算完美,和他们两次对敌,咱们算小胜,不过,咱们胜的都在对方的
估算之外,那是肖兄弟神鬼莫测的擒拿手法,至于设计布局,咱们是输了一筹,到现在为,
咱们还在明处,一切行动可能都在人家的监视之下,只有由你现身诱敌,使他们再次动手,
才能使中断的线索,再现出来。”
肖寒月道:
“他们已经上过当了,只怕不会再上一次!”
王守义道:
“他们会不会再出现,我亦毫无把握,不过,值得赌一下。”
肖寒月道:
“几时开始行动?”
王守义道;
“现在,人手已经暗中布置好了。肖兄弟请先到雨花楼去,以后,你如何行动,由你自
己安排,不过,人越少的地方越好。”
肖寒月点点头,道:
“武凤姑娘怎么样了?”
王守义道:
“小丫头很倔强,拒不进食……”
肖寒月道:
“她生性刚烈,最好劝劝她。”
赵幽兰道:
“我替她配些药物,放在茶水中,只要她喝几口水,饿个十天八天,也不舍饿死,肖兄
只管放心。”
这几句话,弦外有音,尤其是赵幽兰那对大眼睛,瞪着肖寒月看,只看得肖寒月不敢再
接口多言,急转话题,道:
“好!我换件衣服就走。”
雨花楼仍然和往常一样热闹,肖寒月一身蓝缎子方巾儒服,看上去文雅、潇洒,一派华
贵公子的气势。
虽然已有了九成客人,但肖寒月仍然被安排在一张大席位上。
店小二唯一看走眼的是肖寒月不是请客,只是一个人来小酌。
但肖寒月也没使店小二失望,点的都是最贵的酒菜,虽只是一个人,花费却是很大。
客人上足十成,这局面看上去,就有些不调和了,肖寒月坐的是大厅,大厅上每一桌都
挤满了人,只有肖寒月一个人,却坐了一张可坐十二个人的大桌子,这看上去就有些扎眼
了,来晚了一步,没有座位的客人,都不免瞪了肖寒月几眼,虽然没有听见骂声,但肖寒月
却感觉到那些人都在心里骂他。
肖寒月很希望能有几个人过来搭个坐头,他一定不会拒绝。
但他的气魄、衣着和满桌名贵的佳肴,却使人望而却步,也使人沉着奇怪,这样花费的
客人,应该坐到雅室中,不应该一个人自斟自饮。
但这些,都是王守义事先安排,吃过这一顿引人注目的酒饭之后,才是肖寒月自己用智
慧设计的诱敌行动。
他也曾暗中留心查看四边,没有发觉韩伯虎的行踪,但肖寒月相信韩怕虎一定也在雨花
楼上,江湖人行动诡密,易容改装之术,极为普通,这方面肖寒月自知经验不足……”
但肖寒月希望这一次的历练,能有很好的收获,在众多的酒客中,找出那一个是韩怕虎
改扮的,表面上不动声色,暗中却留心观察每一个客人。
忽然间一股强烈的杀气,直逼过来,肖寒月心头一凛,急急收回眼神。
不知何时,对面已坐了一个面目严峻的中年人。
那人穿着一身白衣,脸上的纹路中显明,似是用刀子雕刻出来一般,两道浓密的长眉,
给人一种侵犯性的冷厉感觉,嘴角微微处翘,显得十分高傲。
这个人,似乎由身上散发出一股杀气,一种无形而逼人的杀气。
肖寒月也感受到那种侵犯性的杀气,本能的提起功力,行气似珠,散发于四肢百骸,有
如中流砥柱一般,抗拒住那股汹涌而来的杀气。
白衣人脸色微微一变,道:
“借一个座位。”
他用词简单,不肯多讲一个为废字。
肖寒月笑一笑,道:
“欢迎,小二,加付杯筷。”
店小二拿着杯筷,急急行了过来,两手微微颤抖着把杯筷放在白衣人的面前,立刻转身
而支。
“回来……”
白衣人低喝一声,声音并不太大,那店小二却听得如遭电击一般,全身一哆嗦,双腿发
软,几乎跌倒在地上。
这时,坐在临近的几桌客人,都起身结帐离去。
看菜肴大半未用,显然这些人,还未进食完毕,已匆匆离去。
那白衣人并不难看,但身上散发出来那种无形的冷厉杀气,使人很不舒服,方圆一丈之
内的人,都有这种感觉。
店小二行近了白衣人,越接近越不能自制,全身抖动的越厉害,几乎有着举步维艰的感
觉。
“大大……爷……您吩……咐……”
白衣人道:
“给我四个菜,一壶老酒。”
“是……我……马上……送来。”
转身举步而去。
肖寒月笑一笑,道:
“老兄,你吓走了客人,也吓坏了店小二。”
白衣人道:
“可惜,没有吓住阁下。”
肖寒月道:
“幸好,我的胆子大了一点。”
白衣人冷哼一声,慢慢地散去了遍布在身处的无形杀气。
肖寒月心中暗道:原来这也是一种武功,能练到他这种形诸于外的境界,当非易事。
他初入江湖,少了那份历练,也正因如此,肖寒月对白衣人表现出那分至高气功,只是
暗作赞美,并无惊惧。
酒菜很快被送了上来,店小二在接近白衣人时,也少了刚才那种口齿打颤,双腿发软的
惊怕,但仍是不敢多看他一眼,放下酒菜,立刻退去。
白衣人倒杯酒喝了一口,道:
“你叫肖寒月?”
“正是在下……”
肖寒月神情平静的说:
“阁下怎么称呼?”
白衣人放下手中的酒杯,道:
“白龙。”
肖寒月举起手中酒杯,道:
“原来是白兄,在下敬一杯。”
白龙道:
“没有听过吧!”
“不敢相瞒,在下初出茅芦,白兄的大名,确是第一次听到。”
白龙冷笑一声,道:
“现在你听到了,可以走了!”
“走?到哪里去?”
肖寒月有些茫然地应道。
白龙道:
“天下很大,何必一定要留在金陵?”
肖寒月笑一笑,道:
“我明白了,白兄是文雀、武凤的朋友?”
白龙道:
“你问的太多了。”
肖寒月有点火了,喝干酒杯,举筷用菜。不理会白龙。
白龙也开始吃菜喝酒。
直到喝光一壶老酒,白龙才缓缓说道:
“决定了没有?”
肖寒月道:
“决定什么?”
白龙霍然站起身子,身上又散出浓重的杀气,道:
“有种!”
掏出一块银子,放在桌子上,转身而去,经过之和,所有的酒客,都不自觉低下头去,
不敢看他一眼。
直到白龙的背影消失了好一阵子,店小二才走过来,收拾桌子,手指触到酒杯时,看上
去还是好的细瓷酒杯,却突然变得粉碎。
店小二呆住了,肖寒月也看地怔了一怔。
好在那一块银子,足足有四两多重,就算酒壶、盘子全都碎了,也足可抵偿有余。
望着细如粉末的酒杯,肖寒月已知是白龙留下的警告,不立刻离开金陵,就有如那只酒
杯一般,身碎化粉。
这时,他非常希望韩怕虎能够出现,告诉他白龙的出身来历。
但他失望了,韩伯虎似乎是根本没有来雨花楼。
肖寒月付了酒帐,缓步向外行去,心中却有些茫然,因为,离开雨花楼以后的行动,就
要他自己决定了。
就在他举步跨出雨花楼的大门时,耳际间突然响起了一个低微和声音,道:
“肖公子,往右走两百步,有一个巷子,巷里有一个巷口,转进第三家,我在那里等
你。”
肖寒月耳目灵敏,己听出了那声音正是他盼望一见的韩怕虎。
韩伯虎还是来了,而且,人也确在雨花楼中。
混入江湖的时日不长,但肖寒月已有了很大的进步,他没有回头看,就像没有发生过任
何事情一样,仍然信步行去。
他走的很慢,折向右边转去,果然在两百步处,有一个巷子,一个蓝衣的老者,很快的
地越过肖寒月,行入巷子里。
肖寒月没有直接进入巷子,反而加快脚步向前行去,直入一家客栈中,要了一间上房,
叫伙计送上一壶好茶,然后关上房门,脱下了长衫,里面是一身淡青色的劲装,悄然推开窗
门,绕回那条巷子中。
那是个很短的巷子,一共只有六七户人家。
肖寒月小心的察看了一阵、快步行近第三家。
两扇门嘎然而开;肖寒月闪身入门,木门立刻关上。
韩怕虎的声音,已然响起,道:
“好!肖兄初入江湖,已然临机应变,当真是才慧过人。”
果然是那个穿蓝衣的老者,颚下留着半尺多长的花白胡子。”
肖寒月道:
“韩兄易容的手法,十分高明,在下竟然看不出来?”
韩伯虎道:
“借重药物、道具,掩饰形貌,只是雕虫小技,不登大雅之堂,肖兄,请里面坐吧!”
这是一座又旧、又矮的瓦舍,是属于贫苦人家居住的所在,但却有一个很窄、很长的厅
堂,厅堂尽处,有一间花布重帘掩遮的里室,韩怕虎要起布这,让客人入室。
一个四十左右的灰衣中年大汉,早已在室中坐侯。
韩怕虎除去脸上的容药物,取下假胡子,恢复了本来面目后,指着那灰衣大汉,道:
“流星刀何刚……”
肖寒月一抱拳,道:
“原来是何兄,在下肖寒月。”
何刚点点头,道:
“韩老弟提过你,请坐。”
肖寒月道:
“在下初入江湖,见识浅薄,还得两位多多指教!”
何刚笑一笑,道:
“不用客气,张岚兄一再推崇阁下武功成就,何某有幸得以附随骥尾……”
“不敢当,不敢当,何兄言重了。”
何刚道:
“雨花楼上,阁下和白龙暗较内功,竟然平分秋色,单是这份成就,已可傲视江湖
了!”
“噢!当时,何兄也在?”
何刚点点头,道:
“当时,咱们很担心,韩老弟就要出手,却被何某拦住了,白龙这个人虽然武功霸道,
但十分高傲,如果肖弟败在他凌厉内功之下,也许他不会出手取命,想不到……”
说到此处,突然住口,望着肖寒月,脸上是一片尴尬神色。
用不着再说下去、肖寒月已明白未尽之意,笑一笑,道:
“寒月只是侥幸未败,那白龙是怎么一个人物?”
何刚叹口气,道:
“我们受张岚的付托,只是在暗中帮助肖公子,但白龙突然出现,我们不得不改变主
意,要和肖公子当面谈谈了!”
肖寒月道:
“在下洗耳恭听。”
何刚道:
“十年前,白龙已经是名动江湖的杀手了,他有一个很奇怪的习惯,杀一个人之前,一
定要先和那个人见上一面,说几句话,然后下手。”
肖寒月道:
“这是一种警告……”
“也是他的狂傲……”何刚接过:“初时,大家都不了解他的习惯,但经过了几次血淋
淋的教训之后,大家开始明白,白龙很自负,他给被杀之人时间、机会,让他们寻求自保的
能力,但却从来没有一个被杀者保得住性命,有些人请了很多高手保镖、但那只不过徒然多
增伤亡而已。”
肖寒月道:
“你是说,白龙要杀的人,从来没有一个能够逃过死亡?”
何刚点点头,道:
“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逃过的例子。”
肖寒月道:
“这样一个杀手,就任他纵横人间,来去自如,江湖上,当真是没有什么正义可言
了?”
何刚苦笑一下,道:
“他的武功太高,又出没无常、一两个不是他的敌手,集中大批人手,又无法追寻到他
的行踪,最重要的是,他已经消失了五年,想不到失踪了五年的白龙,竟会在金陵出现,而
且……”
“而且找上了我……”肖寒月有些自嘲的接道:
“白龙是不是很嗜杀?”
何刚道;
“他杀人不多,不过,杀的都是很难杀,而又很有名气的人。”
肖寒月笑道;
“这样一人很有名的杀手,把我杀了,我岂不也成了有名气的人?”
韩怕虎接道:
“肖公子的名气,已开始在江湖上传扬,再加上今午雨花楼上的事,不出三五天,肖公
子的大名,就可传诵于江湖道上了。”
他倒是由衷的赞誉,脸上也是一片很敬慕的神情。
肖寒月苦笑一下,道:
“江湖上的声名,得来竟是如此的苦涩……”
看了何刚、韩怕虎一眼,接道:
“两位还有什么指教?”
何刚搓搓手,轻轻咳了一声,道:
“肖公子,白龙突然出现,我们对张岚兄的承诺,恐怕也要作一些修正,坦白说,我们
已经没有帮忙的能力,这一点我们已经派人去对张兄解释了……”
“我明白了……”
肖寒月点点头,接道:
“我想张老前辈能谅解诸位苦衷,我也能体会出诸位的无奈,不过,诸位的盛情,我还
是十分感激,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在下想告辞了。”
站起身子,向外行去。
韩伯虎紧追了一步,道:
“肖公子,请留步片刻,听韩某一言。”
“请说!”
肖寒月停下了脚步,但却没有转过身子。
韩怕虎道:
“何兄表达的意思,是要肖公子了解白龙是一个特级杀手,一个很难抗拒的人物,我们
纵然全力以赴,也无法对你有所帮助,但这并不是说我们就此退缩,旨在使你有所准备。”
肖寒月点点头,道:
“我完全明白诸位的好意,也希望韩兄不要误会,我会小心应付白龙。”
他走出了那低矮的瓦舍,信步行去。
高处不胜寒,肖寒月只不过刚刚起步,向上爬升,已感到那透骨而来的丝丝寒意。
“以后的事,由你自己安排,不过,人越少的地方越好。”
王守义的话索绕脑际。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白龙敢到雨花楼那样热闹的地方,还有什么地方不能去?找
一个幽静之处,和他决一死战,不至于牵连他人,实是上策,反正自己这条命是赵大夫所
救,为他而死,倒也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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