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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龙佩》
作者: 向梦葵

第 一 章 仗义解危




  湖南衡山,古称南岳,山有七十二峰,最高者为祝融,高山海拔两千八百余尺,周围群
峰罗列,气象万千。附近名胜古迹特多,四季景物各殊,夏秋两季,游人极众,尤以周围数
百里,朝山还愿的人极多,斋戒沐浴,三步一礼,五步一拜,诚惶诚恐,以还所许神愿,俾
求福消灾。这原是农业社会及神权时代所余习俗特征,不足为怪。
  山下有一小镇,镇以岳名,范围不大,但热闹非常,酒店。香褚店、客寓、及土产店特
多,当地民风淳朴,交易极公平,对过客态度和善可亲,从镇入山,多系石级道路,沿途苍
松翠柏,异草繁花,极尽一时之娇,山上寺观极多,以上峰寺为最大,里面有和尚百余人。
时为南宋康王时期,虽中原鼎沸,遍地马乱兵荒,但南部较为安定,南岳名胜古迹,更能吸
引不少游人。上峰寺在南天门附近,寺中主持方丈,法名一尘上人,生得方头大面,体格极
为魁伟,但态度慈祥静穆,望之令人生敬畏之思。上人年逾七十,但容颜却似五十余岁,可
能有其独到修为,驻颜有术。这位方丈,持戒至严,平时绝少外出,一闭关入定,就是两三
个月甚或半年不等,寺中香火极盛,但和尚们的生活却极为清苦,据附近居民讲,寺中和尚
都有极好武功,但平时绝不炫露。
  只有一年,附近有位小偷钱迈成,偶而游寺,看见神案上有银烛台一对,正合着两句古
语:“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小偷见着白银,哪会不动贪念?于是当天晚上,小偷潜
入寺中。时值深夜,寺中和尚,均已入寝,这位梁上君子,原隐身大殿匾额上,一见机不可
失,即一跃而下,他原学过几年武功,拳脚虽不高明,轻身功夫却还不错,这一落,可称得
绝无声息,自己暗点点头,认为很有把握,绝不至于惊动寺僧。殿上神像,高达数丈,金碧
辉煌,庄严肃穆,无与伦比,神案上供着数色鲜果,案前古铜鼎内,香烟袅袅,沁人心脾。
钱迈成暗自喝了一声彩,好一个庄严神殿,当下也跪着碰了一个头,暗中恳求佛祖,原宥他
的偷窃行动,生活无着,情非得已。佛祖慈悲,想不至因此而稍加灾害。站起身来,向银烛
台望了一望,每一只大约有白银百余两。宋时银子极为值钱,一桌丰美的酒肴,也不过四五
钱银子,两百多两白银,无疑是一个极大的数目。
  殿中高悬着琉璃灯一对,青光四射,银烛台上,虽各插着一枝蜡烛,但并未点燃,他满
怀欢喜,蹑足潜行,将两个烛台取下,丢去蜡烛,收入百宝囊中,潜行出殿,穿过左边竹
林,到墙下,围墙不高,不过一丈二三尺左右,一出墙,即可安然无事,得了这么多的白
银,可以安闲过半辈子,他于是伏身作势,准备跃上墙头,再跳到墙的那一边,事情就算圆
满结束。
  刚一蹲身,腰眼上突感一阵酸痛,当即全身麻木,蹲在地上,站不起来。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冷笑道:“凭你这点微末之技,也来此地行窃,不怕佛祖见罪么?”
话未完,腰际被人一摄,即时酸痛顿失,站起身来,启眼前望,面前立着一位年纪约十八、
九岁,形容极为秀丽的少年增人,满脸微笑,绝无恶意。
  钱迈成立即羞惭满面,当即施礼道:“小人不务正业,不该偷窃贵寺财物,现既失手,
任凭发落,绝无怨言,如蒙惠予改过自新,则今后当束身自爱,此生虽无衔环之报,但相机
自愿效犬马之劳。”说完话,忙从百宝囊中,取出烛台,双手奉上,低眉垂目,羞不可抑。
  这位年轻僧人,取过烛台,和颜悦色地向他道:“听你所言,似乎也读过几年书,大约
是境遇不佳,受坏朋友的影响才操此业吧!”
  钱迈成点点头。
  青年增人又说:“我佛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人有过错,原不要紧,只要能知过
悔改,力求上进,仍可作顶天立地的完人,但是如执迷不悟,积恶太深,那当然又当别论
了,我身边有白银一锭,系随师叔行道江湖时剩余之物,出家人藏着银子,也无用处,你既
急用,就赠予你吧!”说罢,取出银子,递将过去。
  钱迈成满脸泪痕,逊谢道:“承少侠不施责罚,已感望外,所赐不敢拜受!”
  少年僧人皱皱眉,正色道:“你这又不对了,我原讲过出家人对于财帛,视同身外之
物,江湖人济人之急,视为义所当为,几两白银,算得什么?拿去好了!”
  钱迈成知道没法再推,接过银子,深施一礼道:“少侠名号,可否见示?”
  少年僧人微笑答道:“我法名秋月,系此寺主持关门弟子,你来时,师父师叔们早洞若
观火,而以事体极微,不屑出手,现已夜深,不必久留,出寺去吧!”
  钱迈成拜了两拜,跳墙而出,果然从此洗心革面,后来遇着高人,学了一身武功,秋月
苗疆罹难,幸亏他打救方得脱险,此系后事。
  上峰寺自从出了上述故事后,宵小之徒,闻名丧胆,故晚间寺门虽开,绝无歹人入内。
时值中秋,月明如昼,殿上琉璃瓦面,映月争辉,风送水提,清香四溢,尘怀俗虑,涤净无
遗,这种幽雅环境,只得高人逸土,才可欣赏。上峰寺四周都有红砖围墙,寺的前面,有数
十棵翠柏苍松,高耸入云,左右两旁,都是羲皇绿竹,最后有房屋三排,均建筑得古色古
香,后面一排,地势极高,房屋也造得特别宽大,藏经阁就在正中,雕梁画栋,深入云霄,
楼下一间黑房,系方丈室,布置得极为幽雅,其余房间,也与方丈室并不稍逊,除右边两间
为方丈大师弟一苇上人与二师弟一瓢僧分别居住外,其他房间均空着,以备招待贵宾之用。
  上人除了两位师弟外,还有一位俗家师兄,江湖上称他为穿云剑客。他们这四位师兄
弟,武功都高得出奇,尤以一尘与穿云剑客武功最高,一尘上人以内功掌力与佛门降魔杖见
长,穿云剑客则以七十二路玄门剑见称,轻功绝技,声震江湖,论名声,穿云剑客似乎比他
掌教师弟还高。
  除他们四位师兄弟以外,据说衡山派还存着一位前辈人物,那是他们的师叔,江湖上称
他为铁蓑翁,年近百岁,已是陆地神仙一流。十五年前,即已江湖绝迹,到底是否还在人
间,连衡山派的掌门,也弄不清,但是江湖上也没有发现他的死讯。
  穿云剑客每年八月十五夜必定要拜会一次掌门,一尘上人每到达时必准备一桌精致素
席,款待这位师兄,前一排也安排素席十余桌,给全寺僧众享用,散席后,上人与穿云剑客
必精研各种武功,并令门徒学习,这晚所习的,都是衡山派不传之秘,特别重要,众门徒都
珍惜这一机会,故每个人对中秋晚上,都重视异常。
  穿云剑客个性谦和,极爱提携后进,对掌门师弟异常恭敬,对一苇一瓢,则友爱逾常,
总之衡山派每一个人,对这位老年人,都有极深好感。
  以前往例,穿云剑客每次都到得很早,以免掌门人等候,而自己失礼,数十年来,均属
如此,象今晚这样迟到的,尚属首次。上人气度极高,等一等师兄,当然无所谓,但心中却
也觉得颇为奇怪,一苇一瓢却不免暗中纳闷。
  这晚月色虽然分外明朗,但仰望前殿,因为树影纵横,想从后殿看清前面,纵然目力特
佳,却也颇难。
  一瓢僧背着手,纵眼前望,似见一条黑影,从左边松树中,电射而出,落入右边一棵极
为高大的松树上,绝无声息,奇快无比,一瓢增心中暗想,难道大师兄来了么?为何不到后
面相见?大师兄轻功绝技,虽然独步江湖,但是象这种快法,不仅大师兄所难及,就是老一
辈的,也没有人能此,莫非眼睛看花了么?正狐疑不决之际,左边竹林又落下一条黑影,身
法奇快,这一下,不但一瓢僧看清了,一尘一苇也同时看见。
  一瓢僧一招龙行一式,雷射而起,一纵就是三丈有奇,飞越两排房屋,落在大殿上发话
道:“何处高人,既已入寺,何不现身相见,让小僧招待有缘?”话未完,闻林中发出一声
冷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弟兄三人,既来宝刹,你还怕见不着吗?”
  紧跟着一条黑影,从竹林中冲天而上,高达四丈有奇。来人卖弄轻劲,身在空中,头部
向前微伏,来个倒栽葱,变作脚上头下。待落到竹梢之际,只见他双臂平伸,宛如飞鹰盘
空,回旋半匝,轻飘飘地落在竹枝梢儿,那竹枝不过摇了两摇,立即稳定。一瓢憎不觉怔了
一怔,实不知来的是何方人物,有这么俊的武功。
  这时来人又向墙外发话道:“二弟三弟,还不上来会会高僧,尽管贴在墙上等什么?”
只闻嗖嗖的两声,两条黑影自墙边激射而上,落在来人两旁。
  一瓢僧纵身一跃,施展出衡山派独门轻功轻燕掠波,也落在来人面前,将来人仔细一
看,只见当中一位,似文人装束,白面无须,手上拿的却是一把摺扇;左边一位,活象一个
叫化子,穿的衣服,补缀重重,劾有微须,圆脸修眉,但面部却极为白净,左肩悬着一个布
袋,右手拿的却是一根发乌光的打狗棒,穿的一双草鞋,虽然是乞儿打扮,但显得洁净异
常;右边一个,系武生打扮,面白无须,背负长剑,左边挂着一只革囊,这三人像貌都颇不
俗,但显得高傲异常,论年纪似乎都在四十上下。
  一瓢僧双掌合什,向前发话道:“三位居士,恕贫增眼拙,深夜驾临小寺,不知所示为
何?竹枝儿上非谈话之所,后殿广场颇为宽敞,驾临下面一谈如何?”说完即纵身而下,三
人也跟着下地。
  那武生打扮的人落地后即答言道:“岷山四奇,老大为归元生罗英,老二洁丐裴杰,我
名徐凯,江湖上有个诨匪号,叫圣手华光,排行第三,老四毒手童子冯异,却在三年前,衡
阳回雁峰上,为贵派穿云剑客用小天星掌力,震伤全身八脉,回山后,即口不能言,吐血身
死。雁行折翼,当然怨我四弟学艺不精,但是要我们这些作兄长的,就此罢手,不闻不问,
恐怕没有这样的容易吧?探听多年,经多方研究的结果,始从友人处,探讨出能用小天星掌
力的,在江湖上尚不多见,贵派穿云剑客却极精此道,不仅如此,穿云剑客还有一个特点,
小天星掌力中,还包含着一指玄功,中人身体后,总现出一个指印,这无异是他独门暗记,
江湖道上,擅此技的,据说是绝无仅有,当然啦,这种神技很少见,不过说句不客气的话,
要说这是江湖绝技,无法破他,却也未必尽然,四弟回山,适值我兄弟外出未返,回家后,
人已僵卧多时,我弟兄虽颇精治疗,可惜的是晚了一步,久欲找寻令师兄,一探详情,恨无
缘会晤,传闻贵派师兄弟有一年一会的惯例,于是不远千里而来,本只想找他一人,不欲惊
动贵派全体,可惜的是久候不至,现亲临宝刹,向贵派掌门一评曲直,总不至于认为无事生
非吧?”
  一尘上人已备闻始末,知道今晚准有一场绝大是非,于是一声“阿弥陀佛”,声到人
到,落在一瓢身前,一苇紧随身后,门下弟子中四大护法,净元、净性、紫明、紫虚,也携
着兵器,纵落身旁,一尘双掌合什,施了一礼道:“居士们亲临小刹,未及远迎,尚清原
宥,贫僧师兄,伤亡四义士,贫僧迄不知情,今晚他必亲来,届时必定还居士们一个公道,
暂请小坐待茶如何?”说完又深施一礼。这时那洁丐从鼻中哼了一声道:“待茶倒可不必,
深为遗恨的是,贵派伤亡了人,掌门人以这不知情四字,轻描淡写,一推无遗,如果一定要
等穿云剑客前来才可解决,那我要反问一句,穿云剑客如果不来,或是来了故意避而不见,
我们这一趟就算白跑了么?”
  一苇见他词锋咄咄逼人,且话中之意,似乎衡山派怕了他们,大师兄故意避不见面,使
他们不好破脸动手,以资拖延推诿了事,不禁也勾起满腔怒火,正色而言道:“杀人偿命,
欠债还钱,如果我大师兄无故掌伤四义士,他就得自动抵命,血债皿还,以了佛门因果。但
是,如果里面蕴藏着是非曲直,动手之际,我不伤人,人将伤我,势同骑虎难下,侥幸由我
大师兄取胜,而贵派不察情由,仅就结果论事,只问伤亡,不计曲直,甚至于连等我大师兄
来此,让敝派掌门人一问情由也来不及,这叫我们如何还贵派一个公道?”
  归元生一声冷笑道:“大师身入佛门,口舌尚如此厉害,不怕堕入阿鼻地狱么?衡山派
在江湖道上,武功自成一家,想不到言词也这么俊,那就难怪特受江湖道上的敬仰了。好!
要解决这桩事么?很简单,我也只要你们师兄弟中,有一个人西登极乐,就算一了百了,如
何?”
  话未完,洁丐早已跃身而出,一瓢欲出身抵挡,四大弟子中的净元僧,早已缓步而出,
而且口中发话道:“西登极乐,是僧人们梦中向往之事,居士既愿为接引,我这当门人弟子
的,就算头一个如何?”
  洁丐两眼望天,浑如未见,也不答言,却将那极打狗棒插在叫化袋中,视净元如无物,
净元怔了一怔,手提方便铲,施了一礼,发话道:“请居士亮兵刃。”
  只闻对方鼻中哼了一声道:“你还是进去吧!不要找死,如果认为活得不耐烦,只管进
招,对付你这种后生晚辈,凭一只肉掌,我认为已失身份,要我亮兵刃,莫道是你,就是你
几个师父,也还不配,不信,你就试试看。”
  净元心中大怒,方便铲一招横扫五狱,铲头带着一股劲风,向对方拦腰斩去,洁丐只把
身子稍为一闪,避过铲头,随即跟身而进,快如闪电,翩若惊鸿,右手并着两指,往铲柄上
一敲,净元立即感觉一股绝大潜力,沿着铲柄,直透全身,顿时激灵灵打了一个寒噤,四肢
百骸,如入寒冰,方便铲早已出手,人也摇摇欲坠。
  紫明、紫虚立时双双纵出,紫虚扶住大师兄,对他一望,只见他双脸惨白,两目无神,
牙关冷得打战,双手冰冷,人已无力站住,只往地下缩,紫虚大吃一惊,急将师兄搭在背
上,正要向掌教求治,一尘上人双眉紧锁,向他说道:“先背入云房再说吧!”
  紫虚不敢有违,即将大师兄背入云房而去。
  紫明从天空中直落,一招飞鹰搏兔,双手向浩丐头部抓来。他原擅大鹰爪掌力,这一抓
上,洁丐头部想不抓裂才怪,洁丐一声长啸,声震屋瓦,衣袖向空中一展,一股潜力,从袖
中卷出,与紫明撞个正着,紫明全身,似乎中了一个千斤锤,登时双眼金星直冒,两耳雷
鸣,口吐鲜血,内腑受伤甚重,人也从空中跌将下来。
  一瓢僧大惊失色,急纵人空中,将紫明接住,从身边取出衡山派治伤秘药两颗,塞入他
口中,当即有门人将紫明抱了过去,这时场上一苇和洁丐早已拼斗起来。
  那怪叫化武功奇特,每一招一式,都包含着无边变化,虚实莫测,看不出他武功技艺授
之何人。
  三师弟将本门镇寺武功,三十六式天罡掌力,全部施了出来,只见他双掌翻飞,每一掌
一式,都包含着内功罡力,只觉山摇地动,海啸天惊。这天罡掌练的是一股纯阳之劲,江湖
上能接得住这种掌力的,尚不多见。
  最使人惊异的是,那怪叫化却见招拆招,见式破式,而且一出手,就是攻全身重要穴
道,那么厉害的掌力,均为他阴柔之力,化解无遗。
  一苇不但胜不了人家丝毫,而且招招受制,越到后来,越反击无力。一苇上人勾起了心
头杀机,招式一变,竟施出衡山三绝招。衡山派的十八神掌仅存的三招,十五招早已失传,
威力奇大,神妙无方,等闲绝不轻易使出。这三招包含九式,可以连环打出,一经施出,敌
人早已喝一声彩道:“好一个佛门金刚掌法,确系绝传,可惜缺而不全,招已走样,虽然厉
害,但仍伤不了我。”
  对方说完话,招式一变,只见他双掌合什,低眉垂目,紧随着一苇掌风乱转,一苇打到
第三招金刚伏魔时,右掌向怪丐头部拍去,洁丐突然将左掌往上一翻,右掌往前一按,一苇
只觉得一股阴寒之力,对着自己掌风,直透过来,右臂立时觉得一麻,胸部也被寒风所中,
虽然闪避得快,未中对方双掌,而奇寒业已入体,全身血液,直欲凝结,顿时一阵昏迷,人
即向地下栽倒。
  一尘上人大吃一惊,正待出手抵挡,只见一条黑影,由空中坠落,落下一位八十岁左右
的老人,银须白发,青布长衫,背负长剑,慈眉善目,气定神闭,向上人很恭敬地施了一
礼,口中喊了一声掌门人。一尘上人双掌合什答了礼,喊了一声师兄,一瓢与净性紫虚见过
了穿云剑客后,穿云剑客使缓步而出,向岷山三奇抱了抱拳道:“老朽因故赴会来迟,让三
位久等,至感不安,途中获悉,岷山三友已驾临敝派,目的在于评论三年前,回雁峰头,老
朽与四义士一桩旧事,不错,令弟确为老朽所伤,不过事出有因,居士们是否愿闻其详?”
  归元生双眉一扬道:“好!我们倒愿意听你讲一讲。”
  穿云剑客道:“三年前,老朽道经衡阳,时值深夜,忽见回雁峰头,剑气腾霄,当即赶
往,欲一明究竟,只见一位淡红色装着的少女,与一位卅岁左右的武生,打得至为激烈。那
武生技艺,至为高明,但用的招术,不瞒三位居士讲,却不是对待妇人女子之道,这且不去
讲他,令弟边打边发话道,你手中这把沉犀剑,如不借予我,我赶到庐山,也要把它拿到。
只听那女子怒骂道:「恶盗,你我素昧平生,却无缘无故地向我借剑,试想,师门至宝,未
经准许,焉能借人?你打出你氓山派的旗号,好象非借你不可,本姑娘偏不信邪,不借你又
怎样?」说罢,剑招一变,施出青云师太的伏魔剑术,只见从剑身上现出白光一道,映月争
辉。令弟招术,高得出奇,使的也不是一柄普通的宝剑,用贵派的独门剑术,斗在一起,久
战不胜,令弟一招笑指天南,刺的却是女子下部,那女子羞惭满脸地避开了这一招,令弟却
志在必得,竟用毒手神功,拳击女子双乳,那女子闪避不及,左臂负伤,正想脱身逃走,令
弟双掌一阵搓揉,两手向前一推,但见一阵劲风,如疾电奔雷,向那女子打去,老朽救人心
急,也使用劈空掌力,向前抵挡。这时,那女子左臂毒发,靠坐在岩石旁边,老朽曾在苗疆
路遇旧友公孙虚,赠送给了我三颗避毒丹,用了一颗,救了那女子一条命,不想竟勾起令弟
怒火,认为老朽多事,正拟发话和解之际,令弟一上前即用毒手玄功,向老朽攻击,当时彼
此就斗了一阵,后令弟以无法取胜,竟用最犯江湖忌讳的百毒砂,用内功罡力,向老朽逼
来,这还在次,他趁老朽分神之际,扑向那女子,想一掌将她击毙,夺取那宝剑逃走,这才
勾起老朽怒火,乃用玄门罡力,驱退毒砂,更用天罡掌力,震伤令弟,虽然伤及八脉,但如
果他能找一清净地方,用内功调息,最多四十九天,即可复原,大概他心高气傲,急于找同
门为他复仇,用内功逼住伤势,千里奔驰,终至伤发身死,这是事情的始末,是非曲直,谨
请卓裁。”
  归元生一声冷笑道:“这么说来,全是我四弟的不是了,是不是?不过不看僧面看佛
面,你既然知道他是氓山派,纵有不是,你当时让他一点,事后,只要你大剑客一封书,或
带一个口信,将事情告诉我,总不至于不还你一个公道?你却动手就伤人,我四弟既死,我
们所要的,是血债血还,听说你修为极高,我和你来个约定,你如胜了我,这件事情算一笔
勾消,我如胜了你,那只好请你为我四弟偿命了,如何?”
  穿云剑客大笑一声道:“好!我行年八十,正嫌命太长,居士你就超渡我吧!”说罢正
待拔剑一会归元生,一瓢早已缓步而出道:“师兄且慢,待师弟会会高人。”
  对方出来的是圣手华光徐凯,双手均空着,凭肉掌对敌,一瓢使的是天罡掌法,对方使
的却不知是何种招式,只觉得繁复异常,一把一式,都蕴藏着一股绝大潜力,稍一接触,即
觉得心乱神移,一瓢知道今晚无法讨好,忙聚气凝神,袖袍一展,施展出毕生修为的铁袖神
功,一股纯阳罡力,向对方打去。
  对方右手伸入革囊,随即将手向前一推。只见三道极细微的红光,丝毫不怕一瓢的纯阳
罡力,直向一瓢的面胸腹三部撞来。
  一瓢怔了一怔,也不知对方发来的是什么东西,立即向旁边一闪,那三点红光,来得奇
快,上下两点,虽然避开,但右臂却挨了一下,顿时感觉全身麻木,目眩神昏,身体早已摇
摇欲坠。
  穿云剑客满脸伤感,扶住了师弟,取出一颗避毒丹,给他立即吞下,净性走来,扶起师
叔。穿云剑客拔出背上长剑,呛的一声,长剑出鞘,宛如凤吵龙吟,青光一闪径奔徐凯,徐
凯也拔剑还击,剑现红光,一望而知是柄宝刃,双方都不搭话,一出手就是狠招,但见青红
两道剑芒,宛若游龙,盘旋天际。徐凯的剑招,奇快无比,虚实莫测,穿云剑客却以沉着见
长,缠战八十余合,双方难分胜负。
  穿云剑客一声清啸,声震长空,运出玄门功力,只见青光大盛,剑芒陡增,青光与月色
争辉,光华耀目,瑰丽无比,随着更施出绝世轻功,人随剑起在空中,势如奔涛,快如闪
电,直刺向徐凯。
  徐凯闪避不及,一条左臂看着就要受伤,洁丐双掌前推,随手打出一股阴寒掌力,穿云
剑客正要用玄门罡力抵御时,只见松树上有人发话道:“衡湘旧友,赶快退开,这是碧寒掌
力,奇毒绝伦。”
  穿云剑客一听,忙纵起空中。
  圣手华光冷等一声道:“想走,没有那么容易!”双手一场,两团红光,电射而出,散
在空中,向穿云剑客激射而至。
  穿云剑客不知此是何物,躲避不及,正千钧一发之际,松树间一条黑影电射般而至,挡
在穿云剑客身前。只见他袖袍连展,身在空中,有如脚踏实地,那红光都被他大袖卷去,宛
如泥牛入海,毫无动静。
  来人收去红光后,落在地上,一尘上人细打量来人,只见他,头戴紫霞道冠,身着紫色
道袍,足着登云履,年纪不过四十五岁左右,面如冠玉,朗目修眉,对之如霁风光月,令人
油然生敬畏之心,手挽拂尘,满面含笑。
  上人双手合什满脸含笑道:“昆仑掌教,鹤驾南来,未及远迎,恕罪恕罪。”
  来人答了一礼道:“十年前海外之交,迄未敢忘,南来奉访,未先见告,上人再事谦
逊,益增贫道汗颜了。”
  穿云剑客也忙与掌教叙了礼,同时心中安慰异常,知道来的这位方外之交,敌人再大的
本事,也讨不了好去。
  归元生一见来人破了三弟暗器,又道出他二弟独门神功,异常吃惊,后来听说是昆仑掌
门人,心中暗想道,原来是他,怪不得有这种功力,但他犹有所恃,并无畏惧之心,当下冷
笑一声,向前发话道:“我道何人,原来是誉满江湖的昆仑掌教,这就无怪什么事都得插手
一管了,本人素慕昆仑技艺,冠绝群伦,识荆无由,极感怅惘之际,今逢掌教降临此地,正
好讨教一番。”
  昆仑掌门人早已缓步而出,一尘方丈与穿云剑客紧紧跟随,昆仑掌教向归元生颔首一笑
道:“令弟在三年前虽被穿云道友所伤,今日一场比斗,衡山派已伤了两位道友,两位门
弟,而且都是被贵派独门武功所伤,治疗困难,可否看贫道薄面,双方从此罢手,报仇之
事,彼此一笔勾消如何?”
  洁丐一声冷笑,右手一扬,发出碧寒掌力,同时口中发话道:“胜得着的再讲。”
  昆仑掌门隐含怒意,知道不设法消除这种功力,这怪叫化会猖獗异常,忙用袖袍一展,
打出昆仑派独有神功乾元罡力。这种内家罡力,奇特异常,虽属纯阳,但是刚柔并济,遇刚
刚折,遇柔柔消,不像另家别派,打出的罡力,不是刚,就是柔,所以内家罡力,以昆仑派
武林独步。
  说也奇怪,洁丐的掌力与昆仑掌门人掌力相遇后,即消灭于无形,而洁丐本身,似乎已
受感应。
  裴杰大吃一惊,忙聚气凝神,将最近锻炼而成的碧寒奇功全部施出,只见他深深地吸了
一口气,双掌慢慢地向前推出,一股玄阴劲风,奇寒无匹,向昆仑掌教逼来。
  昆仑掌教右手一扬,劈空打出,仍然是乾元罡力,不疾不徐,和那股寒风撞个正着。这
回,这位掌门人大约是存心惩戒他,所以用五成真力。洁丐这个亏,可吃得大了,自己打出
的掌力,全部被人家挡回,寒气只往自己身上钻,来个自作自受,这还不算,人家的掌力,
也中个正着,只觉四肢百骸,被一股纯阳之力一冲,顿时觉得骨痛如折,功力顿消,冷汗如
浆,全身湿透。
  归元生大惊失色,忙从身边取出一只小瓶,倒出数颗绿豆大小的丸药,放在他口中令他
席地坐下,调气养神,随即纵步而出,向昆仑掌门人道:“劣弟学艺不精,受伤无怨,在下
不才,愿讨教一二。”说罢不等昆仑掌教答言,一招独劈华山,欺身而进,昆仑掌教是何等
人物,不闪不避,手挥琵琶,向对方脉门一弹。双方武功,均奇特异常。归元生一袭青衫,
走起来带着劲风,但非常奇怪,仿佛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影子,昆仑掌教则气定神闲,步法
如行云流水,见招拆招,见式破式。
  归元生斗了一阵,一式游龙升天,起在空际,身子在空中盘旋,如神龙摆尾,姿式美妙
无比。昆仑掌教立即双掌合什,有如老僧入定。一尘上人和穿云剑客满脸严肃,状至紧张,
注视空中,静待敌人变化,只见敌人双掌用力凌空劈来,立时山摇地动,海啸天惊;一阵腥
风罡力,当头压至。
  昆仑掌门人一声怒叱,左右袖袍连展,施展出护身神功,并打出乾元罡力,敌人打来的
那股罡力,全被护身神功挡回,打出的乾元掌力,却向归元生风驶电闪地撞击。
  敌人身在空中,赶紧向旁边闪避,但左臂却着着实实地挨了一下,立时感到骨痛如折,
转动不灵,自知受伤颇重,落地站定后,向昆仑掌教发话道:“岷山昆仑两派,素无怨尤,
我兄弟今日均栽在你手中,三年为期,必当报仇。”
  昆仑掌教答话道:“你兄弟均心狠手辣,犯江湖禁忌的掌力暗器,你们均应有尽有。碧
寒掌力,奇毒绝伦,你刚才所用的,如贫道所忖不差,那是江湖上久已失传,万恶无比的魔
家功力毒龙掌。”说完,又从身边,取出一个小小的蛟皮袋,继续发话道:“这是你三弟的
暗器,击穿云客一瓢两位道友的,就是此物,红云散花针。这东西还在百余年前,曾引起江
湖浩劫,不知死了多少高人奇士,为的就是要消灭它。此种暗器,久已失传,不料也在你弟
兄面前见着,贫道既已插手管此闲事,就誓必管到底,昆仑山门户洞开,要来的随时可入,
我们也随时欢迎,我劝你不必眼高于顶,认为惹了你岷山派,就出了天大的乱子,江湖上奇
人异士极多,你使用这种歹毒功力与暗器,必遭天谴。佛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依我
看,你还是早点悔悟的好,良言尽此,听否任便。”
  归元生冷笑道;“司马子阳,你少卖劝世文,岷山派你认为微不足道,等着瞧好了。”
说完,向徐凯道:“你还不背着二弟走等什么?”
  徐凯将人背好,三人仍然是一鹤冲天,飞越墙外,几个起落,即行离去不提。
  一尘上人与穿云剑客忙将昆仑掌教招待入内,寺僧献上香茗,上人又吩咐在方丈室另办
素席,以款待掌教真人,真人从身边一只玉瓶中,取出四颗丹丸,递给上人道:“令师弟与
二位高徒受伤,可各服此丸一颗,一瓢师兄,身中散花针,贫道可用乾元内功,尽三日三夜
之力,将其吸出,惟用功期间,须烦两位道兄护法了。”
  上人满脸严肃,接过丹九,合掌一拜道:“真人道高望重,义薄云天,今晚之事,若非
真人,这三个恶魔,还真无法打发,本门虽也擅内功罡力,但对付这种歹毒魔功,必须用金
刚神掌与般若玄功。十八式金刚拿,本门仅存三式,般若玄功,早已失传,致招招失着,伤
亡惨重,真人不来,贫僧与大师兄殆亦不能幸免!贫增能力薄弱,不能振兴本门,实感惭
愧。”说完,神色凄然。
  紫阳真人正色道:“衡阳旧友,不用伤感。武功一道,有盛有衰,盛极必衰,衰极必
盛,盈虚消长,天道之常,不仅贵派如此,就以敝派而论,并属同样情形。百余年前,昆仑
与崆峒两派,冰炭不相容,天山顶上,定期比剑,结果,两派精华,伤亡殆尽,崆峒镇山武
功,大部失传,而本派所保存的,也不过十之四五,如上清仙录中的伏魔神功、太清罡力、
御剑飞行之术、三百六十招乾坤剑术、七十二式斩龙掌,全部失传。据老辈言及,这些武
功,可能尚存人间,因为斗剑时,有两位前辈,受伤惨重,结果被人救去,但从此既未返本
门,亦未在江湖出现,可能将本门失传武功,留诸人间,只不知在何府何洞罢了。目前江湖
异军突起,武林可能又从此多事,岷山与贵派之争,不过事情的开端,可怪的是你我两派的
技艺精华,大部失传,而失传已久的魔功绝技,却又重现江湖,这却不能不使人忧虑了。”
  一尘上人叹息一声道:“岷山一派,传闻已久,执掌门户的,听说是一男一女,两人都
在百岁左右,武功的好坏,老增倒末注意。紫阳旧友阅历极多,见闻广博,想必知详情,可
否见告一二?”
  这时小沙弥已将素席摆了进来,净性、紫虚服侍师叔师兄们吃了丹药后,进入房中,将
酒席摆好,恭请上人招待贵宾用膳。上人让掌教上座,自己与师兄主位相陪,宾主原系旧
交,相得甚欢,上人又请老友讲述氓山派概况。
  紫阳真人微笑道:“岷山派情形,贫道不过略知一二,说来话长。”于是说出一个大概
来。
  原来该派掌门名岷山师太,年轻时,叫冷面罗刹,容颜极美,对男人状至冷淡,平常均
板起面孔,据云系岷山清虚老人爱徒。
  岷山师太俗家姓朱,乳名素娥,她习艺时,还有一个师弟,也就是今日还健在的冷残
子,两人天分均极高。冷残子是人家的一位弃婴,俗家姓名,无人知道。这人个性奇特,阴
沉不露,虽然极爱着他师姊,却不显露出来。而女的个性,正与他相同,彼此虽然互相都有
爱恋之意,却都蕴藏在内心深处。
  清虚老人武技自成一家,全部武功对他二人都倾囊而授。但他先前曾习过魔功,后来却
得了一部太华宝录,于是改习书中所载各种神技,魔功部分,几种较厉害的,他并未曾放
弃,故一身兼正邪两派之长。
  有一天,清虚老人云游外出,朱素娥替师父打扫云房,却见云床脚上,挂着一个极小的
葫芦,她心中暗想,这必定是师父所炼的固元丹药,听说吃了可增加功力,吃他一粒,也不
至于受太大责罚,充其量挨一两句埋怨而已。
  这时冷残子也走入云房,帮助他师姊一同打扫,见师姊拿着葫芦频出一粒绿豆大小的丹
药,放在口中,知道一定是固本培元灵药之类,虽然想吃,却不好意思开口讨取。
  朱素娥又从葫芦中倾出一粒,冷冰冰地递将过去,冷残子却顺手取来,放在口中,却有
一股清香直达腹内。
  隔不多时,两人都感到一股热气,直达四肢百髓,春心荡漾,莫可言宣,彼此虽竭力保
持,尽量容忍,无奈这药性大得出奇,四肢百骸,热力如火,全身好象有蚂蚁似的,往四处
钻,心好象要从口中跳出来。冷残子两眼瞪着师姊,只见她面如芙蓉,唇若涂丹,两只水汪
汪的大眼睛,好象要喷出火来,娇喘息息。这时朱素娥睡在师父云床上,春心荡漾,意乱神
迷。冷残子想了一下道:常闻冷水可解春药,师父云房怎会有这类东西。他却不知清虚老人
曾习魔家武技,合欢丹正是习魔家武功一种必具丹丸。他倒了一杯冷水,自己喝了半杯,余
下半杯,给师姊喝了,不喝还好,喝了后好比火上加油,全身热得出奇,欲火难禁。
  这时他师姊已将上装卸了,人已倒在云床上,两只眼睛,现出哀求的神色望着他,他本
人也没法再耐住那股热力,只好爬上云床,往师姊身上扑去。
  这一阵,恐怕经过了个把时辰,药力始解,两人合抱着双双睡去。
  黄梁梦觉,时已过午,两人忙爬起身,穿上衣服,谁也没有埋怨谁,净了云床,吃了
饭,等候师父回来,清虚老人却一去未返。
  一晃数年,杳无音信,师姊弟双双行道江湖,他们未曾结过婚,实际上却是一对夫妻。
  女的因为生得太美,江湖上打她主意的人也特别多。她高兴时,趁冷残子不在,一时心
动,也可能给你吃点甜头。她与阴山派五老中的老大和老二,都有很好的交情。不高兴时,
稍事撩拨,你准得吃她苦头。年老无子,晚年出家,冷残子也改为道装,她则变为岷山掌
教。冷残子因为自己是师弟,而且这位师姊的柔情厚意,却也报答不完,故愿为副手,以示
敬意。
  他两人收徒不多,四奇的武功,练到了他们师父几成功力,这就无法得知了。十余年
来,江湖道上,看到这两位的却极少,传闻两人练习武功极勤,常隐身岷山毒龙潭畔一座洞
府内,锻炼功力,与阴山派互通声气。
  阴山派恶名素著,挟独门艺业,欺压江湖,武林同道,敢怒而不敢言。真人说到此,一
声叹息道,诛恶就是拯救善良,江湖上杀劫的兴起,看来不会太远了。
  穿云剑客接口道:“老朽云游四处,因计算中秋期近,特赶回衡山,朝拜掌门,道经江
西庐山,遇见青云师太,她对我援手拯救她门徒之事,谢了一番,并邀我至青云庵稍事休
息,老朽以盛情难却遂与她同上庐山。
  这老尼武功,已臻化境,伏魔剑术,与沙门天龙掌力,为武林一绝。青云庵在庐山中
部,由山麓而上,她施展的竟是武林罕见的凌虚步法,沿途谈笑风生,那青色僧袍,披在她
身上,走起路来,却很少摆动,当时我用的是草上飞行之术,并未落后于她,也未察觉她那
轻功绝技,后来才觉得不对,细看她的步法,快得出奇,但步子不宽,两脚似乎未踏实地。
老朽当时很惭愧,并未能即时想出这种武功的名称,后来想到本门一位前辈,擅细步凌波绝
技轻功,他也谈及过,凌波步与凌虚步,有异曲同工之妙,才发觉人家所用的竟是凌虚步
法。青云师太,年近百岁,与本门长辈,互有交往,虽然她以平辈论交,实际上却是一位前
辈神尼。
  走了一会儿,她那徒弟已下山相迎,见过了师父后,即到老朽跟前,拜伏于地,不用
说,是三年前救的那位女子了。老朽挽起了她,仔细打量她一番,只见她年纪约二十左右,
像貌很美,姓袁名玉英,系南昌镇南缥局总镖头一掌镇天南袁江之爱女。青云师太娘家姓
袁,论辈份,与袁镖头是姊弟。云游时,经过南昌,总得到这位族弟处走走,玉英与师太一
见很投缘,八岁时即被师太带上庐山习武。青云庵不大,师太还有一位师妹,法名青莲,武
功与青云在伯仲之间,她们二人,一共收了四个徒弟,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孩。头一位名叫淑
云,是湖南长沙一位退隐的官家千金。青莲行道江湖时,因喜爱她父母乐善好施,而淑云资
质又好,故而把她收下。第二位名毕瑶,是位渔家女儿,像貌奇美,水下功夫有独到之处。
第三位名薛琼娘,据之身世最凄惨,年纪最幼,资质最高,而像貌更是最美的一个,三岁左
右,就被青云带上庐山,袁玉英前是最后的关门弟子了。踏入庵门,青莲早已偕三位女弟子
出来迎接。进入庵堂,彼此叙了礼,献过茶,青莲师太笑问师姊,华山法华庵慈云师姊是否
会着?青云点点头,老朽才知道青云师太刚从华山返回。时已近晚,设斋待客,玉英做得一
手好菜,都是素的,菜有十道,均用唐代最好的花瓷碗盛着,黄花木耳,香菌口蘑之属,应
有尽有,每每入口,均香甜松脆,风味绝佳。那琼娘不知从那儿弄来一大葫芦猴儿酒,足有
五六斤重,拔开塞,酒香四溢,给老朽斟了一杯,尝了尝,味道确属异常甘美。青云青莲两
位师太,虽未戒酒,但浅尝即止。这四个女孩,也同桌用饭,都喝了一杯,其余都归老朽独
酌。
  青云青莲,个性都和蔼可亲,师徒情如骨肉,很少注重繁文褥节。年轻的人,天真活
泼,问这样,讲那样,而两位师太,总是笑口常开,有问必答,不厌其烦。谈到岷山之事,
青云认为迟早须与之理论,华山之行,目的亦在为此事而联络帮手。据青云师太称,岷山师
太与冷残子这两个怪物,武功神妙无方,高不可测,迄今犹未兴师问罪的缘故,就是无制敌
之方。青莲善神算,据她占的卦,认为江湖劫运已起,但卦上又现出未来自有高人解救现
象,而且应在一个少年身上,到底哪来这么一个奇特少年,就推想不出来了。饭后玉英要拜
我为义父,我也喜欢这孩子,只好收她做干女儿。次日清晨,我告辞下山,直奔湖南,到衡
山紫金峰,已暮色沉沉,我立即施展草上飞行的绝技,估计到达本寺,充其量不过半个时
辰,正风驰电掣,一往直前之际,行近紫金峰头,前面却有一座大悬崖,高达十余文,老朽
正拟用八步赶蝉提纵术,飞上崖巅,蓦见一条黑影,从左边树林间冲天而起,身上好象长着
翅膀,飞越廿余丈的空间,到了岩上,立即将身体隐去。老朽怔了一怔,人也腾身而起,跃
上悬岩,纵目一观,见那悬岩极大,顶上小岩石也特别多,藏个把人,黑暗中还真不容易找
着。老朽立即发话道,江湖同道,相见即是有缘,既已露绝顶轻功,何以避不见面?令老朽
空怀向往之心。说罢等了一阵,却不见来人动静。老朽拾了一块岩石,用掌力把它压碎,沿
着他飞落的地方,用满天花雨的手法,向前打击,碎石落地之声,清晰可闻,惟有左方一块
大石头旁边,因为明月东升不入,石影投向西面,同时石的四周,生着颇为稠密的灌木之
类,确实显得黑暗异常,碎石落地之时,好象平地卷起一阵风声,将落下的石子收去,丝毫
不闻石子落地的声息。”
  一尘上人插口道:“这是一种绝顶内功,昆仑掌教的乾元神功,就是这种内功的代表。
本门一位师叔擅落英掌力,也能于无声无息之间,收取对方暗器。至于峨嵋、崆峒、华山、
嵩山、泰山及恒山等派,功力各殊,有这种功夫的人,不能说没有,但不多见罢了,师兄所
遇的,是何派的高手呢?”
  老剑客微笑道:“我一见来人有这种功力,当然惊异万分,但也发现他的隐遮地点,当
时施用一招飞燕投林,双掌也施出内功罡力,向那大石旁边扫去,只听来人一声冷笑,一条
黑影,随着笑声,冲天而起,来人身法奇快,快得令人看不清楚,我也赶紧施展八步赶蝉,
向来人追袭,彼此都风驰电掣,驰驱于林木枝梢,来人背后,似乎负着一件大斗篷,还披着
一件蓑衣之属,我想到本门一位长辈,正是这等装束,但他绝迹江湖,已十五载,若非本门
出了大事,他绝不会重路江湖,当下边赶边发话道:「前面高人,莫非是铁蓑师叔?」来人
略一回身,右手一扬,打出一件三寸长短小指粗细的一种暗器,带着一股劲风,向老朽袭
来,老朽用飞燕捕蛾的手法将它接住,拿到手才知是个纸卷,前面黑影早用一鹤冲霄提纵术
腾空而起,那奇形蓑衣鼓着一股劲风,来人借着风力,凌空而去。神龙一现,莫可端倪。我
当时感慨万千,六十余年的功力,按常理,也不会太差,但是,比起这高手来,却仍有小巫
大巫之别。怔了一阵,打开手中纸条,却是一纸来信,字很苍劲,笔迹如铁划、银钩,龙飞
凤舞,信中写着:余隐迹江湖,已十五载,拟从此封刀闭剑,以了余年,谁知尔回雁援手,
勾起江湖杀劫,但历来邪正难于并立,迫于义愤,惩恶援善,曲不在尔。对方为雪前耻,高
手南来,实施狙击,须善为防范,余为维护本门,不得已重启故剑,再入江湖,幸已有高手
驰援,敌必铩羽,余另有要事,须远赴苗疆,相见之期,可俟来日。信尾画了一件蓑衣,谁
都知道那是他老人家的独门暗记。”
  一尘合什向空一拜道:“我佛有灵,竟能保佑他老人家今还健在,而且还这样维护本
门,真使老僧惭愧无已。”
  昆仑掌教微笑道:“铁蓑前辈,真是陆地神仙一流,小弟南来,也在他计算之中,实非
常人所及,他入苗疆,可能与挽救江湖杀劫之事有关。南疆有两位江湖异土,习的虽是旁门
功力,但人却正派异常。他二人锻炼的武功,专破各种奇毒绝技,所炼的丹药,更是毒伤的
克星,但二人个性都特别高傲,更与我昆仑派有点误会,至今还未能化解。未来之事,如能
得这两位从旁协助,不知要省多少事,救多少人!”
  穿云剑客见真人讲得严重,忙问道:“老友所讲的,莫不是指苗疆公孙虚与上官奇么?
何以会与贵派有纠葛之事?”
  真人一叹道:“我师兄弟有五人,我排行第三。老五白云生四年前到苗疆采药,道经一
座高山,偶坐岩前小憩,忽见岩的下方,冲出一股赤气,当时的风向,系由后方吹向前方,
故这般赤气,并无碍于五弟。他心中明白,喷这种东西的,一定是毒蛇恶物之类,而且中人
必死。当时就立意把这种毒物除却,以免为害人群。他纵身下岩,先行察看,离岩项数十丈
处,有一个洞口,洞口不大,可能极深。白云生心想,是不是毒物就藏身在这洞内,待我探
他一探,伸手抬了一块石头,朝着对面洞口打去,只见呼的一声,从洞中窜出一条赤练蛇
来。这东西恶毒异常,平常见的,不过两三尺长,大脚趾粗细,已是很大的了。这条蛇,却
特别大,长约两丈,径逾八寸有奇,全身红于炭火。出了洞,即将身子盘好。蓄势待发,白
云生站立的地方,离洞口约有一箭之远,他静着身子不动,筹划如何除去这种恶物。哪知蛇
性最灵,竟知先行攻敌是克敌要着,只见它鼓动两腮,一口毒气,色现淡红,激如电射,向
白云生喷来。白云生在昆仑五老中,虽是最末的一位,但武功不在掌门师兄之下,袖袍一
展,发出纯阳罡力,将那奇毒无比的毒气,卷了回去。这么大的赤练蛇,起码也是四五百年
之物,性已通灵,知道罡力厉害,快如弩箭,向旁窜开,忽地一摆头,身子竟离空而起,对
着白云生冲去。白云生一声清啸,凌虚飞渡,他人已腾空,右手一按哑簧,宝剑业已出鞘。
剑现金芒,刃名紫电,原是汉时神物,出手即非同小可,一招秋风扫落叶,紫气腾空,光华
万道,混合着他那种纯阳内力,只觉山崩海啸,隐蕴风雷,人随剑落,向那赤练蛇斩去。哪
知毒物通灵,深知敌人厉害,不敢硬拼,身虽腾空,犹是灵活异常,头部一沉,尾部一摆,
竟从那紫光下方冲去。白云生稳定身势,一招青云得路,身体直向上升,探手豹皮囊,取出
雄黄弹,用内功罡力将弹体震成粉状,一团劲风,挟着一股赤雾,向那毒蛇扑去。这一招,
奇怪无比,一下就把那蛇扑个正着,紧随着,一道紫光,从白云生手上发出,雷声隐隐,电
闪风驰,原来白云生已脱手飞剑,招名白虹贯日,系昆仑派绝顶神功,那赤练蛇闪避不及,
蛇身被宝剑钉个正着,大抵它被怒火急昏了心,向前一窜,不窜还好,这一窜,整个身子,
从宝剑钉着的地方,划成两半,全身弹了几弹,立时气绝。白云生降落地上,拔出宝剑,剑
身金霞闪闪,瑰丽绝伦,并未染丝毫血迹,这就是宝刃与众不同的地方。他纳剑入鞘,手扶
剑柄,但见皓月当空,照临大地凉风习习,风掠衣飘,白云生像貌极美,年纪也不到四十,
加以秉性温和,平常是儒生打扮,经年着白,洁净无尘,放得着白云生雅号,此刻被美景陪
衬,实不啻陆地神仙。他喜爱这种夜景,可能也有一身感慨,一声轻微叹息,正待转身离
开,冷不防背后传来一声轻笑道:「底事干卿,把我豢养的灵蛇杀死,不好好地把它还我,
走得脱么?」五弟白云生回首了看,背后站着的,也是一个中年书生打扮的人,面如冠玉,
白净无须,指甲却留的特别长,背负双剑,左肩携带着一个革囊,迎风而立,风度绝伦。五
弟虽然对他心存好感,但嫌他口头轻傲,当下也反唇相讥道:「杀却一条毒蛇,干卿底事?
此地纵为蛇窖,又焉能缠得住我?」那书生一听来言冲撞着他,冷笑一声道:「听你含意,
是不赔的了?」白云生也不示弱,指着那条死蛇道:「你要就把它携回去吧!既称灵蛇,就
有灵性,既有灵性,就不难医好,原物既在,你还问我再要什么蛇?」来人笑了一声道:
「看你貌如处子,言语却甚刁钻古怪,大抵恃有绝好功力,轻视江湖同人,我倒要和你印证
几手。」说罢拔剑出手,风摇柳浪、天女散花、金刚伏魔、怒涛拍岸,双剑连续不断地攻了
四招,逗起了白云生一腔怒火,立时施展本门的一字乾坤剑术,和他狠斗起来。但见剑芒打
闪,白光紧霞,盘旋天际,两条白影,此起彼落,如风驰电掣,凤舞龙翔。白云生愤运神
功,剑光中现出万点金星,指向敌人,但对方也使出全身解数,白虹内进出寒梅朵朵,飞舞
拒敌,两人这一场拼斗,打了个难解难分。本来双方并无仇怨,而且惺惺相惜,要有一方稍
为容让,不难握手言欢,结成生死至友。但彼此都要试试对方功力,五弟剑为神物,性已通
灵,对手武功虽高,但所用的宝既虽非凡品,总觉稍逊。五弟久战不决,勾起一腔怒火,功
凝剑梢,蓦地金光迸发,指向敌人白光之内,一团紫光,对着白虹一卷一绞,呛啷一响,白
虹飞断,对手双剑变为两截,只愣地呆在当场说不出话来。只见他双颊飞霞,眼含痛泪,目
中发话道:「数十年清名,今日冰消瓦解,断剑之德,毕生难忘。」五弟过意不去,安慰他
道:「你的功力,原为平手,我的宝剑比你的强,胜了也不高明,如不见弃,谨以此剑奉送
如何?」对方坚持不受,五弟将剑还鞘,向对方谢罪道:「道友如不见谅,白云生从此封剑
不用,皇天后土,共鉴此言。」两人遂怏怏分手。后来五弟寻访他数次,对方均避不见面,
五弟从此果以徒手行道江湖,贫道听五弟言及此人,就猜到准是上官奇,久想代为化解,但
乏妥善之策。”
  穿云剑客微笑道:“公孙虚与上官奇,系老朽忘年旧友,两人武功,虽非玄门正宗,但
高不可测。上官奇有豢养毒物的习惯,但并不是存心害人,而是制炼各种解毒之药。他为人
极重感情,对令弟情形,似乎也无恶意,否则早同公孙虚联袂南来,找你们拼命了。避而不
见,不过是受断剑之辱,想试试令弟有无真心相交之意。江湖封剑,原是认为犯有大过而自
行认罪的,才有此举。令弟封剑之情可感,对方也是至性之人,据我看,这场事不但不须化
解,彼此两方,恐怕在感情上,早已是生死之交了。”
  紫阳真人听罢心中释然。
  这顿饭,边谈边吃,为时极久,上人开了藏经阁,里面有两间极为精致宽大的云房,这
原是招待衡山派长辈之所,上人对昆仑掌教,恭敬异常,故待以重礼。当下由上人与穿云剑
客陪同进了云房,穿云住了对间,真人道过了打扰,上人自回方丈室,各自养息不提。
  次日清晨,上人督促寺僧做完早课,又招待真人与师兄吃完早斋,紫阳真人便请将一瓢
僧抬入藏经阁,不久,由紫虚与净性将师叔抬来,放在云床之上。
  一瓢因为吃了两颗灵丹,红云散花针虽未取出,毒气尚未攻心,故人也相当清醒,他谢
过了真人,真人将他僧衣解开,只见半身乌赤,红筋布满全身,不用说,苦痛异常。真人着
紫虚扶着师叔坐稳,自己立即在一瓢身前打起坐来。上人与穿云剑客立在云床旁边,只见从
真人鼻中,喷出两股白气,直向一瓢鼻中钻去,同时右掌按在一瓢胸前,人如老僧入定,态
度至为严肃,上人心中感佩异常,深赞这种精湛功力,确为江湖各派所不及。而且这种功力
用以疗伤,最耗人真元,此种舍己救人的精神,也只有名门正派的人才有,未来昆仑派必能
领袖武林,为江湖保存正义了。
  一瓢中了红云散花针后,初时全身感到麻木,继而四肢百骸热如火烧,服了解毒丹与昆
仑丹药,痛苦虽然大减,但仍然感觉苦痛异常,心中有说不出的难受,自白气入体,即觉如
饮甘露,心中烦热顿时减轻很多。真人按胸部之手,有一股热力,从他掌心中传出,直透丹
田,立时通行百脉,直达四肢。须臾,汗出如浆,人又轻松了很多,于是一瓢也凝神静气,
运用功力,以加速医疗速度不提。
  三天治疗,行将期满,真人始终不言不动,上人和穿云剑客,都守在旁边,不敢离开,
谁也没饮过一口水,吃过一粒米。
  这时,真人忽然双目一睁,口中又吐出一股白气,向一瓢口中钻去,同时双手向一瓢各
处穴道按摩,一瓢已大体复元,惟伤处稍感胀痛,只觉全身一股纯阳之力,向伤处推动,好
象体内有一根芒刺,被那股力量推动向伤处运行,而且愈来愈速,也愈接近伤处,真人运功
也愈勤,忽然皮肤上有点刺痛,迸出了一根小小针儿,真人右掌一扬,吸在掌中,口鼻中的
白气,也划然立止,大功随即告成。
  一瓢僧霍然而起,拜伏于地道:“真人义薄云天,舍己为人,有生之年,皆感戴之
日。”上人与穿云剑客也合掌一拜,真人忙谦逊一番,立即闭目调息。上人与穿云剑客及师
弟一瓢僧,也立即各返云房,分别调息。
  这样过了一七,衡山派受伤的人,都仗着灵丹治疗痊愈。昆仑掌教告辞下山,上人苦苦
地留了一日,当晚全寺大排素席欢送贵宾,真人在席间露出南下云游之意,目的在于向各处
名山洞府,找寻失传之武功绝技,以挽救未来之江湖浩劫。宴罢,即告辞下山而去,他又哪
里料到此次无意中收得一位绝世神童,在青莲师太的神算中,所占出挽救浩劫的奇特少年,
却应在此人身上,更料不到此次仗义援手,爱妻惨遭杀害,掌上明珠亦因此而失踪,造成人
间惨剧,几使一片侠心,变成终身抱恨不提。
  这正是:此日南来援旧友他年西上恸娇妻  岳麓山在湖南长沙的对岸,中间隔了一条
河,谁都知道那是湘江,湖南境内四大河流之一。岳麓山脉取名岳麓,意即南岳山之麓而
已。由长沙过河,到了岸上,即可径入山腹,山路颇为平坦,山既不高,范围也不大,但前
临湘江,碧流如带,风帆点点,来往无间,而山势则回峰合抱,林木蔚然。山麓一带,枫树
极多,一入深秋,枫叶如火,到黄昏,夕阳西下,枫叶反映残阳,勾成红光一片,瑰丽绝
伦,这风景使人想到唐诗两句:“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故清朝袁枚将山麓
的一座小亭,取名爱晚亭。
  山腰有岳麓书院,系宋时理学大师朱熹张载讲学之所,这一来,真正的好学知名之士,
莫不喜隐居其间,而那些附庸风雅的人,也争以一游为快,尤以南宋康王时,黄河一带,受
金兵骚扰,王室南迁,偏安一隅,故隐居岳麓山的人,更不在少数。
  岳麓山的对面,有一水鹭洲,它在湘水的中央,周围不过里余路长,虽然是个小屿,但
因土地肥沃,一边对着长沙,一面朝着岳麓,位置至为适中,无形中占着地利,加以长沙气
候极佳,四季分明,既无溽暑,也少寒冬,于是这个小洲,不但得着地利,也可说又占了天
时。
  洲上原有几家渔民,有一年,一个中年文士,带了一个苍头和一个四岁左右的男孩子,
来到水鹭洲,购买洲上土地。渔民生活并不富裕,有了一艘小船,四处可以为家,人家来向
他购买土地,只要价钱公道,说卖就卖。
  那中年人性格极为仁慈,相貌更是堂堂一表,穿着更是不俗,只见他修眉入鬓,双鬓微
斑,颏下留有三绺长胡,面白如玉,身带青缎长衣,穿着白底便鞋,一派文士打扮,一言一
动,无一不合着泰而不骄,威而不猛的君子行为。
  那童子,更是天上金童,瑶池仙品,只见他面如银瓶,鼻如悬胆,唇若涂丹,一对黑白
分明的大眼睛,对人好像含有吸力。
  那中年文士牵着他的手,他一蹦一跳地跟着他,文士坐着,他像小鸟依人似地倚在他的
身旁,这文士对他似乎特别慈爱,常常用手摸摸他的头,看看这,看看那,有时相对着面露
笑容,人间天性,表露无遗,不用说,这两人是父子一对。
  那苍头年纪不过六十岁左右,满脸虬髯,精神极佳,像貌生得颇为威猛,穿着也不是下
人打扮,但对那文士却至为恭敬,对那小孩子却关切异常。他们询问渔民是否愿意出让土
地,渔民认为可以,这文士立即着苍头取出白银卅锭,分交出卖土地的人。
  这洲上原只有三家渔民,每人得了这么多银子,那真是梦想不到,当时表示愿意立即迁
居,以将土地交付。
  文士笑道:“诸位暂时可以不必忙于搬家,更可不必迁出洲外,我立即请人替诸位另盖
房屋,不过地点集中在洲的尽头附近,我也要在洲上搭盖几间房子,并将洲上土地开发利
用,杜门课子,以了余年。因见诸位系以打渔为业,虽然占着洲上土地,却并无时间去开垦
它,原意要诸位出让,还以为事情不太简单,谁知诸位古道热肠,说让就让,此后同居一
洲,彼此为邻,互相照应洲上开发后之出产,亦必分与诸位一份,绝不会个人独享,此意如
何?”
  众渔人闻言大喜道:“既然如此,何必要先生拿银子向我们购买?我们既无损失,更坐
享其成,若再受银子,问心就有愧了。”说完,纷纷将银子原封拿出。
  文人笑道:“这样做,诸位又大可不必了,洲上土地,原为诸位所有,虽未尽量开发,
但总还是诸位的产业,现在我占用了大部分,如诸位不受银两,则我更加于心有愧,些微钱
物,对诸位生活有补,而对于我,并无多大损失。自古以其所有,易其所无,原属正道,诸
位如决定不受,我只有舍此而另谋他所了。”
  那老苍头也劝众渔人道:“诸位还是把银两受了吧!我主人一向言出必行,如真坚持不
要,我主人也不会要诸位的土地。”
  众渔人只好谢了又谢,并称盖造房屋,他们愿出力协助,就是开发水鹭洲,也愿意出力
帮忙,文士也就点头应允,众渔人于是杀鸡为黍,烹鲤煮鳝,请这位文士与他那位管家留用
午餐,文士也点头道谢。
  这三家渔户,并未居在一处,不过彼此相隔并不很远,当中的一家,名叫田义,有两个
儿子,年龄都在十八九岁左右,均已娶妻,虽属村姑,模样儿倒还俊俏,做菜的手法更是另
饶风味,家中有自酿的米酒,酒味很纯,这次留客,其他两位渔人,也都受邀作陪,田义请
文士坐了首席,那金童似的孩子,坐在父亲身边,两位渔人与老苍头分坐两旁,田义坐了主
位,斟满了酒,殷勤劝客,那文士也不客气,酒到杯干,老苍头更豪爽善饮,酒量极大,席
间,渔人们问到文主姓名及原籍地址,文士都据实相告。
  原来这文士姓季,字云涛,祖籍岳阳,家中原系世代书香,岳阳望族。季云涛年轻时,
素有神童之誊,天分既高,用功又勤,廿岁即考取功名。夫人姓彭芳名芷兰,原系云涛同窗
旧友彭干明之妹,素有美名。湖南益阳桃花江的女子,大都生得很美,可能宋时也不例外。
这位夫人,正是益阳桃花江才名最著、艳名最高的一位。云涛与干明同在岳麓书院读过书,
同窗旧友,彼此自有过往,干明深觉云涛的相貌与文才,堪与乃妹匹配,遂微露己意,云涛
也微闻其妹之艳名与才名,当即欣然遣媒求婚,那还不是一拍即合。
  两人年龄,相差不过三岁,芷兰十八岁即与季云涛结合,夫妻情好至笃,唱随之乐,真
是合着一句俗话:“只羡鸳鸯不羡仙。”芷兰貌美温和,雍容华贵,既精女红,更擅文墨,
可以说是一位十全十美的标准妻子。可惜的是结婚十余年,尚无所出,女人们多少有点看不
开,不免愁肠暗结,身体也从此日衰,她曾设法与夫君置妾,冀获一男半子,但为云涛所婉
拒,略谓:“人之寿年与子嗣,皆由天命所安排,命中无子,虽置妾亦不会生育,况且夫妻
情好既笃,长相厮守,乐无尽穷,如让第三者插足其间实为多事。”
  芷兰虽再三劝慰,但云涛执意不肯,做妻子的当然拗不过丈夫,也只得罢了。
  云涛为安慰爱妻,每多情意缠绵,而芷兰为报答夫君深情,虽身体衰弱,亦曲尽缱绻之
乐。夫妻情分,愈来愈深,横直谁也不能离开推。云涛行年三十有三,已官拜大夫之职,只
因朝中奸臣当道,宋高宗也似乎不是一位有作为之君,虽有名将岳飞,气可吞胡,忠能贯
日,素以痛饮黄龙,迎还二帝为己志,但云涛也看得出高宗对迎还二帝之事,不但兴趣不
浓,可能还藏着极大反感,偏都临安,沉缅歌舞,已表现出无所作为,起用奸相秦桧,更足
以误国偾事,云涛虽也曾上本讽谏,但均未为高宗采纳,一气之下,挂冠回原籍岳阳。不
久,夫人怀了身孕,夫妇高兴得什么似的。
  老苍头文虬,并非季家旧人,而系燕赵侠义之士,系云涛在临安作官时收留的,原来文
虬系嵩山少林弟子,少林寺监院长老超元大师的爱徒,出师后,行道江湖,侠名颇著,终为
仇家所恨,西湖遇敌,被人击伤,时值严寒,伤发不支,于是卧倒云涛官府附近。
  云涛待人接物,宅心仁厚,一见冰雪地中,倒卧着病人,那还了得,于是着人抬入室
内,并请大夫治疗,一面用极好的人参,煎了汤,打开病人的牙关,慢慢倒在他的口中,过
不久,病人已稍有知觉,医生来了之后,看过脉,断定病人系内部受伤,复为寒气所逼,力
难支持所致,要痊愈,得养息廿天才行,开过药方,云涛予以厚酬,医生即道谢离去,云涛
命人取了药,煎好了,着下人们侍候病人服用了两次后,病人便见起色!
  过了半月,病人业已痊愈,一见云涛进房看他,立即拜伏于地叩斗道谢,云涛忙答礼,
并细问他此次起病原因,文虬备言始末,丝毫不隐,听得云涛叹息不止,并深表同情,病人
为报救护之德,愿服侍终身,云涛虽推辞了一阵,劝告了一阵,但病人心如铁石,绝不打消
原意,云涛也就只好由他,从此文虬就安于季室,服侍云涛。
  芷兰怀胎十月,即举一男,弥月之日,贺客如云,云涛自得了文虬后,一切家务,终由
他处理,虬老人既能干,经验又丰,任何事都处理得井井有条,丝毫不乱,宾客再多,他也
应付得来,这样足足地热闹了一两天,宾客才大部散去,路远的宾客,却留下一部分来。
  彭于明此次也来贺自己的妹子中年得子,郎舅相见,倍觉欢欣。于明到内堂看望妹子,
觉得他妹妹体格太过赢弱,不觉心中噫了一声,芷兰见了哥哥,欢喜异常,兄妹叙了一阵家
常,当然彼此内心获得不少安慰,自不在话下。干明留住了半月,也告辞返家,宾客自然早
已散尽。
  云涛夫妻对这儿子,爱护异常,三朝时早已取名嘉麟,意即天赐祥麟之意。到了三岁时
候,季夫人竟以体力过分赢弱,一病不起,弥留之际,热泪盈眶,叮嘱云涛善视麟儿,并盼
早日续弦,珍惜身体为重,云涛恸哭失声道:“兰妹,何出此言?十九年夫妻,情深义重,
兰妹如弃我而去,此生已无欢乐可言,除将竭力抚育麟儿外,终身绝不再作续弦之想,麟儿
长大成人后,将以一叶扁舟,游遍五湖,而后青磐木鱼,以修来世,龙华会上,愿要求月
老,重缔鸯结于来生,如背誓言,神明共殛。”
  芷兰面现笑容,接着又用手摸摸三岁孩子的头,热泪盈眶,跟着是一声叹息,人也随声
气绝。
  云涛抱着孩子,对着死者遗体,哭了个死去活来,干明因获悉妹子病重,人也于当日赶
到,时芷兰已气绝多时,兄妹情深,自然免不了一番大恸,但人死不能复生,只好早点收
敛,做了四十九日道场,而后择吉入土,亲友们帮忙的不在少数,季夫人可算得身后哀荣,
亲友辞去后,干明也告辞返乡。
  这样在岳外又居了一年,云涛想换换环境,终于将家财变卖,谋向他乡安居。到了长
沙,想到水鹭洲环境不错,很想开发利用一番,故而向渔人们商量,愿意购买全洲土地,当
时认为能否成功,尚无把握,谁知竟一说即合,这也是他意想不到的。
  吃过饭,云涛辞别渔人,在长沙找了一间极干净的客寓,暂时安身,文虬在市上找好了
泥水匠人,以便趁早开工造屋,古云:“有钱可使鬼推磨”。费了不少银两,历时四个多
月,不仅房屋全部完工,鹭洲也已大部开垦种树,种的全是桃李梨橘之属,云涛携着孩子,
即日迁入新居。
  这房子建筑得颇费匠心,周围有围墙一道,前面很宽广,四周栽着许多竹子,并点缀着
几株松柏,中有一个大花坛,栽了四时名花多种,花坛四周,有假山数处,看起来很顺眼,
房子建筑得极高,前有庭阶,后有深院,书房卧室厅堂,均建筑得颇宽敞,布置得也很雅
致,云涛带着孩子选了左边一间书房,一间卧室,一身由严父而兼慈母,细心抚育这孩子。
  他原有满肚子学问,国家民族,忠孝节义,观念极深,虽然辞官不作,却极病恨异族扰
乱中原,对于秦桧那班奸臣贼子,更深恶痛绝。他对于他的爱子,希望他能做到顶天立地的
完人,保持民族正气,发扬人间正义。
  他教他这爱儿读书习字,很奇怪,这孩子天分特高,任何书,一点即透,记忆力强得惊
人,他不觉噫了一声,暗道:自己小时的颖悟力与记忆力,已算是很好的人,象麟儿这样,
自己比起来真是百难及一,谁家父母,不喜儿子聪明?云涛虽然旷达,自己也很难免俗,对
这儿子,当然更为爱惜。
  老苍头每日和这孩子在一起,侍候得周到异常,每队早午晚三个时辰,他常带孩子睡在
他的床上,用手在孩子身体各部,实施按摩,麟儿只觉一股热气,在全身各处滚来滚去,起
初认为很不好受,撇嘴想哭,给老苍头哄住了,后来不仅习以为常,而且感到这种按摩,舒
畅无比,这样作,继续了一两年,这孩子生长得更为俊美,严寒酷暑,对他毫无影响,六岁
的孩子,看得好象有八九岁,他不但有一肚子经史子集,而且也锻炼了不少武功,因为文虬
系出身少林,为报答主人恩情,想把一身武功传给少主。
  文虬的水下功夫特别好,曾一度武林独步,故时常在湘江,带着少主,传授水底功夫,
奇怪的是云涛喜欢这孩子,胜似奇珍异宝,孩子在河里洗冷水澡,应该严例禁止,视为家庭
大事,他却相反,不仅不闻不问,有时还有意无意地讲上一两句:“练习任何武功技艺,必
须持之有恒,必须痛下功夫,始能出人头地,否则一知半解,自以为是,管中窥豹,仅见一
斑,那就贻笑方家了。”
  麟儿年十一岁,望之若十四五岁的美少年,已把父亲的才学,文虬的武技,全部接收过
来。
  有一晚,系九月重阳节的晚上,月亮悬挂枝梢,麟儿练完了内功,即出室外锻炼少林掌
力,一见皓月当空,到底系小孩心性,贪恋夜景,于是背着手望着天想欣赏一会儿,却听竹
林内发出了一声喝彩道:“好一个人间美质,瑶池仙品,聪明俊雅,举世无传。”
  这孩子天生成一股定力,在常人至少要大吃一惊,他呢?一点也不,大眼睛眨了两眨,
四周看了一看,未见有人,他却向着竹林,举手一礼道:“何处高人,道经此地,辱承厚
赞,令童子至感惭惶,何不一现侠踪,以慰童子孺慕之意?”
  只闻竹林中一声轻笑道:“彼此有缘,相见只在早晚,明日麓山顶上,彼此一聚如
何?”
  麟儿道了一声遵命。
  这时虬老儿早已一个箭步跨出,向竹林发话道:“何处高人,既来季府,为何隐身竹
林,避不见面?”
  来人竟不答话,四周静悄悄的一点声息也没有,勾起文虬满腔怒火,双手向囊中一探,
掏出一手金钱镖,用满天花雨的手法,向竹林打去。
  只见一条黑影,冲天而起,满天金钱缥,好象受了一股吸力似的,均被来人收去,来人
竟凌空飞渡,如一只大白鹤,飞上天空,霎时不见。
  文虬看得目定口呆,半晌不语,这时麟儿用手将他推了一推道:“文伯伯,这种飞上天
空的功夫,叫什么名字?”
  文虬一声叹息道:“在武林中这叫凌虚飞渡,是一种绝顶神功,江湖上有这种功力的
人,极不多见,就是我少林掌教方丈,虽然也有此种功力,但与今晚这人比较起来,也技逊
一筹,我想不出这是哪一派的人物具有这种精湛功夫,我在内室,只听你在外面发话的声
音,却不见有人回答,是否来人用千里传音的秘技,与你对谈,故而别人听他不见?”
  麟儿点了点头道:“他确和我交谈了几句,并约我明日在麓山相见。”
  文虬喜道:“真的么?”
  麟儿又点了点头。
  云涛也被文虬话声吵醒,缓步而出,见了两人,笑问道:“这么晚了,你们两人怎么还
不睡觉?”
  文虬将刚才情形,—一告知,云涛听了,想了一想,随即笑道:“麟儿有幸,即可获得
一位绝世名师。”
  文虬正在推测之间,对主人言语,尚未见答,麟儿大眼睛眨了一眨,看了看父亲,笑问
何故。
  云涛道:“理由很简单,他对你赞美异常,又约你麓山相见,这还不是相徒是什么?虬
兄可布置一间卧室,准备给麟儿的师父住好了,明日麟儿于天未明时,即可赴麓山敬候,须
知:「欲学惊人艺,须下苦功夫。」昔日子房圯下纳履,以证心诚意与忍耐二字,感动黄石
公,授以太公兵法,卒扶汉灭秦破楚,功为三杰之首,青史流芳,自非偶然幸致。”
  麟儿谨遵父命,三人一同入内,自去安睡不提。
  次日,离天明还有一段很长的时间,麟儿披衣而起,盥洗已毕,虬老儿弄了饭给他吃
了,要亲自送他渡河,麟儿摇了摇头,虬老儿知他水下功夫,此时已不在自己之下,也没有
什么放心不下之处,既然他要一个人独去,也就不再坚持。
  麟儿出了门,解开洲上系着的一时小舟,驾着船,向麓山划去,不多时,已抵对岸,他
舍大路不走,却奔羊肠小道,还朝山顶前进,这几年,虬老儿传了他全部少林功夫,连少林
镇寺的达摩神功,也教了他,事前并将他全身八脉,用内功—一打通,这样习武,当然事半
功倍。他施用少林轻功,登萍渡水之术,人如弩箭,轻快绝伦,只觉得两旁的翠柏苍松,名
花异草,很快地一闪即过,未几,即达山顶。
  天还未白,时值深秋,自有凉意,这对麟儿却毫无影响,他拣了一块洁净的石头练习内
功,觉得这两年进步极快,内心欣喜异常,未几天已黎明,太阳东升,内功已练习完毕,心
想,虬伯伯教我的达摩内功,道是少林木传之秘,练到比境,可以降龙伏虎却魅除魔,文伯
伯认为他限于天赋,只有四五成功力,却谓我全身八脉,已被他事先打通,我只要连续锻炼
三年,以我天赋,即可得八成功力,于今练了两年多,也从未试过,不知功力如何,待我拿
这块岩石试他一试。说罢,凝神静气,双掌合什,那俊美的容颜,与临风玉立的身段,真似
观音座下的善财童子。
  他走了几步,双掌向前一推,只见一股纯阳掌力,迳向岩石打去,那岩石动也未动。
  他心想,我这掌力,丝毫没有练成,文伯伯练了几十年,还只有四五成功力,我只练两
年多,当然谈不到有任何显著的功效了。
  正在胡思乱想,只见有人喝一声彩道:“小小年纪,好一手达摩罡力。”
  人到声到,面前早已站着一个紫饱道人,只见他紫冠紫袍足踏逍遥履,手上拿着一只拂
尘,面如冠玉,双眉入鬓,颏下无须,是一个相貌极俊的中年道人,仁慈庄穆,飘飘欲仙。
  麟儿见了,慌忙下拜道:“弟子有缘,得与道长相见,如蒙收录,得列门墙,当感佩终
身。”
  道人忙含笑命起,并拉着他的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赞口不绝道:“真是人间绝
质,旷世无双。”又问:“达摩神功,系少林镇寺绝技,很少传青年弟子,你如何得此绝
技?”麟儿—一说了,道人点点头,沉吟一阵,又道:“原来系少林俗家弟子虬髯客传你
的,这就难怪了,昨晚见他那金钱镖打法,我早就猜到是他,但是达摩神功,非短时间可以
练成,你竟练到七成掌力,如此年纪,岂非奇事?少林掌教伏龙禅师,对这种神功,已有六
十年火候,也不过几成的功力,你又怎样短时间内可以速成?”
  麟儿红着脸道:“文伯伯在我年幼时,用内功打通我全身八脉,从小就教我坐功,据说
这样可以事半功倍,锻炼达摩神功,三年可以速成,我练了差不多两年半,今日一试,一点
儿功力也没有,说起来真惭愧呢?”
  道人又笑道:“你以为达摩神功,一经使用,应碎石纷飞,你一掌,石头连动也不动,
故而怀疑,是不是?”
  麟儿点了点头。
  道人即拉了他的手,带他走到石头旁边,叫他用手摸摸石头,麟儿满脸茫然不解神色,
只好用手一摸,只见随手是一堆碎石,他再用手一推,石头崩了一大半,都变成碎石块。
  道人笑道:“你现在该明白了吧!这种掌力,功力愈深,似乎那股横劲也愈小,打着东
西,外表看来无损伤痕迹,实际上,已变为粉末,你只有七成掌力,不能使石块变为粉末,
但整块石岩,变为碎石,这也就不容易了。”
  麟儿又请教道人名号,道人笑道:“我复姓司马,名子阳,道号紧阳,系昆仑派掌门,
因事南游,昨晚原拟游岳麓,凌空虚渡,飞奔麓山,因见你小小年纪,即喜爱自然夜景,一
时好奇,隐在你家竹林中察看你的行动,又见你奇姿美质,故而脱口称赞,想不到你家里还
隐藏着一位少林高手,赏了我一把金钱镖,被我用飞袖神功将他—一收去,他还想不到是我
吧!”
  麟儿答道:“是的,文伯伯想了很久,结果想不出是谁,今天可能还在那儿纳闷呢?”
  麟儿人既俊美,语言也很天真,紫阳真人对他实在喜爱异常,麟儿邀他到家中小住,紫
阳真人毫不推托,说走就走,两人下了山,到了湖边,跳上小船迳奔水鹭洲,一上岸云涛偕
虬老儿,已早在岸上恭候多时了。
  一见紫阳真人,云涛早已恭身施礼道:“昨晚道长谬赞小儿,云涛已备闻始末,当时忖
测,预料小儿可幸获名师,今鹤驾已临,所料宁非幸中?惟爱护小儿之德,令云涛感佩终
身。”说完,又恭身施了一礼。
  昆仑掌教忙还了礼,笑道:“贫道紫阳,因事南游,为令郎奇姿异质所吸引,相见自有
缘分,令郎资质,旷古难逢,殊非过誉,贫道才浅,只能暂作启蒙,他年深造,恐另有名
师。”
  虬老儿忙上前见礼道:“昨晚我道是谁有这种功力,原是昆仑掌教,鹤驾南游,真是幸
会了。”
  昆仑掌教微笑道:“少林旧友,侠名早著,今日一见,殊慰生平,你我原是江湖同道,
彼此不必多礼!”
  云涛忙请客人走在前面,自己陪着同往家中,入室坐定,张罗酒筵,宾主相对甚欢,相
逢恨晚,饭后,云涛着麟儿沐浴更衣,布置了前厅,特请昆仑掌教坐在正中椅上,命麟儿行
了拜师大礼,昆仑掌教受了麟儿八拜,云涛也恭身一礼,谢了掌教,彼此自然谦逊一番,拜
师仪式,就此完成。
  虬老儿着人布置了后院,使后院特别宽敞,又制造各种锻炼轻功的设备,昆仑掌教—一
见过,点点头,表示许可,当晚,即传了昆仑内功心法。
  麟儿因学过少林内功,他本来闻一知十,更善于旁通类达,任何功力,一点即透,进境
至为神速。昆仑掌教将拳法剑法轻功暗器,—一传授与他,并亲身与他动手过招,一招一
式,讲解得至为详尽。一年半当中,紫阳真人也回昆仑探望过两次,总是一去即回。
  这一晚,紫阳真人将麟儿唤到房中,郑重说道:“我将本门对空点穴、凌虚飞渡、护身
神功,及乾元罡力等等,全部授你,这几种功力,均厉害异常,切不可轻用。”麟儿伏首受
教,昆仑掌教果然—一传授,毫不藏私。
  过了一年,他文学武技,突飞猛进,昆仑艺业,已尽获真传,不过功力稍逊而已,不仅
如此,连少林技艺,真人教他也不要放弃,但应去粕存精,更令麟儿继续锻炼达摩内功,不
久也臻大成。
  有一晚,麟儿陪着师父,坐在后院,昆仑掌教含笑向他说道:“麟儿,我拟将一物赠
你,不知你高兴不高兴?”
  嘉鳞眨眨大眼睛,满睑稚气望着师父道:“教诲之恩,天高地厚,师父赠我任何东西,
我都要把他佩戴终身?”
  真人又笑道:“麟儿,果真如是么?”
  麟儿点点头。
  真人双手从衣内解下一根乌色项链,中间悬挂着一块碧玉,玉作椭圆形,两旁雕刻着十
八宗佛像,栩栩如生,呼之欲出,上方雕的是道教之祖,下面则刻着佛家释祖,中间则系一
只玉球,都是淡绿色,对着月色观看,球里面隐现着一条紫色金龙,光华闪闪,球下方,刻
着十六个古体篆字;“紫龙王佩,天地之奇,怀之维德,永勿矢离。”麟儿噫了一声,问
道:“这只宝物,应是雌雄一对,不知是否?”真人点点头,他眨眨眼,停了一停,又问
道:“雌的是否也是师父得着?”真人又点点头。
  云涛此时也走到后院,与真人叙了礼,彼此坐下,见真人拿着此物,看了一看,大吃一
惊道:“玉石中隐现紫龙,而雕刻则巧夺天工,这恐怕是太古神物,雌雄至宝。”
  真人笑道:“这东西听说是天地之精英,为昆仑镇山神玉,出现于周朝,为一巧匠得
去,穷一生精力,始把他雕刻出来,匠人死遂流落民间,后不知下落,为本门一长辈在天山
一岩洞中无意发现,贫道夫妇结合时,特以此相赠,雌佩已由内子赠小女倩霞佩带,贫道拟
以雄佩赠送麟儿,涛兄意下如何?”
  云涛正色谢道:“真人对待犬子,德比天高,只恐犬子不足以当此。”又向麟儿喝道:
“麟儿还不拜岳丈之赐?”
  麟儿果跪下磕了四个头,双手接过玉佩,真人面有喜色,笑对他道:“这东西不要小看
了它,佩着它的人,可以入水不溺,入火不焚,万邪不浸,解瘴除毒,并可抵御各种明毒邪
功,及各式毒虫之类,这东西发挥威力时,只见碧霞闪闪,紧气腾腾,紫龙盘旋身际,护着
四周,如双珠合璧,威力更大,神奇妙用甚多,一时也说它不尽呢!”
  麟儿心中大喜,偎依着师父,拿着玉佩,看个不停,一会儿,他红着脸望着师父,欲言
又止,紫阳真人微笑道:“你想问你师妹情形,是不是?”
  麟儿羞不可抑,索性将头埋在师父怀中发赖。
  真人道:“你师妹比你只小两岁,被你师母惯娇了,变成一个很淘气的野丫头,她性喜
着白,模样儿可以说与你是天生一对,同门中给她一个外号,叫白衣龙文,她的武功,除一
部分是她母亲传的外,大部分是我大师兄却尘子与二师兄苦行禅师所传,轻功部分,是她五
师叔白云生所授,我自己并未正式传她,这丫头很得人爱怜,你将来见面自知,此时想见她
还早呢。此次传艺,我本想把你带上昆仑,一则路途太远,二则此地极为清静,练练武功,
与在昆仑山有同等效率,三则我看你似另有奇遇,我传你的只能算是启蒙,最近两天,我心
头屡生警兆,师徒缘分,后会有期。明早,我将立即回山,你也应在江湖上去阅历一番,如
果坐失机缘,则至为可惜。”麟儿闻师父要走,已泣不可抑,云涛也为之神色黯然。
  虬老儿闻听此言,心中也有无限感慨,对真人一声叹息道:“武功一道,高不可测,老
朽蒙真人指点,业已获益不少,想从此更多得教益,谁知鹤驾却要立即西还,这真是聚散无
常,丝毫不可勉强。”
  真人微笑点点头,也不说什么,当晚各分别就寝,麟儿因师父要走,哪有心情睡觉,干
脆穿好衣服,龙行一式,穿窗而出,轻飘飘地落在师父调息室的窗前,静候师父。
  只听真人发话道:“麟儿何不进来一谈?”说完,窗户划然而开,麟儿一把龙燕投帘,
落在师父床边,真人在床上打坐,着麟儿也脱鞋上床,坐在身旁,并对他说道:“你目前缺
少一件使用的兵器,我初到南岳时,因闻黑龙潭异迹甚多,有一晚,我到黑龙潭去了一趟,
谁知那潭却在洞中,洞口有很大的瀑布,我穿水而入,只见那洞口至为广大,四面都是峭壁
悬岩,下面却是深潭一个。洞中异常黑暗,如非练有夜目,简直无法见物,而且冷气湿气,
侵入肌肤,我觉得它没有什么好游,正拟出洞。忽见一道紫光,冲水而起,快如闪电,绕洞
环行,我知是古代神物利器之类,凌空追逐,并咬破指头,含血喷去,只闻嘶的一声,豪光
乍隐,神剑入潭,再不复现。我在你家中,每月十五必去一次,但每次都未遇上,你福缘深
厚,水功又好,戴着紫龙佩任何事大不了有惊无险,不妨前去一试,如得着那宝物,配合着
所习武功,就可无敌于天下了。将来,你武功如练到绝顶,就看机速返昆仑,那时可能是我
派正当危急之时,也正是江湖群魔勃起之日,就昆仑目前武功而论,如所失神功,无法恢
复,恐难是异派敌手,大师兄与二师兄为着此事,至为不安,日前正闭关入定,想从静中悟
出一部分功力,大师兄无极拳,二师兄混元掌业已锻炼成功,这种掌力,并非昆仑武功,而
是采取他派精华,以昆仑心法锻炼而成,如群魔侵山,只好合昆仑全力,与之一拚了。你责
繁任重,为师寄望于你的地方特多,绝不能因循苟且,自暴自弃,辜负了你那奇姿美质,贻
误了你师妹终身,那就不仅你本身变为本门罪人,就是为师亦百身难赎。”
  麟儿热泪盈眶道:“师父尽可放心,徒儿自身理会得,绝对不会使师父失望,你等着瞧
好了。”
  时过午夜,月影西移,真人一跃而起,对麟儿道:“为师要走了,凌空虚渡,惊世骇
俗,以夜间离开为宜。”
  麟儿忙道:“师父稍等,待我告知父亲及虬伯伯,送师父一程,也不枉彼此聚会一
场!”
  真人笑道:“你父亲和文虬二人,早在屋外等侯多时了,就此走吧!”话未完,人已穿
窗而出,麟儿也紧随着师父纵出窗外,只见父亲与文虬二人,一脸黯然形色,举着双手,恭
身送客。
  云涛道:“真人义薄云天,麓山传技,教诲殷勤,此德此情,毕生难报,但望他日鹤驾
南移,相见有日,麟儿更能长亲教范,永不相离才好。”
  真人笑向二人道:“两位盛情可感,贫道因事在身,暂时离去,相见有缘,尚祈珍
摄。”说完,袖袍一展,人已冲天直上,凌虚飞渡,转瞬无踪,三人不胜怅惘不提。
  翌日清晨,麟儿也束装就绪准备出外阅历江湖,只见他头戴武生青巾,中锻红色宝玉,
隐蕴光华,一身青缎武生装,足登薄底快靴,项上挂着紫龙佩,衬着朱唇玉面,朗目修眉,
赛似天上金童,远胜人间子都,瑶池九品,旷世无双。
  文虬出来,暗中唱了一声彩道:“造物主真会弄人,为何把所有美的东西,都供在这孩
子一人身上。”当下笑问道;“你今日就准备出门游历么?”
  麟儿点点头。
  云涛也缓步而出,笑着接口道:“年轻人应该出外走走,太史公曾遍历天下名山大川,
文名遂为前世所重,我儿文学武技,均已有极好根基,在外再履历一番,磨炼磨炼,必可获
益不少。为父的已准备金叶五十两,白银十锭,外出两三年,也足够用度,你虬伯伯把他的
革囊与金钱镖也全部赠你,金银就装在革囊内,你可拿着,就此去吧。”
  麟儿遂拜辞两人而出,到了长沙,恰遇三湘缥局的副总镖头朱一鹤保了一批珠宝,送达
南粤,因为珠宝不重,故保镖的人出来不多,什么趟子手赶车的伙计都没有。出来的只有镖
师四名,加上副总镖头一人,还有珠宝商两位,共计七名,因为文虬与朱一鹤互有过往,与
总镖头洪琦在师门上亦颇有渊源,以前虬老头带着麟儿,曾去过三湘镖局几次,敌镖局的
人,全都认得他,对他也喜爱异常,不过不知他身怀绝技罢了。
  七人骑着七匹马,把珠宝分别装好,打了包,背在两位镖师的背上,为混人眼目,其余
五人背上都背着同样包裹,那两位商人大抵也曾习过武艺,骑术颇精,一路谈笑风生,状至
轻松愉快。
  朱一鹤一眼瞥见麟儿,忙招呼道:“季公子独自一人拟往何处?”
  嘉麟笑道:“小侄想到南岳一游!”
  朱一鹤奇道:“此处离衡山南岳,差不多有三百余里,何不买匹马,省点力气?”
  麟儿含笑不答。
  他们还未走出长沙,正遇着三湘镖局的镖师,从别处卸镖回来,人马浩荡,见着副镖
头,全部下马见礼,彼此叙了一阵,朱一鹤从伙计手上,牵过一匹马,送与麟儿,别过局中
同事,与麟儿一同跨上马,又继续向前进发。
  一路平安无事,镖师们讲了不少奇人异士侠客名流给麟儿解闷,当然其中也有真有假,
讲的人姑妄言之,听的人也只好姑妄听之。
  行近株洲,驿道上忽有三个骑马的人,均属武士打扮,迎面而来,三人将镖师们看了一
眼,头一位年纪较高,约有四十左右,鹰鼻,斜眼,虬髯满面,向三湘镖局的副总镖头哼了
一声,现着满脸不屑神气,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些混饭吃的,这也就是所谓暗镖吧?”
三人彼此对看了一眼,又冷笑了一声,骑着马,缓缓走开。
  镖师郭风旗心中大怒,正想发话招呼,朱一鹤忙用眼色止住,等三人走开,他们聚在一
起,商议了一阵,朱一鹤道:“这三人的来历,依我看,必是洞庭帮的,洞庭帮主杨澜,副
帮主易去恶,武功技艺自成一家,他们与岭南、岷山、阴山、巫山、武夷及秦岳等派,均互
通声气,手下罗致的奇人异士也特别多,刚才三人中的头一位,好象是北方独行大盗,王手
鬼王高天鹞。第二个是贺奇,第三位则是成彪,他们都是洞庭帮的舵主,其中以高天鹞的武
功为最强,能不惹他最好避免。
  其他镖师们听了均不觉一怔,商议了一阵,决定的是:小心谨慎,加强戒备。
  他们行到株洲,找了一家居安客寓,开了八个房间,副总镖头叫了一桌极为丰富的酒
席,饱餐一顿,然后回房就寝,每人的包裹均不取下,带着兵器和衣歇息,并派定一人暗中
警戒,这样准备,大家都认为相当安全,麟儿人虽小,但处处表现少年老成,镖师门的事,
他从不插嘴,就是问他,他也从不表示意见。
  睡到半夜,忽然客寓的大门上,铮的一声,警戒的镖师名叫辛风,忙纵下房子,四处察
看,只见四周房屋,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看见,门上却插着一把柳叶飞刀,附着一张纸
条,写的是:“有胆保缥,请赴柳林一行,否则可将全部珠宝,悉数奉上,如有心逃走,管
教三湘镖局,寸草不留。”信尾写了一个高字。
  辛风惭愧万分,怔在当地说不出话来。
  朱一鹤早知其事,人从屋上飘然落下,接过纸条,看了一遍,又把飞刀放在豹皮囊里,
其他三位镖师,刘贵、丁宁、郭凤旗均已从屋上飞落,大家都看过纸条,心中大愤,朱一鹤
只身追了出去,不多一会,就来到了柳林。
  突然背后一股阴风袭来,朱一鹤闻风蓦地一转身,绕了过去。谁知未来得及看清那人的
面目,那人双掌已直逼了过来,两手变的特别大,全手如墨,面貌狰狞,朱一鹤抵御无方,
打算用少林降龙掌力,与敌人同归于尽。这时敌人正发动攻势,只见他围着朱一鹤团团乱
转,步法蹒跚,快慢不定,忽然猛吸一口气,双掌平缩,只要再往前一推,朱一鹤什么都完
了。
  正当万分危急时,蓦闻一声清啸,宛如风哕龙吟,一条黑影从柳树上电射而下,直落当
场,来的是个年纪十五六岁的美少年,挡在朱一鹤的前面。
  此时,对方毒掌,业已发出,只见两股黑气,如排山倒海,电射而来,忽然从美少年身
上,迸出万道碧绿光华,碧光中,紫霞隐现,幻成金龙一条,好似围着美少年旋转不已,黑
气撞着紫光,立时吸取干净。
  美少年指着高天鹞骂道:“你这种为害人群的东西,本应将你除去,因暂时不欲大开杀
戒,故大大地便宜你,你替我滚吧!”
  只见远远地有一个老气横秋的人接口道:“要滚也容易,只要你能服侍祖师爷,我就叫
他滚如何?”
  人随声到,来的却是一个道人装束,年约六十岁的老人,像貌奇丑,满脸疤痕,一只独
眼,两只手特别长,左手扶着一根蛇头黑杖,身材又高又大,穿着倒很华美,朱一鹤一见此
人,不由得暗叫一声苦也:“季公子武功再高,焉能敌得住这老怪物?”
  原来来的美少年,就是麟儿,只见他秀眉一皱,不用说,这是很讨厌这丑老头的表示,
向老人发话道:“我叫他滚,他就得滚,同时,我也要叫你跟着他一同滚呢!”
  丑老头右手一仰,向麟儿一把抓来道:“我偏不滚,你又能把我怎么样?除非乖乖地服
侍你祖师爷,祖师爷一快活,你就可叫他滚来滚去,否则你想怎么能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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