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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跃鹰飞》


第十章 虎柙逃猛虎 龙山聚蛟龙



  “我已看出来了他对我所怀的仇恨!”向阳君接着说道,“如果我现在一时心软,
饶过了他……日后必将不放过我……”
  “哼!”老和尚几乎已经没有气力了,“这么说,你是怕他?”
  向阳君一声朗笑:“平生不作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金某一生行事只问正直,
不畏其它,也不干傻事!”
  老和尚苦笑了一下,向着一隅的郭彤看了一眼,后者那双沉痛的眼睛也正在注视着
他。两者目光交接之下,老和尚再也忍耐不住,悲痛的泪水,由他眸子里汩汩地淌了出
来!
  向阳君微微一笑:“你很爱这个弟子吧?”
  老和尚微微点点头:“不是……我只是对他感到愧疚而已!”
  “为什么?”
  “因为他虽然是我门下的人……我却没有见过他几面,更没有传授过他一天功
夫……”老和尚讷讷地道,“而现在他却因为维护老朽这条性命,而丧生在你的手里……
他太无辜了!”
  向阳君冷笑了一声:“人生在世,就是这么回事,当生者生,当死者死,天道循环。
哼,这一点,老和尚你们佛门中人,应该比我看得清楚。”
  “当死者死,当生者生……你说得不错!阿弥陀佛……”老和尚双手合十,再次宣
着,“南无阿弥陀佛。”
  向阳君忽然一笑,道:“生离死别,人生痛苦之事,我料想你们师徒有许多话要说,
你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这么吧,金某就做一次好人,要你们师徒在临去之前说上几句体
己话吧!”
  他微微顿了一下,冷冷地道:“我就在殿门前伫候,待你撒手西归之后,再来取他
性命!”
  老和尚听了,无限感激地点点头:“阿弥陀佛,果真如此……你也算功德无量了。”
  向阳君那双锐利的眸子,四下里打量了一眼,确信郭彤没法儿闯出此殿。他自信他
本人把守门前,一个小小的郭彤插翅难飞!
  是以,他毫不顾虑其它,当下右手凝具五行真气,缓缓地向着一隅的郭彤推出一掌。
  这一掌真力贯注入郭彤之后,只见他身形霍然摇动了一下,顿时血和脉开,恢复了
本身行动!向阳君果遵诺言,就在郭彤恢复行动自如之后,身形微微一闪,飘于殿门之
外。
  门里门外,有一段相当距离。当他离开之后,佛殿里只剩下了老和尚与郭彤师徒二
人。
  郭彤在他确定筋骨真地恢复行动之后,立刻扑向跌坐在血泊中的静虚老和尚。
  “方……丈大师!”只说了这几个字,再也忍不住泪水,“弟子无能!弟子罪该万
死……”郭彤悲痛至极地说道,“这都怪弟子学艺不精,护卫无能。”
  “你已经很不错了!”老和尚镇定地道,“听着,三件事你务必遵行。”
  “弟子遵命。”
  老和尚说话的神情精力,不像方才那等虚弱了,这是他早已储备而用的。
  “第一,我必死无疑,你不可过于伤心,你我有此一缘,已属佛祖的恩典……老衲
甚是欣慰!”
  “第二,你千万记住,不可试图为我复仇,只有最最愚笨的人,才会有这个念
头……”
  “第三……”老和尚喘得那么厉害,“第三……你……你还应该记住我关照过你的
话……”
  郭彤固然沉痛到了极点,聆听之下倒能镇定,点头道:“弟子记住了!”
  老和尚眼晴睁得极大,道:“记住……活命第—……拿着我的这串念珠……到鄂省
狼牙山七紫坪……去见崔奇,崔……奇……记住我以前对你所说的那些话……记住!”
  郭彤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紧紧地咬着牙,牙齿深深地咬进唇肉里,几乎都要淌出
血来!
  他实在忍不住心里的悲痛,紧紧地握住了老和尚的手,那只手是那么凉,使他大吃
了一惊。
  当郭彤的目光再次视向老和尚时,才发觉他已经死了。
  死相很怪,郭彤惊得几乎麻木了!
  只见老和尚面黄如蜡,一双眼皮深深地搭垂下来,整个身躯犹如一块腐朽的木头,
看上去极其轻微,像是没什么分量。在他的一双鼻孔下,垂下一种白色的东西,像是很
浓的鼻涕。
  郭彤心里陡然间升起了一阵子恐慌,六神无主了。
  “方丈师父……方丈师父……”
  一连摇晃了几下,老和尚身子纹丝不动。
  郭彤由不住伏在老和尚肩上啜泣了起来!
  身后微风轻袭,向阳君已然去而复入。
  郭彤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老和尚所留交给他的那串念珠,觉得那串念珠的份量是那
么沉重,虽非是金铁所铸,却大别于一般寻常僧人所持用的木质念珠,像是一种玉石雕
琢而成。
  他已经感觉到向阳君就在身后,但是没有立刻回头看上一眼。
  “怎么,老和尚圆寂了?”
  “嗯!”郭彤缓缓地点了一下头,“他死了!”
  郭彤仍然没有回头。
  向阳君鼻子里哼了一声,缓缓移步,径直来到了老和尚面前。
  两只精光闪灿的眸子,眨也不眨地注视着老和尚,他脸上现出极其惊诧的表情。
  他突然超前一步,蹲下身子,仔细地在老和尚睑上打量着,神色甚是庄重。
  “想不到他的武功造诣,竟是如此精湛,实在是太……可惜了!”
  不知他为什么会说出这么一句话,使得郭彤对他的行为大感惊讶,不自禁地把目光
转往向阳君的脸。
  向阳君手指着老和尚鼻下那两根鼻涕般的东西,冷冷地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郭彤自忖必死,却也不再惧怕,麻木地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这是本命玉膏,唉唉……”向阳君连续地叹息了两声,“想不到他的功力造诣,
竟然达到了如此境界;如果再假以时日,必将大成其功,那时候即所谓金刚不坏之躯
了!”
  郭彤冷冷一笑,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那意思甚为明显,像是在说:“到了现在你还
说这些干什么?”
  然后,郭彤缓缓站起身来,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向阳君目光炯炯地看着郭彤:“现在该轮着你了。”
  郭彤哂道:“生死原是不足为惜,只是我只觉得就这么死在你的手里,有点不太值
得!”
  “为什么?”
  “因为我们只是第一次见面,”郭彤冷冷地说,“我们之间可以说还是那么陌生……
凭心而论,我们彼此间了解得太少……”
  这一问,倒使得向阳君呆住了!
  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话倒也不假,我们彼此认识得太浅了。”
  郭彤冷笑了一声,道:“就因为我是老方丈师父门下弟子,所以你要杀死我?”
  向阳君呆了一下:“那倒也不是,我只是直觉地感觉到你是一个可怕的人,所以我
不能放过你!”
  “你已经决定了?”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向阳君道,“快告诉我,你希望怎么个死法,我
一定成全你。”
  郭彤冷冷一笑:“你还没有问我,方丈师父临死之前,对我说了些什么?难道你一
点也不关心?”
  “有什么好关心的,反正你已难逃一死。”
  郭彤道:“方丈师父死前,曾交待我一句话,这一点,我一定要做到。”
  向阳君冷冷一笑,道:“这恐怕不是你所能做得了主的,你说出来我听听!”
  郭彤深深叹息了一声,道:“方丈师父是一个酷爱自然之士,他老人家希望能够归
还自然。”
  向阳君微微一愣,讷讷道:“原为他是一个自然爱好者——这一点,我倒不知道。”
  郭彤道:“所以,方丈师父特地交待我,要将他的尸体暴于自然。”
  向阳君哼了一声,道:“这个好办,随便找处荒山野地一抛了事……”
  他微微一笑,接道:“这是最起码的一点小小请求,我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郭彤站起来,双手合十,微向向阳君一揖道:“谢谢你,既然这样,在下现在就去
了。”
  向阳君摇摇头:“这件事我足可代劳,嘿嘿……包括你的尸体在里面,我俱可以一
并处理!你大可放心!”
  郭彤冷峻地道:“在下不敢苟同,你方才曾经亲口答应方丈师父一个最后的要求,
想必以足下之声望,当不至于自食其言吧!”
  向阳君想了想:“你小子很聪明,要是下象棋一定很会将人家的军。不错,我的确
是说过这句话。”
  他微微一顿,偏头想了想,又道:“奇怪,这么一件小事,还值得老和尚临终授意
么?”
  接着,他心里暗忖: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阴谋不成?
  他走过去伸手把了一下老和尚的脉门,确实证明对方的脉搏不跳了。由于静虚的本
命玉膏下垂,必然是死了。这一点,绝无可疑!
  那么,还能有什么花样?
  心里这么转着念头,眼睛移向郭彤的脸。事实上,这个少年人的纯朴与武技,对于
他可以说根本就够不成威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岂能容他现出什么花招?倒不如大方
一点好!
  郭彤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怎么,你不肯?”
  他冷笑一声,讷讷地接下去道:“其实,这也是在我意料之中的事。既然你言而无
信,我也无可奈何,只是……”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你为什么叹息?”
  “这不关你的事!”郭彤黯然道,“我只是心里感到无比的遗憾而已。”
  “遗憾?”
  “当然,我觉得有愧于方丈师父临终的托嘱。”
  向阳君由不住发出了一声朗笑:“这么说起来,我倒是要成全你了。哼哼,我金某
人言出必行,岂能对死者失信?既然老和尚死前说过这个话,自然要成全他。好吧,他
的后事就由你处置吧!”
  郭彤一言不发地前去为老和尚整理衣容,然后缓缓地把他的双手抱起来。
  向阳君说:“你这是要去哪里?”
  “后山。”
  “后山哪个地方?”
  “这个,”郭彤打量了他一眼,“一定要告诉你么?”
  “你要弄清楚,不但要告诉我。”向阳君冷冷笑道,“而且,我还要跟你一起去!”
  郭彤摇摇头:“这……方丈师父临死之前,并没有说要阁下护送。”
  向阳君一笑:“这可就由不得他了!如何?”
  郭彤冷笑道:“既然你坚持如此,我也无话可说,那咱们就走吧!”
  说罢,遂向侧门走去。
  向阳君问道:“为什么不走正门?”
  郭彤道:“前院僧侣众多,一旦发现了方丈师父身故圆寂,岂不要大乱了?方丈师
父交待不许惊动这寺里的任何人。”
  向阳君想了一下,点点头道:“这话倒也有理,唉!”他轻叹一声,接着道,“就
某一方面来说,老和尚仍不失为一个可敬的长者。”
  郭彤理也不理他,大步向后侧门踏出,他前进了一段距离,未听见向阳君的脚步声,
甚是奇怪。回头一看,发觉向阳君与自己少说间隔着十步开外的距离。
  这是一段不算短的距离,他为什么如此放心?
  转念一想,他心里也就昭然了。
  因为向阳君功力之精湛,他已有所领略,对方所以故意把距离拉得这么远,必然是
有绝对把握预防他。换句话说,如果认为眼前情况是可趁之机,那就大大错了。只要略
显形迹,即可能死在对方极其精湛的劈空掌力之下。
  当然,从向阳君方才的表现看,如果有意下手,套句俗话来说,那可真是简单得如
同探囊取物!
  好在郭彤并没有存下这个意图。
  他胸有成竹,一切计划全在意念之内,当下按照事先与静虚方丈研究好的策略,朝
着一定的目标路线继续前进。
  一前一后,一进一随,转瞬间登上了山道。
  约莫小半盏茶的时间,二人登上了中峰一个突出的高地。
  呼呼的劲风,拂动着二人身上的长衣。当空的骄阳固是耀眼生辉,却不觉得炎热。
  郭彤抱持着老和尚的尸体来到了一棵拔起当空的巨松之下,觉得抱持着老和尚的那
双手有点酸痛,遂将方丈尸身慢慢放下来,一面用袖子揩着脸上的汗珠。
  向阳君目光直直地盯着他:“地方到了?”
  郭彤点点头。
  “很好!老和尚的眼光不错,金某虽然不是什么五行之术的高人,对于勘舆之学倒
也有些涉猎……”
  一面说时,他目光在附近转了一转,频频点头道,“好地方,左青龙,右白虎,依
山面水,嗯,此处当系此山龙脉所在之地,老和尚选择了这个地方,保存他的色身,倒
真是好眼光!”
  郭彤道:“这地方是方丈师父早已看好了的!”
  “嗯!”向阳君赞赏道,“高明!”
  郭彤道:“此举的特别之处,即在孤峰独峙!”
  说到孤峰独峙时,他的声音特别强调了一点,向阳君其实早已注意到了,左右看了
一眼,最近的邻峰都在数十丈以外,且峰与峰之间的洞谷,都在千仞高下。
  换言之,如果想转登彼岸,简直是梦想中事。
  当然,来到这里,向阳君就更为放心了。
  其实,已无所谓放心不放心,因为他想在这个地方,将郭彤的性命结果。
  当下,他缓缓向前一步,道:“郭小兄弟,我们是有言在先,你就在这里陪着老和
尚长眠吧!”
  他边说边缓缓举起一只手掌,暗聚力道,正待向郭彤击出。
  郭彤忽然冷笑了一声,道:“且慢!”
  向阳君推出了一半的手掌,忽然停住:“怎么,你还有什么话说?”
  郭彤道:“方丈师父嘱我安置之处,并不在这里,且容我将方丈师父尸身安置完毕
之后,再与你解决生死之事如何?”
  向阳君皱了一下眉:“要怎么安置才谓妥当?”
  郭彤举手向正面一指,十丈外,也就是这座孤峰顶端,有一座小小石塔。
  那石塔十分矮小,看起来像是兴建多年,表面长满了苔藓,且受风蚀,看来斑驳点
点几与附近岩石完全一样,如非特别指出,简直看不清楚。
  向阳君看了一眼,点点头道:“嗯,想不到还有这么一个所在,这石塔又是什么玩
意儿?”
  郭彤冷冷一哂,道:“这个你就不明白了,这石塔竖立此峰,据说已数百年,在达
云寺建寺之前,早就有了!”
  “干什么用的?”
  “达云寺的前身,名叫青云寺”。郭彤知悉甚清地徐徐道来,“青云寺的祖师名叫
青龙长老!”
  向阳君冷笑插口道:“你唠唠叨叨说这些事又是为何?”
  郭彤道:“你既然问,我当然要说得清楚些。”
  向阳君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郭彤却继续说道:“据说青云长者选中了此地,就是认为这里风水极佳,他由数百
里外来到这里,才发觉到这里乃是龙脉所在,所以亲手用本山所产之岩石,兴建了这么
一处石塔。”
  “我问你是干什么用的?”
  “用以置放尸身而用,据说,身后色身于此放入石缸之中,可以永不腐朽!”
  微微一顿,郭彤又接下去道:“是以这几百年来,本寺的方丈长老一经圆寂之后,
即将尸身置放于此!静虚方丈师父也不例外,与其说格外向阁下要求,倒不如说是依例
而行罢了!”
  “原来如此。”
  向阳君四下打量了一眼,确信郭彤没法儿脱逃,也没有不信任他的理由,点点头道:
“好吧,你就照办吧!”
  郭彤点点头,重新将方丈师父尸体搬抬起来,向峰峭那座小小石塔行去。
  向阳君缓缓在后面跟着他,来至石塔正前。
  石塔不过三丈高下,共分四层,虽然明称为塔,其实丝毫没有“塔”的形状,不过
是四四方方的一堆石块罢了!
  郭彤抱着老和尚尸体走到塔前,向阳君却在他身后丈许以外。
  这个距离实在是很近很近了。
  二人站在这里可以很清楚地看清楚塔里的一切。
  原来那石塔共有四扇石门,俱是敞开无阻,中间设有一根螺旋打转的石柱,那石柱
也就是供以攀行向上的石梯了。
  他二人站在外面,很清楚地看见置于底间的许多石缸,石质奇古,也多已风蚀,看
来虽然毫无异状,却令人兴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石塔正面还悬有一方石匾,如不仔细辨认,简直难以看清石匾上还有四个字——大
千法华,笔力雄浑,走笔如龙蛇飞舞,称得上贯力万钧,不知何年何月出自何人手笔。
  站在离门丈许以外,向阳君打量着塔内所陈设的一座座石缸,想象着这些石缸内所
盛置的一具具尸身,不禁兴起万般感慨——一种人生如梦的感慨!
  就在这时,郭彤说话了。
  “阁下是否要陪同我一并登塔,处置方丈师父的灵体?”
  向阳君抬头看了一下面前的塔身,摇摇头道:“不必了,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站着
等候!”
  “好吧!”郭彤冷笑道,“在下须要按照佛家坐化姿式,将方丈师父置入石缸,足
下不嫌要等候一段时间么?”
  向阳君道:“无妨,你去吧!”
  说罢,遂面向阳光,盘膝坐了下来。
  郭彤等他坐下之后,才双手捧着静虚老和尚的尸身,缓缓地一步一步地登上石塔。
  塔分三层,第一层内陈设十具石缸,第二层设有八座,第三层,也就是郭彤现在登
临的这一层,共有四座石缸。
  这四座石缸,有三座是空的。
  郭彤不慌不忙地将老和尚尸身小心地放置在一座空缸之内,然后密封。
  这一些虽然做来琐碎,但是郭彤却尽可能地以最快的速度做好。
  然后,他走向石塔正中,那里陈设着一座石缸,他按照方丈师父的指示,当下将石
缸的盖子推转开来,立刻现出了一条秘道!
  那是一道漆黑如墨,直通向谷底的秘道,有数不清的石阶。缸盖启开时,散发出一
股透骨的冷风!
  郭彤知道自己的性命能否逃过,可就在此一举了。当下,他毫不犹豫地潜身而入,
一面轻轻阖上缸盖,就此遁去无踪!
  约莫有半盏茶之久,向阳君忍不住站起来,向着石塔打量了一阵。
  虽然他坐处距离石塔在丈许以外,耳朵却能极其灵敏地听清塔内所发出的细微声音。
  现在,他忽然发觉声音停止了。
  换句话说,他认为郭彤已经把老和尚尸身之事处理妥善了!
  他又听了一下,忽然神色一变,道:“不好!”
  倏地纵身而起,身形晃处,翩若惊鸿。只一闪,纵上了塔顶;再一闪,进入塔内!
  上下三层,很快地走踏一遍,没有人的踪影——郭彤那小子早就逃走了!
  向阳君一言不发地停立在这间塔楼内,内心充满说不出的懊恼!
  最后,他终于找到了那条秘道,只是已经太晚了!他确信这是他出道江湖以来上当
最惨的一次,从而也使他认识到郭彤这个少年的智勇双全。这样一个人,不能不使他引
为来日之大患!自此,“郭彤”二字,在他脑子里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实实地刻在了他
的心坎上!
  南岳衡山!
  衡山周八百里、七十二峰。主峰祝融,高三千八百九十余尺。祝融殿孤立峰顶,铁
瓦石壁,雄伟绝伦!
  时令入秋,这附近的枫树叶都变了颜色,像是黄色,却又有些儿红。山风过处,散
发出一片瑟瑟之声。波伏而起的丛叶,有如万马奔腾,更像急滚的潮水!
  如果是一个目睹之人,感觉绝不仅限于一个美字。那是雄伟、壮观,融合了天地之
间的钟灵气息。那是自然界的一种奇迹,是那么强烈地震撼着你、吸引着你,而又迷惑
着你!
  然而,如果你是一个凡夫俗子,情形可就另当别论了。
  话说回来,如果你真是一个凡夫俗子,也就无此雅兴,无此勇气来祝融峰了。
  就像这位先生吧,他独个儿来到这里很久很久了。大概是日出以前到的,此刻却是
日上三竿,身处在四周浓密的树林子里,对于日光的感触是敏锐的!只须注视着遍布于
地面上那些类如蛛网也似的线条,你即能达到心情上自然的一种开朗与和谐!
  于是,你就有机会开始静下来,进行一项思索,或是一种自我检讨。
  这个时候,无论你从事什么,都会有益于身心,你会感到很有收获,很值得!
  这个人,四十七八的年岁,白净面皮,一身宝蓝衣衫,眉清目秀,神凝气和。
  只要你向他瞄上一眼,就会立刻体会到他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人。如非饱学之士,也
必属当世奇人。
  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当他打开手里那个长形的布包儿,现出了那口飘有杏黄色剑穗的青鲨皮长鞘、略呈
弧形的长剑时,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原来,他就是当代极负盛名的一位剑士——终南剑客夏平江。在能人辈出的武林江
湖里,能够为各方所瞩目,被公认为最杰出的人物,掐遍手指,数遍了江湖,只有二十
一二人而已。
  终南剑客夏平江居然就是这少数人士当中的一个,当知其身份之迥异、剑术高超境
界之一斑了!
  这个地方太妙了!
  四周围生满了枫树,一条笔直的通道直达祝融殿,在殿前十数丈处,竟设有一块方
圆里许的平地,这里独览江山之盛,巧夺天地之妙,登立此峰,居高临下,那白云伸手
可掬,真是飘飘乎羽化而登仙。踏遍洞庭南岳此峰之最称奇妙,实系不争之事实了。
  终南剑客夏平江独个儿展示了一下那口剑,遂又收到鞘里。
  这时候,却由三条不同的登山山道处,上来了三个人。
  一个面相清奇的全真道人。
  一个白发皤然的老人。
  一个风度翩翩的长身少年。
  在时间上,似乎是不着先后,三个人同时抵达,但在脚步上却有快慢之分。
  道人第一,老人第二,那风度翩翩的少年当然就是第三了。
  由于山道的崎岖长短不同,差别甚大,就算是三个人商量好,同时起步,却也不能
以此来衡量何人轻功为佳。第一个到的不见得轻功最好,最后到的那一个也不见得轻功
最差。只是有一点,那就是三个人的轻功都不差。
  非但不差,甚至于都称得上轻功一流身手!
  只看着这老少三个人面不红气不涌,那种神态自若的形象,非但是轻功一流,即使
其它方面的功力,也必属杰出!
  三人彼此抱拳一笑,那道人目光一扫,看见了先来的蓝衣文士,呵呵笑道:“贫道
等三人只当是来得最早了,想不到夏兄更是占先一步,幸会幸会!”
  被称为终南剑客夏平江的蓝衣文士站起抱拳道:“铁肩道兄久违了,小弟日出之前
即先来到,无非垂恋南岳之景象,心仰日出之盛景而已!”
  白发老人听至此,呵呵笑道:“夏兄真个雅兴不小,老朽早已闻祝融日出之盛,原
也同夏兄抱有一样心情,不知半路遇见了牛鼻子与我瞎扯,后来又见了青冠少侠,三人
结伴而行,边谈边说,可就把时间给耽误了!”
  被称为牛鼻子的道人,乃系来自巴蜀的赤眉道长,远看倒不甚显著,近看他那双眉
毛确实够红的!谛听之下,道人狞笑一声,反唇道:“朱老头你少撇清吧,你那点鬼心
思,瞒得过别个,却瞒不过我。嘿嘿,道长也不与说破,咱们往后瞧吧!”
  白发老人姓朱名农,亦是身列为海内二十七奇人之一的杰出之士,人称一掌飞星,
这个绰号得自于他所擅长的独特暗器打法。
  至于那个翩翩风采的长身青年,正是前文所曾提及的“青冠客”邓双溪。
  这些人都是应五柳先生之邀,来此参与三年一度的盛会。
  在这场盛会上,各人要凭借所学,互相较量一番,公推出一位统领天下武林的人物。
  当然,有此因由,这些人来的意图也就至为明显了。
  这类人士各怀绝技,有的平素游戏人间,突梯滑稽;有的深沉固执,不喜多言。总
之,凡是来到这里的人,都绝非简单人物。
  这附近散置着数十块石砖,各人择其一,纷纷落座。
  终南剑客夏平江目光向着青冠客邓双溪一转,微微笑道:“老弟台英雄出少年,愚
兄近年听说青城武功,老弟已尽得精体,此番前来,料必是大有可为了。”
  夏平江就年岁上看来,实较邓双溪要大上许多,但言谈之间,却并不以前辈自居,
可见其涵养修为。再者,以此而衡量,青冠客邓双溪实亦非等闲之辈了。
  谛听之下,青冠客邓双溪抱拳一揖,道:“前辈对区区在下之夸奖,实在是愧不敢
当,倒是前辈之剑术已臻至高堂奥,在下对前辈之精湛造诣,钦佩之至,亟望能够得前
辈指示一二,必当受益不浅!”
  终南剑客夏平江呵呵一笑,说道:“老弟台这么说,可就实在不敢当了……”
  一旁的赤眉道长听至此,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小子嘴甜得很,只怕有些个
口是心非吧!”
  青冠客邓双溪面上一红,微微向着道人抱了一拳,冷笑道:“道长这么说是什么意
思?”
  赤眉道长笑道:“大家的招子都不含糊,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小兄弟你要是真
的以为技不如人,今天你也就不会来了,是不是?”
  一掌飞星朱农嘿嘿一笑,道:“这么说,牛鼻子你定然是心存必胜的把握才来喽?”
  赤眉道长挑动了一下红眉,冷冷地道:“朱老头你不要老跟我过不去,你那一掌飞
星绝技,固然是自鸣得意,道爷我却不看在眼里,等一会儿道爷定然要向你请教一二!”
  朱农呵呵笑道:“不敢,不敢,朱某只是会嘴皮子,一说到讲打的时候,可就只有
装孙子的份儿了,老道你千万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赤眉道长生就的火爆性子,被一掌飞星朱农眼前这么的一激,顿时火冒三丈。
  只见他霍地由石砖上站起来,大声道:“朱老头太可恶,来来来……道爷等不及众
兄前来。这就先要请教请教,看看你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高招儿。”
  道人右手五指聚力,就像是要向朱农一掌击出。
  一旁的终南剑客夏平江忽然阻止道:“赤眉道长请了,还请稍安勿躁得好!”
  赤眉道长那只原将探出来的手,在听到夏平江的劝阻之后,强忍怒气地缓缓收了回
来。
  “夏兄既为朱老头缓颊,贫道倒不好出手了!”他那双被怒血充红了的眼睛,狠狠
地看向朱农,“等一下诸兄到齐之后,贫道一定要向你讨教!”
  朱农嘻嘻一笑:“牛鼻子,你可真是一张纸画个鼻子——好大的脸,老夫恭维客气
几句,你却当了真,岂以为我就真个怕你不成?”
  赤眉道长顿时涨红了脸,正要发作,终南剑客夏平江摇摇手,微笑道:“二兄毋须
为些许小事争持不下,今日之会,正是龙虎风云际会。以小弟推想,五柳先生今年再想
保住不败势将万难了!”
  这几句话一经说出,在场众人不禁为之吃了一惊。
  赤眉道长翻着他那一双红眼道:“怎么!夏兄莫非听见了什么新鲜消息?”
  夏平江微微一笑:“我想二兄应该有所耳闻,今年五柳先生请柬之内,似乎多了两
个人!”
  “多了两个人?”
  一掌飞星朱农似乎怔了一下:“这个,老夫倒是不知……”
  赤眉道长翻着一双红眼,道:“多了哪两个人?噢!莫非是早已落发为僧的任秋蝉
这个老和尚被说服,也不甘寂寞了?”
  终南剑客夏平江摇摇头:“不是!不是!”
  朱农道:“是了——这么说莫非是任老头那个死对头野鹤崔奇出来了?”
  “也不是!”夏平江冷冷一笑:“二兄的脑子里,莫非只认识几个过去的旧人?须
知‘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嘿嘿,如今江湖武林,很出了一些杰出青少
年人物……”
  说到这里,他那双眸子向着一旁的邓双溪一扫,微微一笑,又道:“就拿这位邓少
侠来说,他蜚声武林,岂非不是这两三年的事情么?”
  微微一顿,他遂接下去道:“以此而思,如今的年轻人,大是不可轻视。我这么一
说,二兄当知道是什么人了吧?”
  朱农皱了一下眉,吟哦道:“年轻……人?”
  赤眉道长转向邓双溪道:“老弟台,你可知是谁么?”
  青冠客邓双溪点点头,神色忿忿地道:“二位如果连这两个人也不曾听说过,实在
未免太孤陋寡闻了!”
  夏平江嘻嘻一笑,道:“这么说,邓少侠对此二人料必是有耳闻了?”
  邓双溪冷笑道:“岂止是有所耳闻,简直是如雷灌耳。不过,在下倒是不知道五柳
先生竟然也对此二人分别发出了邀请函柬!”
  朱农皱了一下眉,实在是想不出来是谁,只是看着邓双溪发愕。
  邓双溪哼了一声,道:“朱老莫非连向阳君这个人都不曾有所耳闻么?”
  “向阳……君?”朱农仰头思索着,讷讷道,“噢,我好像是听说过这个人!”
  一旁的赤眉道长冷笑道:“老弟说的这个人,莫非是如今三湘地面上绘影图形,意
图捉拿的那个杀人大盗?”
  邓双溪点点头,说道:“不错,正是此人。”
  赤眉道长嘿嘿一笑:“我当是什么惊天动地、了不起的人物,不过是这么一个角色。
五柳老儿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连这类江洋大盗也致函相邀!哼哼,看来这天下真个是
没有能人异士好邀请了!”
  青冠客邓双溪冷森森地笑了一声:“道长你知其一不知其二,不错,这个向阳君果
然是声名狼藉之人,只是要论及此人那一身杰出武功,只怕在座……咳咳,这个在下可
就不便说了!”
  他虽然没有说出来,可是言下之意很明显。一时之间,除了终南剑客脸上仍能保持
着原有的笑容之外,一掌飞星朱农与赤眉道长二人,都大为不忿。
  赤眉道长登时由石砖上霍地站起来,道:“你这话是怎讲?”
  邓双溪抱拳道:“道长请暂息雷霆,在下还有后文不曾道出!”
  赤眉道长说:“你说——”
  邓双溪嘻嘻笑道:“方才夏前辈曾谈到五柳先生此次函邀了两位年轻杰出之人,在
下只不过说出了一个,还有一个未曾说出呢!”
  朱农耐不住冷笑,道:“你既然知道,怎不快说?快说快说!”
  青冠客邓双溪抱拳道:“朱老稍安勿躁,在下这里正要道出!”
  他的目光转向终南剑客夏平江,道:“前辈所指的另一个人,不知可是一个姑娘人
家?”
  终南剑客夏平江听后,点点头道:“邓少侠真可当得上是见闻广博,不错,这个杰
出之人,正是一位年轻姑娘。”
  “那么,这个姑娘必然就是出身天山冷瑰谷的毕无霜毕姑娘了?”
  “不错,就是她!”
  “毕无霜?”
  “毕无霜?”赤眉道长双眼睁得滚圆滚圆的,“噢,这个姑娘,我倒是久仰了!”
  他说话间,眼睛眯成了两道细缝:“哦,哦,这倒是一件新鲜事情!”
  终南剑客夏平江道:“道长有什么高见?”
  赤眉道长神色惊恼地道:“夏兄岂能忘记,当年流传江湖的两句诗——”
  “道长说的是‘天山代有杰人出,冷剑无情天下寒’这两句?”
  “不错!”赤眉道长神色凝重地道,“那炼魂先生当年退隐天山冷魂谷之时,曾经
发下狂言,有朝一日江湖上出现了冷魂谷的门人,也就是武林各派该遭劫难之时。贫道
在巴山时,曾接有署名毕无霜的一封函柬,告以不日将要请教我巴山派的不世绝功,是
贫道由函柬结尾的一颗印记上察知有冷魂谷三个梅花小篆,始知这个署名毕无霜的姑娘,
竟然是天山冷魂谷的传人……”
  他好像被邓双溪忽然一提,才突然触及毕无霜其人,而又由毕无霜这个姑娘的出现,
想到了天山冷魂谷武功的可怕。总共不过瞬息间的差别,却使得这个言词轻狂、目无余
子的道人判若二人!
  赤眉道长的威风似乎在一听到毕无霜其名的一刹那消失于无形,顿时噤若寒蝉!
  紧接着那位看来与赤眉道长同样狂妄的老人——一掌飞星朱农,也像是受到了无形
的感染。
  “哦,”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神色凝重地道,“这倒是无独有偶,老夫也曾经在
年初接到同样的一封函柬——这个毕无霜姑娘,后经老夫多方打听,证实确实是天山冷
魂谷的传人。只是这位姑娘显然并未依言践约……实在是奇怪得很!”
  “毕姑娘绝非是失信之人!”终南剑客夏平江微微一笑,道:“夏某人也不例外,
也同样收有二兄所谓的那么一封战书,如果夏某没有曲解这位姑娘的原意,今日此刻就
是毕姑娘践约之时!”
  “啊!”赤眉道长愕了一愕,忽然双眉一分,重现盛气地道,“夏兄说得不错,看
来正是如此了。好吧,就让她来吧,道爷我就接她一阵,看看他们天山冷魂谷到底凭什
么胆敢睥睨武林群雄的罕世武功?”
  终南剑客夏平江又微微一笑,道:“道长放心,如果夏某猜得不错,这位毕姑娘一
定会来的。”
  青冠客邓双溪冷笑道:“那要看另一个人是否能来!”
  赤眉道长追问道:“谁?”
  “向阳君——金贞观,”邓双溪徐徐地道,“如果他来,那位毕姑娘必然会来;如
果他不来,毕无霜来的兴趣就不会太大!”
  赤眉道长挑了一下眉毛:“这是什么道理?”
  邓双溪冷哼了一声:“有人说这位毕姑娘眼睛里只有一个人才是她的对手!”
  “谁?”
  这句话显然同时由朱农、赤眉道长两个人嘴里溜出来的。
  “向阳君!”邓双溪十分肯定地说出这个名字。
  “岂有此理!”赤眉道长凌声道,“这是什么玩艺儿?嘿嘿,道爷真巴不得这个向
阳君马上就来,好让我领教一下他到底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本领!”
  终南剑客夏平江轻轻叹道:“道长且莫要小看这个金贞观。请恕夏某人说一句长他
人志气的话,这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的忽然出现,足可使武林易帜,你我这些昔日老手,
都要面临严重的考验,那就是优胜劣败。适者生存了!”
  他平和的语气,凝重的神态,慢条斯理地说出了这几句话,更使得听者为之猝然动
容!
  夏平江微微一笑,他的修养似乎已经达到了斧钺加项而不变其色的地步,如果武功
与修养相辅有关,那么由此似可证明这个夏平江的武功必然也高出在座诸人许多了。
  “今日夏某人早来了这祝融峰片刻,观察了一下地气……”夏平江继续道,“发觉
这片峰头赤气弥漫,从而想到这次势将有异于往年,只怕有失五柳先生所提倡的以武会
友之宗旨……嘿嘿,恐怕有些不妙!”
  他话声一顿,目光一扬,道:“有人来了!”
  其他人随着他目光望去,即见正前方通向峰顶的主道上陆续来了三男一女。
  三个男的,看起来很有一把子年岁。一个是身背大笠,一身庄稼人打扮的老渔夫;
一个是青皮少肉,双颧高耸的瘦高老文士;另一个却是大腹便便的矮胖华服老人……
  至于那个惟一的女人,是一个方项平眉的华发老尼姑!四个人简直是完全不同典型
的四种身份,却偏偏结为一道,倒也奇怪!
  双方俱是旧相识,老远地彼此一一打招呼,纷纷趋前寒暄。
  自然,能得五柳先生函邀,得登祝融的人,定是一方之俊,非等闲之辈,所来四人
怎能例外!
  走在最前面那个面色黝黑的渔夫模样老者,姓谷名枫,世居江汉,人称老渔人,乃
是内家铁琵琶门的惟一传人。
  那个看来青皮少肉双颧高耸的老文士,是名噪陕南,人称南岭一鹤的尚万近。此人
以一身杰出轻功傲视武林,称得上个中翘楚,至今尚不见有什么人在轻功一道上能出其
右。
  再后面那个大腹便便的矮胖华服老人,则是家财万贯的武林巨贾,人称黄金如来的
左大庄。
  左大庄说起来虽然是一个善于理财的市贾,但难得的是精于武功,所练莽牛气功。
鲜有人能在这门功力上与其匹敌!这些人既蒙五柳先生邀聚,当然都绝非凡士。
  至于那个老尼姑,是来自西昆仑放鹤庵,人称无为庵主。
  这些人素日散居天下,鲜有往来,如不是自五柳先生的柬邀。简直难以聚集一起。
彼此乍见,寒暄一通之后,各就散置面前的石砖坐好。
  赤眉道长目注四人道:“我等平素甚难一见,说来却是该感谢主人宠召。”
  老渔人谷枫呵呵一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各位请看,主人来了!”
  在家闻言,顺其手指处看去,即见曲盘山腰的羊肠小道之间,行走着一人一骑。
  一个青衣小童手拉着一头全身黑毛的小驴,小毛驴的背上侧身坐着一个红衣散发的
老人。
  彼此距离甚远,难以看清那红衣老人的模样如何。只是那一头皤然白发及飘洒在胸
前的五绺长须极其醒目,也说明了主人的身份。
  各人看在眼中,甚感兴奋!
  黄金如来左大庄呵呵一笑,忽然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外传主人翁玉体欠
安之说是真的不成?”
  老渔人谷枫笑道:“自然不会是假的了,不过看起来却也不像传说的那般严重,各
位请看他的腰杆还能挺得这么直,即可想知与传说的中了风毒大是不符!”
  来自西昆仑放鹤庵的老尼无为庵主听到这里,冷哼了一声,道:“谷大侠这么说,
显然是忘记了五柳先生深湛的医术!”
  顿了一下,这个老尼姑冷着一张三角形的尖脸,继续道:“据贫尼所知,天下只有
两个人,能够医治这种绝症,其中之一就是五柳先生本人!”
  赤眉道长怔了一下,说道:“另一个呢!”
  无为庵主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另一个各位自然也不陌生,那个人就是早已退身武
林,一心侍禅的静虚老上人。阿弥陀佛,贫尼几乎有十年不曾听见这位师兄的消息了!”
  伫立一旁的青冠客邓双溪听到这里,忽然发出了一声浩叹。
  无为庵主偏过头看了他一眼,脸上就像罩了一片秋霜,道:“邓少侠何故不屑,敢
莫是老尼言语有所冒犯不成?”
  邓双溪耸了耸肩头,黯然一笑:“庵主不要误会,在下只是听了庵主的话,有所感
动而已!”
  老尼姑目聚棱光,冷冷一笑:“贫尼乃是有幸与那位静虚上人同属佛门中人,加以
当年曾有过道义之交。故此,发故人之思,乃人之常情。邓少侠你这番感伤,似乎略嫌
多余,大可不必!”
  “哼,那可不见得……”邓双溪冷冷地一哼,说道,“庵主是道义之交,在下师门
却是与这位前辈亦有交往,念及此老身遭不测,自然有所感伤,这也使不得么?”
  此言一出,各人都情不自禁地吃了一惊!
  十数道目光,几乎同时聚向邓双溪。
  最惊讶的却是眼前这位来自西昆仑的老尼无为庵主。
  她霍地自位子上站起来,一双三角眼里锐光毕露:“你……为什么说身……遭不测?
莫非静虚师兄他……”
  “庵主显然还不知道!”邓双溪冷冷一笑:“这位昔日的武林名宿,今日的沙门高
僧,早在月半之前圆寂了!”
  “啊——”
  同时发出兴叹的,显然不只老尼姑一个人,只是无为庵主较诸其他人表现得更为激
动!
  “你说什么?”老尼姑双眼发直地道:“这是真的……你怎么知道的?”
  邓双溪轻起左手,把老尼姑紧抓着自己的一只手,用力推开,冷冷地道:“自然是
真的,庵主勿要过于激动,在下还有言禀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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