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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无痕》


第 六 回 恩恩怨怨(续)



  望着尚天义夫妇的背影逐渐远去。黄灵长长叹息一声,道:“诸位请出来吧!”
  何寒衣吃了一惊,忖道。原来,他早已知道我们来了。
  正待站起身子、突闻脆如银铃,而又冰冷的声音,道:“尚天义为什么不杀了你!”
  随着那说话之声,一间残破的空房之中,缓步行出来个风姿绰约的丽人。
  这时云破月现,清辉照人。
  月光下,只见那丽人身着玄装,两个青衣劲服的女婢,紧随在那玄衣丽人身后而来。
  两个女婢,一个执剑,一个拿着采盘。
  盘上放着一些银光闪闪之物,只可惜距离太远,瞧不清楚是什么东西。
  玄衣丽人缓步行近了凉亭。
  黄灵道:“玄娘别来无恙。”
  玄娘冷笑一声,道:“我死里逃生,总算活得下来了。”
  语声一顿,接道;“尚云是不是你害的?”
  黄灵道:“不是,也许我只是伤到了她的心……”
  玄娘道:“伤了她的心 难道还不够吗?”
  黄灵道:“所以,我一直没有推卸责任。”
  玄娘道:“唉!黄灵,告诉我,你究竟伤过多少个女人的心?”
  黄灵道:“很多,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警惕自己,不能再有逾越……”
  玄娘接道: “黄灵,杀了一个人,不是念几句佛号就可以超度的,别的我不管,我也
懒得管, 你准备对我怎么交代?”
  黄灵道:“玄娘准备要在下如何交代?”
  玄娘道: “欠债还钱,我没有死,所以, 用不着你偿命,但我要一条手臂,不算太过
分吧?”
  黄灵苦笑一下,道:“你要右臂。还是左臂?”
  玄娘道: “右臂, 由肘间切断,我带你一条手臂回去,风干了,好好的供起来。”
  黄灵道:“玄娘,我可以答应你,不过……”
  玄娘接道:“不过什么?”
  黄灵道:“给我一点时间。”
  玄娘道:“时间,多少时间?”
  黄灵道:“三年。”
  玄娘摇摇头,道:“太久了,我不要放这样长时间的帐。”
  黄灵道:“玄娘的意思呢,给我多少时间?”
  玄娘道:“最好是,我现在就收回来,如念交情,我只能给你三个月。” 
  黄灵道: “玄娘,三个月,是不是太短了一些, 你知道,江湖的情势,目下十分紧
张。”
  玄娘叹息一声,道: “黄灵,你以一身精湛的武技和深厚的内功,有上两三个月的时
间,你又可以复元了。”
  黄灵道:“玄娘,这惩罚,对我实在是太轻了,我很感激你的宽大,不过,我实在有太
多的重要事没有办完,求求你,玄娘,给我三年吧!事实上,这三年,还不够我用。”
  玄娘道:“我不会答应,黄灵,你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出手抗拒。”
  黄灵道:“我不会抗拒的,就算你真的要杀了我,我也不会抗拒。”
  玄娘道: “那很好!你既然决心不抗拒了,那就伸出你的右臂吧!”
  她回头由一个女婢的手中,取过了长剑。
  黄灵双目中是一片乞求的神光,道: “玄娘,答应我吧!你已经等了很多年了,为什么
不能再等三年?”
  玄娘咬了咬牙,道:“不行!我现在就要斩你一条右臂,如你出手反抗,我可能会失手
杀了你。”
  她抽出了长剑。
  暗淡的月亮,宝剑闪起了寒芒。
  那是一把很锋利的宝剑。
  玄娘举起了长剑。
  黄灵闭上了双目。
  看样子,他真的不准备抵抗了。
  玄娘的长剑还没有出手,耳际间已响起了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就算黄堡主答应了,
我们也不答应。”
  是何寒衣和叶长青。
  屠无方、万胜、华妙真仍然隐在暗中,没有出面。
  何寒衣和叶长青的举动很快,一眨眼间,已到黄灵的身前。
  叶长青右手已然握住了剑柄。
  何寒衣却转向黄灵,脸上是一片大义凛然的神情。
  但他的举止间,仍有着无比的崇敬,缓缓说道:“堡主,执大义不拘小节,你可能欠了
这位玄娘姑娘一些债,但还债的方法很多,不一定要送上一条手臂。”
  黄灵双目中闪动一抹冷芒,冷冷说道:“你们怎么来了?”
  玄娘冷冷说道: “黄灵,不用装作了,你早已在这地方设下了埋伏。”
  何寒衣道:“不要责怪黄堡主,他确然不知道我们来,我何寒衣可以指月为誓……”
  玄娘接道:“你叫什么?”
  何寒衣道:“何寒衣。”
  玄娘道: “我听过你的名字,但你为什么和黄灵这样的人在一起?”
  何寒衣道:“我们不是在一起,而是黄灵在领导着我们。”
  玄娘道:“哦!”
  何寒衣道:“我不知道,你姑娘的近年之中,是不是常在江湖上走动,对江湖中的事,
了解多少?”
  玄娘道: “我休养了五年,就在他伤害尚云的同一时间,也伤害了我,尚云答应他,
不找他算帐,但我没有答应他,所以,我找上了他。”
  何寒衣道:“玄娘姑娘, 你只是要报你私人的仇恨,对吗?”
  玄娘道: “对!他伤害了我,我找他报复,没有牵涉到别的人,这没有什么错失吧!”
  何寒衣道: “没有,玄娘姑娘,报你的私人仇怨,别人不能置喙,不过,近年江湖形
势,邪恶高张的目下,能够和这个邪恶势力抗拒的,只有黄堡主,咱们不管姑娘和黄堡主的
私人恩怨,只请求姑娘答允延长几年再报你私人之恨,使黄堡主能够大展长才,领导我们,
为江湖一伸正义。”
  玄娘道: “黄灵能为江湖伸张正义, 何寒衣, 你没有弄错吧?”
  何寒衣道:“黄堡主过去有多少罪恶,在下等不知,不敢妄论,不过,自我们识得黄堡
主以后,他所作所为,没有一件不使
  人敬佩。”
  玄娘道:“有这等事?”
  何寒衣道:“他不汁名,不求利,但所作所为, 无一不是行仁卫道之事。”
  玄娘道:“如若我不答应你的要求呢?”
  何寒衣道:“姑娘,我们不希望和你为敌,不过,我们会全力维护堡主的安全,纵然拼
死一战,也是在所不惜。”
  玄娘道:“你们很多人了?”
  何寒衣道:“阴阳堡五大剑使,都在此地,希望姑娘三思。”
  玄娘冷笑一声,道:“何寒衣,你大概对我知道的不多了。”
  何寒衣道:“在下是第一次见到姑娘。”
  玄娘道:“黄灵甘心受戮剑下,除了他理亏之外,对我也是有所顾虑。” 
  何寒衣道: “自然,姑娘也非平常人物,但此事关系重大,在下也只有斗胆一试了。”
  玄娘道:“好!你如能接十招,我就延长报仇之期,每多一招,就多延长一年,万一我
在十招之内,杀了你,你也要死而无怨?” 
  何寒衣心中升起了一缕怒火,冷冷说道:“玄娘姑娘,你好大的口气!”
  黄灵道:“寒衣,我和玄娘的事,纯属于我们之间的私人恩怨,和阴阳堡无关,还是由
我自己来应付吧!”
  玄娘道:“对!何大侠,你不是受害的人,所以,你想不到我心中恨有多深。黄灵是聪
明绝伦的,他会知道,应该如何处理我们之间的事。”
  何寒衣回顾了黄灵一眼,缓缓说道:“堡主,我们不是保护你,而是保护一个领导我们
为江湖正义奋斗的人。”
  黄灵心头一震,冷汗淋漓而下。
  何寒衣肃然接道: “黄灵,我们敬重你,是敬重你的大义凛然,也敬佩你的才智武功,
你组成了阴阳堡,把我们聚集于一处,有一个目标,有一个伟大的用心,现在江湖,正处在
风雨飘摇之中,很需要有人振臂而起,挽救危局,咱们准备了很多年,现在,正是振臂而起
的时候,如若你为了偿还昔年的恩怨,断去了一条右臂,我们这些年的准备, 岂不是白白
地浪费了,我们那宏大的心愿,岂不是永远无法实现了。”
  黄灵点点头,道: “何剑使, 你们退开一步,我要给玄娘一个交代。”
  何寒衣向旁边退了一步。
  黄灵道:“玄娘,我不是骗你的,我真的需要一些时间,玄娘,我有太多的事没有办,
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玄娘道:“我,我不能。”
  黄灵道: “玄娘,你已经完全了解这个情形,我想,我用不着再给你解释了。”
  玄娘道:“不用解说,我已经很清楚了。”
  黄灵道:“好!玄娘,你如是一定不放过我,那是逼我拼命了。”
  玄娘道: “黄灵,我已经早知道你不会就范了,所以,我也是有备而来,你可招呼你
埋伏的人手出来,咱们放手一拼就是。”
  黄灵摇摇头道: “玄娘,不用他们出手,我一个人就可以应付你了。” 
  玄娘道:“黄灵,我不会和你一对一的动手。”
  黄灵道:“你们三个人一齐出手。”
  玄娘道:“目下,我们只有三个人,但如招呼你的手下出手,我也可以再请帮手。”
  黄灵道:“玄娘,你还带别的人手了?”
  玄娘道: “你别紧张,他们现在距此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我放出招请他们的信号时,
他们才会赶来。”
  黄灵道:“不用任何人出手, 只我一个人,就可以对付你们三个了。”
  玄娘道:“黄灵,别太自信,我们是有备而来。”
  黄灵道:“玄娘,我已经答应你任何伤害我的方法,杀、剐悉凭尊便,我所要求的,只
是要一点时间,希望你答应我。”
  玄娘道: “仇恨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心,我已经忍了很多年,也苦了很多年,我
实在忍不下去了。”
  黄灵道:“玄娘,我实在不愿和你动手。”
  玄娘道:“可是,你已经没有办法选择,你不想死,但我却非要杀死你不可。”
  黄灵苦笑一下道:“好吧!看来,我们是无法再谈下去了。”
  玄娘道:“黄灵,你出手吧!” 
  黄灵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如是一定要兵刃相见,姑娘先请出手吧!”
  玄娘道:“好!你小心了。”
  突然一挥右手,一掌劈了出去。
  黄灵在掌势将近身前,突然一闪,避了开去。
  玄娘掌如闪电一连劈出了一十二掌。
  这一十二掌的快速,连何寒衣和叶长青也看得心中震憾不已。
  但黄灵却很轻巧地避过了一十二掌。
  玄娘收住掌势,点点头,道: “黄灵,你也有很大的进步了。”
  黄灵道: “玄娘,你杀不了我的,算了吧!你已经等了很多年,再多等几年,又有什么
关系呢?”
  玄娘道:“我也许真的杀不了你,但我要尽量试试。”
  黄灵的神情忽然变得很严肃,冷冷说道:“玄娘,我不能死,并不是为了贪图生命,我
愿意以我自己的鲜血,洗刷我过去造成的错失,但我不能辜负阴阳堡中很多同道对我的期望,
玄娘,今夜,我们必须作一个了断。”
  玄娘点点头,道:“这几年,我练成了几种武功,自觉它可以对付你。”
  黄灵道:“好!你练成什么武功,不妨尽量施展,真能杀了我,我就只好认命,如是你
所练成的武功,杀不了我,希望你能暂时打消报复念头。”
  玄娘道:“好!如是我本身的武功,杀不了你,我就再等你三年。”
  黄灵道:“不行,咱们印证之后,你不能杀我,时间和日期,就不能再由你决定了。”
  玄娘淡淡一笑,道:“我如杀不了你,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何寒衣、叶长青相对望了一眼,缓缓向后退了五步。
  玄娘扬起了右手,纤巧的玉指,半屈半伸。
  黄灵一皱眉头,道:“搜魂手。”
  玄娘道:“哦!你认得出来。”
  黄灵道:“搜魂手源出藏边,本是喇嘛教中的绝技之一,和大手印同出一门,只是一刚
一柔.中原武林道上,练成大手印的人,倒常听闻,但练成搜魂手的,却是绝无仗有。”
  玄娘道:“黄灵,你实在很渊博,你既能看出我施展搜魂手,但不知能不能破解得了。” 
  黄灵道:“玄娘,你到此多久了?”
  玄娘道:“不太久。”
  黄灵道:“刚才,我和尚天义的交谈,你听到多少?”
  玄娘道:“不多。”
  黄灵道:“尚家的天绝指,正好是搜魂手的克星。”
  玄娘道:“尚云把他们尚家的独门绝技,也传给你了。”
  黄灵道:“玄娘,我不想谈这些题外事,总之,我的天绝指力,已经有了相当的火候,
我如施展出来,我们之间,必有一人受伤,天绝指既是搜魂手的克星,伤的人自然是你。”
  玄娘右手一收,双手交错,左脚踏前半步,一付欲作扑击之势。道:“黄灵,看看这是
什么?”
  黄灵道:“东海神翁的交剪掌,玄娘,想不到短短几年,你竟学会了西藏和东海两处神
秘门户的奇学。”
  玄娘呆了一呆道:“你也认得出来?”
  黄灵道: “交剪掌,如剪绞身,是一种很奇幻的武功,当年东海神翁,进入中原,就
以此神功,击伤中原武林道上二十六位高手,少林寺方丈亲身临敌,以达摩真经中‘一柱擎
天’,配合无相神功,破了东海神翁的交剪掌迫他订城下之盟,退回东海,一生不再进入中
原,玄娘,你是怎么学会这种武功的?”
  玄娘神情激动,全身微微发抖,道: “你认得出来,但你能够破解吗?”
  黄灵道:“能!”
  玄娘道:“你学过少林一柱擎天?”
  黄灵点点头道:“这些年我很忙,而且,很少在江湖上走动,用心就在充实自己,我潜
入少林藏经阁,住了三十二天,用心之一,就在寻找当年白云大师击败东海神翁的档案,那
是一件江湖大事,也是少林寺中的光荣事迹之一,我想他一定会有记载,幸好,被我料中了,
那上面记载的很详尽。”玄娘道: “那不可能,没有人能在少林寺藏经阁中住了三十二天,
不被少林僧侣发觉。”
  黄灵叹息一声,道: “江湖上,只了解少林寺是武林中的泰斗,也只知道掌门方丈的
权,达摩院是造就少林高手的地方,罗汉阵是天下第一大阵,上座三僧,是少林寺中的高手,
但却不知道,真正的有道行的高僧,却隐居在藏经阁中,和戒律院内,他们可能默默无闻,
甚至,连少林寺中绝大部分的僧侣,都不知道他们的成就……”
  轻轻吁一口气,道: “我相信他们早发觉了我,而且,也可能一直在监视着,但他们
似乎是对我有意的容忍。”
  玄娘道:“这怎么可能?”
  黄灵道: “为什么不能, 他们才是真正的高僧,洞彻世情,
  看破了名利,我听过他们之间的两句对话,才放胆住下。”
  这是一段江湖秘幸, 不但引起了何寒衣和叶长青强烈的兴趣,也引起玄娘的好奇。
  三个人,都以期待的目光,凝住着黄灵。
  玄娘轻轻叹息,道: “难道,那时候, 你已知道我要学东海交剪掌?”
  黄灵道: “不知道,我住在藏经阁三十二天,也不是为了你。”
  玄娘道:“不是为了我,那是为了什么人?”
  黄灵道: “玄娘,我不知道你是否在江湖上走动过,以你的聪慧,应该可以看出来, 
目下江湖上表面很平静,但每隔一段时间,必然有一次很惊人的大案子发生,计划周密,未
留下一点线索,一般武林中人,虽然没有瞧出什么,但少林寺中的高僧曾有警觉,只不过,
他们足不涉江湖,所以,他们无法瞧出什么征象,但他们精深的修养,有一种常人难及的灵
觉,这种灵觉,使他们感觉到有什么事发生。”
  玄娘道: “所以,他们纵容你在藏经阁中,读了三十二天的书?”
  黄灵道: “对,他们没有告诉我什么,甚至连面也不和我见一次,那三十二天,使我
的收获很大.他们有意的包容,使我很安心。”
  玄娘道:“你声名狼藉,他们为什么要纵容你?”
  黄灵道:“玄娘,你可以不信任我,但你应该相信少林寺的几位高僧,你也应该信任何
寒衣和叶长青。”
  玄娘道:“叶长青,可是七剑追魂叶长青。”
  叶长青道:“正是区区在下。”
  玄娘道:“黄灵,我们先求证一件事。”
  黄灵道:“什么事?”
  玄娘道:“先证明,你真能破了我交剪掌?”
  黄灵道:“好吧!玄娘,不过,我不想用交手的方式来求证明。”
  玄娘道:“什幺方式呢?”
  黄灵道: “我摆出‘一柱擎天’的招式,你应该看得出来,它能不能对付交剪掌。”
  玄娘道:“我虽然没有见过‘一柱擎天’,但我相信能够看得出来。”
  黄灵右腿一收,左掌立胸,右手五指半屈,微微抬起。
  玄娘叹息一声,道:“黄灵,看来,我永远无法报仇了,过去,我打不过你,现在也杀
不了你,以后,只怕也没有什么机会了。”
  黄灵道:“玄娘,你如果有一个杀我的心愿,我相信你会得偿的,只不过,把时间延后
一些。”
  玄娘道:“好吧!我等你三年,只求上天保佑你,这三年之内,不要被别人杀了。”
  回顾了两个女婢一眼,接道:“咱们走吧!”
  转身大步而去。
  黄灵低声道:“寒衣,劝她留下来,她是个很好的帮手。”
  何寒衣抬头望望已到了两丈外的玄娘,低声道:“堡主,她对你仇恨很深。” 
  黄灵道:“我知道。”
  黄灵又道:“寒衣,女人的仇恨强烈,但不会深刻,她们改变得很快。”
  何寒衣哦了一声,高声说道:“玄娘姑娘,请留步。”
  玄娘已行到了三四丈外,闻言停下了脚步,道:“干什么?”
  何寒衣道:“姑娘,朗朗神州, 目下却笼罩着一片愁云惨雾,你一身绝技,何不留下
来……”
  玄娘接道:“留下来帮助黄灵?”
  何寒衣道:“不是帮助黄堡主。”
  玄娘道:“不帮他,那是帮你了?” 
  何寒衣道:“也不是帮我,而是为江湖上正义尽力。”
  玄娘沉吟不语。
  黄灵道:“玄娘,留下来,对你有好处。”
  玄娘道:“我想不出,对我有什么好处!”
  黄灵道:“至少,你可以看到我,是否被别人杀了?”
  玄娘道:“就算我看别人能杀你时,总不能出手救你吧?”
  黄灵道:“为什么不能呢……”
  玄娘怒道:“我恨死你了,还要我救你。”
  黄灵道: “你如真想亲手杀死我,总不能眼看我死在别人手中吧?”
  玄娘道:“嗯!这也有理。”
  黄灵道:“所以,你可以很认真的考虑一下要不要留下来。”
  玄娘沉吟不语。
  何寒衣道:“玄娘姑娘,过去,黄堡主一定很对不起你,我们也不敢为你们排难解纷,
我们拥护黄堡主,是拥护他的才慧,他的绝世武功和他的救世胸怀。”
  玄娘道:“我知道,不用再解释了。”
  何寒衣道:“我们很希望你能留下来,共同为江湖道义一尽心力。”
  玄娘道:“给我几天时间,我如想通下,我自会去找你们。”
  何寒衣道:“好!咱们恭候佳音。” 
  玄娘点点头,带着二婢离去。
  黄灵回顾了叶长青和何寒衣一眼,道:“你们都来了。”
  何寒衣道:“五大剑使,齐聚于斯。”
  黄灵苦笑一下,说道:“在下身负旧怨、仇恨太多,连带诸位……”
  只见人影闪动,华妙真、屠无方、万胜,一齐飞落到凉亭旁刨。
  华妙真笑道:“屠麻子和我冷手罗刹,在江湖上的声誉,比起黄堡主,只怕远要坏上十
倍,江湖上正派人士,更是对我们深恶痛绝,一旦知道了我们也和诸位相处一起,对诸位的
影响更大了。 ”
  黄灵道: “华姑娘,如若说昔年行为之坏,手段之毒,害人之多,在下实在不在姑娘
之下。”
  何寒衣接道: “屠兄、华姑娘,此时何时,我们相处数年,至少,我可以为两位作证,
你们身负恶名,但你们所作所为,比起那些侠名满天下的人,强过十倍。”
  屠无方笑道: “我也是这么想法,笑骂由人,只要我们仰不愧天,俯不作地,心中安
然,又何必汁较身外之名呢?”
  华妙真道: “小妹抗拒江湖上这股邪恶势力之心并未动摇,如是不怕我和屠麻子的恶
名拖累,咱们就合作一次,如是有不便之处,小妹倒想了一件两全之策,由小妹和屠兄,分
出一部分阴阳堡中人手,我们想法子独自活动。”
  黄灵道:“这法子不行,这些年来,咱们苦苦摸索,如今已算找出了一点头绪,江湖上
祸患根源, 已然指向了高天健,现在,咱们缺少的是,这个控制江湖的阴谋、证据,一旦
能把这些事情揭发出来.我想我们不但对江湖有了一个交代,江湖同道,也会对我们另眼相
看了。”
  屠无方道: “堡主为了应付这场恩怨,中枢已领导乏人,虽然叶兄、何兄,能代堡主
分劳不少,但究竟配合上,不能天衣无缝,老实说,整个阴阳堡的行动,已经有些忙乱了。”
  黄灵叹息一声,道: “寒衣一席话,使我生出了很大的警惕之心,百里行程半九十,
我不能丢下阴阳堡中事不管。”
  叶长青道:“堡主振作起来,我们才能有所作为。”
  黄灵缓缓由身上取出一锦囊, 只见上面写道: “玄娘,我死之后,请把此囊转交何寒
衣。”
  何寒衣道:“堡主,这是……”
  黄灵接道:“这是我多年筹思的一个计划,我没有想到,还能活得下去,我了解玄娘,
我死之后,她必然会搜我之身,也一定会把这个锦囊交到你的手中。”
  何寒衣黯然说道: “堡主,放眼当今之世,除你之外, 只怕再难找出第二个人,能够
和高天健对抗了,想不到, 你竟会动了轻生之念。”
  黄灵道: “当局者迷,我觉着阴阳堡已经有了很好的组织,我是生是死,已不会影响
大局,适才听你—席话,才使我忽然清醒过来……”
  华妙真接道:“好!有堡主这一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目光一掠何寒衣、叶长青,接道:“两位都是正大门户中人,不知道,我们这些出身黑
道上人的痛苦,我们做好事,别人不信,做一点坏事,立刻传遍天下……”
  何寒衣接道: “华姑娘,你明白吗?我们很敬重你,而且,以后,整个的武林同道,都
会对你十汁敬重;”
  华妙真道: “何少侠,我们出身不同,在江湖上的地位也不同,你受尽了武林同道的
敬重,我们却受尽了冷眼,照说,我们应该是生死之敌,像你这种身份,如若能多杀一个我
们这样的人,就会多增加一点声誉,但我们却会在一起,共同在一个组织中。”
  黄灵一挥手,拦住了华妙真再说下去,接道: “华姑娘,武当派还在追杀你吗?”
  华妙真道:“不错,放着江湖大事,他们不管,却对我苦苦追踪不舍,半月之前,我还
遇上他们,被他们追了大半天,我跑了五六十里,才把他们摆脱。”
  何寒衣脸上一热,道:“华姑娘,他们为什么要追你。”华妙真道: “因为,我伤了
一个武当门下的弟子,听说,他师父接掌了门户,所以,下令武当的门下,对我苦苦迫杀。”
  何寒衣道:“哦!”
  华妙真道: “本来,我可以杀了他的,杀了他,也许就没有事了,但我却手下留情,
只断了他一条手臂。”
  何寒衣道: “姑娘,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断了他一条手
  臂?”
  华妙真笑一笑,道:“说起来,是一件很好笑的事,他竟然敢对我动手动脚。”
  何寒衣一皱眉头,道:“有这等事?”
  华妙真道:“何兄可是有些不信?”
  何寒衣道: “不瞒华姑娘说,在下出身武当,同道有此等人物,在下理应向姑娘致歉
了。”
  华妙真道:“那不敢当,武当派正大门户,也不算什么大事,只不过他对小妹太过分了
一些,我忍无可忍,才断了他一条手臂。” 
  何寒衣道:“断得好!”
  华妙真笑一笑,道: “黑道中人,都知小妹的恶名,倒是不敢对我无礼。”
  何寒衣点点头,道: “这件事,小弟一定要对华姑娘有个交代。”
  华妙真笑一笑,道:“何兄,过去的事就算了,现在,重要的是,要对付高天健,至于
小妹和武当的事,愿听何兄的安排。”
  何寒衣道:“好!小弟一定尽力而为。”
  黄灵轻轻吁一口气,道: “咱们相处这些年,虽然很融洽,但有些事,大家还是有意
避开,今日能这样坦然交谈,以后,就更好相处了。”
  华妙真道: “堡主,我们对你的过去, 只是猜测,今夜,算是有了一些了解,你把我
们聚集一处,所以, 你必先要振作起来,不论你为情、为仇,但你都不能死,就目下的情
形而言,死亡是一种逃避,现在,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心愿没有?”
  黄灵苦笑一下,道:“就算还有,我也不会逃避了。”
  屠无方哈哈一笑,道: “好啦,堡主是咱们的头头,今夜里咱们以下犯上,完全忘了
规矩。”
  黄灵挥挥手,笑道:“屠兄,现在,咱们是论私交。”
  一直未开口的万胜,突然开了口,道: “现在, 咱们应该谈谈公事了。”
  叶长青道:“在下先向堡主请教一事。”
  黄灵道:“什么事?”
  叶长青道: “圣水究竟是怎么回事,有些什么用处?堡主,可否解说给咱们听听。”
  黄灵沉吟了一阵,道: “据我所知,那是一种特殊的矿水,作什么用,我还没有查清
楚,不过,我已经查出了大部分的圣水去处。”
  何寒衣道:“到哪里去了?”
  黄灵道:“高天健收去了。”
  何寒衣道:“这个人什么都干,他收圣水作什么?”
  黄灵道:“目前还不知道!”
  华妙真道: “这么说来,那持圣水的一批人,和高天健无关了。”
  黄灵道:“不错,这一批人,无意中帮了咱们很大的忙。”
  叶长青道: “这批人也不简单,不但人手很多, 而且,个个武功高强。”
  华妙真道:“堡主,能不能想法子,先挑拔这批人,和高天健冲突起来?”
  黄灵道:“只有一个办法。”
  叶长青道:“由圣水上着手。”
  黄灵道:“对!”
  叶长青道:“只可惜,圣水的交易时期已过。”
  黄灵道:“把咱们购好的圣水交给他们。”
  叶长青道:“交给谁?”
  黄灵道:“高天健……”
  语声一顿,接道: “本来,我是想先削弱他的实力,然后再对付他,现在,我改变计
划了,先对付高天健。”
  华妙真道:“对!打蛇打头,擒贼擒王。”
  万胜道:“树倒猢狲散,高天健如是被咱们杀了,我想他领导的组织,就算再庞大一些,
也会很快地瓦解了。”
  黄灵道: “咱们阴阳堡的实力虽然不弱,但如由我们独立对付高天健,实力相差仍然
十分悬殊,在我原来的计划中,一面和他周旋,一面搜集他的恶迹,公诸江湖,也就是一面
和他动手,一面使得江湖同道觉醒,咱们以暗对暗,逃避和他们作实力对抗,如若我的计划,
没有什么差错,周旋下去,我们的实力会越来越强,高天健的实力会相对减弱,但目下情形,
似乎已有了改变,咱们不得不修正一下计划了……”
  目光转注何寒衣的身上,接道:“何兄,咱们相处数年,竟然不知你出身武当。”
  何寒衣尴尬一笑,道: “在下并非有意的隐瞒身份,因为,从正统的门户规戒算,我
不算武当正式的门下,所以,我也不受武当那些戒规束缚。”
  黄灵道:“这些话怎么说?”
  何寒衣道: “传授我剑术的,是一位武当名宿,他也是俗家弟子,他和我忘年论交,
以兄弟相称,却一直不肯容许我拜在他的门下。”
  华妙真道:“但你自称武当弟子……”
  何寒衣接道:“我那位授艺长兄,虽是皈依三清,但他的辈份很高,在武当门中,极受
敬重,我去过武当三元观,也见过掌门人,掌门人也曾要我认祖归门,作武当俗家弟子,但
一直被我那位授艺长兄所阻,而且,立刻带我下山,同去见他一位好友,又传了我七绝飞轮
手法。”
  黄灵点点头,道:“神轮莫强?”
  何寒衣道:“是!堡主认识他?”
  黄灵不答,反问道:“传你剑法的可是武当名宿竹杖翁?”
  何寒衣道:“堡主也认识他?”
  黄灵道:“十几年前,我见过他们两位,而且,还和他们动过手,竹杖翁的剑法造诣;
已到炉火纯青之境,莫强的七绝飞轮,更是玄妙莫测。”
  华妙真微微一笑道: “在那一战中,堡主是胜了,还是败了?”
  黄灵道:“我没有胜。” 
  这句话说的很含糊,没有胜, 自然是败了,但他没有明说败了。
  却转过话题,道: “阴阳堡以黑道组织出现江湖,而且,行动一直十分谨慎,所以,
高天健也没有太注意我们,这对我们的发展,帮助很大,但这一次圣水交易,无疑是正式揭
穿了我们和高天健为敌的内情,飞鹰和狂龙,这次又在太湖挫败,这对高天健是一个很大的
刺激,我想,他会把咱们看成第一号敌人,也必会集聚他的力量,先求消灭咱们, 自是不
易再缓慢行动,削弱他的羽翼了,只好集中全力,作擒王—击。”
  叶长青道:“堡主可已有了计划?”
  黄灵道:“有!但玉兰双姝对我们的成败,有着很大的关系,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全力以
赴?”
  叶长青道: “我已尽力说服了她们,她们也很感激堡主的救命之恩,但她们作多少,
那就很难预料了。”
  何寒衣道: “堡主是不是准备集中阴阳堡的人手,作全力一击?”
  黄灵道: “阴阳堡的人手, 已分散于江湖之中,除了长青带这一部分人手,可以调用
之外,一时之间,要把他们集中起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人数一多,行动也不
方便。”
  屠无方道: “就是咱们这几个人,找上高天健,以堡主的功力,再佐以何兄的飞轮、
叶兄的追魂七剑,可以拼它一阵了。”
  黄灵微微一笑,道: “咱们几个人,又太单薄了一些,我早已安排了一支伏兵,现在
可以派上用场了。”
  目光转注到万胜的身上,道: “万兄,你把这几年的准备给大家说一下。”
  天手刀万胜笑一笑,道: “这几年,兄弟一直很少和诸位见面,就是奉了堡主之命,
在暗中训练了一批人手,因为时间太短促,要把一个新人训练成有用的人,实在不太容易,
所以,选取的人手,大都是已有武功基础的人, 目下能够派上用场的,大约有五六十个人,
可当大用的,只有二十四个人。”
  黄灵道:“这批人现在何处?” 
  万胜道:“我已经把他们集中于一处隐秘所在。”
  黄灵道:“好!有这二十四个人,足可以供我们调度了。”
  万胜道:“好!属下立刻通知他们赶来。”
  黄灵摇摇手,道: “不必了,你带着他们走,最好能够易容上路。”
  万胜道:“我知道。”
  黄灵道: “不用急着赶路,以隐秘行踪为要,我们在信阳州天外客栈见。”
  万胜道:“属下理会得,”
  对何寒衣等一抱拳,道:“兄弟先走一步。”
  华妙真望着万胜的背影,轻轻叹息一声,道: “堡主果然是计划周密,人所难及。”
  黄灵道:“高天健的耳目众多,咱们也要小心一些才行。”
  何寒衣道:“堡主的意思,咱们也要易容而行了?”
  黄灵道: “诸葛一生唯谨慎,这一战太重要,咱们失败不起。”
  信阳在河南南部,市面繁荣,商贾云集,
  天外客栈是信阳州第一等大客栈,很好找。
  何寒衣和华妙真走在一处,两个人快一步,最先赶到。
  金剑飞轮的名气虽大,但江湖上见过他的却是不多。
  现在,他穿着一袭天蓝长衫,完全是一个游学士子的打扮。
  华妙真女扮男装,白衣方巾,美娇娘化身俏书生。
  天外客栈规模相当大,但客人心很多,七八个店小二,忙得团团转。
  这时,正是日落西山,客人住店的时候。
  两个人在门口等了一会,才见一个店小二迎了上来,打量了两人手中牵的毛驴,道:
“两位把坐骑交给我吧!”
  何寒衣微微一笑,道: “我们要住店,一路风尘,想在这儿多住两天,能不能给我们
一个幽静一点的跨院?”
  店小二道:“跨院,我倒可以替两位想个法子, 只是价钱贵了一些……”
  两人穿的衣服虽然很干净,但绝对不是很有钱的人,有钱人不会花几钱银子,骑—头毛
驴赶路,华衣骏马,游学四方,那才是人生乐事。
  何寒衣低声道:“银子我们还有一些,小二哥只管放心。”
  客大吃行,行大吃客,这天外客栈的店伙计,也有一股大客栈的气势,笑一笑,道:
“两位今天早上雇的毛驴。”
  何寒衣点点头。
  店小二道:“这一站是八十里,包草包料,一头是八钱银子,二八一两六……”
  何寒衣取出一绽银子,约莫五两,递子过去,道:“这点银子,小二哥先收着……”
  店小二接过银子,脸上立刻挤出了笑容,腰也弯啦,一面招呼另一个店伙计把毛驴送上
槽,一面打着躬把何寒衣、华妙真,引入了一座跨院中。
  这座跨院相当的宽大,除了一座主房之外,还有两间厢房,一个小巧的院落,种植了一
些花草。
  但最令华妙真满意的是,有一棵繁枝密叶的白果树,耸立在庭院中。
  店小二送上了茶水,笑道: “两位相公,要不要准备点吃的东西?”
  何寒衣道: “好!给我们备几个菜,一盘捞饼,一壶状元红。”
  店小二离去之后,华妙真才微微一笑,道:“何兄,这座天外客栈,还经营毛驴生意?”
  何寒衣笑道: “那倒不是,豫南几县,都有这一种生意,各行都有一定的路线,不用
人跟,到站头时,他们有人收钱、接驴,有的和大客栈有来往,连路都不用问,毛驴就把你
送到了客栈门口,他们早巳把价钱算好,作了个暗号,到地头收钱,分文不错。”
  华妙真道: “这倒是方便的很,我在江湖上走动了不少年,  两度经过像南,却没
有骑过这种的毛驴子。”
  何寒衣笑道:“江湖上人,自然很少骑这种小毛驴。”
  店小二送上酒菜,两个人对坐小酌。
  华妙真喝了一杯酒,突然放下酒杯,道:“何兄,情形有些不对。”
  何寒衣道:“什么事情?”
  华妙真道:“你注意到没有?”
  何寒衣道:“注意什么?”
  华妙真道:“那个店小二,他实在装得很像,连我也被他瞒过去了。”
  何寒衣道:“你是说那店小二有毛病?”
  华妙真道:“不是毛病,是问题,你留心外面,我检查一下酒菜。”
  她取出一个银簪,很仔细的检查了酒菜。
  幸好,酒菜之中无毒。
  华妙真冷笑一声,道:“这个人不简单,也许,他认为已骗住了咱们,也许他还在摸咱
们的底。”
  何寒衣沉吟不语。
  华妙真微微一笑,道:“何兄,看样子,你好像不太相信我的话。”
  何寒衣道:“姑娘能不能说得详细一些?”
  华妙真道:“事实上,只要你留心一些,也应该看得出来。”
  何寒衣笑一笑,道:“你是说,看他气度?”
  华妙真道:“对,那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神,他可以隐藏起他所有的东
西,但他无法完全隐去那一对精光隐隐的眼神,他藏锋敛刃的本领,还不到家,一高兴,眼
神就露了出来。”
  何寒衣沉吟了一阵,微微颔首,仔细想起来,确然是有些可疑。
  华妙真道:“好!咱们谈到这里为止,也许,我的看法,有点错误,我提醒何兄的目的,
只是要你小心一些。”
  何寒衣点点头。
  两人用过酒饭,分别归房安歇。
  这跨院中,一主一厢,何寒衣住了上房,华妙真住在厢房。
  华妙真的提示,在何寒衣的内心之中,发生了很强烈的震动。
  他开始回忆那店小二的一切举止,一点点也不放过。
  仔细的推敲过后,果然感到那店小二有些可疑。
  二更时分,何寒衣在床头布置了一番。悄然推窗而去,跃攀上庭园的大树上。
  过了一个更次,跨院中仍然是那么幽静。
  三夏之后,整个的天外客栈,都静了下来,静得听不到一点声息。
  繁星点点,闪烁在夜空中。
  静夜,繁星,靠在大树枝叶密处的何寒衣。
  四更时分了,何寒衣不禁哑然失笑。
  也许是华妙真过虑了,对他也有了影响。
  每一个人的举止,如若要仔细的推敲起来,鸡蛋里挑骨头,总可以找出一些毛病。
  何寒衣决心回房去了,正准备跃下树去,突然间,跃落下一条人影。
  忽然间,心头一震,何寒衣暗叫了两声惭愧。
  忍耐的功夫,竟然是如此的重要。
  只要早走片刻,这一夜的功夫,就算是白等了。
  那人穿着一身的黑色的衣服,跃落地面,竟然是不闻一点声息。
  相当高明的轻功。
  何寒衣打起精神,暗暗提聚真气,准备应变。
  他虽然已有准备,但华妙真没有。
  这位黑衣人,是那么充满着自信的人,落地之后, 目光转动,四顾一眼,举步直向华
妙真住的厢房行去。
  只见他行到窗前,侧耳听了一阵.突然伸手入怀。
  何寒衣心中一紧,正想跃落树下, 耳际间忽然响起了一个轻微的声音,道:“何兄,
不要动。”
  声音入耳,何寒衣立刻听出来了,那正是华妙真的声音。
  何寒衣微一抬头,只见华妙真就端坐在他头顶以上四尺左右处,一个岔枝之上,望着他
微微一笑。
  何寒衣心中忖道:如论江湖经验,看来,我实在不如华妙真,我竟然不知道她早巳在大
树之上。
  只见那黑衣人由怀中取出一物,插入窗中。
  双方距离虽然不太远.但夜暗之中,何寒衣无法看清楚那是一个什么东西。
  片刻之后,黑衣人收起那小巧之物,轻轻推窗而入。
  华妙真低声道:“咱们分由两面堵住他。”
  飘身而下,落着实地,
  何寒衣也跟着跃落地面,堵在另一面。
  但那黑衣人行入了室中之后,却既未燃灯,也未再出现,似乎是,他进入室中之后,忽
然间消失。
  幸好,何寒衣和华妙真,都有很好的耐心。
  两个人很耐心的等了下去。
  对方入室之后,忽然不闻声息,行动莫刮预测, 显然已经发
  觉中了诱敌之计,华妙真和何寒衣,一时间, 也不敢进入室中。
  时光在沉寂中消失。
  双方暗中对峙了是是有一顿饭的功夫之久。
  进入室中的黑衣人,终于忍不住了,突然飞身一跃,直窜出来。
  何寒衣耳目灵敏,对方一有举动,何寒衣已经有了警觉,早作戒备。
  黑衣人穿窗而出时,何寒衣也由一旁横里飞出。
  两个人悬空接了一掌,双双落着实地。
  何寒衣和黑衣人对过了一掌之后,右手已握在了剑把之上。
  右手一抬,长剑出鞘。
  宝剑乎胸,摆出了一副出击的姿势。
  黑衣人未能闯过,人反而冷静下来,冷冷说道::“好身法!”
  何寒衣道:“彼此,彼此,阁下夤夜来此,不知用心何在?”
  黑衣人道: “两位深夜之中,不在房里睡觉,却鬼鬼祟祟,跑到了外面做什么?” 
  何寒衣冷笑一声,道: “这真是喧宾夺主子,阁下怎么称呼?”
  黑衣人道:“无名小卒,用不着通名报姓了。”
  一个冷冷的声音, 由身后传了过来,道: “阁下既是无名小卒,咱们也不多问了。”
  黑衣人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没有着地, 已被华妙真伸手挟起,笑道: “何兄,交给你了。”
  何寒衣点点头,接过黑衣人低声道:“怎么处置他?”
  华妙真道:“随便你怎么处置吧!”
  何寒衣行入房中,把黑衣人放在床上,拍活他穴道,冷冷说道:“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的穴道仍然被点,除了口还能言之外,仍然不能动弹。
  何寒衣道:“阁下好好想想,愿不愿回答在下几个问题?”
  一面问话,一面除去他脸上的黑纱,
  华妙真猜的不错,这人,果然正是那个端茶送水的店小二。
  黑衣人长叹一声,道: “不用问我什么了,我不会回答你一句话。”
  何寒衣沉吟子一阵,道:“阁下是不想活了?” 
  黑衣人闭上了双目。
  何寒衣道:“好!在下成全你。”
  右手食中二指一沉,点了下去。
  黑衣人睁开双目,脸上泛起了惊怖之色。
  何寒衣指锋一偏,没有点中那黑衣人的死穴。却点中那黑衣人的晕穴。
  华妙真缓缓行了过来,笑道:“杀了他?”
  何寒衣道: “没有,我想留下他一条命,总比杀了他好一些。”
  华妙真道:“这个人的武功不错,如若在正面和他动手, 只怕需要一番苦战。”
  何寒衣点点头,道:“是不是废了他的武功?”
  华妙真道:“这个人如若对咱们没有什么用处了,那就杀了他算啦!” 
  何寒衣道: “这个人也许很坏,可是,我们不知道他有什么恶迹?”
  华妙真道:“何兄,对敌人不能仁慈。”
  何寒衣道:“可是,我们还不知道他是否是咱们的敌人?”
  华妙真笑一笑,道: “何兄,本来. 我不想问你如何处置这
  个人,但我想一想,还是来了。”
  何寒衣道:“不放心我?”
  华妙真道: “你出身正大门派,虽然已经在阴阳堡历练了很
  久,但我仍然担心你下不了手。”
  何寒衣尴尬一笑,道:“这倒是被你猜对了,虽然,我和他们敌对相处,但要我杀一个
完全没有反抗之力的人,在下实在下不了手。”
  华妙真微微一笑,道:“但他现在真的死了…”
  何寒衣接道:“不会,我只点了他的晕穴。”
  华妙真道:“也许你下手重了一些,也许他早有了自绝的准备,如何处置这一具尸体,
那就偏劳何兄了,说不定,我们还用得着他的身份,何兄,想出什么妙计时,再和小妹商
量。”
  转身行了出去。
  何寒衣掩上房门。
  这一次,他变的更细心了,还加上了门栓。
  回到床上,屈指一弹,解了那黑衣人的晕穴,道:“阁下如若肯说实话,我可以放你一
条生路……”
  黑衣人闭目不语。
  何寒衣道:“阁下如此倔强,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我要你尝尝分筋错骨的滋味。”
  右手一探,抓了过去。
  手指一触黑衣人,忽然觉出不对,再探鼻息,竟已气绝而死。
  何寒衣呆了一呆,看东方已透出鱼肚白色,只好暂把尸体藏入床下。
  他虽然身负绝世武功,但一想到床下放了一具尸体,总是睡不安稳。
  只好和衣躺在床上。
  这一夜,他完全没有合眼。
  如若华妙真不是女的,他定过房和她并卧一榻。
  幸好,不太久,天已大亮。
  而且,店小二来的很早。
  没有店伙计这样早找上客人房中的,幸好何寒衣人全无睡。
  何寒衣开了房门,店小二提着一壶开水行了进来。
  仍是昨天那个店小二,穿着那身衣服。
  何寒衣呆住了。
  难道世上真有借尸还魂的事,还是有如此相像的人。
  何寒衣仔细看过那床下的尸体,就是招呼他们的店小二。
  幸好店小二先开了口,道: “小妹华妙真,我现在是店小二周七。” ‘
  何寒衣道:“你,你……”
  华妙真一面冲水,一面说道: “小心一些,找看这店里还有耳目,不过,周七好像是
—个头头,可能,还有人会监视咱们。”
  何寒衣哦了一声,转过身子,坐在木椅上。
  华妙真接道: “床下放一具尸体.想来, 你一定睡得不好,
  不妨到小妹房中休息一下,大白天,大概不会出事,如若有人问
  起我就说我出去看朋友。”
  何寒衣道:“华姑娘怎么知道,他叫周七。”
  华妙真道: “昨夜,我比你早一个更次出来,换了另一个客人的身份,摸清了他的底
子,也查出了他的住址。”
  何寒衣道:“哦!”
  华妙真道: “高天健似乎心有了准备,看来. 他们布了不少暗桩,我想借周七的身份
活动,也许还能发现更多的秘密。”
  何寒衣道: “ 如若他们这里还有别的人,我想他们必有联络暗记,你要小心一些。”
  华妙真道:“多谢何兄关心,我会小心从事。”
  何寒衣道:“床下尸体……”
  华妙真道: “暂时不用管他,入夜再作打算,堡主也许今夜
  就可以赶到,到时间,我会通知何兄,小妹去后, 请掩上房门,
  由窗中出去,到小妹房里好好养息一下精神吧!”
  何寒衣道:“华姑娘,在下好生惭愧。”
  华妙真道: “你出身名门,不知江湖上鬼蜮伎俩,没有什么好惭愧的。”
  何寒衣道:“不!在下追随黑、白两道中第一聪明人黄堡主竟然未能学得一些自卫之
能。”
  华妙真笑一笑,道: “何兄,这不能怪你,也不表示你的聪明才智不如别人,重要的
是你对事情的看法,和我不同。”
  何寒衣道:“这个对料敌、断事,也有关系吗?”
  华妙真道:“关系太大了,你对人对事的态度,是往好处想,听以,忽略了很多不利我
们的小节,我对事情的看法,是先从坏处想,想想看,这中间有多大的距离,如若,我们能
确知这地力潜伏一个敌人,凭藉智慧,把它找出来,老实说,小妹就未必如你了。”
  何寒衣笑一笑,道: “不用安慰我,不过,这件事,给我一个很大的启示,我们进了
信阳州,就接触到了敌人,随时都可能有意外的变化,必须小心应付。”
  华妙真笑道: “好!这个收获最大,你小心一些,我要去了。”
  何寒衣道: “我会小心,其实,你的处境, 比我危险十倍,万一他们要与你联络,很
可能会立刻露出马脚。”
  华妙真道: “多谢关注,我想,天黑之前,堡主和叶兄、屠麻子,也都该赶到了,唉!
只要堡主赶到,很多事,都用不着咱们费心了。”
  转过身子,缓步向外行去。
  何寒衣掩上房门,盘膝而坐,运气调息起来。
  华妙真给了他很大的警惕,已使他感觉到,行藏随时可能泄露,也随时可能引起冲突,
有一番激烈的搏杀之战。
  他必需保持着体能,才可以对付强敌。
  他内功精湛,澄清心中杂念,立刻神游物外,进入禅定之境。
  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一阵敲门之声,惊醒了何寒衣。
  何寒衣吸一口气,打开木门, 华妙真疾快的闪身而入。
  回身掩上木门,华妙真低声道: “何兄, 有三位客人住进天外客栈,小妹认识其中两
个。”
  何寒衣道:“什么人?”
  华妙真道:“狂龙、飞鹰, 和一位很年轻的小伙子。”
  何寒衣心中一震,低声道: “难道高天健已经听到了什么?
  也开始把人手调集回来了。” 
  华妙真道: “ 很可能,高天健听到了什么风声,把人手也调集回信阳州来。”
  何寒衣道:“姑娘的身份,是否被发觉了。”
  华妙真道:“我很小心,到目前为止,找还未被他们怀疑到。”
  何寒衣道:“这么看来,天外客栈, 也是高天健的耳目了。”
  华妙真道: “据我暗中调查天外客栈。大体上说,他们还是
  正当的生意人,高天健只是在这中间,安插了一些人手。 人都是店小二。” 
  何寒衣道:“也只有这些人,才能接触到住店客人……”
  语声一顿,接道:“堡主呢?”
  华妙真道:“还没有消息。”
  何寒衣道:“会不会出事?”
  华妙真道: “堡主一行,纵然出事, 他们也可以应付。小妹担心的是万兄,如若高天
健听列了什么风声,天手刀和他带的一
  批人,很容易被人发觉,不过……”
  何寒衣接道:“不过什么?”
  华妙真道:“我看狂龙、飞鹰,和那年轻人, 神态都很轻松,不像有急事的样子?”
  何寒衣道: “狂龙和飞鹰到了信阳州来,总不会是无缘无故吧?”
  华妙真道: “以这两个人在江湖亡的气势,行动之间,必然是仆从如云,至少,也会
带两个听候他们使唤的人。”
  何寒衣道:“哦!”
  华妙真道: “现在, 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这里,这说明了,他们到这里来,是秘密的。”
  何寒衣道:“秘密来此?”
  华妙真道: “他们两个人, 可以用很多神秘方法瞒过别人混进来,但他们如果带了一
大批人手来,那就无法瞒过人了。”
  何寒衣道:“高天健似乎是在招集他属下。”
  华妙真道: “可能是一次重要的会商,也可能是准备集中全力的一击。”
  何寒衣道: “除了狂龙、飞鹰之外,不知道还有些什么人到此。”
  华妙真笑一笑,道: “何兄,我无法知道他们集会的原因,堡主只告诉过我们,高天
健领导了九个黑道组织,狂龙和飞鹰,只是九个黑道组织中的两个,还有七个组织,是什么
人所领导,我们都无法知道.就算他们来了,我们也无法认识他们。”
  何寒衣道:“希望堡主早些赶到,也许,他能够想出办法。”
  华妙真笑一笑,道: “何兄,狂龙、飞鹰,为人很狂傲,如是和他们身份不等的人,
他们绝对不会假以辞色。”
  又道: “但是那个年轻人,却和他们相处在一处,就我观察所得,狂龙、飞鹰对那个
年轻人, 似乎是还有些巴结。”
  何寒衣道: “对!由狂龙、飞鹰身上着手,虽不中,亦不远矣!”
  华妙真道: “我去了, 你自己小心—些,我不知道这个店小二能扮到什么时候,随时
可能会被揭穿身份……”
  何寒衣接道: “姑娘如果被人发觉时,请避入此地, 咱们联手应敌。”
  华妙真道: “到时候,看情形再作决定,我也许会避开去,也可能找你求援,但何兄,
要自己作打算,万一我走了, 你要小心一些。”
  她双目中,忽然泛现出无限关切之情,疾快的转身而去。
  留给了何寒衣一片茫然。
  她出身黑道,但却极具才慧,她有着成熟的美,和冷厉外表,何寒衣自和她相识以来,
从没有发觉她关切过别人,就算她帮助别人时,也是那股冷冷的味道, 她好象只是在执行
一种工作,绝不带私人感情。
  但现在,何寒衣竟然发觉了她的关切。
  轻轻吁一口气,何寒衣带上了房门,缓缓步入厅中。
  天外客栈,除了有客房之外,还兼营着酒饭生意。
  这时,已近午时。
  天外客栈的大厅中,已上了五成座。
  他有着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希望看到华妙真。
  很可惜,华妙真并未在大厅十招呼客人。
  一个店小二行了过来。
  何寒衣点厂四样菜, 一壶酒。
  他选择的位置,是大厅一角处,—张小桌子,最不起眼的地方。
  但坐那里,却可看见到大厅中每一个角落。
  店小二送上酒菜,何寒衣自斟自饮,一面打量厅中的人物,
  华妙真一直未出现,厅中也没有看到狂龙、飞鹰和那年轻人。
  没有发现狂龙、飞鹰,不足为奇,这些人,可以躲在房间中
  叫酒莱食用,但华妙真的人不出现,使得何寒衣有些担心。
  时已正午。
  客人突然增多,本来只有五成座的大厅片刻间坐满了客人。
  稍晚一点的客人,已经没有了座位。
  这时,突然有两个客人,直对何寒衣的座位上行了过来。
  这是一张小桌子,何寒衣叫了四个菜, 已经摆满了大半个桌面。
  但那两个客人,却望也不望何寒衣,就坐了下去。
  何寒衣心中不悦,但却忍下了没有发作。
  他已明白,忍耐,是一种很高的修养。
  两个客人,都穿着长衫,带着毡帽。
  其中一人突然脱下毡帽,放在桌子上,借毡帽掩遮,右手指、中无名三指,半屈半伸,
手心微微向上。
  这正是黄灵规定的联络信号。
  何寒衣低声道:“我住在一座跨院中。”
  那打出暗号的客人接道: “这位兄台,这里生意太好,大家挤一挤,与人方便,咱们
吃点东西就走了。”
  声音很陌生,何寒衣听不出是什么人。
  何寒衣招过店小二,结过帐,起身而去。
  他现在,只知道有阴阳堡的人,到了天外客栈,那人不是黄灵,也不是叶长青和屠无方,
没有传来任何消息,只是示意何寒衣尽快离开大厅。
  何寒衣离开了大厅,只有一个去处,那就是回到他住的跨院房里。 
  跨院中,仍然保持了相当的幽静,他相信,华妙真如若在此,一定会很容易解决了这件
事,至少,她会提出一个很具体的结论。
  她是个很聪明的人,加上丰富的江湖经验。
  可惜,华妙真没出现。
  何寒衣取过茶杯,倒一杯茶,喝下去。
  茶入腹中,立刻感觉到不对。
  可惜,太晚了。
  因为,他立刻感觉那是一种很强烈的毒药,而且,效果立竿
  见影。
  何寒衣立刻感觉到,真气不继,好像忽然间失去了二十年苦练的武功。
  这时,关闭的木门,突然推开了。 
  一个二十四五的年轻人行了进来。
  那人的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那是一种很讽刺的笑意。
  年轻人穿着一件青绸子长衫,腰中束下一条雪白的带子。
  何寒衣尽量保持平静,希望能掩去中毒的征象。
  青衣年轻人,两道冷厉的眼光,打量了何寒衣一阵,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何寒衣故作镇静地淡淡一笑,道:“你笑什么?”
  青衣人道:“你叫何寒衣,对吗?”
  何寒衣道:“嗯!” 
  青衣人道:“金剑飞轮何寒衣,出身武当,不错吧?”
  何寒衣缓缓站起了身子,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青衣人道:“何寒衣,你出身正大门户,可知道杀人偿命这句话?”
  何寒衣道:“哦……”
  青衣人接道: “你杀了一个店小二,尸体就在你的床下,我要把你送交官府治罪。”
  何寒衣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可以见告吗?”
  青衣人笑道:“我是谁,很重要吗?”
  何寒衣道:“在下应该了解,你有没有资格跟我说这些话?”
  青衣人冷笑一声,道:“何寒衣,现在,不论什么人都可以和你说话,不论什么人都可
以和你动手了,因为,就算是一个普通的人,也可以和你打一架,而且,一定可以打得过
你。”
  何寒衣叹息一声,道:“我服的是什么药物?”
  青衣人道:“软骨消功散。”
  何寒衣道:“很恶毒的名字。”
  青衣人道: “而且,也很实用,一个人食下这种药物之后,真的是骨软功消。”
  何寒衣冷冷说道:“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不容羞辱。”
  青衣人朗朗一笑道;“何寒衣,你很怕羞辱。”
  何寒衣道:“杀剐任凭处置,阁下可以出手了。”
  他暗中运气相试,已确知真气难提,无法和人再动手了。
  青衣人摇摇头,道: “何寒衣,我不会杀你,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了你吗?”
  何寒衣冷冷说道:“你、你……”
  青衣年轻人,冷冷说道:“何寒衣,你不用瞪眼,你现在是砧上之肉,我高兴怎么宰割,
就怎么宰割你。”
  何寒衣垂下头去。
  他心中充满了激愤、痛恨,但他却无法发作。
  他已暗自试过,就算想自绝,也是有所不能了。
  青衣年轻人好整以暇地在何寒衣对面坐下,道: “你听着,何寒衣,你只有一个办法,
可以逃避死亡。”
  何寒衣道:“我不怕死!”
  青衣人道:“但我会羞辱你,使你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何寒衣厉声大喝道:“不行……”
  青衣人淡淡一笑,道:“为什么不行,给我跪下。”
  右手微微一带,左手沉腕横切,何寒衣身不自主的跪了下去。
  何寒衣一生之中,从未受过如此的委屈,顿有着生不如死之感。
  咬咬牙站了起来,用尽所有的气力,向墙壁上撞去。
  只觉衣领被人抓住,用力一带,生生被拉了回来。
  是的,他连取死的能力,也已经没有了,不觉英雄泪下,滚落两腮。
  谁说英雄不弹泪,只缘未到伤心处c
  青衣人左右开弓,乒乓乒乓两记耳光,打得何寒衣口角涌血,冷笑一声,道: “何寒
衣,你听着,就算我不拉你, 你也撞不死,一个服用下软骨消功散的人,就像一个大病初
愈的人,他对痛苦的忍受,也有着很大的改变, 你已经不是以前的金剑飞轮,你对痛苦的
忍受力, 几乎不如一个普通人,你是死不了,我们也不让你死,你要活着答复我们的问
话。”
  何寒衣淡淡一笑,道:“我明白了,谢谢指教。”
  缓缓闭上双目。 
  那淡淡的笑容, 含有着强烈的漠视与轻藐, 也有一股自我讥嘲味道。 
  勘破生死的一笑,笑得是那么凄迷,那么怆凉和无奈。
  青衣人有些愤怒地叫道: “何寒衣,听清楚, 你们有几个人到了这里,你那位冒充死
者的同伴哪里去了。”
  何寒衣暗暗忖道:还好,华妙真已经逃出了险地.至少,没有落在他们手中。
  青衣人冷冷说道:“你听到没有?”
  何寒衣睁开眼睛,平静地说道: “我体会到了死亡味道,你
  有什么恶毒的手法,尽管施展,我不会回答你—句活。”
  青衣人道:“有种。”
  何寒衣轻轻吁一口气,道: “你们的手段很阴险,但你却很胆小。”
  青衣人一抬手,轻轻一掌,把何寒衣打得连人带椅子,翻倒在地上,怒道:“你说清楚
一些,我哪里胆小了。”
  何寒衣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爬得很吃力,拍拍身上的尘土,又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笑道: “你可以折磨我,但你却不敢把姓名告诉我?”
  青衣人道:“好!告诉你,我姓高……”
  何寒衣接道:“高天健的儿子?”
  青衣人道:“不错,高飞虹。”
  何寒衣道:“很好听的名字,一表人才,只可惜和你爹一样,表里不一,以外貌的彩丽,
掩遮了内在丑恶。”
  高飞虹扬起了右掌,但他没有劈下去,却冷笑一声,道:“何寒衣,是不是想激怒我,
一掌把仿;劈死。”
  何寒衣道:“我虽然不怕死,但还想活下去。”
  高飞虹道:“哦!”
  何寒衣道:“我要看到你们报应临头。”
  高飞虹道: “别说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纵然可能,只怕你也看不到了。” 
  “谁说的!”
  一个冷冷的声音,突然由高飞虹的身后,传了过来。
  高飞虹转身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黑衣长袍的人,就站在身后不远处。
  以高飞虹的耳目之灵,竟然不知人家何时进入了室中。
  脸上闪掠过一丝惊讶,但立刻又恢复了镇静,道: “你是谁?”
  三个字的声音很高。
  黑衣人道:“高公子,他们不会来了,你不用多费心机。”
  高飞虹呆了一呆,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何寒衣已经听出了来人的声音,笑一笑,道: “高公子,六月债,还得快,你刚才对
我何某人的神气。哪里去了。”
  高飞虹怒道: “何寒衣, 你如敢再从中插口,我就一掌活劈了你。”
  黑衣人道: “高公子, 你没有这种机会,希望你别太冲动了!”
  高飞虹冷冷接道: “就算你们制服了狂龙、飞鹰, 也未必能对付本公子。”
  黑衣人道:“好!高公子愿意试,不妨出手。”
  高飞虹沉吟了一阵,道:“你要干什么?”
  黑衣人道: “高公子, 也许你很自负,不过,我们确实没有把你看在眼里,我们要对
付的人,是你老子,交出解药,就放你离开。”
  高飞虹冷笑一声,道:“你认为,我会相信吗?”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 “你不肯自动交出解药.我们只有下手抢夺下。”
  高飞虹道:“下手抢夺,解药一定会在我的身边吗?你有把握抢得去吗?”
  黑衣人道:“是否抢得去,你何不用心想一想,狂龙、飞鹰是何等人物,但我们已经完
全把两人制服了。”
  这一点,高飞虹倒是信了,如若狂龙、 飞鹰没有受制,他们早应该赶来援助了。
  黑衣人突然一闪身躯,不知怎的竟然挡在了何寒衣的身前。
  这固然是为了保护何寒衣,生恐高飞虹以何寒衣的生命,作为要挟,但也等于露了—手。
  高飞虹心中也正在盘算,应该如何对付.眼看着黑衣人忽然让开了去路,立时一个箭步,
向外窜了去。
  但闻一声冷笑,道:“回去。”一股强劲无匹的潜力,迎面击来。
  原来门外之人早已有了埋伏。
  高飞虹右手一抬,接下了一掌。
  门外的掌力雄浑,高飞虹竟被那一掌给逼退了三步,
  门口处,立刻又出现了另一个黑衣人。
  两个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颜色一样,款式也一样,脸上不见一点血色。
  高飞虹的江湖经验虽然不多,但也看得恍然大悟。
  原来,这两个黑衣人都戴着人皮面具。
  高飞虹感觉到事态严重了。
  他刚才和第二个黑衣人对了一掌, 已感觉到那黑衣人的内力,绝不在自己之下。
  但他直觉的感受中,第一个出现的黑衣人,武功更高明一些。
  第二个黑衣人,缓缓撩起了黑衫的衣襟,手中立刻多了一柄长剑。
  寒光一闪,长剑指向了高飞虹。
  高飞虹自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浓重的杀机,和感觉到对方出剑的霜气。
  一股寒意,由心底直泛上来。
  “亮兵刃,在下不愿杀一个手中不握刀剑的人。”
  第二个黑衣人冷厉的声音,传入耳际。
  第一个黑衣人冷笑一声,接道: “你唯一自救的办法,就是交出解药。”
  高飞虹打量了一下目前的形势,缓缓说道: “交出解药之后呢?”
  黑衣人道: “放你离去,高天健要你出来走动一番,不过是要你稍微长长见识.但你
却发现了一个重大的秘密,单凭这一点,就足以使你扬眉吐气了。”
  高飞虹道:“什么秘密?”
  黑衣人道:“我们。”
  高飞虹道: “何寒衣带人到这天外客栈时,我们已经发觉了他的身份!”
  黑衣人道:“他们是两个人同来,你们知道那个人是谁?”
  高飞虹道:“那个是谁,并不重要,我们既然发觉了何寒衣,就会找到他了。”
  黑衣人道:“找到了吗?”
  高飞虹道:“这还没有。”
  黑衣人道: “你找不到的,就算你找到了, 你也无法知晓他
  的身份。”
  高飞虹道:“但我制住了何寒衣,那已经够了。”
  黑衣人叹息一声,道:“这确实是我们的—个疏忽,事实上,
  我们也想不到堂堂中州第—刀的大公子,竟然会用那么卑劣的手段害人!”
  高飞虹脸卜一热,道: “兵不厌诈,我们既然是敌对相处,
  那自然用不着什么客气了。”
  黑衣人冷冷说道: “好,高公子既如此,咱们只好照着你自已的意思办事了!”
  高飞虹道:“什么意思?”
  黑衣人道: “咱们把你高公子生擒活捉了,不怕高天健不交出解药。”
  高飞虹沉吟了一阵,道: “你是什么人;我如何能相信你们的话?”
  黑衣人道: “高天健传了你不少的武功,就算你少不更事,
  但你也应该知道生死利害。”
  高飞虹道: “这一点,我很清楚,但如在下受到什么伤害,
  何寒衣也要陪在下死亡。”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 “高公子, 你太嫩了,如若在下推算的不错,那解药就带在你
的身上,就算不在,你老子也会拿出解药,换你一条性命。”
  执剑黑衣人,右手微一加力,森寒的剑尖,刺入高飞虹的咽喉,只是刺破一点表皮。
  但那已经使得高飞虹心胆皆裂了。
  他想闪避,但他身后还有敌人,如果他随便击出一掌,就可以取他性命。
  所以,他不敢动。
  他没有说什么,但却因行动表现出了他的畏惧。
  他取出了一个玉瓶,说道:“这瓶中有两粒解药,服用一粒,就可以化去毒性,我已经
交出解药,就要看你们讲不讲信用了。”
  剑尖仍然刺在高飞虹的咽喉上。
  身后黑衣人道: “高公子,我要先试试这玉瓶中的解药真假。”
  高飞虹道:“对症之药立刻见效,只希望你的试验快一些。”
  原来那执剑黑衣人, 已把高飞虹逼到了一处墙角之上。
  剑尖刺入咽喉的肌肤之中,高飞虹就算有反抗的能力,也不敢冒这个险。
  何寒衣服了解药,果然很快的恢复了武功。
  黑衣人喝了一声,道:“高公子果然没有骗我们。”
  高飞虹道:“我已经交出了解药,应该放我走了。” 
  黑衣人道:“高公子,我们会放你走的。”
  高飞虹道:“什么时候?”
  黑衣人道:“很快,在下答应的事,一定兑现,不过,我希望你高公子还为我们做一件
事。”
  高飞虹道:“什么事?”
  黑衣人笑道:“带一点东西回去。”
  高飞虹道:“好!什么东西?拿给我!”
  黑衣人道:“一粒药丸,高公子请张开嘴吧!”
  高飞虹呆了一呆道:“什么药?”
  黑衣人道:“毒药!”
  高飞虹道:“你们答应放我的,怎能言而无信。”
  黑衣人道:“吃过了这一颗毒药,高公子就可以走了。”
  高飞虹道:“让我服下毒药,毒发而死,和死在你们的剑下,有什么不同?”
  黑衣人道:“高公子,张开嘴吧!只要高公子肯和我们合作,在下保证不会伤害到高公
子。”
  高飞虹看到了咽喉上流下来的鲜血, 只好张开了嘴巴,
  一粒药丸飞了过来,投入了高飞虹口中。
  手法奇准,高飞虹不自主吞了下去。
  黑衣人笑道:“高公子,这是一粒强烈,但却是发作很慢的毒药,不过,一旦发作了,
那就无法救治,高公子,我知道高天健手下有不少高明人物,但他们无法解你身中之毒。”
  高飞虹道:“这么说,我是死定了。” 
  黑衣人道:“高公子家产万贯,年纪轻轻.死了,岂不是可惜的很。”
  高飞虹道:“我不懂。”
  黑衣人道:“后天晚上,三更时分,请高公子在第一堡外五里处大柳树下等我们,咱们
想进人第一堡中看看……”
  高飞虹吃了一惊,接道:“看看,看什么?”
  黑衣人道: “看看贵堡的形势,不过,高公子,咱们绝不会在贵堡中闹事。”
  高飞虹道:“不在堡中闹事, 你们去干什么?”
  黑衣人道: “高公子,你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而是回答我们的问话。”
  高飞虹闭口不言。
  黑衣人道: “高公子,希望你别告诉令尊,因为,你服用的毒药,是混合之毒,就算
贵府中养有很多名医,但也没有办法找出是什么毒药混合的毒性,他们总不能把你的肚子割
开,事实上就算割开了,也无法找出毒药,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信不信,是你高公子的事
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高飞虹道:“我眼下的这种毒药,几天可以发作。”
  黑衣人道:“三天。”
  高飞虹道:“逼在我身上的长剑,可以拿开了吧?”
  前面的黑衣人,突然间收回了长剑。
  高飞虹举步向前行去。
  何寒衣轻轻吁一口气,道:“多谢堡主相助。”
  那当先黑衣人伸手轻轻一抹,取下人皮面具。
  正是阴阳堡主黄灵。
  第二个进来的黑衣人,也取下了人皮面具,竟是叶长青。
  叶长青道:“堡主,为什么不把他留下来。”
  黄灵笑一笑,道:“这位高公于,没有什么大用,唯一的能力,就是他姓高。高天健可
以不关心天下所有的人,但他没有办法不关心他的儿子。”
  叶长青道: “如若高天健真的很喜欢他的儿子,咱们为什么不把他留下来,作为人
质。” 
  黄灵道:“这就要从高天健的性格上去分析了,这个人阴沉成性,如若事情完全脱离了
他的掌握,那就不同了,他可能会连他的儿子也牺牲了。”
  叶长青道:“这个人如此恶毒吗?”
  黄灵道:“虎毒不食子,但高天健这个人,可是很难说了。”
  叶长青轻轻吁一口气,道: “堡主,你看他会不会告诉高天健。”
  黄灵道: “这位高公子很怕死,但他一直在其父亲的蔽荫下长大,所以,他对父亲,
也有着很强烈的信心,他是否告诉高天健,机会各占一半。”
  叶长青道: “如若他告诉了高天健,咱们是不是还要到第一堡去?”
  黄灵道:“去!就算他告诉了高天健,我们还是要去。”
  叶长青道:“为什么?”
  黄灵道: “高天健知道了,也—样无法救他,高飞虹在他手里,他如无法救治,对他
是一种挑战,也是一种伤害,所以,他必须尽力,他没有办法下手,那就只好求我们了。”
  何寒衣道:“我看,高天健不是这样的人。”
  黄灵道: “对别人,高天健不会有任何顾虑,但高飞虹究竟是他的儿子,除非他自觉
已经完全不能控制情势,高天健一定有壮士断腕的精神,可是,高飞虹在他身边,在他的感
觉中,他一直能控制着局势,这就是他的弱点。”
  何寒衣点点头,道: “最重要的时刻,才发觉了堡主的才慧是那么清澈,堡主处事,
是那么镇静,想来,真叫属下觉着惭愧。” 
  黄灵道: “不用自责,他们准备得太充分了,别说你的江湖经验还不够丰富,就算是
江湖上经验最丰富的人,只怕也一样会着了道儿。” 
  何寒衣道: “堡主,这一次,事情虽然有惊无险, 以堡主的才慧,救了属下,不但是
得到了一个教训,而且, 也使得属下认识了一个人!”
  黄灵道:“哦!认识了什么人?”
  何寒衣道:“华妙真。”
  黄灵道:“华剑使,她怎么样了?”
  何寒衣道: “看到了华剑使的能力,真使在下觉得惭愧得很。”
  叶长青道:“华剑使怎么样?”
  何寒衣道: “不是华剑使,也许在下早已受到了那店小二的暗算了。”
  语声一顿,接道:“华剑使呢?”
  黄灵道:“她很平安,也许就快回来了。”
  “见过堡主。”
  华妙真缓步行进了来,她仍然是穿着店小二的衣服。
  何寒衣道:“华姑娘……”
  华妙真微微一笑,接道: “我见到了堡主,所以,很放心你的安全。”
  何寒衣道: “在下果然着了道儿,如若不是堡主及时赶来,只怕在此刻,已经死于他
们手中了。”
  目光转注到黄灵的身上,接道:“在下追踪那人,发觉他进了大通当铺。”
  黄灵沉吟了,道:“寒衣,收拾一下,咱们走!”
  何寒衣道:“到哪里去?”
  黄灵微微一笑,道: “这里已经不能住了,咱们到一处安全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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