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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仙鹤神针》
十三、灵龟得复失 群雄诡又诈
三手罗刹冷漠一笑,道:“我还会再相信你的甜言蜜语吗?哼!你得到那万年火龟之
时,也就是咱们清算旧帐之日。”
铁剑书生微微一笑,不再答话,三手罗刹仍然站在石室门口不去。白云飞本想把彭秀苇
逐出石室,但转念又想眼下的困难处境,马君武一息奄奄,自己如不拼耗元气,不时打通他
奇经八脉,只怕难再支撑两天。
但每打通他奇经八脉一次,自己就必须要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养息才能复元,三个时辰以
内,不能和人动手。
李青鸾又是个毫无心机的孩子,决难对付铁剑书生。这三手罗刹看上去,虽不像什么好
人,但她毕竟是个女人。
再说眼下利害一致,不妨暂和她联合一起,以对抗铁剑书生和南天一雕,心念一动,转
脸笑道:“你在那古松之上,对我说的话一点不错!史天灏确实是一个外表文秀、内心阴险
的人。”
三手罗刹道:“他不但生性阴险,而且狡谋百出。老实说,他若不是想借你们姊妹力
量,抗拒夺宝之人,只怕他还有更阴毒的用心。”
白云飞只听得心头一震,但她外形仍装出若无其事般,道:“要不是我师兄,刚才我就
要他溅血横尸在这石室内。”
三手罗刹双目注视白云飞,道:“此刻咱们不妨暂时抛弃敌意,联手起来对付他们。”
白云飞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但期能以诚相见,我们都是女儿身,说狡诈,实在要
比男人逊上一筹。”
三手罗刹笑道:“就此一言为定,在未寻到那万年火龟之前,彼此不生二意,口不应
心,天诛地灭……”说至此,微微一顿,又道:“你们想必早已饥饿,我替你们寻些吃的东
西来。”一语甫落,陡然转身,一跃出洞。
白云飞目睹彭秀苇去后,心中愁虑稍解,正想拍活马君武穴道,忽然想起了灵鹤玄玉,
这样久的时间,一直没有见它。
她回头对李青鸾道:“鸾妹妹,你好好地守着他,我去找玄玉回来。”说罢,缓步出了
石洞,纵身跃上洞口突岩,仰脸一声清啸,啸声直冲云霄,传入夜空。
长啸过后,足足一刻工夫,仍不见灵鹤玄玉飞回,白云飞心头一急,施展开凌空虚渡轻
功绝学,一口气跃登上数百丈高的峭壁。山峰上夜风仍带透肌的寒意,白云飞运足真气,启
绽樱唇,这时又发出一声响彻万山的清啸,啸声激荡夜空,播送出十里远近。
可是,那清啸之声过后约顿饭工夫之久,仍不见灵鹤玄玉归来,这是过去从未曾有过的
事情,她不禁心中发起急来。
不管白云飞如何坚强,但她毕竟还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女,连日来数番遭遇,无一不加给
她很大痛苦,想到烦恼委屈之处,不禁悲从中来,一阵感伤,热泪夺眶而出……
突然一阵步履之声,起自身后,她迅捷用衣袖抹去脸上泪痕,回头望去,只见三手罗刹
手中提着一只小鹿,缓步对她走来。
白云飞虽然尽量装出欢愉的样子,但三手罗刹是何等人物,哪还会看不出来,微微叹
道:“令师兄伤势虽重,但还有可救之望。史无顾人虽阴险,但他确实有一肚子学问,只要
是承诺之言,倒还能不失信约。他既说那万年火龟能挽救令师兄的沉疴,决不会是空穴来风
的谎言,此时正需姑娘振作精神之际,尚望能顾及大局保重身体,应付目前波谲云诡的形
势。”
白云飞正值愁怀重重,徒然伤悲的当儿,听彭秀苇一番劝告之言,精神果然一振,暗暗
忖道:“这丑怪女人的话,说得倒是不错,这当儿岂是感怀愁虑之时?马郎伤重垂危,鸾妹
妹毫无心机,几人命运都在自己一人手中掌握,我如果不能凝神澄虑,抛弃愁怀,应付眼下
险恶局势,不但马郎难救,还要连累鸾妹妹一个善良无邪的少女遭殃。”
她心念一转,立弃杂念,虽明知那清啸之声招不归灵鹤玄玉,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情,但
也不再去想它,于是淡淡一笑,道:“如果那万年火龟真如铁剑书生刚才所说的那等神奇,
我定当尽力助你恢复旧日玉容。”
三手罗刹笑道:“二十年来,我已经习惯了自己这副怪相,就是难还昔日面目,也没有
什么要紧,可是毁容之恨,我是非报不可,但望姑娘能助我一臂之力。单打独斗,我自信不
比史天灏差,加上我的阴磷雷火箭和七步夺魂沙两种绝毒的暗器,胜他虽无绝对把握,但总
可立于不败之地。不过他义兄南天一雕周公亮,要是参与助拳,我就难敌四手,我不敢劳烦
你出手相助,只期望能代我主持公道,不准他们兄弟联手攻我,也就心感盛情了。”
白云飞一扬黛眉,道:“这本是武林中的规矩,他们自应遵守,但我在此十日之内,却
得听他命令行事,只怕无能助你。”
三手罗刹笑道:“届时,我再看情势决定吧!我能等候二十年的岁月,何难这区区十日
之期。姑娘和令师妹,想必已忍饥多时,我刚猎得一头小鹿,咱们先到那石室中,烧烤来饱
餐一顿再说。”
当下两人一齐施展轻身功夫,跃下峰顶。彭秀苇采了很多干枯的松枝,就在洞口燃烧起
来,几人围火而坐,烤食鹿肉。
这当儿,铁剑书生也亲携酒饭来,他一见白云飞打来野味烤吃,心中明白是人家担心酒
饭中下有毒药,一语不发,放下酒饭,回头就走。
此后,每到吃饭的时候,铁剑书生就亲自送来酒饭,一连三日,每日三餐。但白云飞等
并未食用过一次,也未和铁剑书生交谈过一语。
这三日之中,白云飞替马君武打通了两次奇经八脉,阻止了马君武伤势恶化,但没能使
他清醒过来。
第四天中午时分,白云飞正待再替马君武打通奇经八脉,史天灏却突然到了石室。
他目睹白云飞憔悴容色,不禁微微一呆,但却不便追问原因。
三手罗刹几天和白云飞、李青鸾日夕相伴,不知不觉间,竟有了情谊,一见铁剑书生闯
入了石室,立时挺身拦在前面,冷冷地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史天灏微微一笑,道:“昨夜间,已发现了那万年火龟踪迹,我特来知会几位一声。”
白云飞本正在闭目运功,听完话,忽地睁开星目,缓缓站起身子,问道:“既已发现万
年火龟行踪,为什么还不下手?”
史天灏道:“事情如果这等轻而易举,我史某也不敢偏劳姑娘了。”
白云飞一颦黛眉,道:“是不是发现了天龙帮中的人……”
铁剑书生忽地朗朗一阵大笑,道:“何止是天龙帮?据我连日观察所得,恐怕还有号称
武林九大门派中的不少高人。”
白云飞道:“我已承诺过十日内听候派遣,你有什么事,请说就是。”
铁剑书生微微一笑,面不改色地接道:“令师兄内伤惨重,咱们如不能得那万年火龟,
决难挽回沉疴……”
白云飞怒道:“什么咱们的!你说话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铁剑书生史天灏嘴角仍然挂着微笑,道:“依据我几天来观察所得,眼下卧虎岭已到了
不少武林高人,天龙帮得到我手绘的万年火龟出没路线图后,依图索骥,已被他们找到万年
火龟的藏身地方,幸得我在还未绘制那图的时候,早已想到了那图可能被人盗走,是以在很
多重要的地方,都用一种暗记代表,在短时间内,料他们没法子猜得出来。我是来和三位商
量一下,因为此举成败,和几位都有着切身的利害关系……”
三手罗刹彭秀苇突然插嘴接道:“你准备和我们商量什么?”
铁剑书生史天灏转脸望了三手罗刹一眼,目光又转投在白云飞脸上,缓缓答道:“我在
这几天中,连续发现那万年火龟游行痕迹,依据十五年的经验判断,它每次夜出游走,总要
连续七天,而每年只有一次。不过,它往年外出,总在五、六、七这三个月份之内,今年不
知何故提早至三月初旬、我原想用烟熏之法,迫它出来,应用之物都已准备妥当,想在后天
动手,现下它既然提早外出,实是难得遇上的良机,我已和盟兄议定,今天晚上动手,一切
应用之物,均已齐备,但在动手之时,难免被人发现,为此特来和三位相商,如何拒挡眼下
云集在卧虎岭的强敌干扰?”
白云飞微侧星眸望了望仰卧木榻上的马君武,幽幽叹息一声,道:“只要那万年火龟真
能医得我师兄的伤,我自当全力助你。强敌虽多,倒不足畏,只怕他们分成几个方向,一齐
出手干扰,我就无法分身拒挡,还有我师兄没人照顾……”
铁剑书生笑道:“姑娘所虑之事,我亦想到,这座石洞隐蔽异常,很少有人知道,令师
兄留此,决不致有什么问题,这事姑娘大可不必耽心,至于强敌分袭一事,我亦早有顾及,
是以选择了那万年火龟出入路线上一段最为险要的所在,那地方两面是插天的绝峰峭壁,一
面是急瀑险流,姑娘只需扼守一个两丈宽窄的山谷要道,即可独拒强敌。”
白云飞道:“留我师兄一人在石室之中,如何能行,最低限度也要留下我师妹在这里照
顾他,我既答应了助你,自是不能推辞……”
铁剑书生朗朗一笑,接道:“好,今夜初更时分,我再来邀请大驾。”说罢,躬身一个
长揖,退出石室。
三手罗刹跟在他身后,直到洞口,目睹他背影消失,才回头对白云飞道:“史天灏狡猾
得很,我们必得防他得到万年火龟后,借机溜走。”
白云飞道:“他如真敢背诺弃信,我必要他横尸荒山。”
半日时光很快就过去,转眼间,日落黄昏,史天灏又提着酒饭。赶来石室。
他亲自打开饭盒,把丰盛的菜肴一盘一盘地摆好后,笑道:“今宵势必有一场激烈拼
搏,请几位用些酒饭,聊表我史某人一点心意。”
三手罗刹彭秀苇仔细地望了那酒菜几眼,道:“盛情领受,你请便吧。”
铁剑书生微微一笑就拱手告退。
彭秀苇又把摆好的酒菜,一样一样地检查了一遍,笑道:“他正在需要我们之时,以常
情推测,这酒菜之中,决不会下毒。”
白云飞沉思一阵,也觉有理,三人便食用了史天灏送来的酒饭。
一顿饭匆匆用毕,天色已到掌灯时分,略一休息,初更便到。
史天灏换穿了一身黑色劲装,背插铁剑,重来石室。他脸色十分壮肃,拱手作礼。
铁剑书生低声对白云飞道:“天刚入黑后,卧虎岭下发现强敌踪迹,而且不止一
起……”
白云飞冷冷地截住了史天灏的话,问道:“你们已准备好应用之物了吗?”
铁剑书生道:“应用之物均早备妥,只待两位大驾前往。”
白云飞回头对李青鸾道:“鸾妹妹,你好好地守着他,我去帮助他们捉那万年火龟、给
你武哥哥医疗内伤。”
李青鸾几日来一直坐在马君武榻边,很少言笑,也从不问白云飞的事情,听完话,点点
头,脸上浮现出一个凄凉的微笑。
白云飞幽幽的一声轻叹,缓步出了石室,一阵夜风吹袭脸上,使她沉浸在痛苦中的神态
忽然一清,暗自忖道:“今夜能否捉得那万年火龟,关系着马君武生死,我必得振作精神,
全力以赴。”
心念一动,转头望着铁剑书生,问道:“你有没有多余的兵刃?”
史天灏道:“不知姑娘要用什么兵器?”
白云飞道:“最好是剑,如果没有宝剑,刀也可以。”
铁剑书生道:“剑倒是有一把,只不知是否合用?”
白云飞道:“那不要紧,只要是剑就可以。”
史天灏道:“那就请两位随我来吧。”说完,纵身一跃,人已到两丈开外。
白云飞、彭秀苇紧随身后,三条人影一线疾奔,片刻工夫,已翻越过六七道山岭,到了
一处形势异常险恶的地方。
这是一道一丈左右宽窄的谷口,两侧都是插天高峰,壁立如削,寸草不生,纵有最上等
轻功,也不易由那峭壁间落下。
史天灏停住步,笑道:“这道山谷大约有三百丈以上,谷底尽处,就是那万年火龟的藏
身之处,急瀑险流,十分不易越渡,这处谷口,也就是这道山谷出入的咽喉要道,两位只要
能守定在这谷口,就可拒挡来人入内……”
他话尚未说完,蓦闻一声响彻群山的长笑,划空传来。
白云飞抬头望去,只见苏朋海在川中四丑护卫中,扶拐而来。
在他身后八九尺处,鱼贯相随着六七个人。
铁剑书生史天灏呆了一呆,才转脸对白云飞道:“姑娘,这人是我们当前最大劲敌,只
要能把此人除去,就可算成功了一半……”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苏朋海内功何等精纯,身虽在数丈之外,却听得字字入耳。
只听他哈哈一阵大笑,忽的一顿龙头拐,陡然间凌空而起,脚落地,已站在铁剑书生两
丈左右的地方,这两丈左右的距离,眨眼即至,笑声忽住,冷冷接道:“史天灏,你只要能
接得老夫三拐,凡是我们天龙帮的人,就立时撤走,并把你绘制的万年火龟游走路线图,双
手奉还。”
史天灏自那夜被苏朋海反手一击,几乎被震毙掌上,心中已知和人家相差太远,别说三
拐,就是一拐,他也没有信心能接得下来。
他反手拔出背上铁剑,冷笑一声道:“恕我没有兴致奉陪,不过自有人和你动手……”
他目光转投到白云飞脸上,以命令的口气道:“你出去接他三拐。”
白云飞气得粉脸上一片铁青,但她仍然受命而出,缓步向海天一叟走去。
这时,川中四丑已联袂飞跃至苏朋海身后,一排横立。
紧随在他身后的六七个人,亦都赶到,停身在丈余外处。
白云飞星目转动,打量那停在丈余外的几人一眼,目光又转投到苏朋海脸上,冷冷言
道:“我来接你三拐如何?”
海天一叟微微一怔,继而呵呵大笑两声,道:“姑娘和史天灏有何渊源?竟肯代他出
战。”
白云飞只觉脸上一阵热辣辣地难受,要知她平时高傲异常,别说是铁剑书生,就是当今
之世,能放在眼中的人,也不过只有三两个而已。
这回给苏朋海当面讥讽,心中更是难过至极,但她已发过重誓,十日内听命于铁剑书生
行事,何况,她心中还期望着早得那万年火龟,疗治马君武伤势……
她一转念,勉强忍下胸中气愤,故作镇静,淡淡一笑,道:“我没有耐性和你作口舌之
争,还是从武功来分胜负吧。”
苏朋海纵声一阵大笑,道:“那很好,很好……”他口虽然连声说着很好,但却始终不
肯出手。
长笑之声,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仍然不停,而且声势愈来愈大,声震山谷,荡人魂
魄。
白云飞霍然警觉,暗道:“糟!这老头子分明是借长笑之声,暗中和我较量内功……”
转脸向铁剑书生望去,果见他顶门上汗水如珠,不停滚滚而下,似在极力忍受。
她不再犹豫,倏然一声娇叱,欺身直进,左掌横拂一招“挥塵清谈”,右手胼食中两
指,疾点苏朋海气门要穴。
苏朋海霍地收敛笑声,双肩微一晃动,右腕一震,龙头拐迎头劈下。
白云飞不避拐势,陡然一个旋身直向苏朋海身侧欺去,这一招避袭还击,那出手,那旋
身一进,惊险至极,龙头拐差数寸就要击中,但妙也妙在那数寸之差,这身法要拿捏得恰到
好处,错一点立时得溅血拐下。
苏朋海虽然久经大敌,会过无数高人,但白云飞这怪异身法,他还是初次遇上,不觉微
微一怔。
就在他一怔神间,白云飞已欺到身侧,右手反臂击出一招“冰封长河”,随手劈山一股
潜力,把他龙头拐逼住,左掌指顾间连续击出三掌。
这三掌,虽然是先后击出,便因速度太快,看上去好像是一齐出手,使人眼花缭乱,避
无可避。
苏朋海吃了一惊,全身陡然向后一倒,直待背脊距地三寸左右时,脚跟微一用力,全身
贴地飞出八九尺远。
白云飞刚才避袭、欺进、逼拐、施袭,都是《归元秘笈》上所载绝学,还是她踏入江湖
以来初次施用,心想万无不中之理,哪知苏朋海竟能以贴地倒飞的身法避开她这一击,不禁
也是微微一呆。
苏朋海避开白云飞一击之后,心头怒火高烧,冷笑一声,道:“姑娘的武学,实是我苏
某生平所遇第一高人,想不到老夫在风烛残年之时,还能遇上了姑娘这等高人……”
他仰天一声大笑,又道:“不过,希望姑娘能说出师承门派,使老朽增长一次见识,看
看当今之世,哪一派的武学有这等奇奥。”
白云飞冷哼一声,说道:“既是要在武功上判生死,又何必通名报姓,查询人家师
承……”
海天一叟苏朋海一身武功睥睨江湖,何曾受过他人这等轻视,只气得他全身一阵颤抖,
呵呵两声冷笑道:“好狂的女娃儿,竟敢这等藐视老夫!”
他正待挥拐出手,突闻一阵飒然风响,一条人影疾跃而出,挡在海天一叟苏朋海前面,
单掌立胸,躬身说道:“帮主暂请息怒,第一阵请先让属下来接。”
苏朋海看来人,正是开碑手区元发,淡淡一笑,道:“这女娃武学诡异,你要小心
点。”
开碑手区元发霍的一个转身,缓步向白云飞迎去,一面暗中运集功力,准备抢制先机。
白云飞星目中神光如电,眉宇间隐泛怒意,冷冷地说道:“车轮战何足为奇,最好你们
能一齐出手。”
区元发对那激将之言充耳不闻,目光却转投到铁剑书生史天灏脸上,冷笑几声,道:
“史兄艳福不浅,哈哈,无怪要悠游林泉,隐居这卧虎岭下,不肯过问江湖是非了。”
这几句话,字字有如利剑般透穿了白云飞一寸芳心,气得她一张匀红嫩脸变成紫青颜
色,一口玉牙咬得咯咯作响,声音颤抖着,叱道:“你敢口出这等污秽之言……”
三手罗刹彭秀苇目睹白云飞激动神态,已知她中人激将之法,当下大声喊道:“白姑
娘,不要理他,他是故意激你……”
白云飞本是绝顶聪明之人,听得三手罗刹一喝,满怀气愤登时消除。
区元发本想激怒白云飞,再突然下手施袭,以求一击成功,正暗自庆幸狡计得逞时,却
被三手罗刹点破。
但他毕竟是久经大敌之人,经验阅历异常丰富,虽被彭秀苇点破阴谋,仍然不露怒意,
反而哈哈一笑,道:“这位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女英雄,你可是昔年被史兄毁去玉容的彭
姑娘?哈哈,在下久闻大名,今日能得一睹芳容,实在是大开了一次眼界!当今之世,能有
彭姑娘这分长相的只怕没有几人?”
这几句话尖酸刻薄至极,三手罗刹听得心如剑穿,就是铁剑书生史天灏也听得暗暗惊
心,他怕这几句话挑逗起彭秀苇毁容旧恨,盛怒之下和自己以命相搏,眼下情势,敌众我
寡,彭秀苇如再一怒倒戈,先和自己拼个你死我活,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他心中风车般打了几转,冷冷接道:“区兄弦外之意,是想要我史某人先和彭姑娘拼个
生死,是不是?”
区元发道:“好说,好说,史兄隐居这卧虎岭下,一住十五寒暑,想来武功已登峰造
极,彭姑娘纵有雪恨之心,只怕也无报复之力。”
铁剑书生史天灏朗朗一阵大笑,道:“如果兄弟送命在彭姑娘七步夺魂沙下,你们就可
以坐得那万年火龟了,这办法实在不错。”
其实史天灏无需再点破区元发的用心,三手罗刹也不会受他挑拨,她虽然心中难过,但
始终一语不发,丑脸上神情冷漠,毫无激动样子。
开碑手区元发借这番说话的工夫,早已暗中运集了功力,只听他一声大喝,双掌一先一
后,连环劈出。这一发之势,是他毕生功力所聚,一股疾猛的力道直向白云飞撞去。
白云飞刚受他一番激讽,心中余怒未息,又见他陡然施袭,更是火上加油,冷笑一声,
左掌含劲横立,右掌运功蓄势,待和区元发劈出力道接触,横立左掌忽地向旁侧一拨,把区
元发劲道引开,正要举步出击,忽然感到有一股强猛的潜力,直逼过来。
原来区元发把全身力道分成两股,运集于双掌,先后劈出,重叠袭来,白云飞骤不及
防,被那重叠而来的力道一撞,幸得她应变快速,双足一顿,随着那击来潜力全身飘空而
起,落到三丈开外。
区元发吃了一惊,暗忖道:“此人武功,当真令人难测高深,眼看她被我后发的内家劈
空劲力击中,怎么会毫无损伤?”
就在区元发错愕之间,白云飞已跃起,凌空击下。
区元发知道厉害,哪敢硬接,右袖一拂,向左横跃九尺。
白云飞一折腰,悬空忽地打了一个转身,快比流矢,直向区元发追去,指风似剑,扫落
后肩。
区元发双脚还未站稳,白云飞指风已经近身,开碑手心头一震,身子急向前一伏,反臂
一掌“回头望月”,横击过去。
他心知已无法问避白云飞这电光石火般的追击,是以存了宁为玉碎之心,反臂一击,用
尽了生平之力,掌风潜力激荡逼人。
白云飞被逼得将前冲的娇躯陡然收退出六七尺外。
区元发冒险化解了一招危势,已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铁剑书生史天灏看天色已快到万年火龟出洞游走时分,如果还不准备,时间上恐难赶
及,那万年火龟又是异常通灵之物,一击不中,必将深藏不出。说不定会暗中逸走,所以,
他心中十分焦虑,但又不便催促白云飞快些动手……
苏朋海目睹区元发所遇险招,亦不禁暗暗惊心,如果放任开碑手再打下去,必要伤在对
方手中,如要把他召回,只有自己亲身临敌,但他心中亦无制胜把握,一时间左右为难,不
知如何是好?
这当儿,突闻一阵衣袂飘风之声,由身侧疾掠而过,一条人影穿梭而出,跃落在开碑手
区元发身旁。
白云飞细看来人,大约有五旬开外,面貌清癯,留着花白的八字胡,一袭长衫,神态十
分悠闲,她一看之下,已辨出是鄱阳湖妙手渔隐招公义。
她还未来得及说话,妙手渔隐招公义已抢先开口,拱手一礼笑道:“这位姑娘,还认识
我这打渔的人吗?”
白云飞微微一笑,答道:“老前辈别来无恙,想不到在这荒山之中,竟会得遇大驾?”
招公义呵呵一阵大笑,道:“姑娘太过自谦,老前辈这三个字,我招某人如何能当受得
起?鄱阳湖翠石坞初见姑娘之时,我已看出姑娘是位身负绝世武学的奇人,总算我老眼不
花,刚才目睹姑娘出手几招,果然都是见所未见的奇奥手法。”
白云飞被一阵恭维,不觉脸上有些发热,轻颦黛眉,笑道:“老前辈太过奖了。”
招公义目光突然转投到铁剑书生史天灏脸上,问道:“恕老朽斗胆一问,不知姑娘和史
天灏有何渊源?”
铁剑书生眼看两人谈话神态,分明早已相识,不禁心头大急,纵身一跃,落到白云飞身
侧,冷冷地说道:“你别忘了咱们十日之约,此刻岂是叙旧谈话之时,我限你在顿饭工夫之
内,把眼前敌人全数逐出谷口,免得碍了咱们大事。”
白云飞听得呆了一呆,道:“哼!五天时间眨眼就过,那时候,你当心就是。”
史天灏脸色一片冷漠,接道:“五日后我死而无憾,但在这五日内,你必须履守约
言。”
白云飞心中虽然异常愤慨,但又不能不守信约,转脸望着招公义,勉强一笑,道:“老
前辈后退,今宵之事,决难善罢,除非天龙帮能立时撤走,不图争万年火龟!”
招公义察颜观色,已看出白云飞身受铁剑书生钳制。
只听苏朋海呵呵大笑,龙头拐在地上一顿,人如行空天马,从白云飞头顶疾掠而过,悬
空张臂,拐掌齐下,直向史天灏击去。
这一下,迅快至极,笑声未落,拐风已破空罩下。
史天灏吃了一惊,铁剑疾举,一招“白云出岫”,舞起一片剑花,护住顶门,人却向后
疾退了三步。
苏朋海身未落地,龙头拐已然变招,右臂一振,压力骤增,那满天拐影倏忽间合敛为
一,但闻一声金铁大震,史天灏手中铁剑已被震飞出手,就在他龙头拐变招的同时,一展
腰,身体陡然又前进数尺,左手随势攫下,脚落实地,左手已擒拿了史天灏的右腕脉门。
这不过是一刹间的工夫,待白云飞反扑抢救时,苏朋海已经得手。
但白云反扑之势,快捷无比,苏朋海刚刚擒拿住铁剑书生右腕,白云飞指风已到后背。
海天一叟苏朋海早已预料到白云飞反扑抢救之势,必然快捷无伦,是以,在擒拿史天灏
右腕后,立时向旁侧闪去。
饶是他应变迅快,后背仍被白云飞指风扫中,但闻嘶的一声衣服破裂,一道寸长的口子
出现。
白云飞一击未中,苏朋海已缓过了手脚,左手加劲一带,史天灏身不由主,被他一带之
势,横在身前。
这时,白云飞第二招掌势刚好击出,苏朋海左臂潜运内力,把铁剑书生一推,直向白云
飞攻出的掌势迎去。
一来一迎,迅速无比,待白云飞发觉苏朋海拿史天灏迎挡自己一击时,凌厉的指风已到
铁剑书生胸前,他只好闭目待死。
眼看白云飞纤指已沾上了铁剑书生的衣服,就在这生死一刹之间,她倏然收住了右手攻
势。
史天灏眼睛还未睁开,耳际间却听得海天一叟苏朋海的冷笑,道:“史兄是想要那万年
火龟呢?还是要自己的性命?”
铁剑书生只感被握的右腕如被一道铁箍扣紧,他暗中运集功力,陡然睁开眼睛,大喝一
声,用力一甩,想挣脱苏朋海的左手。
哪知这一挣甩,突感右腕压力加重,登时半身发麻,劲力甩出一半,已是消失无影。
白云飞星目电闪,一侧身闪到右边,避开铁剑书生.举手拍击三掌。
苏朋海被这三掌急攻,逼退了四步,但他左手仍紧握着铁剑书生右腕不放,右手握拐,
连挡带封,才算把攻来三掌让开。
这时,铁剑书生疼得顶门上汗水如雨,急促的喘息之声,使他声音大异往常,他一面摇
着头,一面说道:“白姑娘,暂请停手……”
苏朋海冷笑一声,接道:“她如敢再攻我一招,我就捏碎你的腕骨。”
白云飞目睹铁剑书生痛苦之色和那抖颤的声音,果然停下了手。
这时,区元发、招公义、川中四丑等,都已分布在四周,采取了合围之势。
三手罗刹也退到了白云飞身边,右手套着鹿皮手套,握着一把毒沙,左手握着一支阴磷
雷火箭,两道眼神不停转动,监视着四周敌势。
眼前形势,已到剑拔弩张,白云飞也运集了功力戒备,大战一触即发。
苏朋海望了白云飞两眼,目光又转投到史天灏脸上,笑道:“史兄,我创立天龙帮,并
非为我苏某个人在江湖上的声誉地位,而是为我们所有九大门派以外武林朋友着想,我们这
般江湖上无门无派的人,不知有多少被所谓九大武林门派的人所伤……”
苏朋海微微一顿,又继续说道:“如果我们这般无门无派的江湖草莽,再不适时团结一
起,对抗九大门派在武林中的嚣张气焰,只怕我们这般人,要被他们赶尽杀绝。”
铁剑书生史天灏冷笑一声,道:“你这样费尽口舌,是不是想要我加盟在天龙帮中?”
苏朋海笑道:“天龙帮大门常开,极欢迎江湖上无门无派的英雄加盟。”
铁剑书生史天灏脸色十分庄严地答道:“就凭你这等待人接物?哼!我史某人岂会受你
胁迫入伙,大丈夫恩怨分明,宁死不受辱……”
海天一叟忽然放了史天灏被握的右腕,疾退两步,接道:“史兄如真加盟天龙帮,老朽
愿尽力相助史兄获得万年火龟,须知这万年火龟,已不是什么秘密之事,江湖上闻得此事的
人,已为数不少,今宵已有不少九大门派中高人赶来,图谋截夺。”
铁剑书生一时间颇难答复,他心中拿不定主意,转脸向白云飞望去,可是白云飞脸上一
片冷漠神情,难窥丝毫意向……
正在他沉吟难决当儿,突闻山谷外飘传来一声震耳的长啸,啸声未落,人已现身,两条
人影划空流矢般联袂飞来。
史天灏抬头打量来人两眼,不禁心头一震。
只见左面一个身穿布衫、手握竹杖、童颜鹤发、白髯如银,正是华山派一代掌门宗师八
臂神翁杜维笙。
右面一人,短装劲服、身躯高大、微现驼背、两手特长、直垂膝下、双目如铃、神光逼
人,是杜维笙的师弟多臂金刚屠一江。
他心中还正在犹豫难决,但见这两人现身之后,立时脸色一变,低声答道:“要我加盟
不难,但今夜贵帮中人必得暂时听我调动,免得让那万年火龟逃走。”
苏朋海微微一笑,道:“这个不难,敝帮中人从老朽算起,在那万年火龟未获之前,一
律听你调动就是。”
史天灏道:“我们获得万年火龟之后,这分配之权,也应由我作主。”
苏朋海微一沉吟,道:“只要你能诚意加盟,这个我也答应。”
铁剑书生史天灏忽地一声长叹,转脸对白云飞道:“我和姑娘相订约言,愿以另一件武
林异宝相赠,并以万年火龟疗治好令师兄沉重的伤势,我现在虽面允苏兄加盟天龙帮中,但
约言依然照旧不变。”
白云飞说:“相赠武林异宝一事,恕我兴趣不高,你能否实践诺言,实无关紧要,但我
师兄的伤势,却是不能拖延……”
铁剑书生史天灏朗声笑道:“这个但请放心,如果我们真能得到那万年火龟,必先为令
师兄疗治伤势。”
这当儿,川中四丑和开碑手区元发都已转过身子,蓄势戒备,防备八臂神翁杜维笙和多
臂金刚屠一江的突然施袭。
八臂神翁杜维笙和多臂金刚屠一江,自现身之后,都一直站在旁侧,冷眼观察,他们目
睹当前局势的变化,铁剑书生史天灏被苏朋海几句话说服,投身天龙帮,使双方剑拔弩张的
局面,倏忽间化敌为友。
海天一叟苏朋海缓步扶拐,踱步到八臂神翁前面,笑道:“杜兄好灵的耳啊,我们括苍
山中一别,大概已快近一年没见面啦?”
八臂神翁微一咧嘴,无声无息一笑,也未回答苏朋海的问话。
苏朋海又道:“杜兄和令师弟连夜赶赴卧虎岭来,不知道有什么紧要大事?”
杜维笙冷冷地答道:“苏兄能来,我们兄弟就来不得吗?”
苏朋海拂髯大笑道:“好说,好说,老朽只不过感觉到,我们天龙帮和贵派机缘太深,
处处赶巧……”
杜维笙道:“苏兄不觉得这几话太过客气吗?哈哈,这该说冤家路窄……”
他突然停顿一下,又道:“不过苏兄也不必太过高兴,今宵之势,恐已非十月前括苍山
之势可比,那时贵帮人多势众,哈哈,可是今夜不同,武林中各大门派恐都有高人赶来。”
苏朋海仰天打个哈哈,道:“天龙帮已久存邀请武林九大门派比武之心,此事为期不
远,如果今夜能使我先睹九大门派武学,更是好极。”
八臂神翁杜维笙,忽然放下脸,微微一笑,道:“苏帮主有邀集武林九大门派比武雄
心,届时华山派定当全力以赴,但今宵之事却不同比剑之争。兄弟行事向来明快,决不拖泥
带水,眼下有一件事,想和苏兄……”
这时他目光忽然转投到铁剑书生脸上,道:“以及这史兄商量一下,只是不知两位有没
有胆子答应?”
苏朋海冷笑一声,道:“什么事?你先说出来,容我稍作思考再谈不迟。”
杜维笙听得暗暗骂道:“这老头儿,真个是老奸巨猾。”
他心中虽在暗骂,脸上却是毫无忿怒之色,嘴角间仍带着微微笑意,道:“苏兄今宵大
驾亲临这卧虎岭下,想必志在那万年火龟?”
苏朋海冷笑一声,道:“不错,杜兄和令师弟千里迢迢由西岳来此不知是为的什么?”
杜维笙笑道:“彼此彼此,我们既都是为那万年火龟,似不宜先拼个你死我活,免得让
别人坐收渔利。”
苏朋海冷冷地接道:“杜兄这话说得虽然不错,但不知有何高见?”
杜维笙笑道:“以兄弟意思,大家暂时抛弃敌意,同心合力地寻找那万年火龟……”
苏朋海哈哈大笑,道:“待寻得那万年火龟之后,再由我们两人动手相搏,以胜负决定
那万年火龟谁属,是也不是?”
八臂神翁淡淡一笑,道:“你我相搏,未免单调,我们不妨以三阵作赌……”
苏朋海转眼望去,只见数尺外并肩站着三人,正中一个身材特别矮小,一身白麻长衫,
腰中横系红色丝带,骨瘦如柴,嘴巴特大,双目似睁似闭,好像刚刚睡醒起来,长脸塌鼻,
留着花白的山羊胡子。
左右两人,都在八尺以上身材,装束倒和那中间的矮子一样,白麻长衫,腰系红带,因
为这两人特高,更显得那中间的人特矮,这三人有一个相同之处,就是个个都是瘦骨嶙峋。
白云飞看得一颦黛眉,心中暗暗忖道:这三个人长相就够难看了,偏偏还穿着这样一身
怪装。
杜维笙目睹这三个怪人现身之后,脸上忽现欢悦之色,呵呵一阵大笑,道:“雪山派的
掌门人已率领两位师弟赶到,苏兄当知兄弟所言非虚了。”
海灭一叟苏朋海冷漠地望了那三个现身的怪人一眼,淡淡一笑,道:“今夜这场盛会,
看来定然热闹,苏朋海想不到能在这卧虎岭下,得会九大门派中的两位掌门宗师。”说罢,
目光转向白云飞脸上望去。
他自见雪山派掌门人带同两位师弟现身之后,心中暗暗吃惊,知道如再延误时刻,对自
己更是不利,别说九派齐聚,就是加上三两个高手,已难抗拒得住,虽然,九大门派之间互
有矛盾,未必会团结一致,但此时却不能不防。
他再三忖思,觉得只有趁其他各门派中高手未到之前,先得把眼前强敌击退,但他又怕
白云飞插手其间,是以难作决定。
可是白云飞冷漠肃穆的神情,使久走江湖的苏朋海也看不出她一点意向……
但见那白衣矮人手捋着颚下的花白山羊胡子,呵呵两声干笑,道:“在下和两位师弟,
因久居边陲,十余年来未涉足中原,对武林形势变化所知甚少,惟常闻两三边陲知友,谈起
天龙帮谋邀九大门派比武之事……”
他突然放声一阵大笑,接道:“这一雄心大志的确令人钦敬,想来精彩热闹,必较三百
年前嵩山少室峰比剑定名之事,更有过之……”
开碑手区元发突然冷笑一声,接道:“滕兄最好不要提三百年前少室峰比剑之事,我虽
未能亲睹那次比剑盛会,但据江湖传言,那次比剑虽未排定名次,可惜贵派和华山、点苍、
崆峒,都在首次比剑时,遭受淘汰,天龙帮虽有邀请武林各大门派切磋武学之意,但是否邀
请贵派,现在还很难说,滕兄开口少室峰比剑,开口九大门派,不觉得有些汗颜吗?要以我
区某人的看法,贵派似早该封闭门户,退出江湖了。”
这一席话,刻薄尖酸至极,不但把雪山派挖苦至体无完肤,而且顺手一把,把华山派也
拖了进去,老辣如八臂神翁也听得脸上发热,目光闪动,脸泛怒色,但他毕竟是一代宗师,
虽然怒火高烧,但仍能衡量轻重,隐忍不发。
但闻那两个瘦长的白衣人同时阴森森一笑,双双缓步而出,一左一右,向开碑手区元发
走去,惨白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忿怒之色。
区元发看两人阴沉的神情,心知一出手,必然凌厉无比,立时暗中运集功力戒备。
妙手渔隐招公义生怕区元发独力难挡,一晃肩,身形陡然欺进三四尺,和开碑手并肩而
立。
那两个瘦长白衣人直逼到区元发身前三四尺处,才双双停住脚步,两人虽然目不交接,
但行动举止,却如互通声息一般,进则同时举步,停亦分毫不差,举手投足的神态,也无一
处不同。
妙手渔隐招公义甚为细心,目睹两人行止,不禁暗暗吃惊,忖道:武学之中,虽有联手
合搏之术,只是在对敌招术上配合运用,但却不像这两人能把神态行止也练到融合如一。
他心念还未转完,左面一人右掌直对开碑手区元发劈去。
区元发早已蓄势戒备,对方刚一发动,他也同时出手,左掌一横,硬接对方击来之势,
妙手渔隐招公义也把全身功力运集双臂,目光注定右边白衣人,只要他一出手,立时就抢出
接斗,以免两人合攻区元发。
哪知事情大出妙手渔隐招公义意料之外,右面白衣人始终静静站在一旁,一片冷漠,连
望也不望那场中剧斗一眼,似乎那惨烈的打斗和他毫无关系一样。
这当儿,白云飞、三手罗刹彭秀苇、海天一叟苏朋海、八臂神翁杜维笙、多臂金刚屠一
江,川中四丑和那矮小的白衣人等,都逐渐向两人激斗所在地迫近,环围在四周观战。
场中剧斗越来越凶,开碑手区元发已出全力求胜,双掌连环劈击,招招如铁锤击石,荡
空劲气直迫丈外。
那瘦长白衣人表面上似被区元发雄浑的掌力迫得只有招架之功,其实那白衣人不但毫无
败退之象,而且还能在开碑手强猛绝伦的掌风中还击。
这情势不但白云飞看得出来,苏朋海、杜维笙也看得十分清楚,区元发是全力施为抢
功,而那瘦长白衣人却未出全力迎击,眼看下去,开碑手区元发虽然略占优势,但如长时耗
斗下去,区元发势必将逐渐转落下风。
铁剑书生史天灏突然仰起脸望着天际朗朗星辰,自言自语说道:“天色已经不早,如果
再延误时间,定要耽搁大事了。”
白云飞心中一动,暗道:一时间难以分出胜负,如放任他们拼斗下去,不知要打到什么
时候才完,马君武伤势已难再拖,如不能及时提得那万年火龟施救,拖久就有性命之危,我
如不伸手过问,只怕难以息争……
念转意决,探手入怀,摸出三粒牟尼珠,暗中运集功力正待打出,忽听那白衣矮人喝
道:“住手。”
白衣人双肩一晃,直抢场中,双掌左右分出,把区元发和瘦长白衣人迫开,目光扫过杜
维笙,投注在苏朋海脸上,冷冷说道:“今宵机缘难得,本应分个胜败出来,但此地此时,
似非动武时候,兄弟意思,不如暂时息争,贵帮就是想打,也待捉得那万年火龟后,再打不
迟,一则可借决斗胜负,决定那万年火龟属谁,二则也免留给别人以可乘之机,不知苏兄高
见如何?”
苏朋海还未答话,杜维笙已抢先接道:“滕兄说的正合兄弟心意,待捉得那万年火龟,
再打不迟。”
苏朋海微微一笑道:“两位既都同意,老朽倒也不便反对,不过那万年火龟是异常通灵
之物,杜兄和滕兄都是武林中一派宗师,想必早已胸有成竹,我们天龙帮愿听两位派遣。”
杜维笙和雪山派掌门人白衣神君滕雷都听得呆了一呆,答不出话。
他们赶来卧虎岭时,都是存着劫夺之心,准备隐在暗处,监视铁剑书生,待他捉得万年
火龟之后,再陡然现身硬抢,哪知被天龙帮抢了先着,软劝硬迫,使铁剑书生史天灏加盟天
龙帮,致使局势大变。
苏朋海看两人久久答不上话,冷笑一声,又道:“当今之世,能知那万年火龟出游路线
和蛰伏之处的人,恐怕只有敝帮的史天灏了,几位如果想得那万年火龟,只好暂时抛去一派
宗师身份,听命敝帮的史天灏的令谕行事,不知尊意若何?”说罢,仰脸大笑。
八臂神翁杜维笙接道:“要我们听命不难,但应限在捕捉那万年火龟之事,如果火龟捕
获,这归属之权,我们实应在事先谈妥。”
苏朋海淡淡一笑,道:“那就请杜兄划出道子,老朽无不从命。”
杜维笙捋髯沉吟一阵,道:“以兄弟之见,在捕获那万年火龟之后,可把它放置在一适
当之处,各凭本领争夺,谁先抢得,就归谁有!”
话至此处,微微一顿,目光忽然转投到白衣神君滕雷脸上,问道:“滕兄以为兄弟的意
见如何?”
白衣神君滕雷一咧嘴巴,干笑两声,道:“杜兄之见,高明至极,兄弟甚是赞同。”
苏朋海微一沉忖,笑道:“就依两位之见……”
铁剑书生朗朗大笑一阵,眼光一扫杜维笙和白衣神君,突然把笑脸敛去,冷冷道:“两
位都是武林中一代宗师身份,今宵听命我史某人的遣派,一旦传言出去,只怕要留给江湖朋
友笑柄。”
杜维笙冷哼了一声,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也不算什么丢人之事。”
铁剑书生突然把脸色一沉,朗声说道:“现在天色已近二更,是那万年火龟出洞的时
候,杜兄请带令师弟多臂金刚,到左面山壁下面。”
八臂神翁杜维笙双眉一扬,似想发作,但他终于忍了下去,带着多臂金刚屠一江,依言
走到左面山壁下站着。
史天灏朗朗一阵大笑后,转望着白衣神君,道:“滕兄请率领两位师弟到右面山壁下
面……”
白衣神君滕雷乃武林一代宗师,平时发号施令,自负甚高,今宵要他听铁剑书生之命,
心中哪肯服气,冷笑一声截断铁剑书生的话,接道:“你有什么话,但请说出就是,就凭阁
下在江湖间一点声誉地位,也配和我称兄道弟。”
他口中虽说得十分难听,但却仍照着史天灏吩咐之言,带着两位师弟向右面山壁下去。
铁剑书生史天灏直待滕雷走到那山壁下后,高声叫道:“几位请紧靠山壁,向谷中深
入,一切要听命行事,不得擅自行动。”
说罢,又回头对苏朋海笑道:“帮主请移驾入谷,我盟兄南天一雕周公亮早已在前边相
候。”
苏朋海微微一笑,道:“今宵一切由你作主,如有需用他们之处,尽管吩咐就是。”
史天灏淡淡一笑,向前走去,苏朋海紧随他身后,区元发、招公义、川中四丑等鱼贯相
随,白云飞与三手罗刹彭秀苇走在最后。
几人奔行约三里左右,到了一处转角所在,那开阔的山谷,在此处忽然变得十分狭窄,
北面山势向内倾斜成四十五度,直像要倒塌下来,几丈宽窄的山谷,到此缩收八九尺左右。
铁剑书生突停住脚步仰脸发出两声长啸。
啸声甫落,右面山角的暗影处,缓步走出来南天一雕周公亮。
他目睹着紧随在史天灏身后群豪,不禁呆了一呆,收住脚步。
铁剑书生紧走几步,低声对周公亮道:“我已面允苏帮主加盟天龙帮。”
南天一雕周公亮急道:“什么?”
史天灏叹息一声,道:“不知道万年火龟之秘密为何会泄露到江湖之中?今宵现身几
人,都是武林中一代宗师身份,武功之高,决非你我兄弟之力能敌。”
他回头望了杜维笙、滕雷等一眼又道:“眼下现身的已有华山、雪山两派掌门人和其他
派中高手,隐身未现的还不知有多少?衡诸情势,如不加盟天龙帮,咱们兄弟两人实难拒挡
得住!”
南天一雕周公亮黯然叹道:“那我们守候这十五年岁月,算是白费了。”
史天灏笑道:“我在答允加入天龙帮之时,已获苏帮主保证,在捕获那万年火龟之后,
这分配权仍由我们作主。”
周公亮还未及答话,苏朋海已抢先接道:“老朽久慕周兄大名,如肯屈驾加入,老朽当
大开总坛,飞谕各地,共庆此一盛事。”
南天一雕周公亮尚在犹豫,区元发已接口笑道:“周兄不必再多思虑,需知眼下武林,
即将掀起滔天风波,所谓武林中九大门派,各以正宗白居,数百年来,咱们这般无门无派的
江湖草莽,不知受尽了多少欺凌,苏帮主手创天龙帮,并非为一己之荣辱地位,实是为我们
一般无门无派之人争一口气,周兄久走江湖,阅历较兄弟尤丰,尚请三思兄弟之言。”
苏朋海缓步踱到南天一雕周公亮身侧,笑道:“周兄如果不信任老朽,加入之事,可先
保留,俟得到那万年火龟之后,再议不迟。”
周公亮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可容兄弟想一段时间,此刻已到那万年火龟出洞游走
之时,依据我兄弟居留卧虎岭下十五年的经验,那万年火龟异常通灵,如果闻得警兆,只怕
今宵不再出洞。”
这几句话果然发生了奇大的效力,大家立时停止争论,几十道眼神一齐投到周公亮脸
上。
周公亮轻咳了两声,却说不出话。
史天灏心知他一时为难,怕他受窘,赶忙接道:“我义兄尚未允诺加入天龙帮,调度人
手上,多有不便,兄弟承蒙苏帮主面谕代主其事,又得杜、滕两兄推重,甘愿受命于兄弟,
还是由我史某人主持其事的好。”
苏朋海是何等人物?哪里会看不出周公亮的窘迫之态,当下点头笑道:“不错,杜兄、
滕兄,都是武林中一代宗师身份,只允诺听你一人之命,自不便改由周兄主持其事。”
史天灏放眼打量了四周形势,突然又转脸望了杜维笙和滕雷一眼,道:“据我连日来观
察所得,眼下卧虎岭下,决不只你们华山、雪山两派,所谓九大门派虽未必全有高手赶来,
但至少将有五派以上,这些人可能早已赶到,潜隐在暗中监视我史某行动,也可能早在谷外
要隘布阵以待,准备拦劫万年火龟,我们帮主虽和两位有约,比武以决万年火龟谁属,但这
中间极有可能发生变故,譬如在我们打得力尽筋疲之时,别人借机出手,把万年火龟抢走,
我们岂不是白费了一番心机?”
杜维笙一皱眉头,道:“这倒是一大难题。”
白衣神君滕雷接口道:“这么说来,你是想推翻前约的了?”
史天灏笑道:“兄弟虽是江湖草莽,但还知道重信义两字。”
白衣神君滕雷只觉脸上一热,道:“那你有什么妥善之策,不妨提出谈谈。”
史天灏道:“以兄弟之见,咱们比武决定万年火龟之约,不妨移后数日,今宵先合力对
付图劫灵龟之人,然后再迁地比武,以决火龟谁属。”
杜维笙、滕雷心中虽都知道此举于天龙帮大大有利,但一时间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两
人都是心机极深的人,略一忖思,立时允诺下来,实则两人都另打了主意。
史天灏何尝不知道这迁延比武之举,决难使两人心悦诚服,但联手拒敌一事,当可收
效,随即微微一笑,道:“两位既都能暂抛私利,先求稳占优势,杜绝予人以可乘之机,实
是难得。”
话至此处,淡淡一笑,回头低问周公亮,道:“大哥,那应用之物,可都准备齐了
吗?”
周公亮道:“均已照你计划备妥。”
史天灏眼光转投到杜维笙身上,笑道:“杜兄请带令师弟固守南方侧翼,这谷中虽只有
一路可通,但那绝峰峭壁,只怕难挡得各派高手,何况谷中怪石林立,崖洞处处,也许早已
有人潜隐其间。”
杜维笙细看这道山谷,在转过弯后,又变开阔,南北山壁相距足足有十五丈左右,中间
长出很多矮松突石,杜维笙运足目力,亦难看清楚四周景物,心中暗暗忖道:到外是嶙峋怪
石,草丛矮松,就是青天白日之下,也不易看得出是否有人隐藏,何况在这黝黑的夜色之
下,他沉思了一阵,问道:“如果这草丛岩洞之内果然潜隐有人,只怕要碍我们大事了,是
不是先行搜查一下?”
白衣神君滕雷冷冷地接道:“这等辽阔的山谷,要搜查谈何容易?”
杜维笙拂髯一笑,道:“滕兄这等畏艰避苦,最好是回到大雪山去休息。”
铁剑书生接口说道:“这道山谷,长达数十里,岩缝山洞难以计数,即使隐藏有人,也
不易找到,不是兄弟夸口,纵然派出高手,到达这卧虎岭下,也无法找到万年火龟游走路
线,何况那灵龟又很少出洞游走,一年之中,不过有七八次而已,兄弟在卧虎岭下度了十五
寒暑,在这十五年间,不知耗去多少心血,才算找出它游走路线及蛰伏之处,几位只依命行
事,其他不必多问。”
八臂神翁杜维笙虽受一顿抢白,但他是心机极深之人,心中虽暗骂铁剑书生,表面却毫
无怒色,淡然一笑,道:“既然史兄已胸有成竹,我们华山派一切照办,决不误事。”说
罢,转过身子和屠一江联袂向正南奔去。
但闻铁剑书生叫道:“杜兄暂请留步,兄弟话还未完。”
杜维笙只得依言停步,心中暗骂道:“今宵且让你神气一会,待捕获那灵龟之后,非得
好好地教训你一顿不可。”
史夭颁沉着脸,缓缓说道:“灵龟出现之后,两位亦不能擅自行动,捕捉灵龟之事,亦
不需两位出手,但请守护右翼,拦挡强敌侵扰,俟捕得灵龟之后,我自会招呼两位……”
他忽地回过头望着滕雷接道:“滕兄请率贵派中人固守这转角之处,凡是入谷之人,一
律不准通行。”
白衣神君滕雷冷哼了一声,道:“好吧。”
史天灏待众人各自转身向前走了两步时,突然又加了两句道:“那万年火龟最怕喧闹之
声,几位万一遇上强敌,亦不可呼喊喝叱,以免惊走了灵物。”说毕仰脸一阵轻笑。
环顾着几人背影,低声对海天一叟笑道:“此刻已快近灵龟出洞时分,咱们也该寻个地
方,隐起身子。”说完话,当先向前奔去。
苏朋海、川中四丑、区元发、白云飞、彭秀苇等,都紧随着他身后奔行。
走到有里许左右,到一株千年的巨松之下,史天灏停住脚步,笑道:“帮主暂请隐身这
巨松附近的山石或草丛之中,免被那灵物看出警兆。”
苏朋海微微一笑,躲入一块突立的山石后,白云飞、区元发等亦纷纷自寻隐身的山石、
草丛藏好。
史天灏、周公亮也藏身在那巨松下面一丛山花之中。
这时,已快到子夜时分,一天阴云,遮住了万千繁星,一夜风吹响起阵阵松涛,不时夹
杂着野兽怒吼之声,荒山之夜,是这等阴森恐怖。
大约有顿饭工夫,突闻一声猿啸飘传过来,其声尖锐,动人魂魄,但一瞬间,啸声即
住。
史天灏精神一振,低声对周公亮道:“那万年火龟口有巨毒,如被它咬伤,必死无疑,
等一下动手捕捉时,千万小心。”
周公亮还未及答话,忽闻一声狼嗥,紧接着嘶嗥大作,响彻山谷。
史天灏、周公亮、苏朋海等都是久走江湖之人,见闻博广,闻得那狼嗥大作之后,立知
遇上了狼群,都不禁暗暗心惊。
只听那群狼嘶嗥愈来愈近,片刻之后,已可闻群狼奔行之声,幽静的山谷中忽然间沙飞
石走,千百只巨狼嘶嗥狂奔而来。
史天灏、周公亮首先由草丛中一跃而起,各提兵刃,隐在树后。
海天一叟苏朋海、白云飞、招公义、区元发、彭秀苇等,亦纷纷由山石草丛中跳出跃到
那巨松后面,运功戒备,神色间都很紧张。
要知野狼一结群,最为可怕,凡其所至之处,不论何等猛兽,均得退避逃走,只要被群
狼发现踪迹,无一能够幸免,不管一个人武功高到什么程度,但要在一时之间,杀死千百只
以上的狼,实在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因为狼群的结成,多是在群狼饥饿之下,是以不管遇上
人兽,立时一拥而上,前仆后继,永无休止。
可是事实大出了几人意料之外,群狼并未向几人施袭,只是狂奔嘶嗥而过,足足有一盏
热茶工夫之久。
苏朋海手捋长髯,微微一叹,道:“这一群狼不下千只,如果要向人施袭,只怕我们都
难逃厄运……”
话至此处,微一沉吟,又道:“狼群的结成,大都是饥饿所迫, 不管遇上人兽,必然
要群起扑袭,今夜所遇狼群,竟不肯向人施袭,个中原因,实使人大为费解。”
忽听史天灏低声说道:“帮主快些隐起,那万年火龟已现踪迹。”说着话,当先隐入草
丛。
苏朋海、白云飞、彭秀苇、招公义等,亦纷纷隐入石后草丛。
白云飞神凝双目,抬眼望去,只见正东方山谷中,忽现出一点红光,忽明忽暗,乍隐乍
现,逐渐向几人停身之处移动。
那一点红光移动非常缓慢,大约有半个时辰之久,才到了几人隐身巨松处十丈左右。
忽见史天灏隐身的草丛中火光一闪,两道急促的火焰闪起,但闻一阵嗤嗤轻响,两道火
焰迅速地在突石草丛中穿行,昏暗夜色中,看得十分真切。
彭秀苇低声对白云飞道:“史天灏要放火照明。”
一语甫落,忽听砰然一声轻响,一阵光焰闪动,山谷中骤然亮起两堆火光,熊熊燃起来
了。
那燃起的火堆,都经过史天灏细心设计安排,用易燃的枯枝、茅草经松油浸制而成,不
但不怕山风,而照明之力十分强大,两堆火光照亮了数丈方圆。
但见那穿行在草丛突石中的红光不停闪动,劈啪轻响连续爆起,刹那间燃起十几处火
堆。每一火堆相隔约两三丈远,十几处火堆,照亮了四五十丈长短的山谷。
这时,那万年火龟已暴露在十几堆火光照耀之下。
史天灏手执铁剑,由隐身的草丛中一跃而起,几个纵跃已到那万年火龟丈余外处。
周公亮、苏朋海、区元发、白云飞、彭秀苇等,亦纷纷由草丛石后跃出,扑向那万年火
龟。
在几人想象之中,那万年火龟定是个庞然大物,哪知大谬不然,原来那火龟只不过有尺
许大小,所异于一般乌龟的,只是通体似火。
白云飞、苏朋海、史天灏,站成了一个圆圈,把那万年火龟围在中间。
只见它把龟颈缩入壳中,只露出两只眼睛不停地转动,看着围在它四周的人群。
史天灏伏身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山石,一抖手直对灵龟打去,但闻砰的一声大震,正中
龟背,那拳头大小的山石,被撞击得片片碎裂,但那灵龟的鲜红外壳却是丝毫未损。
那万年火龟对这强猛的一击,似乎毫不在意,龟头微一伸动,又缩入壳中,两只闪动着
绿光的眼睛却注视着铁剑书生,缓缓向他爬去。
史天灏神色十分紧张,运功握剑,慢步后退。
苏朋海一皱眉头,暗自忖道:这只小小火龟,能有多大狠劲,史天灏怎么这等害怕……
心念一转,暗中潜运功力,正待举拐击去,忽见那灵龟长颈一伸,全身电射而起,一团
红影,直向铁剑书生扑去。
史天灏早已有备,侧身一让,手中铁剑一招“巧打金钟”,斜劈而出。
但见史天灏手中铁剑和那红影一触,忽地松手丢剑,急纵而起,一掠跃出一丈多远。
白云飞定神看去,不禁暗暗心惊,原来那灵龟长颈在一伸之时,竟然暴长了两尺多长,
扁嘴大张,咬住史天灏的铁剑,但闻一阵嗤嗤之声不绝,那精钢制成的铁剑,逐渐缩短,原
来灵龟竟把铁剑当成食物,吃得津津有味。
这等嚼食钢铁之事,实是闻所未闻的奇观,看得环守在四周的武林高手个个惊心。
苏朋海一晃肩跃到铁剑书生身侧,低声问道:“灵龟外壳坚逾金石,口齿又这等犀利,
不知用什么方法制它?”
史天灏叹道:“其口齿犀利,还在其次,最使人难以防备的是,是它口中喷出红色毒
雾,奇毒无比,只要闻触少许,必死无疑,如果我们激发了它的野性,只怕它要喷雾伤人
了。”
苏朋海道:“这么说来,难道你就没有制服它的办法吗?”
史天灏眼珠转动,忽然胜现笑容,低声答道:“我住这卧虎岭下十五寒暑,但目睹此物
出没,只不过三数次而已,前年一次曾见它口中喷出红色毒雾,毒毙了数只虎豹,是以得知
它能喷雾伤人,但却没有料到它体壳坚硬至此,口齿能嚼钢铁,是以未备制它之物……”
他略一停顿,声音变得更低,接道:“咱们眼下就是能得到这万年火龟,也难免和华
山、雪山两派拼搏一场,以我愚见,杜维笙和滕雷,都是阴诈无比之人,届时他们在利害一
致之下,只怕要联手攻我们,不如借这万年火龟之力,先把他们除去,既可减去日后两大劲
敌,又可保得灵龟,不知意下如何?”
苏朋海捋髯沉忖一阵,道:“办法甚是高明,但此举实在有背江湖道义,一旦传扬出
去,对咱们威名不免有损。”
史天灏笑道:“帮主虽是胸怀磊落,但杜维笙、滕雷却非善良之人,只怕他们预谋对付
我们的手段,更为阴险毒辣。以我的拙见,还是借机把他们除去的好。”
苏朋海笑道:“不错,眼下江湖中九大门派的掌门人,以杜维笙和滕雷心地最为险诈,
但咱们只要留上点心,不入他算计之中也就是了。”
史天灏见苏朋海一直反对他暗中算计两派中人,心中暗暗佩服,忖道:此人无怪能领袖
群雄,言行气度,都非常人可及,实是一代枭雄。
他沉忖一阵,抬头笑道:“帮主威德,实令人肃然起敬,无怪使江湖上群雄归心,史天
灏只有佩服……”
轻轻叹息一声,又道:“这万年火龟,喷出火雾,绝毒无比,不管人畜,只要触及,必
死无救,我自前年看得之后,就日夜筹思破它之法,虽然耗尽心血,亦想不出良策……”
苏朋海目光转投到灵龟身上,笑道:“此物只不过有尺许大小,纵然能喷毒雾伤人,但
也不能说永无休止,咱们轮流击打,不难把它击毙,只不知击毙之后,是否还有效用?”
史天灏笑道:“此物珍贵之处,全在肠内一粒火丹,如果把它击毙,只怕灵效要减损不
少。”
他微一沉吟,又道:“我已想出一个活捉它的办法,但不知能否收效。”
妙手渔隐招公义突然插嘴接道:“这万年火龟既有内丹,必已通灵,只要能把它摆布得
力尽能竭,自然会俯首听命。”
史天灏笑道:“不错,据我这十五年潜研所得,已想出几种摆布它的办法,但必须先把
它擒住之后,始可轮流相试,迫它献出内丹……”
几人在谈话之间。那万年火龟已把史天灏的铁剑吃去半截,忽的长颈一收,又缩入龟壳
之中,两眼绿光闪烁,不停转动。
铁剑书生急道:“帮主小心,此物又准备向人施袭了。”当先跃开。
苏朋海、招公义亦纷纷跃藏石后。
但闻那万年火龟吱吱一阵狂叫,缩藏在龟壳中的长颈忽地直伸起来,扁嘴大张,利牙森
森,一种似雾似烟的淡红气体,由那张大的扁嘴中缓缓地喷出。
铁剑书生史天灏知道火龟口中喷出的红色烟雾,奇毒绝伦,一被沾染,立时就毒发倒
毙,赶忙高声喊道:“快些抢在上风隐身……”他口中不住喊叫,人却向那巨松处奔去。
南天一雕周公亮,早已把应用之物准备妥当,放在一具大木箱内,史天灏奔到巨松旁木
箱放置之处,迅速地取出一套特制的橡皮衣眼。
那衣服看上去十分笨重,但裁制却很合铁剑书生身材。
他迅速地穿好衣服,又带上面具,探手抱起那木箱中放置的一坛陈年老醋,打开封口,
缓步向那万年火龟走去。
这时,那灵龟喷出的淡红烟雾,已散及一丈方圆。
铁剑书生史天灏仰仗身着特制的橡皮衣服,直冲红色毒雾之内。
要知这是一件十分冒险之事,史天灏这身特制的橡皮衣服,只是他个人想出来的办法,
是否能抵御万年火龟口喷的毒雾,连自己亦不清楚……
南天一雕怀中抱着一个古玉制成的石盒,神情十分紧张地望着义弟,不仅是他,当场的
武林高手,都不禁有些紧张,这当儿,大家忽然都觉得史天灏十分重要,因为眼前几人,能
知那万年火龟特性的只有他一人,如果他不幸被灵龟所伤,就再无人能知道那捕捉火龟之
法……
铁剑书生史天灏在冲进那淡红的烟雾之后,心中亦是万分紧张,他知道只要自己的猜想
不对、立即将送命在那毒雾之下。
突见那万年火龟由地上跃射而起,疾比流矢,向他胸前撞去。
铁剑书生史天灏虽然看得十分清楚,但因身着厚重的橡皮衣服,运转极不灵活,但觉胸
前如受千钧铁锤一击,再也拿不住桩,后退了四五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周公亮目睹义弟险象,不禁失声惊叫,正待纵身跃出,却被妙手渔隐招公义一把拉住,
道:“不可妄动,你纵然不惜冒险,但只不过枉送一条性命,而且还将扰乱史兄的心
意……”
这时,白云飞右手中已扣好三粒牟尼珠,运功蓄势,准备接应铁剑书生史天灏。
苏朋海手中也握着一块拳头大小的山石,目光注定场中变化。
铁剑书生史天灏在被那灵龟撞击坐倒之时,双手高举着那坛陈年老醋,是以他人虽跌坐
地上,手中瓷坛却毫无损伤。
那万年火龟在撞倒史天灏后,忽然吱的一声怪叫,不再扑咬,转身缩颈,向来路奔去。
史天灏一见灵龟果然受制,不由胆气一壮,忽的一下挺身跃起,把手中瓷坛急向火龟投
去。
他身着厚笨的橡皮衣服,自知难以追上,心中一急,连瓷坛一齐掷出手。
但闻一声砰然巨响,瓷坛击在一块大岩石上,碰得片片碎裂,那坛中盛装的陈年老醋被
那一击之势,沥洒了数丈方圆,有如一阵骤雨。
说也奇怪,那壳坚如钢、齿能碎铁的万年火龟,被飞溅老醋洒中身上后,忽地停了下
来,长颈亦完全缩入龟壳之中,动也不敢再动。
史天灏想不到这一坛陈年老醋竟有如此灵效,不禁心头大喜,回头望着南天一雕停身之
处,不住招手。
周公亮手中捧着玉盘由巨松后一跃而出,两个纵身,已到了史天灏身侧。
史天灏接过玉盒,举手示意周公亮退回原地隐身,以免危险,然后,自己手捧玉盒向灵
龟走去。
但他心中仍然有些害怕,担心火龟反击,运功戒备,缓步而走。
哪知事情大出他意料之外,万年火龟长颈一直深缩在龟壳之中,连挣扎也没挣扎,就被
他移放在玉盒之中。
史天灏扣上了玉盒盖,才放下心中一块石头,迅速地脱下橡皮面具,仰天哈哈大笑起
来,乐而忘形,连身上的橡皮衣也顾不得脱下。
海天一叟苏朋海当先由隐身岩石之后跃奔过去,脚步还未站稳,突闻衣袂飘风之声,白
云飞如影随形也到了铁剑书生史天灏身侧。
她脸色一片肃穆,星目发光有如冷电,启樱唇婉转出一缕清音,说道:“史天灏,我师
兄伤重,命悬旦夕,你我有约在先,你捕获万年火龟后,先替我师兄疗治伤势,现下你既然
捕得火龟,希望你能遵守约言。”
史天灏收敛住大笑之声,慢慢脱去了身上笨重的橡皮衣服,微微一笑,道:“我既答允
疗治你师兄伤势,自然要守信约,不过,险关还未渡过,华山、雪山两派,扼守在山谷要
道……”
他话还未完,突问几声冷突破空传来,笑声未住,人已落到数丈之外。
白云飞转脸望去,见来人正是八臂神翁杜维笙和白衣神君滕雷,两人联袂而立,嘴角间
都挂一丝冷笑。
苏朋海一扬双眉,呵呵两声,道:“怎么?你是否准备推翻约言,现在就下手抢夺万年
火龟?”
杜维笙目光投注那盛装灵龟的玉盒上,冷冷地接过:“既然早晚都难免一场争夺之战,
那就不如早些拼个胜负出来的好。”
滕雷阴恻恻一笑,接道:“杜兄之言不错,兄弟也有这个意思。”
白云飞突然纵身而出,星目横扫了杜维笙、滕雷一眼接道:“既然两位有心早些动手,
那是最好不过,我愿打头阵,不知两位中哪一位想先出手,我愿奉陪走几招。”
杜维笙、滕雷四道眼神一齐转投在白云飞的身上,只见她气定神闲地站在场中,人虽文
雅,但却潜蕴着一种逼人的威仪。
滕雷一咧大嘴,笑道:“你是什么人?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白云飞陡然一扬黛眉,冷冷地答道:“我没有兴趣和你罗嗦,你也不配问我姓名……”
滕雷乃一派掌门之尊,哪里能忍受这等激讽,口中不停地冷笑,暗中却潜运功力,准备
一举就把对方击毙。
白云飞因惦念马君武伤势,才挺身而出,想把华山、雪山两派早些击败,以迫史天灏给
马君武疗伤,是以在跃出叫阵之时,已存了速战速决之意,早已运集了功力待敌。
这时,史天灏已把那盛放灵龟的玉盒抱在怀中,川中四丑和南天一雕,护守他的四周。
杜维笙左手横着青竹杖,右手控着一把金丸,虎视眈眈,监视眨着史天灏一举一动。
三手罗刹彭秀苇,亦由那隐身草丛中缓步走出,停在白云飞身后丈余远处,她右手已套
上鹿皮手套,紧握着一把七步夺魂沙,左手握着一支阴磷雷火箭,目光流动,环顾全场。
苏朋海、区元发、招公义等亦都运功戒备,使这段幽寂的山谷中,充满了一片杀机。
白衣神君滕雷那冷笑之声,一直延续不断,而且声音愈来愈大,尖厉刺耳,难听至极。
突然,由来路上传过来两声长啸和滕雷那尖厉的冷笑声遥相配合,但闻那划空长啸由远
而近,瞬息间已到几人停身之处。
白云飞微侧星目望去,见来者正是和滕雷同来的那两个瘦长的白衣人。
这两人一到几人停身之处,立时放缓脚步向白云飞逼去,滕雷那尖厉的冷笑之声,亦倏
然收住。
彭秀苇忽然上前一步,冷冷地喝道:“你们想以多为胜吗?
那就先试试接我一把七步夺魂沙。”
她喝声方自出口,那两个瘦长的白衣人忽然同时一挫腰,衣袂飘处,暴射而起,一左一
右向白云飞合击过去。
白云飞早已蓄势待敌,一见两人出手,蓦然一颦黛眉,双肩一晃,施展出五行迷踪步
法,娇躯从两人合击掌势中疾穿而过,双手同时反臂拍出。
那两个瘦长的白衣人,最善合搏之术,联手出击,攻守均严,对方如不硬接攻势,必然
被迫后退,白云飞以奇奥的身法从两人之间闪穿而过,已大出两人意料,反臂拍出掌势又丝
毫不带破空之声,两人略一怔神间,已各自中了一掌。
白云飞存心早些压服强敌,以迫史天灏先替马君武疗治伤势,故而出手极重,掌势劈出
虽无破空之声,但掌心中却蓄势含了强劲的内家真力,极柔之中暗含刚猛,在掌势击中敌人
之后,那含在掌心的内劲,才骤然外吐伤人。
那两个瘦长的白衣人在中掌之后,才觉一股弹震之力直逼过来,双双大吃一惊,一面运
劲抗拒,一面借势向前跃去。
白云飞掌势先中敌人,内劲随后而发,待两人运功抗拒时,她早已收掌向滕雷扑去。
这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那两个瘦长白衣人应变虽快,但仍被白云飞纤掌中蕴含骤发的
内力震伤,身子落地之后,同时吐出一口鲜血。
在一旁观战的武林高手,一个个看得脸色大变,不知白云飞用的什么身法,能从两人合
击之势中间穿而过……
白衣神君目睹白云飞出手的奇奥身法,早已暗自惊心,狂妄之态一扫而空。
他毕竟是心机极深之人,眼看两个师弟在一交手间就吃了大亏,又见白云飞扑来之势,
迅速如电,立时纵身一跃闪向旁侧,暗中把功力运集右掌,等待白云飞双脚刚刚沾实地,运
功一挥劈出。
一股强猛的劈空潜力,浪翻波涌般斜撞过来。
白云飞冷笑一声,左掌一引滕雷击来力道,皓腕一翻,反向八臂神翁杜维笙打去。
她这“导阴接阳”手法,虽是武学中一种最高的接力打力绝技,但运用之人亦得凝神运
气,不能丝毫大意,用本身的真气先接住对方击来的内家真力,引为己用,反击别人。
顿时一股划空狂飙,随着白云飞翻转的皓腕,直向杜维笙停身处击过去,强猛的劈空劲
气,激荡起呼啸之声。
杜维笙数十年江湖历练,会过不少高人,见闻极为广博,对天下各门各派武学,大都能
知概略,但却从未见过白云飞所用的奇奥手法,能在一翻腕间,把敌人劈出的强猛力道移击
他人,这等精奇的武学,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不禁大吃一惊,来不及移步作势,猛一
提丹田真气,双臂一抖,凌空而起,疾若离弦飞矢,笔直而上,那急袭狂飙掠着他双脚而
过。
再看白云飞时,但见她青衫飘飘,掌势如缤纷落英,出手全是进击招数,快得使人眼花
缭乱,看不清她是如何出手。
白衣神君滕雷,却是凝神固守,双掌左封右挡,把门户封得十分紧严,白云飞虽然攻势
凌厉,但一时间要想击伤对方,亦是不易。
突然间,一声尖锐刺耳惊叫声震动了全场,白云飞亦被那的惊呼之声震动,倏然收掌跃
退。
她还未来得及转脸探看,耳际已连续响起杂乱的惨叫声,紧接着扑通、扑通一阵急响,
川中四丑、南天一雕、铁剑书生,都纷纷跌摔地上。
一条人影由铁剑书生史天灏身侧腾空而起,火光照耀之下,可见那跃起人影,怀抱着盛
放万年火龟的玉盒。
这陡然的大变,使苏朋海、杜维笙、滕雷等敌意全消,不约而同一齐跃追过去。
白云飞秀目一瞥之间,已看出来人武功高不可测,但那万年火龟关系着马君武生死,岂
能袖手不问,娇哼一声,施出“流星赶月”身法,穿空斜飞,横向来人前面截去。
她已看出来人身法奇快,是以,那纵身跃截之势,超前了数尺距离,两掌亦同时运功击
出。
但见来人宽大的袍袖一拂,白云飞击出的力道,竟被硬挡回来。
她警觉到,这是一种至高的气功,想收回力道跃退时,已来不及,但觉那反弹之力,波
翻浪涌般直通过来,白云飞心知如再勉强运功接招,内腑必被震伤,只得猛一沉丹田真气,
功散四肢,双臂平伸,硬把自己向前疾冲的娇躯收住,脚落实地。
白云飞横跃截击,虽未能把来人挡住,但她这一拦之势,却迟缓了来人跃奔的速度不
少,苏朋海、杜维笙等也都及时赶到。
八臂神翁杜维笙一振腕,十余粒金丸挟着划空轻啸,直奔那人后背打去。
苏朋海龙头拐一招“伏地追风”,横扫下盘。
杜维笙弹指金丸绝学独步武林,出手力道不但奇大,而且一次至少在三粒以上,多时一
掌可发数十粒,实使人避无可避。
苏朋海的功力何等深厚,运拐一击,非同小可,但闻拐声荡起呼啸之声,卷起一片沙
石。
这两位武林高手同时施袭,暗器兵刃一齐出手,威势实在惊人。
但见来人猛然移步转身,让过苏朋海横击一拐,袍袖猛的一拂,罡风自袖底急掩而出,
十几粒金丸尽被震飞。
苏朋海一击不中,立时挫腕收拐,定神看去,不觉一皱长眉。
只见来人脸上满涂五颜六色,长发随风飘拂,只露出两只神光逼人的眼睛,左手抱着玉
盒,淡淡一笑,缓缓举起右掌。
苏朋海怒喝一声,不待对方右手击出,左掌已当胸劈去,右臂亦同时运拐扫去。
来人举起的右掌忽然疾下,电光一闪般拿住了苏朋海击向胸前的左腕。
海天一叟只觉左腕一麻,心头大吃一惊,暗道:这是什么手法,真是罕闻罕见,暗中潜
运内力,奋臂一甩。
哪知来人高大的身躯竟借他一甩之势飘空转起,右手却借势一带一转,苏朋海身不由主
地转个身,向八臂神翁杜维笙撞去。
这一着奥妙无比,苏朋海用出的内力一点也没有白费,完全被人借用。
杜维笙本已蓄势待发,瞥眼见苏朋海直撞过来,心中忽然一动,急向旁侧一闪,反臂一
掌,直向苏朋海命门穴上击去。
苏朋海冷哼了一声,猛一沉丹田真气,身子向后一仰,避开命门穴要害,肩头一耸,硬
接八臂神翁掌势。
要知他被那脸上满涂颜色的怪人借力一推,身体虽不由自主,但耳目并未失去灵敏,杜
维笙反臂劈出的一掌,他虽早已警觉,但因一时间无法回手招架,只得用肩头硬接一击。
哪知杜维笙在掌势快击中苏朋海时,忽地一收掌跃退五尺,哈哈一笑,道:“苏兄快些
动手拦截那抢劫灵龟之人……”
话还未完,人已腾空而起,悬空一个大转身,头下脚上,直向那劫灵龟之人扑去。
原来他见苏朋海让避开命门穴,心知这一掌纵然击中,也难把海天一叟苏朋海震毙,当
下又改变主意,收掌跃退,反扑那怀抱灵龟的怪人,刹那间的诡异变化,看得人眼花缭乱,
江湖险诈,当真是波谲云诡……
苏朋海转身望去,只见白云飞已和那怪人动上了手,那人左手抱着玉盒,单余右手一
掌,拒挡白云飞迅如雷奔的攻势。
两人交手十招,白云飞已连用了十种大不相同的武功,她因情急马君武安危,是以尽出
本身绝学,招招奇奥无比。
她虽连出绝招,但却始终无法取得半点优势,那怪人虽只用一只右掌,但却能着着抢制
先机,任凭白云飞攻势千变万化,均能应付得恰到好处。
蓦然间,青光闪动,急风下卷,杜维笙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破空袭下,青竹杖化作点点寒
影,向那怀抱灵龟的怪人罩去。
怪人和白云飞交手十招,始终未肯抢攻,八臂神翁杜维笙凌空下击,似是激起那怪人怒
火,右手伸缩间,连续向白云飞击出三掌。
这三掌直似一同劈出,不但快得出奇,而且从三个方向攻到,迫得白云飞纵身跃退。
但闻那怪人一声冷笑,身子寸步未移,右手疾举,迎着社维留下击之势一拨,青竹杖已
被他抄在手中,紧接着震腕一抖,青光忽敛,八臂神翁杜维笙一个身子如被弹击一般震飞出
去,青竹杖已被那怪人夺下。
要知八臂神翁乃武林一代宗师,盛名传遍天下,这怪人在一接触间,能把他手中的竹杖
夺下,把他连人也震摔出去,武功之高,实在惊人,只看得四周高手一个个目瞪口呆。
只听见白云飞娇呼一声道:“师父……”猛向那怪人扑去。
那怪人忽地向旁侧一闪,大笑道:“你武功进境很速,刚才攻我几招,用得不错,我眼
下有一件急事要办,咱们以后再见……”话未完,人已凌空而起。
白云飞见他要走,心中大急,高声喊道:“师父,师父……”
但闻那怪人大笑之声,划空急去,眨眼间消失在夜色中。
她知道师父轻功绝世,决非自己能追得上,心头一阵伤痛,忍不住涌出两行热泪,她忍
气吞声,甘心受铁剑书生史天灏之命,无非是想分得万年火龟,挽救马君武垂危之命,想不
到在捕获火龟之后,竟被人抢劫而去,而这劫去灵龟之人,又是教养她长大的师父……
一件件往事,不停地展现脑际,她回想起师父已往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情景,不管她提出
什么意见,师父总是一口赞成,从未稍违过她的心意……
她显赫的身世,使他们师父与徒弟之间的关系变得十分复杂,既是师徒,又属主仆……
以往师父对她百依百顺,何以今宵间迥然不同,而这件事对她是那么的重要!马君武卧
病山洞,命悬旦夕,如不得万年火龟疗治,决难挽回他沉重伤势……
她呆呆望着师父消失的去向出神,绝望的痛苦,催下她滴滴热泪。
黯然伤悲,使她耳目暂失灵敏,忘记了置身何处。
突然间,一只柔软的手掌抓住了她的玉腕,耳际间同时响起了一声幽幽的长叹,道:
“那万年火龟既已被人拿走,姑娘枯守此地,与事亦无补益,夜深露重,咱们也该回去
了……”
白云飞如梦初醒般地应了一声,回顾四周,已不见杜维笙等人踪影,那高燃的火堆都已
熄去,幽谷又恢复了原有的寂静。
山风吹响起阵阵松涛,刚才的那场凶猛搏斗,都已成过眼云烟……
她长长地叹息一声,拂抹去脸上泪痕,缓缓挣脱彭秀苇握的右腕,凄凉一笑,道:“回
去有什么用呢?他已经不能再活多久了。”
彭秀苇道:“难道除了那万年火龟之外,遍天下就没有能挽救他的灵药吗?”
白云飞道:“别说世间尚没这等灵奇药物,纵然是有,也来不及,今宵过后,他至多能
再活两天两夜。”
彭秀苇忽然心中一动,道:“那灵龟被你师父劫走之后,华山、雪山两派,都立时撤
走,史天灏却带着天龙帮中人沿谷而上,看他们行色匆匆,必然另有什么图谋。”
白云飞精神突然一振,脸上闪掠过一抹笑容,但瞬即又恢复幽伤神色。
两人步出幽谷,又翻越过几座山,回到了马君武和李青鸾安居的石屋。
白云飞在那矗立的黑色岩洞之前,突然停止了脚步,回头望着彭秀苇,道:“承蒙你今
宵相助,白云飞甚为感激,原想在得到那灵龟之后,使姑娘恢复昔日容貌,哪知道事出意
外,灵龟遭我师父劫走,他老人家的轻功,已到飞行绝迹之境,我纵然想追,亦难追赶得
上。但你今宵相助之恩,我将永远记在心中,日后见到我师父之面,定当求他老人家为姑娘
复容……”
彭秀苇淡淡一笑,接道:“二十年寒山隐修,已使我安于眼下面目,姑娘盛情,我这里
心领了……”
话至此处,忽然长长叹息一声,道:“二十年前,我寄迹江湖间,自认武功非凡,哪知
今宵一睹姑娘武学,顿使我如梦初醒,这使我觉得自己本身所学,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因
此我想求姑娘……”
白云飞轻颦黛眉,摇摇头答道:“你想跟我学习武功,是不是?”
彭秀苇叹息道:“我不敢心存这等奢望,只期姑娘允许把我收留身边,使我能执鞭随
镫,心愿已足。”
白云飞摇摇头,凄凉一笑,道:“眼下连我自己都无法拿定主意,哪里还能照顾到
你……”
彭秀苇笑道:“我不止是仰慕姑娘武学,而且倾慕姑娘风仪,你虽然武功绝世,但江湖
间一切经验阅历,却是知道甚少,有我相随,这一方面可省去你不少心思,我这话字字出自
肺腑,尚望姑娘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白云飞看她神色,确是一片真诚,心中暗暗忖道:我必得替马君武报仇,有此人相助倒
是一个极好的帮手。
心念一转,点点头答道:“你既有这等诚心,我也不便峻拒,但一切必得遵从我的命
令,不得有丝毫违抗。”
彭秀苇一听白云飞答允,脸上顿时浮现出欢愉之色,当下屈膝跪倒在地,笑道:“婢子
得蒙姑娘思收身侧,今后自当听命姑娘,如果口不应心,必遭天报。”
白云飞轻声叹道:“你起来吧!我既然答应了你,哪里还用你起誓呢。”说罢,缓步进
入石室。
这时,天色不过四更过后,石室中仍点燃着一支松油火烛,因那火烛未经修剪,是以光
焰很弱,李青鸾傍榻而坐,一手支颐,呆望着仰躺榻上的马君武出神。
白云飞轻轻叹息一声,伸手拂着李青鸾散披在肩上的秀发,低声叫道:“鸾妹妹,鸾妹
妹……”
李青鸾如从甜睡中初醒一般,缓缓地抬起脸儿,眨眨眼睛,忽然站起身子,慢慢地把骄
躯偎入白云飞怀中,问道:“黛姊姊,你可曾捉到那只万年火龟吗?”
白云飞摇摇头,叹了一声道:“那只万年火龟被别人抢走了。”
李青鸾啊了一声,突然由白云飞怀中挺起身子,道:“唉!
那个人该死啦!难道他不知道你捉那只万年火龟,是替武哥哥医病的吗?”
白云飞黯然答道:“抢去那万年火龟的人,是我授业恩师,我打不过他,也追不上
他……”
李青鸾转脸望了榻上的马君武一眼,道:“万年火龟被人抢走,那武哥哥还能活多久
呢?”
白云飞狠狠地咬了一下樱唇,道:“勉强还可多活两天两夜。”
李青鸾忽然笑上双颊,转身修好松油火烛,石室中灯光骤转强烈,她又移步到马君武卧
榻一侧坐下,拍着床沿叫道:“黛姊姊,快来这里坐,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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