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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天骄》


第二节 暂避画舫



  知机子带头跑,一退数十里,离开了金陵。他们绕过杜家堡,不但行色匆匆,也尽量隐
起行踪,走的不是大路官道,而是越田野、走小径,直到了一个孤立田野的农舍前面,如机
子牙停了下来。推开竹篱门,直往晓中走。一步入厅门,迎面冲过来一阵酒菜的香气。
  厅房不大,也说不上甚么布设,但却打扫得很干净,一张自木力桌子,四张竹椅四面
放,是那种小农家的格局,但菜香四溢.而且四个盘子四个碗,有素也有荤的,一副办喜
事、迎贵宾的气派。
  厅中不见一个人。
  知机子四下瞧了一阵,笑道:“请坐,请坐,放心吃喝,保证无毒,这一阵空腹奔走,
三位也有点饿了吧?”口中说话,人也抢先入了坐,每一样菜先吃一口,才打开酒瓶子,接
道:“大和尚,酒肉穿肠过,佛在心头坐,怎么样?来一杯吧!”竟然在天衣大师面前的酒
杯中,倒满了一杯酒。
  经过一段时日相处,江豪不但傲气尽消,而且对天衣大师和飞云子,生出了很大的敬重
之心,一把拿过酒杯,道:“老前辈,大师茹素数十年,怎能破坏戒规,晚辈替他喝了。”
  天衣大师轻轻按住了江豪的手腕,笑道:“我和尚带刀下山,已准备大开杀戒,人都要
杀了,还戒的甚么酒肉,来!干一杯!”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三个人全楞住了。
  知机子只是想开个玩笑,却未料天衣大师是如此一个反应,回头看看飞云子,道:“老
道士,你怎么说?”
  飞云子笑一笑,道:“贫道宝剑上早已沾染血腥,大师能喝,贫道有何不能?”
  知机子大笑道:“痛快!痛快!和尚、道士入江湖,就算江湖人了,人在江湖,身难自
己,来!大家干杯,吃饱喝足了,还得赶路。”
  “老郎中,这些酒菜是甚么人替我们准备的?”飞云子道:“只见酒菜不见人,也无法
当面谢一盘了。”
  “老郎中手下有八个小郎中,会骗会赌,也烧得一手好菜,只见酒菜不见人,是因为他
们太忙,留下了暗记赶到下一站去安排,几个小郎中也打听出了马车行经的路线,他们一口
气跑出了一百三十里,才落人客栈休息,所以咱们也要走过一百三十里,在四家客栈中落
却,那时,再开始查寻的工作,几个小郎中不算是好孩子,但大的错失,绝不敢犯,我只有
三条规戒,触犯了,立刻处死。”
  “小错小过,人性之常,但大罪不可恕,大恶不能赦,”天衣大师道:“老郎中,你作
得对,如果几个小郎中都被你数得板板六十四,我们今天吃不到这些菜色,也找不出三位老
人家的行经路线了。”
  “这话倒是不错,几个小郎中办事能力,老郎中有时也自叹弗如,唉!长江后浪推前浪
啊口”
  “老郎中,”飞云子道:“在青竹楼中,你要我收敛、认输,而且话中带刺,我只好照
着办了。不过,贫道想不通啊!杀几个敌人出出气,再抓住方杰,逼问出一些内情,又有甚
度不好?”
  “道士出剑,和尚亮刀,”知机子道:“看得出你们心中悲忿已到了难以抑制的地
步……”
  “不错,找不出天镜师兄的下落,和尚已准备血溅江湖,带刀下山,就没有想过再回去
嵩山少林寺。”
  “龙道长下落不明,贫道也无法交代,”飞云子道:“我今天这点成就,也是他暗中成
全,他是武当派中最受敬重的人,于公于私,贫道都责无旁贷,一定找出他的下落,即使舍
身战死,也在所不惜。”
  “老郎中感兑到了,所以,我才要劝你忍下去,出一时之气,可能使章法大乱,眼下最
重要的是,找出掌门方丈、龙道长和江盟主的因居地方,再会合你们三天组合的高手救援,
最起码也要尽心尽力找一找,他们是否留有指示。”
  “贫道已在青竹楼,看到了龙道长的暗号……”
  天衣大师急道:“说些甚么?”
  江豪和知机子也都振奋起来,瞪着双目,等待飞云子的回答。
  “也只是证明三位老人家到过青竹楼,确实在那里中人暗算,”飞云子道:“药力发作
得太快,龙道是来不及表达心意,只能在桌面下留下了龙手指痕。”
  “是指刻的痕迹,还是贵派的暗记?”天衣大师道:“道长可否解说得清楚一些!”
  “不算暗记,因为没有表示出甚么,”飞云子道:“是用五个手指头在木桌下面印上五
个凹形指痕。”
  手指一接木桌子留下指痕,不能很明显,也不能很快消失,五个指头都要力透木内。中
了‘一步倒’后,还能拿捏到如此分寸,龙道长果然是功力通神。
  天衣大师心中暗忖:天镜掌门师兄,是否能有这份功力呢?会不会留下甚么?可惜在青
竹楼时,只顾监视敌情变化,没有仔细搜寻。
  “这是最确切的证明,”知机子道:“也大大地增加了三位老人家留下暗记、传达指示
的机会,走!坐上蓬车再休息。”
  “坐车?”江豪道:“哪里有车坐?”
  “小郎中安排好了,咱们也坐上匹马牵引的大篷车上路,重走他们的行车路缓,也住在
同一家客栈中。”知机子道:“这叫旧事重演,也帮助提醒店家、小二的记忆。”
  “高明啊!前辈,”江豪道:“但要步步踏准,还得住到三位老人住的客房,如若能留
下暗记,也该在他们的卧室之中。”
  “三少说得对,咱们要走同一路线,住同一个客栈,也要住相同的客房。”知机子道:
“如若情势必要,三位只怕还得交换住房,我找老郎中所知,各大门派中,都有一些特殊的
暗记,不是门户中人,根本就看不出来。”
  “就是门户中人,身份不够,地无法看得出特殊的暗记,”飞云子道:“那不只是一个
标志,也是一些嘴咐,有多种含意在内,看到那个标志的人,还得花一番心思去体会。”
  “如果那些客房,早已被客人住了,”江豪道:“我们要如何应对?”
  “就这一点麻烦了,”知机子道:“多花点银子,让别的客人让出来,对方如果不肯
让,只好等两天了。”
  “这中间还有点小事故,”天衣大师道:“不知道他们怎么处理了,会不会暗作设计,
把我们引入歧途?”
  “说清楚!”知机子道:“这中间不允许任何一点差错,毫厘之差,可能有千里的谬
误。三个臭皮匠,合成一个诸葛亮,慕容长青、南宫秋月再加上散花仙子,可是三个诸葛亮
啊!我们跟着痕迹走,未必就能找出甚么。还要靠三位老人家的智能帮助我们,就别说错一
步了!”
  “白鸽门中有位男弟子,也是现任门主白翎的师弟,”天衣大师道:“奉命追踪本派掌
门等三人行踪,在杭州湾传出了最后一次消息,就行踪不明,白翎断言师弟萧寒星已经被
害,因为沿途死了不少江湖人物,没有留下活口。最惨的是波及行商,碰上了便无一幸免,
非死不可。如此惨绝、冷酷的手段,只为了保持隐密不泄。”
  知机子道:“可曾发现萧寒星尸体?”
  “没有,”天衣大师道:“杭州钢一片碧波连大海,把尸体投入水中……”
  “他们不会冒那个险,萧寒星能由金陵追到杭州钢,还能传回去消息,说明他遁术高
绝,是个了不起的人才,”知机子道:“如此重要的人物,他们不会弃尸入水……”
  “难道他们会毁尸灭迹,”飞云子道:“以避免留下线索?”
  “对!”知机子道:“散花仙子能配出‘一步倒’那样的迷香,自然也能配制出化去尸
骨的药水,不过,也许还有另一个机会。”
  “甚么机会?”江画道:“自姑娘认定师弟已死,人哭得哀哀欲绝,她逼我们多交出武
功,就是存下了苦练绝技,为师弟报仇之心。”
  “萧寒星可能未死,”知机子道:“他们沿途尽屠可能发伉隐密的人,不管对方是否为
江湖人物,这些惨绝人寰的行为,自然已落人了萧寒星的眼中应会有所防备。”
  “我们也这样说过,”飞云子道:“但白翎的看法是机会渺茫,萧寒星只是个未满十六
岁的孩子……”
  “我们无法和她争辩,也无法使她节哀。但愿我佛有画,保佑那个聪明又勇敢的孩子。
阿弥陀佛!”天衣大师合掌当胸,低宣佛号。
  知机子似想说话,但却突然顿住,软一气,道:“这么说来,我们一路追到底,也还是
一个扑朔迷离的局面,倒希望能遇上他们一次暗袭才好。”
  “甚么着思啊?老前辈,我已经听胡涂了,”江豪道:“咱们这样模仿他们的行径,只
要走的路终不错,截杀、偷袭自是意料中事,岂会只有一次?”
  “怕的是一路平安。”知机子道:“姑苏慕容世家的武功、剑法在江湖上确占有一席之
地,但没有听说过他们会水上功夫。南宫世家一直居住中原,自是少有近水的机会,开府海
外,不是三两年能够完成的事,也无法瞒过江湖人的耳目,所以,他们不可能乘船出
海……”
  “可是白姑娘说,”江画道:“萧寒星传回来的消息是他们的车和人全都上了一艘大
船。”
  “是个大骗局,所以萧寒星才会上当!”知机子道:“一次大意,暴露了行迹,看来白
鸽门的隐形匿迹之术,老郎中是万难及得。如果他们的人车不上船,可能还摆不脱萧寒星的
追踪、监视。”
  “不错,是个布设精密的圈套,”飞云子道:“萧寒星术法千变,仍是斗不过三头狡滑
的狐狸。”
  “倒也好,一路上可以集中精神寻觅三位老人家是否留有指示了。”
  江豪心中忖思:胡说八道啊!还是小心防备要紧,还不知道能不能躲过‘一步倒’的霸
道,如再大意,非中暗算不可。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江豪心中是怕了。
  天衣大师、飞云于,也不同孟知机子的说法。不过,三个人都没有说出来,只在心中盘
算,既要全力寻找龙道长等三人留下的指示,也要全力防范对方的暗算偷袭。
  他们行上官道,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举步迎了土来,衣衫破莒,头发蓬乱,一眼即
可看出是穷人家的孩子。
  但江豪已暗中提聚了真气,‘百步神拳’,蓄势待发。
  事实上,天衣大师、飞云子都已戒备待敌,来的人一有异常举措,三人排山倒海的反
群,可能会同时发动。
  他们畏惧‘一步倒’迷药的凶霸,也痛恨施展‘一步倒’迷药的人。
  知机子看出了苗头不对,快步迎上那年轻人,低群交谈了几句。年轻人遥对天衣大师、
飞云子、江豪点头一笑,人却快步向前行去。不用老郎中说明,三个人心中都已明白,来人
是老郎中手下的小郎中。“咱们就在这画稍候片刻,”知机子道:“一辆豪华的大蓬车很快
就到。”轮声就在知机子的话盘中嘴起,一辆四匹健马牵引的大蓬车已如飞而来。车到几人
停身处,突然停了下来。赶车的似是个三十多岁的青壮汉子,留着短发,跳下车,掀开车门
垂帘,欠身让客。
  江豪暗忖:怎么搞的,赶车的不像是小郎中,这就得小心谨慎了。
  车中布置得还真豪华,厚厚的白色毛毯,两边都放着半尺多高的锦墩,坐着躺着都舒服。
  “老郎中,你好象很有钱啊!”飞云子道:“这辆车,四匹骏马,恐怕要千金之数吧?”
  “小意思,老郎中别的没有,就是有点银子,也别怀疑赶车的,他是八个小郎中之一,
诸位安心啦!”
  “他该有三十好几了吧?”江豪道:“是老前辈的首座弟子?”
  “老郎中选了八个小顽童,一起收入门下,他们相差也不过一两岁,这样省事啊!传授
技艺一次就成,他们也有长幼之序,是以年龄划分,最小的两个十六岁,同年同月生,出生
只有早晚一天的差别。”
  “形貌是经过易容了。”江豪道:“看来,他们易容的手法,以已得前辈真传,唯妙唯
肖啊!”
  蓬车在说话中向前飞驰,平稳舒适,比骑马舒服多了,也有着很高的私秘性,车中的人
事替代,也就变化万千了。
  一路行去,十分顺畅,旧事重演,果然勾起了店家的清晰记忆,顺利的住人了想住的客
房。
  但意料之外的是找不出一点遗痕留示,天衣大师、飞云子、江豪,不停的交换客房,仔
细的观察了房中的床壁桌椅,就是找不出一点名堂。
  几个小郎中的本领实在很大,安排的路线一点不错,也全都住人了相同的客栈房间,这
辆蓬车很有气派,和三个月前那一辆几乎是完全相同,重演旧事,店家都有着很清楚的记忆。
  但不幸的是找不出一点留示、线索,江豪已忍不住口花花骂出了三字经,天衣大师和飞
云子虽然没有骂人,但看他们脸色的沉重,也充份地反映了心中的焦虑。
  知机子也是三缄其口,沉吟不语,心中却在推敲着一桩可怕的不幸。如果三位老人家保
持了清醒,一定会在住过的房间中留下暗示,不管对方监视得如何严密,以三人功力之深,
挥手探足,都能留下痕迹。
  但天衣大师、飞云子、江豪,搜索得十分用心,每晚互换房,找遍了各处角落,几乎是
通宵达旦,以三人目力之强,搜觅之细,就算一个跳蚤,也会被他们寻找出来。却依然毫无
收获。
  这档事唯一的解释是,三位老人家这一路行来,一直在昏迷中,没有清醒过。知机子想
到痛恨之处,忍不住自言自语的说道:“可真是阴得狠哪!这一路折腾下来……”
  他突然有所警觉,住口不言。
  “老郎中,说清楚吧!事情有些不对劲,而且非常严重,”飞云子道:“龙道长一定有
留暗示,难道全被他们找出来,销毁了?”
  “你可是发现了销毁的痕迹?”
  “没有,”飞云子道:“每一个房间我都检查得很仔细,何况还有大师和江三公子,都
已用尽心力,这中间定然有毛病。”
  知机子神情严肃的点点头,道:“虽然只是猜想,但却大有可能,这一段行程中,三位
老人家恐怕一直就没有清醒过。”
  “你是说,他们一直用‘一步倒’使三位老人家昏迷不醒,”天衣大师道:“真要如
此……”
  “不一定就是‘一步倒’,也许是另外一种迷魂药物,”知机子道:“只要让人按时服
用,昏睡个十天半月,轻而易举,这药物,老郎中就会配制。”
  “会不会伤人身心?”江豪道:“如是有所失误,药量太重,那……”
  “他们绝不会志三位老人家死掉,或神志不清,”知机子道:“他们的用心在于逼三位
老人家交出武功,但是否伤害身体,要看药物的配方。不过,他们不会在乎三位老人家身体
如何,倒是可以肯定。”
  “江湖土全被烟封嘴锁了二天衣大师道:“现在去路茫茫,我们该往哪里去找呢?”
  “追到最后一站看看吧!”知机子道:“萧寒星看着他们上了船,才传回消息,很可能
是在那时刻暴露了行踪……
  “被杀了,又被毁尸灭迹,”江豪道:“哪能找出甚么线索呢?”
  “就算萧寒星九死一生,也还留下了一分生机可觅,”知机子道:“如果不是中“一步
倒”突然昏迷,应该有时间留下些甚么。”
  “就算他留下了白鸽门的暗记,”飞云子道:“但我们看不懂也是枉然。”
  “老郎中总觉得那孩子不同凡响,不但智能绝世,而且勇气过人……”
  “你对一个从未晤面的年轻人如此的推崇,”天衣大师道:“定然有所依据,不会是信
口开河吧?”
  “他目睹了慕容世家武士屠戮江湖同道,也见到他们惨杀行商旅客,仍无所惧,一本初
衷,暗中追踪下去,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而言,是不是勇气过人呢?不是老郎中减自己的威
风,我手下八个小郎中如是个人行动,绝没有这份勇气。”
  天衣大师、飞云子,都听得不住点头。
  “江三少,说实话,你如是萧寒星,”知机子道:“连续目睹悲惨的杀戮之后,还会不
会追下去?”
  江豪道:“这个……我会犹豫难决。”
  “由金陵追到杭州消,历经十余天,而能不为重重设伏的敌人发觉,这一点,老郎中也
办不到,但那个年轻人办到了,算不算智惹绝世呢?”
  “当然算,这一点,我江三也办不到。慕容世家沉寂二十年,也暗中准备了二十年,安
排出一些甚么花招、奇技,江湖上无人知晓,但南宫世家的沉深,专来暗袭阴招,却有风盘
传入江湖,记得去年家父主持的年盟大会上,还提到这些风盘,应该仔细查查。”
  知机子道:“三位老人家联袂同行,可能就是要查这些事情,和尚、道士,你们是否也
知道一些讯息?”
  “掌门方丈对我提过一次,要我由达摩院中,选出三十六个技艺精湛的武僧,能摆出两
座小型罗汉阵。”天衣大师道:“可能把他们调出少林寺,为江湖尽份心力,话到此处打
住,和尚也未多问,就去挑选人手了。”
  “现在呢?”知机子道:“选出的三十六位武僧在哪里?”
  “还在达嘴院中待命,一声令下,他们立刻可以出动,”天衣大师道:“还有戒恃院中
三位天字玷的护法随行。”
  “老道士,武当派有些甚么准备?”知机子问。
  “掌门师兄没有下令行动,”飞云子道:“但龙道长却要我再下工夫,苦练‘破天三
剑’,也传了我两把很怪异的剑法,告诫我那不是武当剑法,所以不能张扬出去,非至生死
交胡时,也不可轻易施用,我知道必有原因,但他老人家不说,我也不便追问,敝派的令符
虽由掌门师兄控理,但遇上重大专情,都是向龙道长请教后,再采取行动。”
  “他们是目前江湖上最重要的三个人,像三根擎天柱一般,撑住了江湖一片天,保持了
安和、平静。”知机子道:“想让少林方丈、龙道长、江盟主结伴同行,非得鞘天动地大事
才行,这是个彻头彻尾的阴谋,精密无比的策卖,至少要花上三两年的时间。因为,三位老
人家只要有一个人未入算计,就可能立即领导反击,但三个人全被算计,就群龙无首啦,走
吧!三位老人家都是智者,只要多有片刻清醒,就可能留下些甚么。还有那位机灵的孩子,
也不可小觑,杭州湾是咱们最后一个机会,人被运上船后,他们戒备会稍为松懈一阵,船在
水上走,不停摇动,三位老人家也可能有清醒的机会。”
  “对!在船上。”江画道:“家父半生岁月,都在水上生活……”
  “三公子,我相信那艘船早被沉入水中二知机子接道:“他们不会留下那个明显的目
标,让我们找出线索。”
  “这就漫无头绪了,”飞云子道:“我们到杭州湾找甚么呢?”
  “老郎中也不知道,但去一趟,总比不去好,如果杭州湾中还查不出一点留示,咱们就
得再研商一个办法才成。”
  “干脆找上慕容世家去要人,”天衣大师道:“我和尚不相信慕容世家真会和少林、武
当、洞庭盟三大组合对抗。”
  “这是最坏的发展,使暗流涸涌而出,掀起万丈波涛,”知机子道:“就不知道要卷入
多少江湖人物的性命,何况,这个发展也早在他们的算计之下,他们害怕三位老人家的威
望,却未害也怕你们三大组合联合的力量。”
  “拖下去,不是更坏么?时间愈久,对我们愈是不利,”飞云子道:“老郎中,你要仔
细地想一想啊!这可是一步走错,后悔莫及的事。”
  “毒蛇嚼腕,壮士断臂,等他们准备好了再动手,”江豪道:“咱们就陷入被动了。”
  “三位都想开打?不谈双方的人手多寡,先就武功层次上对比分析,他们何以要一举制
服三位老人家?”知机子道:“你们都是二大门派中精英人物,我出问题,你们回答,要明
确坚定的答复,不能模棱两可,计算一下我们的实力有多少胜算。先从和尚问起。”
  天衣大师道:“尽我所知,据实回答。”
  “奶是少林寺达摩院的住持,武功定然很高了,”知机子道:“在少林寺中排名第几?”
  “不敢妄自菲薄,和尚的武功相当不错。”天衣大师道:“排名第几,不敢断言,约莫
估算,总在三名四名之间。”
  知机子道:“天镜大师呢?”
  “天镜师兄,一代奇才,他是少林寺的住持,也是少林寺中第一高手!”
  “你和尚和天镜大师动手,能打几个回合?”
  “压根儿我没有想过这件事情,要我如何说起?”
  “你就把自己高估一点,”知机子道:“说个具体的数目出来。”
  “天镜师兄技艺已入化境,功力深不可测,认真打起来,我撑不过十个照面,也许一两
招就把我打到了西方的极乐世界。”
  “和尚,你说过不能妄自菲薄,”知机子道:“替掌门方丈粉饰面子,可能会坑害了千
百位武林同道。”
  “和尚说的是实话,历代掌门方丈,不一定就是手中武功最高的人,但天镜师兄不同,
他是实至名归.也是少林寺近百年中第一高手。”
  知机子叹一口气,回头望着飞云子道:“武当三子,是这一代武当派技艺成就最高的精
英人才,对不对?”
  飞云子点点头。
  “传说中武当三子,你的年纪最轻,但却是成就最高的一个。”
  飞云子皱起了眉头,道:“这个……”
  “说真话,”知机子声色俱厉地喝道:“说了谎就误人害己!”
  “都是龙道长有意的成全,”飞云子道:“他不肯承认出自武当门下,也不愿我们叫他
师伯,只愿列身为武当派的注法长老,武当的特定规戒,也不能给束他,任他自由来去,所
以,武当弟子也称他谓龙道长,或者老前辈,不能叫他师伯、师叔……:
  “这也是一桩武林秘密,老郎中可是初度听闻。”
  “龙道长的武功很博杂,有些确非武当派的技艺,但属于武当派的武功,他又都十分精
纯,”飞云子道:“我们和他相处了二十年,只是愈来愈尊敬他,他替武当派争了很多的荣
密。由掌门人开始,都把他视作武当派的长老,去年大师伯清尘坐化之后,龙道长就是硕果
仅存约长老了,但我们一点也不了解他,他姓甚么?叫甚么?来自何处?我们都不知道。他
和我似是特别投缘,除了指点霭于武当派的绝技之外,还传了一些怪异的武功,两招剑法,
一套掌法。”
  “一定和武当派有着很深的源渊,不说明,是因为别有隐衷,也披心你掌门师兄提出让
出掌门席位的事。”知机子道:“他自由自在惯了,不愿再受束缚。”目光转到江豪的脸
上,接道:“三少,你能挡你老爹几招?”
  “那要看他项不顶真打了,”江豪道:“他如全力施为,我连一招也接不下来。”
  “这就是慕容、南宫两大武林世家,害怕三位老人家的原因。”知机子道:“他们三位
都是武林中的奇才,任何一个,都可以击败两大世家的主人,这才是两大世家隐忍不动的真
正原因,暗算了三位顶尖高手,他们已心无所惧,未必会怕你们了。”
  “如若三位老人家在严刑压逼下,交出了武功,”江豪道:“岂不是更为可怕?”
  “别低估你爹和天镜大师及龙道长,”知机子道:“他们虽非金刚不壤之身,但心志的
坚强、肌肤的韧力,非常人能及万一。何况,三位老人家都是智能极高的人,我相信他们会
应付得很好,一两年内,生命无忧。当然,这段时间中也有逃出囚房的机会。”
  “老郎中,有一点我一直想不通,”飞云子道:“龙道长似已到百毒不侵的境界,怎么
会让迷香迷倒?”
  “还真把老郎中考住了。”知机子道:“不过,没有防备是身受暗算的最大原因。再说
一群失败,慕容、南宫两大世家就阴谋败露,可能就此在江湖除名,下的药且走然很
重……”
  “都是散花仙子惹的祸,如非‘一步倒’那样霸道的迷药,”江豪道:“一般的迷香迷
药,绝无法迷倒他们,只要给他们喘口气的机会,家父就能把药力迫聚一处,不让它发作,
天镜大师和龙道长,尤胜家父一筹,更是不在话下了。”
  “巫山神女圭明月观主散花仙子,在江湖传名五百年了,”知机子道:“似乎还是个中
年女人。”
  “白翎没有很具体的描述过散花仙子,”飞云子道:“但绝不是白发播睹的老幅。”
  “难道散花仙子只是个标志的名号,”知机子道:“接任了观主之位,都称作散花仙
子?”
  骤然听来,似是可笑,但如深一屏想,十分可能,散花仙子有如八时常春草,四季不谢
花,这传奇的神秘,也就更加动人了。
  “虽鞘荒诞不经,”天衣大师道:“但却是最好的解释,若郎中果是才思敏锐,慧见过
人!”
  知机子摇摇头道:“江湖怪事多,不谈也罢,现在好好休息,明天一早上路。”
  马车并未加速驰向杭州钢,仍按照原定的计到走,也住人了预定的客栈中。天衣大师、
飞云子、江豪也未放弃搜觅,三个人轮流交换,每人每一晚都搜查三个房间。
  也如知机子预料的一样,没有人埋伏拦截,也没施展迷香暗袭。
  出奇的平静中却又一片迷离。
  是的,江湖道上,好象破浪烟迷雾封锁了,连江湖人物也很少出现。
  一路平安地到达了杭州,天色还不到午时。
  知机子遗走马车,行人了楼外楼大饭庄,达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一口气点了十几道
菜,四瓶老酒,笑道:“每人一瓶,放量吃喝,酒足饭饱了,再去杭州湾。”当先开了一瓶
酒,连酒杯也不用,一口气就喝下了大半瓶。
  天衣大师、飞云子对望了一眼,却未动酒菜,两人虽然开了酒戒,但在众目睽睽的酒楼
中,要他们开怀畅饮,大啖佳肴,还无法适应得来。
  江豪也没喝酒,却暗中聚集精神,观察着四周的人客来往变化,越是人多热闹的地方,
越是易受暗算,在人如穿梭、摩肩擦背的大街上,就被‘一步倒’击中昏迷,在酒客云集的
大饭哼中,更是最易鱼目混珠,任何一个酒客,都可能是慕容世家派来的杀手。
  “诸位,西湖醋鱼来了,这道菜趁热吃,才能品出酸中带鲜的味道,一凉就不上口
了。”店小二双手捧着一个青花大瓷盘,放在桌子上,转身而去。
  这道天下食客皆知的名菜,果非凡响,一股强烈鱼鲜味,扑鼻沁心,诱人食欲,江豪、
飞云子都拿起了筷子。
  正在猛灌老酒的知机子,却突然放下酒瓶,一个大拗步,右手闪电而出,扣住了那店小
二的右腕脉门。
  这个突然的变故,使得飞云子和江豪及时停下了筷子。
  知机子经验老到,阅历丰富,今天的举止有些反常,难道他早已发觉了甚么,才装出一
副以酒浇愁愁更愁的酒徒本色,引敌上钓?
  只是对方如何把迷药投入这道西湖醋鱼中,使飞云子和江豪迷惑难解。他们酒菜未动,
留神看人听每一个人的行动,当然,也包括上菜的店小二在内。
  没有人接近过他,除非这道菜一起锅就被下了药物……。
  “干甚么呀?客官,这是上客的时间,活忙得很,哎呀!疼死人了!”
  看到店小二那副锄牙例嘴的神情,任何人都觉得他承受了很大的痛苦。这举动太过份
了,两个着不过眼的年轻人,突然站了起来……
  “伙计,”知机子适时开了口,道:“楼外楼这样的大饭馆,名满江南的西湖醋鱼,还
要配上一只绿头大苍蝇给客人吃啊!”
  “老人家,这玩笑开不得呀!”店小二满头大汗往下倘,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急的,大
声叫道:“你这是砸我饭碗,要害我的一家老小全饿死啊……”
  “过去,把那只花姿盘中的苍蝇吞下去!”知机子伸手指着青花大瓷盘。
  果然,鱼汤汁中有一只大苍蝇。
  两个站起来的年轻人立刻又坐了下去,一腔抱打不平的怒火也消退了,让一只苍蝇掉入
菜盘中端上桌子,就难怪客人要发脾气了。
  “怎么会呢?”店小二一脸惊怕神色,道:“从未有过这种事啊!”
  “事实俱在,众目睽睽,我老人家岂会冤枉呢?”知机子用筷子夹起盘中的一只大苍
蝇,高高举起,让厅中大半客人看到,大厅中立刻散去了三成客人,这才是酒楼中大忌讳。
  恶心哪!哪里还能吃喝得下?
  四五个店小二楞在一边,竟无人出面拦阻客人收取酒钱,这可是楼外楼大饭庄从未发生
过的事。
  账房先生也站了起来,不停地抽着旱烟袋,却没出言干预。
  大概怕众怒难犯,准备认了。
  知机子突然叹息一声,道:“我老人家也不和你一般见识,苍蝇不要你吃了,但鱼汤总
得喝一口,以示薄惩……”
  店小二突然跪了下去,道:“你老人家神目如电,就放小的一条生路吧!”
  知机子道:“哎呀!老弟,你要讹诈我老人家,我可没打你,也没骂你!你在菜中搞鬼
害我们,我老人家只请你喝一口醋鱼汤,不算过份吧?”
  这番话声音很高,大厅中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鱼汤不能喝,我给你老人家磕头陪罪。”店小二真的叩头了,而且是响头,响得清晰
可闻。三个响头叩过,店小二的顶门已见血痕。
  “我老人家放了你,别人是否也愿放了你呢?”知机子软口气,道:“你去吧!”
  店小二又叩个头,端起一大盘西湖醋鱼,回头就走。
  很多人看到了那只大苍蝇,心中也有评论,有人暗骂老头子可恶,换一盘就是,为甚么
硬要逼人喝鱼汤?也有人暗骂店小二,很蠢很笨,喝一口鱼汤有甚么要紧?总比叩头出血好
些,至少表现出一点骨气。但知晓真正内情的,却只有知机子一人。
  知机子四头了一眼,道:“三位,走吧,这里酒菜不干净,咱们换个地方!”当先出了
大厅。
  三人鱼贯相随,也不多问。
  和尚和道士走在一块,非常引人好奇,使行人注目。天衣大师、飞云子虽有一肚子问题
想问,也只好隐忍不言。
  由于知机子地形很熟,左转右转,全走的巷道小路。
  在一条幽静的小巷中,有一扇紧闭的木门,突然大开,如机子四顾无人闪身而入,天衣
大师、飞云子、江豪自然跟了进去。
  是一幢雅致约三合院,正厅房中早已摆好酒菜。
  知机子道:“小郎中准备的酒菜,应该是没有毛病,但小心无大差,还是测试一下的
好。”取着一根银针,试过酒菜,接道:“吃过饭,和尚、道士都要换衣服,改下容貌,也
许无法瞒过慕容世家的杀手,但至少不会太过明显,引人注目。”
  “和尚开了酒戒,已算被逐出佛门。还要和尚政扮甚么,你尽管吩咐。”
  “江湖多凶险,此行已呈现杀机重重,贫道再入三界五行中,人都要杀了,还计较甚么
改扮易容?不过,有一点贫道不解,我看得很仔细,那店小二如何动的手琅,贫道竟未看
到。”
  “老郎中也没看到。”
  “你冤枉了人家呀!”天衣大师道:“也砸了人家的饭碗!”
  “我看他还会丢了性命,我们放过他,慕容世家的杀手恐怕不会饶恕他。”知机子道:
“唉!两片金叶子,送了一条命,倒也应了人为财死那句话。”
  “那一盘酷鱼中,真的被下了药么?”天衣大师道:“大苍蝇是你老郎中放的,手法虽
然快,可没有逃过和尚的眼睛,这可是栽赃嫁祸呀!那个店小二没有动过……”
  “没有动过手却,是么?”知机子接道:“但你们没有看到厨房,你和尚虽然目光如
电,察及细微,但目光不会转弯,我老郎中也看不到,但监视厨房的小郎中,却用暗号通知
了我,那个送菜土来的伙计,拿了两片金叶子,把一句药粉洒入菜中,木来店伙计对付白吃
白喝的客人,都有一套应付办法,菜盘中如真有一只死了的苍蝇,他们会一口吞下去,告诉
你那是一片炸焦的菊花,香得很。而这个上菜的店小二不敢尝试鱼汤,不是嫌苍蝇嗯心,而
是怕菜中的毒药,喝口鱼汤,可能要老命,所以,他宁可叩头出血,泄露阴谋,也不敢喝下
鱼汤。”
  “几个小郎中呢?一路行来,除了那赶车的,都未再见过,”飞云子道:“他们才真正
的辛苦,应该当面谢他们一声。”
  “一路上未遇暗算,老郎中还认为慕容世家已撤消了监视,想不到他们到了地头上才动
手,不是六郎细心,监视着厨房,楼外楼就是我们断魂所在,诸位想想看,这是为了甚么原
因?”
  “是一个警告讯息,他们已不能忍受我们紧咬不放的追踪行动!”天衣大师道:“这里
距姑苏慕容世家不远,怕我们找上门去。”
  “也可能在这里留下了一些破绽,怕我们找出甚么线索,”知机子道:“我相信三位老
人家在这里清醒了一阵,他们就在这里布置大批高手,准备把我们放倒在这里了。”
  “那就放开手大干一场,这段时间太沉闷了。”飞云子道:“真刀真枪拼上了,血溅五
步,尸横街头,用不着再找甚么理由借口,就可以调动人手,直捣慕容世家了。”
  但闻蓬然一声,似是有物坠地。
  江豪反应最快,站起身子,一个大转身,人已转出厅门。
  飞云子像一只离弦弩箭,笔直的射出了大瞧。
  天衣大师袍袖拂动,原姿末变,人如御风一般,飘出了庶门。
  知机子暗暗谊道:“大和尚果然是功力精深!”
  三个人动作都快,几乎是人接人的落入庭院,但也只能看到事件的结果,一个灰衣人双
手握拳,伏地而卧。
  江豪、飞云子都停身在五尺左右处,天衣大师站在七八尺外,在无法判定这个人是生是
死之前,三个人都怀着很深的戒心,‘一步倒’迷药太霸道,不给人反抗的机会。
  “三郎!”知机子快步奔上去,扶起灰衣人,一探鼻息,早已气绝而逝。
  “是你八位小郎中的一个?”飞云子蹲下身子,查看灰衣人的伤势,人被扶起后,口中
一股浓浓的血水,缓缓由嘴角涌了出来。
  “好狠的一掌。”知机子撕开灰衣人背上短衫,立刻见到一个黑色的掌印,指痕宛然。
  “是铁沙掌,”江画道:“而且,发掌人的火候相当深厚。”
  “不错,掌落取命,内俯肝症全遭震碎,”天衣大师道:“那一掌含蕴的内力,也把他
尸体送入庭院,所以,他没机会呼喊出声。”
  “奇怪呀!一般人受此重击,都会本能的张开嘴巴,”飞云子道:“三郎却紧闭了嘴
巴,显然是用他最后一口元气咬紧牙关,强忍着血涌喉间之苦,为甚么?”
  知机子心中一动,右手捏开了小郎中的牙关,大口的鲜血,夹杂碎裂的内脏泉涌而出,
果如飞云子所言,小郎中是在用力累咬牙关。
  只见大滩的鲜血中,有一个小小的圆圈。
  江豪端来一盆清水,漂洗一番,发觉是一块丝织的绢布。
  “是龙道长的道袍内襟,”飞云子取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阵,道:“不会错,武当门
中,只有龙道长一人的袍襟是由丝绢制成,以示对他的尊崇,这上面应该有……”
  是的,应该传示些甚么?只是翻来转去,找不出任何一点线索。
  “可惜二一郎已死,”知机子道:“如是他还活着,说出经过,也许能够给道兄一些鞘
助。”
  飞云子没有回答,只是把手中一块织绢不停倒来转去,全神贯注,仔细查看。
  江豪蹲下身子,办开了三郎紧握的左手。
  不错,手中也有东西,是半粒檀木念珠。
  “掌门人的念珠!”天衣大师急蹲身躯,取过半粒念珠,端详一阵,叹道:“这是千年
老檀木雕琢而成,坚如铁石,大师兄以大力金刚指把它捏成两半,必有所示!”说着,仔细
在半粒念珠上查看起来。
  晚霞洵烂,夕阳西出,一抹余晖照射在天衣大师的脸上,清楚地看到他双目中光芒如
电,注射在手中半粒念珠上面。
  知机子着到了,江豪也看到了,心中大感震骇,暗忖:老和尚的目光,有如实物投射出
光焰,难道眼神也能伤人不成?
  突闻天衣大师叹息一声,双手一阵搓揉,半粒念珠化作碎粉。
  “老郎中,你收了几个徒弟?”天衣大师道:“放他们回家走吧!”
  “八个弟子都是无家可归的人,”知机子道:“谁肯把孩子交给一个算命、卜卦、卖野
菜的郎中呢?这些孩子,都是孤儿,有的住在孤儿院中,有的流浪街头,老郎中把他们收入
门下,传授武功,也教他们一些谋生之术,当然,我也经过了一番观察,资质不好的,我不
会收,日前我觉得三郎印堂晦暗,已叫他躲一躲的,想不到他贪功急进,竟然有七八天没有
和我见面,终于落了个杀身之祸。”
  “老郎中,他们离开,能不能自谋生路?”天衣大师道:“有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他
们安身立命?”
  “他们跟我时间最少的,也有六年左右了,应该已有自谋生活的能力,只是这些年来一
道跟我在码头上、城市中打滚,少了教画,有点顽劣成性,大错不犯,小错不断,要他们规
规矩短的各安生计,老郎中可不敢夸口……”
  “师父说得是,我们已习于露宿街头的生活。”木门呀然而开,两个十五六岁、身着灰
色裤树的年轻人并肩走了进来,道:“暖被过床的日子,也过不惯了。”一面说,一面走近
尸体,双双跪下,接道:“三哥,我们看到你破人一掌理中后背,被打得飞入庭院中,可是
我们没有办法救你,来人武功高过我们太多,所以,也不能拦击他,替你报仇,三哥,我们
没用,我们对不起你。”
  “六郎、七部,你们做得对,师父没有白教你们一”知机子道:“明知非敌,自寻死
路,就死得十分不值了。起来,见过大师、道长和江三公子。”
  两个灰衣少年站起身子,和天衣大师等见了礼,道:“三哥机智过人,也十分勇敢,这
几天很少和我们见面,一定是在进行一项十分危险的工作……”
  “是的,一件很危险的工作,也有了非凡的成就。”天衣大师道:“六郎……
  “晚进在,”左首一个灰衣少年一躬身,道:“大师有甚么吩咐?”
  “在楼外楼的大酒店中,你救了我们一次,”天衣大师道:“我们都欠你一份情。由现
在开始,用不着你们帮忙了。老郎中生性疏赖,大概是按着你们入门先后排名……”
  “不错,这样好记呀!”知机子道:“由大郎排到八郎,叫起来顺口,听起来清楚。”
  “知机子在江湖上名头峰亮,”江画道:“但你老前辈真实的姓名,却很少有人知道。”
  “老郎中姓黄,他们八位也跟着姓卖了。”
  “师父,老禅师不让我们再追随师父,”黄七郎道:“可是,我们已逐渐摸清楚对方的
行动法则,工作虽然危险,但如我们小心一些,相信可以应付。”
  “不行,由现在开始,已展开了杀戮的对决:“天衣大师道:“他们会出动大批的刀
客、剑手,你们很机警,是一流的探索高手,但自衍的力旦很薄弱,老郎中也没有认真传授
你们武功,一旦出现刀来剑往的局面,你们就不宜夹在中间,那是白送上一条性命。”
  知机子道:“大和尚说得对,你们散了吧!”
  “师父,我们不怕死,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师父养了我们七八年,”黄六郎道:“现
在,该是我们报答师父的时候了。”
  “这不是报答,是白白送死,”天衣大师道:“你们真有报答师父的用心,就该躲起
来,苦练武功。”
  “到哪里练?谁又肯教我们?”黄七郎道:“我们都是流浪街头的孤儿,除了跟着师父
走码头外,我们无处可去。”
  “回金陵去,去找一位白姑娘,就说天衣和尚、飞云子和江三公子要你们去的。”老郎
中手指代笔,就地画出了钟山密林茅舍,接道:“找到你们几个师兄弟,分散上路,有几个
能回金陵,和尚不敢妄言,但越快越好,在慕容世家的杀手还未包出此地之前,才有走脱的
机会。”
  知机子已了然天衣大师在那半粒念珠上,瞧出了一些玄机,急急接道:“快些走,通知
大郎等五个人,分批上路,一批遇上截杀,另一批不许救援,走脱一个是一个,白姑娘肯收
你们,就投入白鸽门吧!他们的易容、遁术,才是江湖上第一流的技艺。”
  看师父说得神色俱厉,六郎、七郎也觉得事态严重了,跪在师父面前叩个头,起身就走。
  天衣大师仰天吁一口气,道:“但愿几位小郎中能逃过此劫,我佛保佑,我佛保
佑……”
  但闻飞云子沉群说道:“看懂了,看懂了……”
  “看懂了就说出来呀!”知机子道:“龙道长是一位大智者,定有反败为胜的指示。”
  “不是反败为胜的高招,”燕云子道:“是要我们逃命。”
  “逃到哪画,回武当或是少林?”江豪道:“其实,这里距离洞庭盟最近,诸位如不嫌
弃,先到敝盟去,集中敝盟高手,以拒强敌,再通知少林、武当派人支持,集中三处高手,
至少也可以和他们放手一战。”
  “龙道长的留示中刚好相反,他要我们立刻躲起来,”飞云子道:“也指明了我们一个
躲避的去处。”
  此时,夜幕已垂,天色已到了掌灯时分。
  天衣大师点点头,道:“敝掌门也这么吩咐,而且,还不准我们通报回去,那会促成江
湖一场大劫杀提前发动,而且,我们的胜算不大。”
  飞云子道:“龙道长也这么说,只是卖掌门说得更详尽些,龙道长表达的重点是,要我
们找一个人……”
  天衣大师突然摇手,阻止飞云子说下去,道:“黄三郎取得念珠、丝绢,证明了他是个
非常了不起的孩子,对我们少林、武当、洞庭盟,都有很大的恩德,不能让他曝尸庭院,把
他埋了吧!”
  三个人动手挖坑,埋好了三郎尸体,如机子急急说道:“和尚、道士太刺眼,快生换了
衣服上路。”
  “走不了啦!这地方已被包田,至少要打过这一架,才能离开,”天衣大师放低了声
音。道:“何况,孩子们走得不远,留在这里,吸引着他们的注意力,也许他们想不到孩子
们已走!”
  飞云子点点头,道:“既然被围上了,只好开一次杀戒了!”
  江豪道:“那是说玩命的东西全要用了,江豪的子母梭尚未在江湖霭过,也许因家父不
屑施用暗器,但晚辈末学后进,一旦遇上高手,力有不敌,只好施用暗器了。”
  知机子暗忖:确没听说过江总寨主用过暗器,子母梭就算内藏花样,但遇上了真正高
手,只怕也难派上用场。
  “三公子尽管施展,因画我们的,可能全是杀手型的人物,”天衣大师道:“何况,我
们也不能鉴战下去,不用霹雳手段,就很难突出而出了。”
  “有大师这句话,晚辈就放心多了,”江豪道:“只是晚辈心中有结,感觉和大师、道
长联手拒敌,要光明正大,不用暗器,要手下留情,不能多造杀孽。”
  “情势不同啊!”天衣大师道:“咱们屋里坐吧!他们按兵不动,大概要等天色入夜再
动。”
  飞云子换一套黑色动装,却又把道袍罩在外面。
  天衣大师也换了衣服,外单僧袍,今夜之战,显然是还不愿让对方着到和尚、道士都已
易容改扮。
  知机子也更换了一身动装,取出了十几个瓶子放入革裹,又拿出一些飞刀、神箭、银针
之类的暗器,分藏身上。
  江豪看得直瞪眼,道:“这么多不同的暗器,用起来不是很麻烦么?”
  “会家不忙,忙家不会,老郎中能一次打出七种不同的暗器,但碰上了真正的高手,暗
器这玩艺,就难派上天用场了。”
  江豪微微一笑,却未说话。
  天衣大师凝神侧耳,慎听了一阵,道:“来人早已布置在四周,现在又再加强部署,是
准备诱我们出去入伏,大概三更之前不会攻袭,正好借此机会我先说说敝掌门的留示。他以
指甲代刀,施展毫芒心雏之术,在半粒念珠上,留下了训示,指示少林派中弟子,见到念珠
后,立刻隐避,非保命之战,不得和人动手,更不得通报少林寺出动武僧救援,那将使手中
高手死亡殆尽,让事件拖下去,三年五载后,也许会有转机,如若遇上武当和洞庭盟中人,
也要助他们即速遁隐,别让消息外泄,不可有违吾言,切记,切记。”
  “听口气好象是说,连我们也不用回去了,”江豪道:“慕容世家如真有击溃少林、武
当和洞庭盟的实力,他们可以找上门去啊!”
  “龙道长也是这样的要求!”飞云子道:“他说得更明白,少林、武当、洞庭盟,能否
保留下来,要看天意,他们找上门去,袭杀两派弟子,但两派弟子仗着地形熟悉,可能逃走
一部份人,如若动员精锐去撩拨他们,非要全军覆没不可,三十年内江湖再无可用的人,看
到他留示的人,除了武当弟子之外,大概就是少林和洞庭盟中人了,要我们三方面合为一
处,潜往湖州太和堂……”
  知机子接道:“越走距离姑苏慕容世家越近了.但龙道长既有这样的留示,绝不会错,
反其道而行,也许能逃过他们的追杀。”
  “太和堂,好象是个中药铺啊!”江豪道:“到那里干甚么呢?”
  “不错,是间药铺,那里有位全大夫,咱们去找他!”飞云子道:“过去,没听龙道长
提过这个人。”目光转注到如机子的脸上。
  “老郎中也没听过湖州府有这么一号人物,江南道上近十年中,也没有一位姓全的高手
出现。”
  “如果他名动四海,早就被慕容世家收入摩下了,”天衣大师道:“这可能是龙道长早
就布下的一步棋,敝掌门留下那句三年五我中,也许会有转机,绝非空穴来风,我相信他言
有所本。可悲的是这一代武林中义侠人物,只有逃命的份了,黄三郎中掌即死,如若他能留
下一口气,说出取得织绢、念珠经过情形,在甚么样个地方找到……”
  “大和尚,”知机子接道:“这恐怕要成一桩千古疑案,不谈也罢,细想三位老人少
林、武当、洞庭盟了,这三个地方按兵不动,慕容世家也不敢搞得太过份,他们要家的布
局,实是大有学问!所谓义侠人物,能够出面主持正义的,也只有实力最强的先攻哪一个地
方,就得三思而行,少林寺武僧众多,技艺精博,十八罗汉阵驰名天下。武当派形势险要,
又为武林中剑道宗主,也不是好吃的莫子。洞庭盟四面环水,十二寨互为犄角,非一批精通
水上功夫的人无法接近,只要不把他们逼得太紧,可能会拖个三年五载。至于一般江湖人
物,又有几个能威武不屈,就算投效于慕容世家那个组合中,也不过是为势所逼,只要少
林、武当、洞庭盟不出面为他们撑腰,就不会闹出血流飘杆的大对决、大屠杀,至于龙道长
安排我们避到湖州,老郎中就想不出机巧所在了。”
  “如是我们能一目了然,慕容世家岂有不知之理,设计出人意外,才能在紧要时刻发生
作用。”天衣大师道:“他们布线深远,可能有特殊传递消息的方法,他们只要判断出我们
走的方向,我们就无法逃过他们的追杀。”
  “由此动身上湖州,行近姑苏,绝对出人意外,”江豪道:“现在,我们冲出去,借夜
色掩护,一宵紧赶,天一亮就隐身休息,第二夜即可以进湖州了。”
  “他们设伏、布陷,就是等我们冲出去,”天衣大师道:“不能让他们称心如意,对着
耗下去,他们绝不会等到天明,三更时分,应该是他们攻豪的时限,他们一有行动,有些埋
伏就派不上用场了,我们以逸待劳,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现在,我们可以静坐调息一下,
以保体能,至于如何一个走法,要请老郎中动动脑筋了。”
  知机子点点头。
  几人不再言语,闭目调息,这一静下来,飞云子和江豪也听到了隐隐传来的步履移动之
声,而且是四面都有。
  这座小小庭院,果然是被重重包围了。
  夜色渐深,一股潜伏的杀机,随着夜色加重,逼入庭院之中。
  江豪本能地握住了刀柄,低声道:“现在,快近三更了吧?”
  “三公子,沉住气,”天衣大师微笑道:“杀机隐隐逼来,他们已经弓上弦,乃出销,
准备行动,但敌未动,我们不能先动。”
  “晚辈出去瞧瞧。”江豪站起身子,准备出厅。
  天衣大师一把拉住江豪,道:“三公子,四周的屋脊、树上,都可能隐藏了训练有素的
弓箭手,强弓利矢,不是一般气功能够抵挡,再等等吧!等他们的人进入庭院中,弓箭手投
鼠忌器,我们再杀出去。”
  “承教了!”江豪长长吁一口气,又缓缓生了下去。
  这种等待的焦虑,是需要极大的定力才能忍得下,不浮躁,才能处变不鞘,这和武功高
低的关系不大,是一种养气的功夫。
  江豪沉住了气,也想通了,此情此景,生死已置之度外,还有甚么比死更大的事呢?
  所以,目睹四个夜行人飞落入庭院中,江豪没有动,如机子、飞云子、天衣大师也没有
动。
  星光下寒芒闪动,四个夜行人都亮出兵刀,人也贴向呜墙。
  “璞”的一声,窗纸被戳一个洞,一个鹤嘴型长筒伸了进来。
  这一下,全都动了,如机子迎窗打出一把银针,飞云子人如穿梭,身剑合一,紧随在一
把银针之后,穿出窗外。
  天衣大师从容起身举步,拉开木门衍了出去。
  庭院中的形势,已然剑拔弩张,四个夜行人,一般的玄色动装,手握一样的兵刃斩马刀。
  那是比一般单刀长出一尺的大刀,乃面也宽了两寸,是那种看上去就给人一种杀气凛凛
的凶霸兵刃。
  四个人完好无缺的一排横立,这说明了他们避开了知机子的一把银针,也避开了飞云子
穿窗而出的一剑。
  飞云子剑横前胸,目注四人,脸上是一片不屑的神色,似乎根本没把四个人和四把杀气
腾腾的斩马刀放在眼中,但飞云子手中之剑,比起对方的刀虽小了一半,却气势凌人,一副
以寡驭众,以小吃大的神态。
  这就激得四个玄衣人心火高涨。
  江豪和知机子也出了瞌门,但两人站在天衣大师身后,一副冷眼旁观的神情。
  这一段时间相处,两人的内心中,已认知飞云子名非幸至,是一位非常杰出的剑术高
手,天衣大师更是高深难测。
  眼看就要打起来了,大和尚仍然空着一双手,连藏在僧袍下的戒刀也没拿出来。
  突然间,四个玄衣人同时举起了斩马刀,人随月起,飞起了七八尺高,四把长刀交错劈
下,结成了一片刀网。
  江豪只看得头皮发麻,想不出任何一招能破解这绵密的刀网,暗忖:以一敌四,竟还不
抢先机,倒要看你如何避开这匹人合组的刀网。
  飞云子没有闪避,手中长剑沦动,一蓬剑芒直升而起,像一把顺子,竟由帛密的刀网中
冲了出来,一飞冲天,人随剑起,上升了两丈多高,才飘然落地,长剑科伤叫道袍末损,人
却落到围墙边处,如果他存心要走,四个人都无法拦截他。
  四个玄衣刀客也未受伤,但四个人却一脸征忡的神色,这一招“天网密布的刀法,合了
四人之力,但却被人一剑破解了。
  刀、剑上都含蕴了强大的内力,硬碰硬的刀剑撞击,一次接触中比了招术,也比了内力。
  “很霸道的刀法,乃网也组得嵌密,”飞云子道:“四位是常在一起练刀了?”
  四个玄衣人相互望了一眼,没有答话。
  “其实,四位是经过特别训练的杀手,”飞云子叹息一声,道:“你们杀人,不问对方
身份,也不知对方来历,只是一些杀人的工具?”
  做口中问话,画目却十分仔细的观察着四人的神情变化。
  四个玄衣人似哑了一般,仍然未发一言,但四个人八道目光却一齐投注在飞云子的脸上。
  “果然是慕容世家训练的杀手,”飞云子道:“只好拿四位试剑了。”
  他飞身疾扑,挥剑抢攻。
  但见四柄斩马刀连结成一片刀芒,反击过来。
  事实上是双方同时挥刀出剑。
  但闻金铁撞击,刀光和剑芒并飞,江豪看得很用心,也没有看出个来龙去脉,一场激烈
拼搏,火并已至尾声。
  四个玄衣人倒了下去,都是咽喉中剑,也是必死的要害所在。
  飞云子以剑柱地,血由剑上流下来,无法分辨是敌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
  知机子低莫道:“剑技已入化境,杀敌如探襄取物……”
  “他们也是我遇上最难对付的强敌,来的不是一把刀,是一片刀轮刀山,”飞云子道:
“走!快些走!”
  突闻一个阴森森的笑声传了过来,道:“武当剑法,果非凡响,一举击杀了四个特级刀
手,确已先群夺人,只可惜你也受伤不轻,你如能装出未受伤的样子,老夫真不敢再拦截你
们了,现在,给我杀!”
  一个“杀”宇出口,十几条人影已飞跃入出墙。
  江豪大喝一群,一摆紫金刀迎了上去,立刻和来人投在了一起。
  知机子却暗暗自责:我如能闭口不言,飞云子也许会装出未受伤的样子,想不到两句赞
美之言,却招来了一场杀劫。
  他想到忿怒之处,转身向跃入出墙的敌人迎上去。
  这批人穿著黑色的劲装,手中兵刃有刃有剑,攻敌气势,虽不如四个玄衣人威猛逼人,
但却是不要命的打法,只要能教你一刀,轨完全放弃了防守,这就把采取攻势的江豪,逼得
改采守势。
  但来人众多,四面出攻,乃、剑绵连,十分凌厉。
  初受出攻,江豪有些慌张,但五六个照面之后,江豪稳了下来,一把紫金刀,防守十分
歧密,三把刀、三把剑的攻势,全被他封在门户之外。
  敌人还有很多,但六个人联手合攻,已把江豪遇围填满,再多的人就无用武之地了。
  知机子断了土来,但对江豪却全无帮助,因为被另外六个黑衣人挡住了。
  天衣大师观察了一阵,发觉了敌方是六个人自成一个小组,三人用刀、三人用剑,攻势
配合得很紧密,但更可怕的是他们都存有与敌皆亡的拼命之心,有机会,就拼命攻出一剑,
江豪和知机子虽可自保,但已被困得无法移动,要全神封架敌人的刀、剑攻势。
  飞云子也被六个人围住了,刀、剑齐举,分由六个方位,便向飞云子冲了过去。
  飞云子一提气,原地末动,手中剑伸缩刺点,展开反击。
  冲上来约六个人,三把刀、三柄剑,没有一件刺中飞云子,反被飞云子的快剑刺中,三
个人伤中要害,立刻毙命,三个人身受重伤,倒在地上呻吟。
  但飞云子也累得大喘气了,伤处的鲜血和头上的汗水齐下,出剑御敌之时,已清楚可见
血金由他右腰处涌出来的。
  剑势虽仍然快如闪电,但人却行将不支,敌人不停的攻势,使他无法运功止血,只能咬
着牙硬挺下去。
  又有一组黑衣人出了土来。
  这是个非常惨酷的组合,他们只知杀敌,无视于同伴的死活,六个人同时飞起一脚,把
倒卧在地上的同伴尸体踢了开去,三个重伤未死的人也被揣出五六尺外,疼得大群尖叫起来。
  飞云子暗暗叹息一声,忖思:这些杀手以已泯灭了人性,对日久相处的同伴尚且如此,
对敌人的手段当是更为恶毒,勿怪他们在对敌时,都有着与敌皆亡的精神,不知慕容世家用
的甚么方法,将一个个有血有肉的人训练成铁石心肠的死士。
  长长吁一口气,飞云子暗暗估算自己的体能余力,如不能及时运功调息,止住流血,杀
了这一组敌人,绝难再撑持下去,想不到名列武当剑派第二高手,在追觅龙道长下落的第一
战中,就战死当场,血染黄沙,练剑数十年,一向傲视同济,但结果竟是如此的不堪一战,
这些人如找上武当山去,又有谁能够抗拒得住他们的豪勇?
  他心中的忧苦已影响到克敌的意志,只觉伤口处剧疼刺心,在举起手中长剑时,竟然不
由自主的身子向前一栽,几乎跌倒在地。
  这个动作,给了敌人很大的鼓舞,连串的大喝群中,六个黑衣人又一起冲了土来,三把
刀、三把剑,分由六个不同的方位攻土来,刀光剑气,闪动着凛凛寒芒攻势的猛烈,比之第
一批杀手更为凶猛。
  眼看飞云子人已不支,大家都想抢功啊!
  飞云子一咬牙,暗忖:今夜毕命于此,也要拼尽余力,多牢一些杀手,他们已失去了人
味,留在世上,也只是一些杀人的工具。
  杀机升上心头,手中长剑顿变犀利,忽然一记怪招,剑光突然涌起,幻化千堆雪,整个
人被一团寒芒吞没了,看到的只是一片片连绵的剑花。
  这是甚么剑法呀?攻向飞云子约六个黑衣人,一下子呆住了。
  全是耀眼的剑花,敌人却在剑花中消失了。
  其实人在剑气包田中,只是这招剑法太奇幻,诱得人目眩神迷。
  先保命,后杀敌,飞云子准备施下毒手了。
  但见一道闪电般的冷芒已迫射过来,冷芒会转弯,六个出成一圈的黑衣人全倒了下去。
  好凌厉的一击!
  “快些运气止血!”冷芒敛收,天衣大师用袈裟拭着戒刀上的鲜血,低声道:“我们得
走了,老柄带你一程。”
  是一把小巧的戒刀,但却是一把好刀,银芒灿烂,耀人眼眸。
  这样一把长不过二尺的戒刀,怎能发出那种奇大的威力,世上有驭剑术,难道少林寺也
有驭刀术?
  飞云子转头着去,心头吓了一跳,乖乖,围攻知机子和江三公子的黑衣人,全都倒了下
去。
  如若这些人都是天衣大师所杀,这一刀就杀了三组杀手十八个人,甚么样的刀法?竟然
能如此的凌厉……:
  知机子快速奔了过来,撕下飞云子身上一片道袍,把他的伤口捆住,背起飞云子飞跃出
出墙而去。
  天衣大师、江豪紧追身后而行。
  快如闪电的屠戮,连杀手也被展骇住了,竟是无人追赶上去。
  事实上,有多少武士、杀手参与这场夜卖,如机子也无法知晓讯息,追走了七个小郎中
亡命天涯,他已失去了探取消息的耳目,其实最好的保密方法,就是断绝去一切连络消息,
不去侦如敌人的行动,也阻绝了本身行动外泄的管道。
  但知机子送作了最后的部署,当放起一道高空的烟花之后,两批人,分乘六匹快马,分
向正西和西北方向跑去,每批三人三骑。
  一艘快船也驰离了杭州湾。
  这些水陆诱敌的部署,能发挥多大的作用,如机子无法预料,但他估算慕容世家的能
力,这些部署无法支撑过两天,就会被拆穿。
  所以,知机子设计是第二天中午,就让那批替身,弃马离去,各自回家,如果能抢先一
步消散,会让慕容世家的人耗费一批相当大的人力和时间,浪费在搜觅这些人的下落上。

  现在,知机子、天衣大师、江豪和飞云子四个人也在船上。
  这是一艘大型的游湖画舫,就停在西湖中,本也是疑兵之计的一个安排,但知机子不能
不改作停身之处,因为飞云子受了伤,而且还伤得很重。
  那一刀在右腰上开了一道五十长的伤口,幸好还未伤到经脉、筋骨,主要是飞云子的内
功精湛,避开了要害,但也要靠一点运气卖助,敌人刀上的力道及时而尽。
  船舱四周,都重土黑色的帷幕,如机子才能仔细替飞云子敷药包伤口。
  牠是个阅历丰富叉十分小心的人,何况他心中非常明白,此时正面对着生死关头的时
刻,慕容世家必会倾全力追杀他们。
  熄去了舱中火烛,如机子下令画舫移入湖心,才轻轻呼一口气,道:“老郎中无法知晓
慕容世家训练了多少杀手,今夜出动的杀手,是否是最强的一级高手?但他们今夜的折损非
常惨重……”
  “对!四个施用斩马刀、身着玄色衣服的,似乎是一级杀手。”天衣大师道:“他们的
武功,也确有一流高手的气势,四人合手一群,更是力量万钧,我和尚就想不出如何去抗拒
那一峰,但飞云子道儿却能一剑破围而出。”
  “贫道也想不出你那行空一刀,如何能七转入折的绕着圈子杀人,”飞云子道:“少林
寺技艺精博,真如山藏海纳,深不可测。”
  知机子道:“两位表现的技艺之高,老实说,完全出了老郎中的意料之外,少林、武当
称雄江湖数百年,威名不衰,实非幸至,今夜来袭的杀手个个都非弱者,但他们可能已全军
覆没,不过,隐在夜暗、幕后中的指挥者,并未受到伤害,他们会仔细的把经过报告上去,
这可能使他们更迫切的去压榨三位老人家的武功,但也多给了三位老人家一重生命的保障,
使他们感兑到少林、武当的弟子中,已有非常的高手,压榨不出三位老人家的绝学,很难对
付。”
  “有道理,”江画道:“三位老人家在被逼交出武功的过程中,只怕又多一些酷刑来折
磨了。”
  “唉!古今事难全,无可奈何花落去啊!”知机子道:“但愿三位老人家的深厚内功修
为,能具有常人不及的抗疼能力,忍得那些惨酷的刑罚。”
  “老郎中,现在如何确定行动?”飞云子道:“不能因为贫道一点伤,耽误了大家逃命
机会。”
  “不是一点,而是重伤,没有个十天八天休养,别想行动如常,”知机子道:“如若我
的推断不错,慕容长青可能已赶来杭州,很可能连南宫秋月和散花仙子也联袂而至,他们展
鞘于这次挫败,也不能忍受这番夜画的失误,所以,他们会动员一大批力旦,全力搜觅,老
郎中那点障眼法,虽然是布置得差强人着,但瞒不到明天午时……”
  “这就很可怕了,”飞云子道:“你们现在走,贫道留下来,不能被人家一锅煮了。”
  “别说大和尚不肯弃你而去,”知机子道:“我和江三也作不出这样出卖朋友的事情,
再说见到全大夫说不出龙道长的切口,他也未必肯收留我们,这档事再也休提,三位先换衣
服,和尚、道士是不能干了,江三公子也得沾上胡子作水手,我要他们收了帷幕,明天就招
揽客人游湖,这艘画舫相当大,可以多用四个人,咱们不能主厨,迎客,就作作打杂的下手
吧!老郎中决定就这样给他们泡上了,泡到你伤势全好,能打能跳再上路,我相信这几天搜
索的重点在杭州的近郊两百里内,会不会转入西湖中,无法预料,慕容长青心机之深,布事
的深远,能遮住天下耳目十余年……”
  “我能做甚么呢?”飞云于道:“一直躺在舱底睡大觉……”
  “想得美呀!你是火头军,”知机子道:“坐在炉头上烧火,那画四面通风,可见湖面
上船只往返巡梭及一切变化,不过是真正的烧火,一个人要管两个炉,除了一脸人次油污
外,还得忍气挨骂,等一下就找人来,传你烧火的技术,然后,要他们连夜下船去,补上四
个人,至少得遣走三个人,才能保持原样,人太多就破绽处处了,咱们留船上是真的干活。”
  “对!干粗活难不倒人,”天衣大师道:“问题是干得恰到好处,能在强敌目视下不露
破绽,做到这一点,大概我们就可以躲过这一关了。”
  “难道慕容世家已肯定我们还藏在杭州?”江豪道:“何不出其不意连夜离开,我们分
批昔人赶路,走快生,一天一夜就到湖州了?”
  “他们是一个组织严密、善于策到的组合,”知机子道:“他们会四面八方下网,我也
一直怀疑他们有一种很特殊的方法,能很快搜觅一大片地方,他们今明两日的重点在杭州近
郊,也会怀疑到我们还留在杭州,但他们不能肯定,大和尚说得对,我们无法完全避开,很
可能会对面撞上,这就需要镇静如恒的功夫,就要靠各位的修养了。”
  天衣大师目光转到飞云子的身上,道:“道长,安心修画,要尽快复元。”
  “老郎中的药物不错,伤处痛疼已消,”飞云子道:“我相信明天午后,就能自控伤
势,行动上不霭破绽,五天内可以行动如常,十天内完全康复。”
  “好极了!三位,”知机子道:“一旦再遇上敌人,能不动手就忍下不动,一动就要出
手无情,斩尽诛绝,心不能慈,手不能软,留下一个敌人,就自绝一分生机。”

  一切似都如知机子所预料,三天下来,西湖中一切平静如常,但杭州城中,却是外弛内
张,各处客栈和往来行商,都受到顺苛的盘查,查根究底,一个不放。
  第四天,追查的铁骑,终于登上了湖面。
  以知机子江湖上历练之丰,一大早,就感斑情形不对,西湖水面上,突然多出十余艘梭
形快艇,这种船体形不大,至多能生四个人,特色是速度快,操控灵活,天一亮,十几艘梭
形快艇就出现水面,不知它们来自何处,这种外形的快艇,绝少在西湖中出现,一下出现十
多艘,引起湖中带客游湖的画舫和小客船的惊奇,都投以好奇的目光。
  但他们看清楚快艇上的乘客之后,立刻摇槽离去,不敢多看。
  只见每艘快艇上工一个人,都穿著紧身动服,三把刀就放在舱面甲板上,还有一张牛角
弓,一袋雕翎箭,怎么看都不是好与人物,带的家伙,既可以远攻,也可以近取。
  知机子看到了,江豪、天衣大师、飞云子也都看到了,这般人不是官差身份,却明目张
脍的带着单刀、弓箭入西湖,这股势力的庞大,连官府中人也敬畏三分,睁只眼、闭只眼,
看见装作未看见。
  梭形快艇已开始在湖面穿行,似是数计着湖面上的画舫数量,一般的小客船上只有一个
摇桧的船家女,最多能生两个客人,一眼可见全船情景,所以,他们注意的是湖面上的画
舫,大型画舫只有六艘,中型画舫十二条,千余艘梭形快艇绕行湖面一周之后,开始在六艘
大画舫遇围打转。
  知机子等乘坐的一艘画舫船名叫作‘丁香花’,是西湖六大画舫之一。
  六艘大卖舫上,两艘有客人,另一艘叫作‘石榴红’,四艘空着的画舫也立刻破人包下
了,不过,要它们驰向湖边一排停放,当然,画舫上也上去了不少带刀佩剑的人。‘丁香
花’号上住有两批客人,两个是游学的士子,各带了一个书僮,分住了两间舱房。
  一位是个中年贵妇人,带了两个丫头,住了主舱房,住在西湖画舫上,除了可以作夜游
西湖之外,也贪图那份清静,当然,价钱也很可观,是有钱人才能住得起的地方。现在,有
四艘梭形快艇,绕着两艘画舫转。知机子和天衣大师忙着搬柴提水、上下跑,但江豪和飞云
子却坐在甲板上面着热闹。
  江豪一脸大胡子,看上去是个三十五六的壮汉,掌舵稳船,坐在舵后的位置上,观赏着
湖面景色,他在洞庭湖水上成长,这一行径由小看到大,那份老舵手休息的悠闲神态,表现
得十分老练自得。
  飞云子管理两个炉,加柴加火,还得照顾着锅里煮的食物,这两天练下来,倒也能应付
自如。
  天衣大师发了狠,把一部颇具仙风的五络长发,便生生的刮下来,用柴灰涂了半个脸,
掩遮得不留一点痕迹。
  四艘快艇共生十二个人,三人摇桧操舟,还有八个人盯着两艘画舫瞧,瞧得人心头发
毛,却是瞧不出一点毛病。
  知机子心中打鼓,这个架势,对方已锁定了这两艘画舫,暗中指挥这次湖面行动的人,
判断力和决心,都叫人又敬又怕,目标选得准,决心下得狠,看样子不弄个水落石出,大概
不会轻易撤走。
  知机子也无法判断出慕容长青是百到了西湖水面,但看这番布置,以已到滴水不漏,十
分顺密。远远看去,岸上林木掩映中,人影闪动,似乎是在岸上也布下了截拦的人手,好象
是已认定了知机子等四个人,隐匿在西湖的画舫上,而且就在‘丁香花’和‘石榴红’两艘
船上。
  知机于心中是千回百转,但却忍下了心中话没说出来。
  不能随便说呀!说出来就徒乱人意。
  俭眼着向天衣大师,一副镇静从容神态,对那些绕来绕去、缠夹不休的四艘梭形快艇,
完全是视若无睹。
  飞云子和江豪,也都能沉得住气,还不时向快艇上瞄两眼。
  但两人也作了最坏的打算,悄然把兵刃移在身侧。
  梭形快艇终于采取了行动,两艘船靠向了‘丁香花’。
  同时,原本停靠在岸汝的四艘画舫,也有了行动,有两艘缓缓软了过来,行向‘丁香
花’。
  可以清楚看到甲板上面坐的人。
  左首一艘是两个美丽的女人,两人都穿著大斗蓬,一件天蓝,一件鹅黄,掩遮了大部份
娇躯,也掩遮住身上佩带的兵刃,但可见内着动装,是一脱下斗蓬就可以动家伙的装扮。
  身披天蓝斗蓬的,飞云子等四个人都认识,正是南宫世家的女家主南宫秋月。
  披着鹅黄色斗蓬女人,四个人全不认识,但风姿卓约,气势万千,有着十分动人魅力,
大概就是传言中的散花仙子了。
  两人身侧,各站着两个劲装佩剑的女婢,年纪不大,人也很美,分着黑衣、白衫,衣色
对比下十分抢眼,但却杵在那里,纹风不动,像竖在那里的四根木头柱子,少了一种动感,
使原本充满着美丽、动人的画面,也就变得有些僵滞了。
  另一艘行来的画舫甲板上,坐着一位黑雪飘垂胸前的青袍人,面前木案上有酒有菜,正
在自斟自饮,脸如古月,形貌清奇,衣袂迎风飘然飞动,看上去文雅飘逸,但却坏在他身后
面站立着约两个动装童子,一个捧剑,一个抱刀,刀剑上的杀气破坏了那份文雅飘逸的仙风
美感。
  知机子认识他,正是慕容世家的掌门人,常带三分神秘的慕容长青。
  南宫秋月、慕容长青,都以真面目出现江湖,公然圭在一起,不再故作神秘,表示出他
们已心无所惧,当今武林之中,再没有他们害怕的人。
  端倪已露,江湖上一场大劫难,似即将揭开序幕。
  一艘梭形快艇已靠近了‘丁香花’号,两个动装大汉伸手抓起单刀,飞身登船。
  轻功不弱,两个人落在画舫上,船只不过微微晃动一下。
  双方的距离已在一丈之内,彼此都可以清楚看到对方一些细微的动作。
  两个动装大汉举起了手中兵刃,冷冷喝道:“搜查人犯,掌舵的烧炉的可以坐在原位不
动,其余的人,不管是客卿、船家,一律到甲板土来,不得例外,擅留舱中的人,格杀勿
论!”
  完全是一副官兵搜查的口气,但却没有亮出衙门身份。
  知机子暗忖:最怕他们查看出飞云子身上的伤势,这次火头功夫扮得好,坐着不动,就
很容易掩遮得天衣无缝了。
  现在,最叫人担心的是江三公子,怕他一时沉不住气,露出马却。慕容长青、南宫秋
月、散花仙子,三个主脑人物全都在此,还不知道有多少随行高手隐身未现。
  如果是引发冲突,动上手,这破围而出的机会就十分小了。
  天衣大师深不可测,也许有走脱的能耐,但在西湖水面上有绝顶高手田画中,旱鸭子又
有几许逃命机会?
  嵩山少林寺有闻名天下的七十二种绝技,但却从未听说过少林寺的和尚会水。
  两座舱门大开,两个游学士子带著书僮走出来。
  主舱中也走出个中年妇人,右手抹在一个女婢肩上,走得很慢,也很吃力,另一个女婢
紧随身后走,一只手还搀着中年妇人的腰肢上,所谓弱不禁风,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她不但是弱病之躯,似是腿上还有毛病,虽在两个丫的搀扶下,走得也很辛苦,看模样
不是很丑,但绝对说不上好看,脸上有脂粉,但却掩不佳一脸樵碎神色,是那种看上一百次
也看不出美感的女人。
  好看的是她一身珠光宝气、碧玉凤钗、碧玉尝、明珠项链、翠玉环。
  这个女人表现出的最大特色,就是很有钱,单是那一头翠饰、明珠项链,就值上三五万
两银子,所以,带着丫头游西湖,也住在西湖画舫上。
  两个大汉仔细瞧,瞧不出她们哪里不对,也看不出会武功的征象。
  五个船家人也全站在甲板上,这包括了画舫老板,一个接待客人的船伙计,一个伺候女
客的老妈子,当然也包括了打杂的知机子和天衣大师。
  但闻衣袂飘风,另一艘快艇上,两个大汉也跃上了‘丁香花’号。
  这两个人的动作就较粗野了,手提单刀,横冲直闯到处搜,船舱中搜得仔细,厨房、柴
堆也不放过,可惜末搜出一点可疑的事物。
  两个搜查的大汉摇摇头,停在‘丁香花’左右约两艘画舫立刻向前缓缓行去,四个大汉
也跃回梭形快艇,急驰而去。
  雷声大,雨点小啊!知机子心中有些奇怪,三大首脑人物亲身临敌,只命人搜查一下
‘丁香花’号,既未盘问客人,也未查问船家,就掉头而去,但最使人不解的是,他们没有
搜查‘石榴红’那艘画舫。
  船老板呼口气,道:“劳烦诸位客官了,请回舱房休息吧!”
  两个游学士子带著书童先回舱房,中年妇人也在两丫的搀扶下回入舱中。
  画舫上的舱房都是三面开窗,便于客人凭窗而坐观水面风光,视界非常良好,但窗内都
挂有很厚的窗帘,关上窗子,拉上窗帘,能完全隔绝内外视线。
  船老板挥挥手,船上的伙计也各归原位,如机子紧走一步,追在天衣大师身后,低声
道:“是不是有些奇怪,看部署、架势、重重防守,可真是飞鸟难渡,怎么会来一个虎头蛇
尾的收队离去?”
  “我们装待全无破绽,”天衣大师道:“船上也末搜查出可疑人物,再仔细查下去,也
查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至于未搜查‘石榴红’号画舫,那是因为他们已发觉了船上……”
  他突然住口不言。
  知机子虽未听到任何声息,但他江湖经验丰富,已由天衣大师的神色间看出苗头。
  打量停身处,正靠在主舱房西窗外面,也是那位多病妇人住的地方。
  天衣大师已运集了功力,双目中射出杀机,似是随时都可以发出致命的一峰。
  知机子想不出会有甚么武功,能隔着舱板制敌取命,但他已了解飞云子和天衣大师,是
非常杰出的高手,两人成就之大,不是他龙望项背。伤人取命的绝技,也不是他所能想象,
不禁为那拉弱多病的妇人生出了一份惋惜,如若那些病不是故意装作,在天衣大师一击取命
之下,死的是多么冤枉!心中念动,忍不住转头向窗口望去。
  这一看,把阅历丰富的知机子也吓了一跳。
  窗帘拉开一条缝,露出了一张脸,是一张美丽又可爱的脸,不是两个女婢的脸,难道舱
中还藏有另一个?小小舱房,如何能藏着一个人,又未被两个刀客搜出来?
  天衣大师也看到了,那张美丽可爱的脸庞,竟是白翎,心中暗叫了一声惭愧,如是出手
早一步,力透舱板的一击,伤了白翎,那可是一桩大大的憾事,就别说一击取命了。
  白翎笑一笑放下窗帘,一个细微的声音却透窗而出,道:“慕容长青、南宫秋月、散花
仙子,全上了西湖画舫,陆上、水面也布置了重重关卡,显然,他们对这件事十分的重视,
本来这群是应对艰巨的难关,却因‘石榴红’画舫上出现了引人注意的破绽,解去了我们的
困境……”
  天衣大师也施展传音之术,接道:“‘石榴红’画舫上发现了甚么?”
  “可疑的人物,是不是你们布下的接应?”白翎道:“我想他们已锁定了‘石榴红’画
舫,白天如无行动,今夜必定夜画。如是你们布下的伏兵,要早些通知他们一声……”
  “不是我们布下的伏兵。”知机子道:“事情只是偶然的巧合,你可发觉‘石榴红’号
画舫上是甚么人物?”
  “瞧不出来,他们也在刻意的隐藏自己,”白翎道:“如若无关,不用插手,我猜想你
们放弃了离此机会,隐身画舫,必有原因,但现在不宜走了,看过‘石榴红’画舫上事件的
过程结果后,再找机会离开,两位做事去吧!我们仍在人家监视之下,一切行动都要小心,
不要露出破绽。”
  知机子心中虽还有着重重疑虑要问,但不能引人动疑,只好忍下,示意天衣大师,分头
开始做工了,他相信白翎的话,仍有很多对锐利的目光,正在监视着“丁香花”号上的人物
举动。
  ‘丁香花’摇桧驰动,开始在湖面游行,逛西湖,听起来美得要命,事实上就是坐在船
上看风景。
  三座舱房全都卷起窗帘,两个游学士子和一身珠光卖气、体弱多病的妇人,都是在窗前
面赏湖景,当然,监视画舫的人,也省了不少的事。
  江豪摇桧行舟,走得不快不慢,四平八穗,就是原本的老舵手,也没有这份功力。
  天衣大师、知机子全集在顺头前面,一面洗刷锅碗,一面交谈,谈到了白翎姑娘也上了
‘丁香花’号,飞云子吃了一鞘,道:“我看到她上船,却是做梦也想不到那弱不禁风的中
年妇人会是白翎姑娘,易容装作,全到上乘境界,她肯上‘丁香花’这艘画舫,说明了一件
事,她已经早看穿了我们的底细,这丫头是真正的厉害人物,如果被慕容长青那个组合吸收
了过去,天下哪还有我们安身立命所在?”
  天衣大师点点头,道:“说过要隐身苦练武功,却带入追到杭州来,这中间必有原因。”
  “相信她会找时间告诉我们,”知机子道:“眼下最困难的是,我们要如何安排她?”
  “带她到湖州,一起去见全大夫,”飞云子道:“不过,只能带她一个人去。”
  “方便么?”知机子道:“武当、少林好象都没收过女弟子。”
  “龙道长的留示中,好象透露了一点玄机,六阳不能逾,一阴不可缺,”飞云子道:
“我一个出家人,很少离开武当山,哪里会认识阴人,想不到白翎会跑来杭州,不知是天意
如此呢,还是龙道长有点未上先知的神通?”
  “六阳一阴,应该是七个人,现在我们还差两个男的,”知机子道:“你这牛鼻子老道
为甚么不早说,我可以在八个小郎中里选两个留下来。”
  “六阳不可逾,意思是最多六个人,但四个人也不算少啊!”飞云子道:“我想不通一
个开药铺的大夫,如何能安排我们几个人不霭行迹?慕容世家一日一查访到湖州,全大夫如
何应付呢?这好象有点听天命,碰运气了,只因我太敬重龙道长,所以,一直未说破,如照
我的看法,湖州一个乐铺,如何能比武当山,更难及得少林寺,那画人手众多,基础雄厚,
花上个三五年工夫,定可培画一大批对抗慕容世家的高手,这几天,我都在推敲这件事情,
想了又想,还是想不出湖州全大夫的神通何在?你们想一想吧,我已经想得脑袋痛了,该不
该去湖州?”
  天衣大师似是也动了怀疑,道:“对!事关重大,确应该好好想了……”
  “要去湖州,”知机子道:“以你老道士对龙道长的推崇,他就不会骗我们……”
  “这也是我曾经主张去湖州的唯一理由,”飞云子道:“不过……”
  “没有不过,”知机子接道:“那是敌人预料不到的方向,见过全大夫之后,既定行
止,一阴不可缺,你老道士一直瞥在肚子里不说出来,偏偏就有白翎及时找上来,若郎中相
信龙道长确有末上先知的神通,就凭这一点,湖州非去不可!”
  “老郎中一语提醒梦中人,”天衣大师道:“由湖州再转行止,就海阔天空了。”
  “说得是,我崇拜龙道长,就不该怀疑他,”飞云子道:“医术入化境,可以通玄,人
还丹功能起死回生,还不是采集药物炼出来的。”
  突闻一阵鸟羽刮空之声传来。
  抬头看去,只见两只鹤卖掠过头顶,却在南宫秋月、散花仙子汞的一艘画舫上盘旋。
  散花仙子缓步出舱,两只鹤鹰飞落她两侧肩头,但很快又展雪飞去。
  显然,散花仙子已出两只鹤鹰身上取得了一些传来的讯息,只是距离太远,看不到取下
的甚么东西。
  “鹰眼尖利,高空飞行,亦能见地上猎物,”知机子道:“散花仙子能配制冠绝的迷药
‘一步倒’,也有驯鸟、役鹰的本领,要逃过他们的追踪搜觅,真要大费一番心机、周折
了。”
  “这个女人,还不知道有多少花样,”天衣大师道:“看来是留她不得。”
  “大和尚,这时刻不能妄动嗄念,你虽然武功高强,身手超凡,”知机子道:“但散花
仙子也不是好吃的果子,你如一击不中,我们都将陷身绝地。”
  “和尚只是说说罢了,但飞鹰追踪,天下能有多少人逃过他们的搜觅追杀,不除去散花
仙子,就不知要死去多少侠义道上的高手了。”
  “现在,我们已知道了这个秘密,”知机子道:“可以借重白鹄门的力量,把这个讯息
传出去,大和尚要忍哪,“忍”字怀中一把刀。”
  “和尚忍得下,你老郎中不用为我担心,但要尽早把这档子事告诉白姑娘。”
  “我吃了一粒小还丹,”飞云子道:“估计明天就恢复个八八九九,可以打,也可以跑
了,老郎中,既决定到湖州,就越早越好,你可以计到行动了。”
  “老郎中的主张和白姑娘不谋而合,此时不宜动,先看看他们对付‘石榴红’号上的手
段如何,今晚上,我们隐身观战,看看‘石榴红’画舫上是些甚么人物,重要的是不可赵混
水自找麻烦,纵然是至亲好友,也要隐忍不动,我们的能力救不了他们,达一时之快,会把
我们也陷进去,别忘了,我们只有最后一批本钱,不能孤注一挪。”
  天衣大师、飞云子都点头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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