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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国之门》第五部 虎目娥眉


第 八 章 隐世·高手·铁伞尊者



  清晨,薄雾从山谷里升起,一片片的,轻盈有如飞花,在细碎的鸟语声中,雾愈来愈浓,
很快地凝结成一层厚厚的灰网,将山谷罩住。 
  浓雾之上,穹空是一片灰蓝色,在西边的天幕上尚自残留了几颗寒星,朝阳未出,星光
虽然黯淡,却还历历可见。 
  朴摩天屹立在悬崖顶上,他的鬓发上尚残留着昨夜的露水,身上的衣袍微微湿濡,但是
他的目光依然冷漠地凝望着山谷里逐渐浓郁的岚雾,眼珠转都没有转动一下。 
  从昨夜到现在,他都是这样屹立不动,彷佛是一尊石像,好似自从被人雕塑以来便一直
如此的站在这儿,没有移动半寸。 
  若非是阵阵山风拂起他的衣袍,简直让人难以辨认,真会以为他是巧匠所雕成的石像,
而不是一个活人。 
  他的身躯虽是动都没动一下,但是脑海里的思潮却是如同潮水般的汹涌澎湃。 
  从顾剑南施出诡计,以内力击毁庙墙而坠下深谷开始,他便暗自思忖许多问题。 
  比如说顾明远一旦知悉顾剑南在金缕宫失踪的消息后,必然会亲身来到金缕宫,那时他
该如何应付? 
  而藏土天龙派丹珠活佛已将派中主力开进中土,当他晓得他所布置在金缕宫的暗桩已被
破去,方奎等人被杀,他必然以为顾剑南已落入朴摩天手里,难免会兴师动众,到金缕宫找
自己算帐。 
  此外更严重的还是顾剑南落入金缕宫的消息迟早会传出江湖,他虽然并不怕黑白两道有
人敢向自己寻衅,但天武林人士或许从此就会认为藏珍图已经落入自己手中,今后的麻烦岂
不更多? 
  本来他若是擒住顾剑南,甚而已知道了那张藏珍图的下落,他根本无需害怕任何人,只
要取得天灵上人的秘技,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之后,谁敢得罪他。 
  可是事实上他却任由顾剑南在他眼前逃走,虽然由于他并不知道庙后面便是千丈深崖,
而跌落下去死于非命,不过他的死去已使朴摩天的希望完全消逝,并且替他带来了无穷的后
患。 
  谁又会相信他说出的真实情形?谁都不会相信一个孩子会轻易在朴摩手中逃走,那时他
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那得到藏珍图的嫌疑! 
  许多许多问题纠结在他的脑海之中,许久都得不到答案,他不觉怒火勃生,几乎对自己
都不能原谅起来。 
  他望着厚厚的雾网,喃喃道: 
  “我到底该怎么办?是暂时封闭金缕宫,迁往他处,还是索性等人上门?” 
  正在他思绪紊乱,没能决定今后该怎么处置紧接着顾剑南在此失踪的消息外泄,因而招
来许多强敌之际—— 
  他突然听得身后的山神庙门被人推了开来,一阵脚步声传进他的耳里。 
  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他倏地一个大旋身,凝目从庙后的那个破洞望将进去,只见一条人
影在庙中晃了晃,随着发出一声惊咦。 
  朴摩天忖道:“这家伙必定是漏网之鱼,大概昨日午后便被派出去传递消息,直到此刻
方始赶回来,也活该他倒楣,碰上我没有走!” 
  果然他听到庙中那人惊咦一声,喃喃道: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些人全都死了。” 
  朴摩天足迹遍布天下,听到那人说话的语气正是西康一带的话语,而他昨夜杀死碎玉金
环方奎之后(他认为已经杀死方奎,其实方奎并没立即死去),从方奎身上搜出一根圆筒,
打开圆筒,他方始发现丹珠活佛以这座山神庙作为联络之地。 
  他赶到山神庙里,大施毒手将庙里的八个人全都杀死,在动手之前,他听到那些人说话
的口音便是乡康一带的土语。 
  因而一听见庙中此人说话的口音,他立即认定这个人必定是与死去的八个人一伙的。 
  他的脸上浮起一丝寒煞之气,缓缓走到被顾剑南击破的缺口处,只听见那人喃喃道: 
  “好家伙,是谁下得了这样的毒手,一条活命都没有留下……” 
  朴摩天冷冷一笑道:“是老夫下的毒手,怎么样?” 
  他走了进去,只见一个身体矮瘦的老者,正站在那八具交叠一起的尸首旁,俯身查看死
者身上的伤痕。 
  那个老者听到朴摩天的话声,缓缓抬起头来,浓浓的眉毛皱了皱,问道: 
  “你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 
  朴摩天只见那老者长得眉如铁帚,头大如斗,在一张小嘴上却生了肉球似的大鼻子,两
只招风耳,一绺山羊须,使得他看来滑稽得很。 
  尤其他身穿一袭黄色的土布衣衫,用一根布带扎在腰际,腰带上挂着一个酒葫芦,背上
背着一个大包袱,手里还拿着一把黑色的雨伞,使他看起来更加可笑。 
  但是朴摩天却没有笑出来,因为他走遍江湖,阅人已多,各种怪样的人都已见过,对于
这个土老儿,他是不会见笑的。 
  他心中倒颇为惊讶那老者神态的镇静,可是他又无法从那两只昏黄的眼珠里看出那老者
是不是武林高手。 
  他暗忖道:“这家伙以他的样子好像是刚出远门回来的样子,莫非是负责到镇上去采购
日常用品……” 
  他冷冷地打量了那老者一眼,沉声道:“老夫朴摩天你可曾听过?” 
  那老者摇了摇头道: 
  “没有!”他也打量了朴摩天一眼,问道:“你为什么杀死这些人?” 
  朴摩天微微一愕道:“他们危害到老夫的安全,所以老夫将他们全部都杀死,有什么不
对吗?” 
  他虽是颇为惊骇于这老者的回答,但他却怀疑对方只是故作镇定之态。 
  那老者道:“自然是不对的,他们在这庙里住了二年多,从没到外面去闹什么事,又怎
么危害到你的安全,他们全都死在这里而不是死在别处,可见是你到这儿将他们一起杀死,
而非他们跑到你家杀害你!” 
  朴摩天淡淡地一笑,缓缓道: 
  “你说的非常对,是我到这儿杀死他们的!” 
  那老者突然大声道: 
  “你有什么权利这样做?上天有好生之德,就是蚂蚁也都贪生,又何论人呢?你这一下
子便杀死这么乡人,还振振有词地自以为是,难道你的良心不觉得过不去?” 
  朴摩天嘴角一撇,倏地放声大笑,道:“良心?什么是良心?老夫讲得是力量! 
  我有杀死他们的力量,看着碍眼然有这份权力杀死他们,还说什么良心不安?” 
  他眼中掠过阴寒凶狠之色,冷冷地道:“现在我看你不顺眼,我也想杀死你!” 
  “杀死我?”那老者脸上涌现一丝愤怒的神情,道: 
  “你这样强横,难道不怕别的比你更有力量的人将你杀死?” 
  朴摩天道:“天下大概没有一个人能够杀死老夫!我又何必害怕?” 
  那老者听到朴摩天这么说,啊了一声道: 
  “你竟敢说出这等大言,莫非你是中土七大高手里的一个?” 
  朴摩天心中颇为奇怪这土老儿看来不像是会武功之人,却听了自己的话之后如此的镇定,
并且说出天下七大高手之名,但又不知道自己便是岭南幽客。 
  他真得对这土老儿有点莫测高深了,本想立刻动手,现在引起了他的好奇心,倒想要仔
细问清楚那老者的来历。 
  他又从上到下的打量了那老者几眼,问道: 
  “你也晓得天下七大高手?莫非你认识他们之中的那一位?” 
  那老者呵呵一笑,道:“不是天下七大高手,而是中土七大高手,他们这些人只是被中
土之人称为高手,却不能算是天下高手!” 
  这句话真使得朴摩天感到非常有兴趣问道:“为什么?” 
  那老者道:“在四海八荒之地,还有许多不愿出名的绝代高人,他们也许从未到过中土,
也许不愿与俗人争名,所以不被世人所知,可是他们的修为却高于这七个人之上,因而你只
能称他们为中土七大高手,而不能说是天下七大高手?” 
  这一番话似乎有点道理,朴摩天想了想,道: 
  “老夫足迹遍布天下,就没有碰到什么绝世高人,除了藏土有个丹珠活佛还算得上高手
之外,其他的地方就没有能人了,所以我认为天下高手之名非常确实……” 
  那老者不屑地道:“这真叫做以管窥天,井蛙之见!你可见到东海和合二仙?密勒池三
位长老?还有苗疆鸠面婆婆、西方魔教教主采霸?” 
  朴摩天脸上浮起惊诧之色,注视面前的老者,忖思道: 
  “莫非这毫不起眼的土老儿,竟也是绝世高人不成?” 
  他搜遍了所有的记忆,对于那老者所提起的几个人竟然毫无一点印象,心里不禁非常震
骇,深吸口气,已将浑身真力布满。 
  那老者微微一笑道:“你不必像要斗角的牛,尽在那里踢土,我有十多年没跟人动手了,
像你这种天性残忍之人,要是碰到了比你更狠的人,自然会有报应,不需我来管这档闲事?”
  朴摩天脸上微微一红,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似乎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 
  他冷冷一笑,怒道:“天下大概没有几个人敢对老夫说这样的话,你不要以为能说出几
个人名便吓得住老夫!” 
  那老者淡然笑道:“你这个年纪也能在我面前自称老夫?嘿!事实上那些高人全都有四
十多年未覆尘世,自然你也没听到过,我也不是吓你,只是告诉你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不
可凭着一点成就,便横行一世……” 
  朴摩天怒吼道:“老夫这等年纪还要你来教训不成?混帐!”他左手一竖,沉声道:
“我倒要试试你是不是在胡吹,你若是绝代高手,那就与老夫对上几招看看。” 
  那老者凝望着朴摩天,昏黄的眼珠突然有如星光烁烁闪耀,射出凌厉的锋芒,可,是一
刹之间那奇异的光芒便又敛去,回复原来的样子。 
  朴摩天大吃一惊,看到那老者眼中乍然闪出强烈的光芒,才晓得对方果然是个绝世高人,
因为这种能收敛眼神的功夫,非要练到天地之桥已通、三花聚顶、五美还原、蹈神返虚的境
界不可。 
  据他所知,他所见过的天下七人高手之中的其他人,没有一个已练到这种地步。 
  不论佛道两门,若是内功已经练到了这种地步,随时便是脱壳飞升的时候了…… 
  “这土老儿是谁?”他骇然忖道: 
  “有这么深的造诣与成就,怎的我从来也没听说过?” 
  一念及此,他更不敢放松一点,凝神聚气独门的金缕罡气很快的布满全身,立即他的身
外彷佛罩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那个老者看到这种情形,毫无惊讶之态,淡然笑道:“我说过将来自有比你强横之人对
付你,你又何必这样如临大敌的望着我?” 
  他伸手指了指朴摩天右手的衣袖道:“你的衣袖被人撕去一截,看样子是不久之前与人
动手所得到的结果,你又何必如此好斗?” 
  朴摩天微怒道:“谁没有失手的时候?老夫一时不及提防,被一个后辈将衣袖撕去,结
果还不是将他杀死!” 
  那老者摇了摇头道:“我从未见到过像你这等好杀之人,若在二十年前此时我便不会放
过你,但我已洗手二十年,加以此次从东海回来,精神非常愉快,不愿为了你而开杀戒……”
  他深深地望了朴摩天一眼道:“你走吧!我要把这些尸首埋起来!” 
  朴摩天往左跨了一步,道:“你说了这么多辱及老夫的话,难道就这么算了吗?没那么
容易吧?” 
  那老者问道:“你想怎么呢?” 
  朴摩天道:“最低限度,他也得露上一手,否则老夫怎么服气?” 
  那老者摇头道:“你也没想想你刚才与人动手,把衣袖都撕了,现在还想与我动手……”
  朴摩天道:“老夫说过方才只是一时失手……” 
  那老者厉声道:“所谓高手之间的搏斗,完全是以命相搏,岂能容许你一时失手?” 
  他的话说得严重至极,竟好像是一个长辈教训晚辈那样,朴摩天自负之极,又怎么吃这
一套? 
  他虽然知道面前这个土老儿可能是绝代高手,但是此刻只有豁出去了,只听他阴阴一笑
道:“老兄,你不需吹大气,有本领的接我几拳试试!” 
  话声未落连环攻出三拳,刹那之间,拳浪垒起,劲气横飞,激荡着空气发出嗡鸣之声。
  他这下是尽出全力攻出三拳,拳势沉猛,劲道奇重,迷茫的拳影已将那老者身外所有空
隙封住。 
  谁知他三拳一出,明明站在那儿的土老儿,竟然在激荡的拳风里消失了,似手他本来就
没有形象,只是一个幽灵而已! 
  朴摩天三拳落空,心里这份惊讶真是非同小可,他左拳立即收回护胸,右手五指一骈,
成锥状摆在齐眉之处,以左足足跟为轴,右足提起在原地飞快地转了一匝。 
  随着身躯转动,他目光扫处,已见到那个老者不知何时闪跃出去,站在神案之旁凝望着
自己。 
  那老者见到朴摩天转过身来,摇头道:“你这是何苦呢?” 
  朴摩天不等他把话说完,大喝一声,连进三步,右手疾攻而出。 
  一股尖锐的劲道,有似一根钢锥射出,殿内立即响咻咻的异啸之声。 
  这“破雷锥”的奇功果然霸道,如此气势便有无坚不摧、无敌不克的威力,怪不得朴摩
天身居武林七大高手之中,这份武功确实有惊世骇俗之能。 
  他是他身形一动,锥形气柱刚刚发出之际,那站在神桌前的老者突然又似一缕轻烟,消
失在空气之中,在他的眼前没去。 
  尖锐犀厉的“破雷锥”急射出去,一触及那张神桌,立即便将之摧毁,紧接着落在神龛
前以巨石琢磨成的香案。 
  “喀!”的一声,那个厚达五寸、高有两尺的石材香案齐中而断摔落地下,碎成数十块
屑石…… 
  内行人一看便知,那个香案已被他的破雷锥力道从点及面澈底摧毁破裂,否则不会在跌
落地下之后,碎成那个样子…… 
  “你又何必找那个香案出气?” 
  朴摩天一锥发出,眼前人影又已消失,他愕然而立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正在发怔之
际,已听到那老者的话音。 
  他循声转首,只见那老者不知何时又现身在两丈开外,站在大门门槛之前,正面向自己
微微嗤笑,神情颇为悠闲。 
  朴摩天心中寒凛,几乎使他的斗志全消,在他一生之中,从没遇见过像老者那样高明的
轻功,竟使他根本没有看清对方是如何闪开的。 
  “不!这不算是轻功!”朴摩天暗自忖道:“再好的轻功也有痕迹可寻,而他却像是鬼
魅,连影子都没看到,便消失在空气中……” 
  “你!”他骇然之极的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那老者哂然笑道: 
  “像你这样的一个武林高手,竟也会发出这等可笑的问题,真使我哭笑不得!” 
  朴摩天胸中的怒火勃然,掩盖那份惊骇的情绪,沉声道:“你的轻功就算是天下第一,
但你却依然不敢接下老夫破雷一锥!净在那儿胡吹有何用?” 
  那老者道:“破雷锥?那么你是朴南山的传人了?啊!你叫朴摩天,莫非是他儿子?”
  朴摩天更是吃惊,道:“你认得家父?” 
  那老者摇头道:“并不太熟,只不过见过两次罢了,那还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若非你
提起来我还想不起……” 
  他话声一顿道:“我记得他当年没有你这样凶残狠毒,你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朴摩天听到这老者自称三十多年前见过父亲之面,不禁大为震骇,他到底是一代高手,
心神立即回复平静,缓缓道: 
  “阁下既然认得先父,在下倒是失礼了,不过尚要请问阁下大名如何称呼?” 
  他身为武林七大高手之一,声望很高,听了那老者的话,虽然不愿称对方前辈,却也将
本身的“老夫”之称改为在下了。 
  那老者摇头道:“我的姓名在数十年前便已忘去,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你就叫我土
老儿!” 
  朴摩天心中真有哭笑不得之感,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对方戏弄一番,不禁怒道: 
  “既然阁下不欲将大名赐告,那么尚请能一接在下的破雷锥!” 
  那老者道:“你何必要逼我出手呢?据令尊当年告诉我,这破雷锥威力太大,无坚不摧,
我把老骨头又怎么受得了?” 
  朴摩天沉声道:“不必客气,尚请赐教!” 
  话声一落,飞身而起,猛然一式“雷霆乍落”,骈指如锥,攻向那个老者。 
  那老者叹了口气道:“我就挡你一锥吧!” 
  他站在那里动都没动一下,眼见朴摩天飞身跃来,竟似毫无感觉一样。 
  “咻!”的一声尖响,朴摩天身在空中,只见自己攻出的一式“破雷锥”,挟着犀利尖
锐的劲道射向那个老者身上。 
  他距离那老者不到五尺之远,看得清清楚楚,对方这下没有像鬼魅一样闪身跃开,可是
却也没有出手抵挡,仿佛被吓呆了,木然站在那儿。 
  他心中一惊,如锥的劲道已射到那老者身上,惊疑的感觉尚未从心头消失,他突觉自己
这一锥击出,似是投向无底深渊,力道源源而去,竟毫无一点反应。 
  顿时,心中如被巨雷重重的震击了一下,他感到一生之中从未如现在这样恐惧、这样惊
骇。 
  他真不敢相信世界上还有人能挺身不动,被自己的“破雷锥”一击之后,竟然不会死
去…… 
  这……这真是叫他怎么都不会相信,可是活生生的事实摆在眼前,那老者就是那样站着
受他一锥。 
  刹那之间,朴摩天仿佛感到那老者矮瘦的身躯竟庞大的如同一尊天神,显得自己是那样
的渺小。 
  “吃我一剑!”他的脚尖一落在地上,猛然大喝一声! 
  喝声中,他右手已自怀中掏出一柄短剑,急挥而出…… 
  此时,他距离那老者不足五尺,短剑一出,寒芒逼射灿然急闪,剑尾的锋芒吞吐之间,
已将那老者全身罩住。 
  那老者似乎也没想到朴摩天突然之间会拔剑而出,施展如此毒辣的招式,他那两道浓眉
一轩,昏黄的眼中暴射出烁亮的光芒。 
  只听他叱道:“该死的家伙!” 
  喝叱之间,他已将手中提着的那柄通体漆黑的雨伞托起,随着上身往后平仰,他把雨伞
张开了。 
  乌黑的光影一闪,立即将他整个身躯都藏在伞下。 
  朴摩天一剑划出,剑芒电闪,满以为在如此近的距离内,即使那老者武功再高也逃不开
去。 
  谁知陡然之间,一道乌黑的光影如幢升起,将那老者整个空隙齐都罩住,朴摩天吃惊之
下, 
  手中短剑已削落在那老者张开的伞上。 
  他这柄剑是绝世奇物,乃是春秋时代淬炼成的鱼肠古剑,犀利至极,可说斩铁断金不费
吹灰之事,再加上他雄厚的内力,就算对方持的是一柄宝剑,也可以将他削为两截。 
  不知那老者的雨伞是什么东西制成的,朴摩天一剑削落伞上,只发出尖锐的声响,接着
便看到乌黑的伞面上跃起几蓬火星,那是鱼肠剑与伞骨急速磨擦而产生的火花…… 
  灿眼的火星乍闪即隐,朴摩天在这一刹那,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意念,他想起了这个老
者是谁了? 
  心意较那须臾闪灭的火星更快,他才想起那个老者的来历,还没说出口来,眼前张开的
铁伞已急速的旋转起来…… 
  他只觉一股逆施的劲道自铁伞上传来,通过短剑便到他的全力,顿时,他好像置身在倾
盆暴雨里,受到电光倏然一击。 
  电流通过全身,使得他通体一麻,握着鱼肠剑的手怎样也抓不紧,短剑脱手,被那急旋
的铁伞带动得飞射而出,“当!”的一声,钉进屋梁。 
  朴摩天吓得魂飞天外,再也顾不得鱼肠剑了,上身往后一仰,倒射而出,陡然空打十四
个翻滚,一直射出二丈多远,方始落在昨夜被顾剑南击倒的那堵破墙之旁,勉强立定了身子。
  他眼中露出骇异的光芒,凝望那个老者,一时之间,话都说不出来,现在他的面上连心
里的情绪都掩饰不住,毫无隐瞒的显露出来。 
  那个老者自伞后探首出来,看到朴摩天已身在二丈开外,方始缓缓收起了伞。 
  他的脸嗔怒之色未去,凝注着朴摩天好一会儿,斜轩的浓眉才落了下,沉声说道:“你
这一剑真是凶毒,若是换了别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容你活下去,他日,你的生命可能便结
束在这一剑之下!” 
  朴摩天道:“当今江湖之上,除了前辈之外,也许还没有第二个人能破我这着必杀之
剑……” 
  那老者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既能破去你这一式必杀之剑,他日又何尝没有别人能够这
么做,他人可不像我心存慈悲之念,那么,你的一生威名都会丧失在这一剑之下……”说罢,
他又摇了摇头道: 
  “剑毒人毒,绝情过甚,实非良招,你务必深记,深记!” 
  朴摩天默然半晌,方始道: 
  “谢前辈的教悔,不过我有我的想法与做法,至于说丧命于这一剑下……” 
  他豪迈地笑道:“瓦罐破于灶下,将军亡身沙场,武林中既以刀剑提名,若死于刀剑之
下,也没有什么可以遗憾,但是除了前辈所提起的几位异人之外,在下相信当今武林中尚无
人能使在下丧命……” 
  那老者默然望了朴摩天一眼,道:  
  “我是看在与令尊有见面之缘,所以才这样劝告你,听不听当在你自己决定!” 
  “敬谢前辈好意!”朴摩天抱拳道: 
  “先父在世之日,常听他老人家说及路经大漠,夜遇狼群,幸得一手持铁伞之高人共拒
群狼,一夜之间歼灭两千余只,他老人家才脱离险境……” 
  那老者摇头道: 
  “三十年前旧事不必提起,人一老了记忆太多总是不好,我早忘了这些旧事。” 
  朴摩天道:“由于家父没有详细提到前辈的装扮与名号,所以晚辈乍见前辈有所得罪,
直到你张开铁伞,才知道前辈是先父所提及之人……” 
  那老者似乎也回忆到三十年前在大漠之中与朴南山共拒狼群之事,他微微一笑,接道:
“令尊那时已过中年,武功奇高,出手之际,必有数头青狼死去,若非群狼涌至有如潮水,
成千上万的扑到,他绝不至于身陷险境…… 
  那时我刚下密勒池不久,连夜赶路还乡,听到大漠深处传来悲惨的狼嗥之声,心知必是
有人困在狼群中,所以才赶去察看,那时令尊浑身浴血,帐幕四周的沙地都变为赤红……”
  “唉!”他深深叹了口气道: 
  “过去的事情,不去想他也罢,想起来更是伤心……” 
  朴摩天知道他必然有一段伤心往事,所以才怀着这一身绝艺隐没江湖,不为世人所知,
他顿了顿道:“先父在临终之前,曾说过他颇为怀念在大漠里那短短的一夜, 
  曾经数次重履大漠,探访前辈,可是却只听到藏康一带有奇人铁伞尊者之事传说,他老
人家多方探寻,始终找不到踪迹,所以引为一生之憾……” 
  他说着,微微一笑道:“没想到晚辈却在他老人家去世后十七年的现在,见到了前辈,
而且在如此尴尬的情形下遇见,真是……” 
  铁伞尊者道:“你心里是否有点感慨?人生便是如此,难以想像,所以我劝你应该收敛
一下你的心志,不可让狠毒之念太过毕露……”
  他看到朴摩天默然不语,继续道:“一个人锋芒太露,心机太深,意念太毒,是不会有
什么好下场的,你需要好好的反省一下……” 
  朴摩天沉声道:“晚辈有自己的做法与想法……” 
  当他看到铁伞尊者面现不犹之色时,话声一顿,又道: 
  “不过,无论如何,前辈的忠告,晚辈当铭记在心……” 
  铁伞尊者道:“听不听在于你了,老夫看在故人的面上,也只好言尽于此,不过,你有
朝一日便会知道老夫所言不差,但愿那时不晚……” 
  铁伞尊者俯首望了望手中的短剑道:“这柄剑的确是宝物,但自古宝物皆是有德者居之,
你持有此剑,尤需兢兢业业,以免丧命此剑之下,唉,你拿回去吧!” 
  说罢,也不见如何作势,手掌上的那枝鱼肠短剑已倏然飞起,向朴摩天射去。 
  朴摩天伸手将鱼肠剑抓住,放入怀中剑鞘里,抱拳道:“敬前辈大恩……” 
  铁伞尊者看到他那神情,心知自己无法劝得动他,苦笑了下,道: 
  “你走吧!我要将这些尸体埋起来。” 
  朴摩天道:“还是晚辈令人来掩埋吧,何必劳动前辈动手?” 
  铁伞尊者凝视朴摩天好一会,道: 
  “好吧!我也不问你为何要杀死这些人,你快快回去吧!” 
  朴摩天道:“前辈居住何处?能否……” 
  铁伞尊者摇头道:“你也不用问我住在那里,我四海为海,没有一定的住所。” 
  朴摩天道:“晚辈就住在秦岭之南的金缕宫里,前辈如果仙踪履此,尚请驾临寒舍,晚
辈……”  
  铁伞尊者挥手道:“你的好意我谢了,你走吧!” 
  朴摩天看到铁伞尊者脸上现出厌恶之色,不敢稍留,抱了抱拳道: 
  “如此,别过前辈了!”说罢便飞身离开山神庙。 
  铁伞尊者等到朴摩天已经远离,方始缓缓从那堵破墙走出,站立在悬崖上,他深深的吸
了口气,然后跃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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